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在女傭小心翼翼的敲門聲中醒來，床褥散發著陽光的氣味，他睜開眼，充滿疲倦與絕望，身體滿是十六歲青少年應該有的活力，他的心卻彷彿已比天地蒼老。被關進獄門疆之後，算上獄門疆外的人生這已經是第八次，這是五條悟的第八次十六歲。
十六歲是他一生軌跡改變的起點，接下來他會在女傭低聲下氣的懇求中不情不願地換上制服，來到咒術高專，他會認識夏油傑──然後一切就循著命運向前走。第一世是如此，當悟第二次在十六歲醒來時還以為能夠改變，後來第三次、第四次……
連續七世，夏油傑最終都與五條悟背道而馳。

或許他根本就是夏油傑一生痛苦的開端，五條悟心想著，好懶，好累，他什麼都不想再管了，就讓他死在這床陽光之中，終止這場輪迴吧，好了嗎，夠了嗎。

少爺。女傭怯怯的話聲響起，五條悟啐了一口，澄澈的藍眼睛望向窗外明亮。

他最終還是來了，甚至來得比前七世都還要更早一點。但經過那間教室時他步伐未停，筆直走向長廊的盡頭，又拐向一旁，這間校舍他太過熟悉，挑了個不會被注意到、卻又能窺伺得足夠清楚的角落，夜蛾正道是早在裡面的了，現在八成正在期盼來的新生有男子氣概一點。悟竊笑著，然後一陣步聲響起，十六歲的家入硝子悠閒走來，不緊不慢，推開門又闔上門的動作帶著和她二十七歲時相仿的漫不經心，悟聽見夜蛾試圖放緩卻依然震耳欲聾的招呼聲，嘴角拉起微笑。

然後他聽見夏油傑走來。

甚至不需要把目光移向腳步聲的來處，僅憑聽力便能辨認出來人是誰，就好像他絕不會錯認傑的咒力殘穢氣味，五條悟熟悉夏油傑的一切，正如本能深入骨血。他頓了頓，不再如前幾世般心懷期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理所當然的平靜與滄桑，悟注視著傑，看見那雙眼裡此刻還有光。

夏油傑走到門前，伸手欲拉開拉門，動作卻忽然停下，朝悟的方向瞧了過來。他是什麼也看不到的，五條悟心知肚明，但──

「 。」
他無聲說，擺出自己最好看的笑容。

夏油傑當然沒有聽見。大概是覺得自己的舉動奇怪，他有些好笑地挑了挑眉，拉開門，走進教室裡，這次沒有一絲遲疑。

五條悟突然有種預感。這一世他做對了。
或許他從來只是害怕面對這個答案而已。

愛是詛咒，愛是疼痛，愛是纏繞七世的因果。
而今生他終於祓除了這個惡夢。

傑將門關上的那一霎那五條悟的思緒開始模糊。他支撐不住，倒在一旁的牆上慢慢滑落，教室裡傳出夜蛾正道爽朗的大笑，還有夏油傑略帶詼諧的話聲，悟能描摹出此刻傑的神情，整張面孔沐浴在光中，青春、單純而快樂，傑會彎起他的眼睛，笑得像隻狡黠的狐狸，那大約是他最開心的表情，悟想，這輩子的夏油傑哪怕還是不能獲得真正的快樂，起碼沒有愛這樣扭曲的詛咒纏身。他會自由的，不管是自由的善還是自由的惡。

而他也終於能夠釋懷了。

校舍場景開始崩解，他正在墜入獄門疆的最深處，五條悟搶在咒力的催逼前闔上眼睛。一滴眼淚滑落鬢邊，落進黑暗中，沒有響起哪怕一點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