0%-10%


　　「先生，您的馬丁尼。」

　　「呃、抱歉，但我並沒有……？」

　　「噢，」侍者顯然已經相當習慣這種酒客之間的調情手段，他會心一笑，順手一指。「是那位先生請的。」

　　你順著侍者的指尖望過去，那人站在二樓，你們之間的距離並不遠，但對方背著光，幾乎半個身形都隱沒在陰影裡，只露出一截白皙的、端著酒杯的手，腕上扣著一只玫瑰金的百達翡麗。這姿勢像是經過縝密計算，剛好足夠你從光影勾勒出的輪廓看見他遙遙衝你一舉酒杯的剪影。

　　一個顯而易見的、極其老套的搭訕。

　　你並沒有感到被冒犯，儘管對方連臉都沒露，但或許是因為那個剪影看似微微低著頭，雖然是俯視，也並未讓人感受到居高臨下的姿態，甚至還頗有點討好的意味，令你無端便生出了點自己被珍視的錯覺。

　　於是你接過那杯酒回敬了對方，透過光影辨析，能見到那人側了側腦袋，像是衝你輕輕笑了一下。

　　按照最老套的劇本發展，此時對方應該馬上下樓，彬彬有禮地介紹他的姓名──即便那可能是他三秒前才臨時取的──展開一場看似紳士實則暗潮洶湧談話，最後兩人或者滾上床單，或者不歡而散。

　　然而直到酒水飲罄，直到直到台上的DJ換了第三首電子舞曲，直到舞池裡的男孩和他的舞伴從牽手到摟抱再到親吻，對方也絲毫沒有要下樓兌現那杯承諾的跡象，那個身影也在不知是第幾次抬眼的時候從欄杆邊消失了。

　　你握著空杯，看著舞池裡逐漸升騰起的情緒，看著她牽起她的手，他吻過他的面龐。周圍很吵，但你莫名在鬧聲中聽見了安靜的腳步聲。彷彿你們現在不在夜店，而是某場高奢晚宴，或者某座祕密花園。你感覺一隻手搭上了你的右肩，手腕上扣著一只眼熟的百達翡麗。

　　「一個人嗎？」

　　流利的英語帶著點法式的繾綣，絲綢一般滑入你耳際。多一分顯得放肆，少一分又過於矜持。

　　你沉默了一下。「我以為這句話應該在你請那杯馬丁尼的時候就問出口的。」
　　來人笑了，「所以我沒機會了？」

　　你回過頭去，對上一雙綠色的眼睛。「嗯……」你端詳他的臉，「我不確定，或許吧。」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拒絕，」他說：「或者欲拒還迎。當然，我更偏向後者。」接著男人伸出手來，腕上的百達翡麗在昏暗的燈下閃爍。

　　「塞巴斯蒂安。」他垂眼看你，左頰陷出一個小小的酒窩，看起來親切而溫柔。「這是真名。」

　　你猶豫了幾秒，將杯子放下，握上他的手，看著他彎下身來吻了下你手背。

　　接著所有的一切總算是按照劇本來了──你聽見他一邊品酒一邊隨著音響炸出來的樂音哼唱，翹起的腳尖隨著節奏輕晃，每一下都精準踩在拍點上；你看見他那雙祖母綠的眼睛總會趁著樂音的間隙朝你送來明眼人都懂的不言而喻；你聞見他的氣息越來越近，直到你們呼吸交融；然後你嘗見他唇齒間殘留的酒液的甘美和菸的苦味。

　　「嘿，甜心，」最後你聽見他說：「告訴我，你最喜歡什麼姿勢？」

20%-40%


　　帶著酒味的吻像是共識，以此為界，在脣齒相依之前你仍是人類。一旦鬆開牙關便是心照不宣地將所有的自主拱手相讓。

　　深夜，你看見所有那些他缺失的部分，看見他露出酒窩，溫柔地問你，介意嗎？然後如茵的疑慮隨即被親吻燎原。原則連同衣物被拋棄在腳下，你們接吻，又遠不僅僅是接吻。索取與被索取、進入與被進入，所有的身分地位名聲立場都被唾液和體液溶解剝落。獸類不需要外衣。

　　身處危樓不怕被窺伺，窗簾因而留了一隙，洩露入世的光線足以讓你看清他胸前唯一沒被摘下的十字架項鍊中心鑲著的藍色寶石。那枚聖物隨著傾身的動作垂落在半空，銀光閃爍，於是你伸手想摸，卻被一把按住了手。月光下男人的眼神彷彿凌厲了一瞬，很快又被掩飾，又或者那當中其實根本什麼都沒有。

　　「噓，別動。」在逐漸攀升的快感中，你只聽見他說：「躺好了，我會讓你不虛此行。」

40%-60%


　　你們開始約會後，他時常送你一些小東西。

　　嗯……「小東西」。柏金手提包、寶緹嘉皮夾、萬寶龍鋼筆──即使你跟他說過你根本不用鋼筆。

　　享譽國際的時尚設計師在衣物上的眼光向來很好，但在這些……嘖，小東西上，那些審美彷彿都死去了一樣。還是說，其實這就是時尚？
　　你看著桃紅條紋佐以螢光綠底色的鮮豔皮夾嘆了口氣，認命地把它塞進了包包裡，等他來接你去共度美好的晚餐時光。

　　隨著相識時日愈久，你們越來越少造訪酒店，相比之下，商場、餐廳，或者彼此的蝸居──更正，你的蝸居（他的可不能稱作蝸居）。偶爾你甚至能品嘗到他親自掌杓的成品，儘管那並不是那麼好下嚥。

　　當慾望不再是會面的首選，當陪伴成為習慣，你認為這或許足夠稱之為愛。

　　這段關係中唯一讓你感到不滿的，是他那些保鑣某些時候總是不懂得替你們留點私人空間。他們像是忠犬一樣看顧他們的主人，彷彿只要一錯眼，塞巴斯蒂安就有可能遭遇生命危險似的。更令你感到難以置信的是，塞巴斯蒂安竟完全默許他們的做法。

　　「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或許是某個國家秘密出巡的王子。」幾分鐘後，坐上那輛熟悉的瑪莎拉蒂、並再度透過後照鏡看到那輛穩穩尾隨在後的黑色轎車後，你終於忍不住牢騷：「我是說，到底誰會想去謀殺一個時尚設計師啊？」

　　駕駛座的男人眼神閃爍了下，你辨析不及，便看見他俏皮地眨了下眼睛。「注意，是『國際知名時尚設計師兼企業家』──也許他們嫉妒我的美貌啊，你知道的，就像白雪公主和壞皇后。」他握著方向盤，湊過來吻了下你的眼角。「好了，他們在我們吃晚餐的時候就會消失了，我保證。」

60%-80%


　　遺憾的是，你們的晚餐約會未能如期舉行。

　　車輪往生命傾軋的速度迅疾得讓人無暇反應，坦道上你只覺得視界突然歪斜，安全氣囊陡然炸裂，擋風玻璃的碎片劃傷面頰，而你連叫喊都做不到。

　　在閉眼之前，你看見滿身是血的塞巴斯蒂安傾身過來，橫在了你和即將舔上來的火舌之間。

　　幾日後你在私人醫院的病床上醒來，得知警方將此斷定為一起交通事故，司機肇事逃逸。兩日後，透過監視器沿街探詢，肇事車輛被發現於雜草叢生的郊區，而位於駕駛座上的男人已經停止了呼吸，腐爛的屍身上爬滿了蛆蟲。

　　萬幸的是，當場昏迷的你除了輕微腦震盪之外沒受到什麼傷害。倒是塞巴斯蒂安不僅胸脅挫傷、右臂脫臼，左腿的義肢還折斷了，近幾日都只能依靠輪椅或者拐杖行動。

　　這起意外的造訪也讓你們之間的氛圍起了變化。養傷期間你時常到他的病房串門子，就連痊癒出院後也會空出時間來探望。塞巴斯蒂安醒來後總看著隔壁的大樓的樓頂，像是在欣賞那些晨曦曙色和日暮晚風又或者短暫駐足的候鳥。他什麼也沒問，也不在乎警方的調查結果，只密切注意你的傷勢。那似乎是他醒來後唯一關心的事。

　　嘿，某個午後你開啟話題，今天的陽光很好，想出去走走嗎？

　　塞巴斯蒂安收回那總是放在遠處的目光，回頭看了你一眼。你瞧出他眼底的猶疑，然而沒等你取消提議，「也好。」他說。

　　洛朗家的私人醫院坐落在靜僻的郊區，建築的外觀和角度都細緻講究，庭院中的草木更經過精心設計，像是一座童話裡才有的秘密花園。

　　你推著輪椅，行於灰色磚石舖就的小徑上。那兩個保鑣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尾隨在後，腳步近乎無聲。

　　以往你們在一起時話題總是從不間斷，如今卻彷彿多說一句都是消耗。你感覺他正在抽離，不知道是從這世間還是從你身邊。無論是哪種，你只知道你絕不想讓彼此變成這種無話可說的關係。於是你開口打破沉默：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這樣推著你一輩子。

　　塞巴斯蒂安回過頭來，你看著他的雙眼像是剛回神似地逐漸聚焦，接著慢慢露出一個久違的、真心實意的笑容。從現在就開始坐輪椅？不，他說，我可不要。緊繃的空氣隨著話題的延展逐漸鬆弛，氣氛太過美好，帶著你們沿小徑穿梭著向前，一路談笑風生，順勢便聊起從前、現在，甚至能稍微提及以後——那些你原以為可能不再擁有的未來。

　　直到你望見了道路的盡頭。

　　那兒種著一棵年輕的白楊，它被四周的林木隔著一段距離簇擁著，森冷而沉默地佇立。

　　你看了眼那像是要穿透天幕的尖銳枝枒，心頭竄起不知名的寒意，正想折返，塞巴斯蒂安卻忽然渾身一震，他死死地盯著那株白楊，好像那裏有著什麼。

　　疑問尚不及具象成言語，突生的變故便證實了你的猜想。你看見那棵樹突然彎曲成一個奇怪的形狀，不知是樹木本身受到了極大的壓迫，又或者是它身前的空氣正在扭曲。隨後一股強大的壓力迎面撲來，像是一陣風，又或者那即是翻覆的概念本身──

　　於是輪椅翻覆了，你也翻覆了。

＊＊＊

　　客觀而言，塞巴斯蒂安的身體並不完整，可你總覺得他身體上的缺失彷彿未曾替他的生活添上任何不便。他的右手小指缺了半截，但設計圖畫得比所有同行都快；他的左腿是義肢，但他走路的姿勢也總帶著身處上流的優雅與矜持；誰能想到，他甚至還能騎馬──
　　總之，那些理應被稱作「障礙」的部分好似從來都不存在。但眼下你眼睜睜地看著他摔倒在地。新的義肢還沒做好，他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爬起，一雙蝴蝶骨支稜著透過病服──他太瘦了，彷彿森然骨架外僅包著絲薄的皮肉。那些曾經存在過的鮮豔與美麗如今蕩然無存。你覺得他像是被這一摔給摔碎了。疼痛深入骨髓，但他對此毫無所覺，依然睜大雙眼盯著那棵樹。

　　兩名保鑣迅速向前，你看見他們從口袋掏出一小瓶紅色液體。很顯然地他們正在與某種東西對峙，你不知道那是什麼，你只覺得很不妙。於是你迅速爬起身，將塞巴斯蒂安抱起。老天，你甚至沒有餘裕去扶起那抬輪椅，腎上腺素（與塞巴斯蒂安過輕的體重）就足夠支撐你一路將他抱回了病房。

　　你鎖上房門，回憶著那棵扭曲的白楊樹，那股劈面而來的惡意，直到他顫抖的指尖撫上你濡濕的鬢髮，你才發覺你已經滿身冷汗。

　　「告訴我，」你握住他的手，低聲問道：「你到底看見了什麼。」

　　……別問了。他說，彎下身來親吻你的手背。
　　別問了。

80%-90%


　　離別總有徵兆。頻率銳減的晚餐邀約、從嘴唇到嘴角再到面頰的親吻、總是風塵僕僕且短暫到一觸及分的擁抱……你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你不明白問題出現在哪裡，晨曦迷人如昨，日暮瑰美如昨，可候鳥卻不再停留。你能感覺那些他好不容易能與你共享的東西又被一點一點收了回去。你們之間似乎從未有過毫無保留的時刻。從前沒有，往後也不會有。

　　你總覺得這些都和那次的意外有關，但你找不到線索，你只知道深潭與淺流難以共游，而他已經沉到了你望不見的水域。於是你們不再接吻，不再做愛，到最後連擁抱牽手甚至是一句「我愛你」都銷聲匿跡。他像是總是很忙。你看見他出現在電視屏幕、報章雜誌和廣告招牌上，但就是不會出現在你們共同的家，或者任何帶有煙火氣息的地方。不告而別已成常態，你幾乎都已經習慣他的缺席，然而在一個平凡的夜裡他卻又突然出現。沒有那些總是會隨著相聚而來的「小東西」，他的雙手空無一物，卻無法給予你擁抱。

　　「……嘿，甜心。」在最後一次親吻你時，他說。那雙祖母綠的眼睛裡有某些你看不明白的東西。你覺得他好像還想說些什麼，但最後他只是摘下了脖頸上的那枚十字架，塞進了你掌心。

　　「答應我，永遠別拿下它。」

＊＊＊

　　「先生，您的天使之吻。」

　　「抱歉，但我並沒有……？」

　　「噢，」侍者會心一笑，順手一指。「是那位先生請的。」

　　你心中一跳，順著侍者的指尖望過去，那人站在二樓，你們之間的距離並不遠，但對方背著光，幾乎半個身形都隱沒在陰影裡，只露出一截白皙的、端著酒杯的手──

　　手腕上扣著一只眼熟的百達翡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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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費開啟）

好像有很多可以解釋的但好像又沒什麼可以解釋的（…

每一%都可以獨立看待也可以看做他遇過一個真愛
一開始因為沒什麼情感根基所以可以嗨整晚（嗨整晚），後來因為真的喜歡上了所以覺得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就是這樣一個老套的故事（幹

100%沒解鎖是因為想不出來他要是100%愛上一個人會變成什麼樣子 （腦力枯竭
文中的「你」是圈外人（圈外人），兩個保鑣是驅魔人；車禍之後一直神神叨叨（神神叨叨）是因為一直看到有東西在跟著；最後的那杯天使之吻代表雖然不能再一起但他一直愛著你也一直在暗處watching you（好可怕

應該沒有要解釋的了，我終於寫完了，我要去回噗嚕

噗首更新好讀版本！！

告訴我要pay多少才能看到100%，告訴我

sabbats: 等他有老婆（或老公？）之後或許就有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