颶風、驟雨、雷鳴、翻騰海嘯、燎原之火 ——所有災難、此起彼落的悲鳴、懼怕憎惡的眼神、無數拿起武器對著他的人類身影，全倒映在如同燃燒烈燄的橘紅雙眼。

這一切都是他做的嗎？
他想開口道歉，卻只聽見吐出嘶嘶蛇信的聲音；他想抹去眼淚，卻只看見如子夜般漆黑的麟與節節蛇腹；他想立刻走避，卻只瞧見蛇尾掀起新一片巨浪。他高聲哭喊、他跨步逃走、他想閉起眼睛捂住耳朵，逃得越遠越好。

不是的⋯⋯不是我、這不是我！

——八雲！

蛇妖後裔八雲在一聲叫喚中猛然睜開眼睛，對上熟悉而模糊的伊得。後者用拇指擦掉前者垂落細長眼睫的淚珠，疼惜地揉揉他的香軟髮絲。

「沒事吧？還好嗎？」
「對不起、我又⋯⋯」
見八雲抿起唇，伊得也沒再多說什麼，他伸手抱緊八雲，在微涼體溫的臉頰親暱地蹭了蹭。

像安撫，像憐憫，亦像兩人溫存時的甜蜜後戲。

「放心，我在這裡。」
「是⋯⋯伊得先生。」
八雲乖順地低頭將臉埋進溫暖肩窩，細聞伊得的氣味尋求可能逾矩的安心感。

即便已在祭祀大蛇的祭壇中向伊得坦承，可過去的夢魘仍偶爾會在夜半時分襲來。他早已數不清自己究竟哭著醒來多少遍；常常一閉起眼，便會想起人類向年幼仍是蛇形的自己投石、拿棍子毆打驅趕的畫面。

理解、出於莫可奈何的習慣，屬於蛇妖一族的原罪。

「伊得先生⋯⋯」八雲悄悄回抱住伊得光裸背脊。

曾多個夜晚困惑『為何是我？』
因為黑曜石被同類疏離；因為蛇妖身形被人類攻擊。他曾怨懟、憎恨、憤怒過，但伴隨森林魔力影響，逐漸形成人類軀體的八雲，深沉濃烈的負面情感演變為自卑與哀傷。

以及深怕一不小心體內的力量會傷害重視的人。

但是現在不同了。
他的身邊有善良溫柔的爺爺奶奶；有雖然吵吵鬧鬧，可總是圍在一起吃飯的夥伴們。

——有緊握他的手誠懇說道『八雲，你就是你。』的伊得先生。

不僅因為左耳與生俱來的黑曜石，更無關乎作為大魔法師的眷屬，伊得打從最初看見的就是『八雲』這個少年，單純一句話便輕易地拯救被長久困在孤獨牢籠裡的靈魂。

貪戀來自人類體溫的蛇妖；眷戀屬於伊得溫柔的八雲。

「謝謝您降生這個世界。」眼眶一熱，凝結成清澈水滴滑落下顎。
「真是的⋯⋯」伊得捧住八雲的臉，輕輕在額頭與唇瓣烙下一吻。

謝謝您降生於這個世界。
謝謝您找到活在寂寞裡的我。

FIN.

暖暖

gingingin999: 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