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好紅、好紅，紅色的，你也是紅色的……」
他聽見擦肩而過的人這麼說。

這是碰見的第幾個人了？

他們把恍惚的行人喊下，白色的心理醫生微笑，勸服了人張開嘴，讓他把沾著戴環者血液的糯米紙塞了進去，看著人乖乖嚥下。

在過來之前，他聽著自己的友人說了句「我想去買個東西」，而後拿回了彩繪用筆和可食用的紙張，他還想著希望不會那麼誇張，眼下他們兩個加工過的小小道具已消滅了不少，足以裝下一桶家庭號爆米花的夾鏈袋半滿半空，他甚至不確定這個量夠不夠這次驅魔行動。

還有多少人被影響到了？

他的友人四處張望了下，看見無人看管的商店，問了他要不要過去再現場製作一些，不會用到準備好的血，而他搖搖頭，拒絕在這個時間點讓戴環的鄰居受無謂的傷。

「你還好嗎？」
被他拉著走了一小段的青年問，白色的長辮子像是小動物的長尾巴，在幾乎融為一體的雪色中搖晃。戴著光環的天使不會被蔓延的幽暗影響，依舊是明亮的暖，像是舖滿影子的道路中唯一的暖色明火，無人陪伴的道路裡留下候歸的燈。
他大概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對戴環者著迷而瘋狂了。

「我沒事。」
閉上眼睛再睜開，玖歌調整了呼吸的節奏與思緒。他需要一顆清晰的腦袋來面對等等會看見的畫面，而非紊亂的情緒，那只會增加同行友人的負擔。

他留意到雪中的紅變多了，也許他們還是晚了一點。

「你還記得你第一次來我家的時候嗎？」
阡誓的視線被和自己相近的配色吸引過去，又轉回身著黑衣的驅魔人身上，柔和的問句是溫暖的水流，帶著人回憶起過往的事。
那時他們還認識不久，甚至不曉得對方同是身懷秘密的一份子。

「當然記得。」彎起笑，玖歌想起那時的情境，嘴裡仿佛還能嚐到那頓美味的晚餐，濃湯與紅酒燉牛肉，他真的覺得這個朋友沒有出去開餐廳真的太可惜了。

「我後來才知道，原來那時的你才遇過類似的狀況。」心理醫生垂下眼簾。黑色帷幕後，不只是倖存者，連前往救助的驅魔人都可能是需要人拉一把的對象。

綠眸的青年沉默，聽見友人小心的語氣，他忍不住把過去與現在重疊了起來。
說著混亂話語的人他那時沒見到多少，看見的也都在清除污染前扭曲了，甚至連當時同他一起進入的前輩都無法站著走出。黑色帷幕爆發前後的生存人數是差的如此之多，那時他所見幾乎全是拼不回的軀體屍首，而這邊還有活著的人。

可以的話，不想再見到那種場面了，但這多半只是奢望而已。

「我知道，我們沒有辦法每個人都救的。」
他們得做好心理準備，能救多少是多少，若是沒辦法了，也至少讓它們無法將扭曲散佈出去。
他知道界線在哪裡的，這次他可不會再搞混了。

「……」
阡誓沒有回話。他知道自己那富有責任感的友人會對那些拉不住的人感到無比歉疚，最令人痛苦的不是尋不著還有救的人，而是在從認知偏斜的泥裡撈回了清明的孩子後，又眼睜睜看著他因現實而瘋狂。

所以他才跟著來了，戴環者能洗去污染，他則能盡力穩定那些幾乎破碎的意志，當然與舊日好友的約定也是原因之一，但也許更多的是被身旁的青年傳染了那種無法旁觀的作風。

他看著友人帶著堅毅的側臉，拉停了對方的腳步，向著青年微微張手。
「玖歌。」
「啊？」
帶著一如往常的溫和笑意，他再度對對方那張呆滯的有點好笑的臉動動手臂示意了一下。綠色眼曈的驅魔人露出了微妙的表情，但還是傾身靠了過來，阡誓環上了對方的背，一手輕輕按著友人柔軟的褐色頭髮，像是在安撫著受驚嚇的動物一般。

「在開始驅魔任務前的祝福喔，好像有不少人會這麼做，所以現在讓我這個非驅魔人來模仿一下。」輕柔、輕柔，稱不上大的掌一下一下，撫著微捲的柔軟。「來自戴環者的祝福……也許可以這麼說喔。」

「剛剛啊，有一瞬間，你的表情和那時候很像。」
話語一出，他便感覺玖歌的身體震了一震，有如被針戳到了一般，他在友人抽開身前將人往頸窩按了按。

在這樣的世界裡，我們該奮戰到何時呢？

他們都問過自己類似的問題。

「但是，你現在的表情已經不一樣了，這樣很好。我們確實無法每個人都救，消逝的會比留住的多得多，但我們依然在此，依然會伸出手，緊握著自己的信念，那便能留下一些本該離去的。」
「我們會覺得無力，我們會愧疚，我們會焦慮，但別忘了你是為了什麼而挺身而出。你的道路上有光，盡管跟著它前進吧，我們都沉默而孤立，堅定且不移。」

雪白天使溫和的嗓吐在耳邊，訴說著點亮微光的話語，就如同那日一般，引領他走在正確的道路上，不至於扭曲自己的心。玖歌留戀的蹭了下友人柔順的白髮，如雪般鬆軟而帶著舒適淡香，閉起眼而後張開。阡誓鬆開了手，微笑是黑夜不滅的燈火，為驅魔人指出他應走的道路。

「突然覺得，你還蠻適合去做傳教之類的事，挺有那種感覺的。」
他們繼續邁步，想著目的地前行，阡誓對照了地圖，確認那間醫院就在不遠處，而他突然想到了這件事。
「嗯……其實某種意義上，心理醫生和神父的工作挺像的，我們都聆聽著人們內心深處的話，而後為他們梳理指引出一條路。」眨眨眼，阡誓認同了友人的說法。「不是常常有那種事嗎？覺得壓力很大什麼都做不好，跑去教堂告解後就好了啊，同樣的道理吧。」

「說到教堂……你等等進去沒有問題嗎？」
「嗯？」
「我的意思是，事發地不是被舊日月宗封鎖了嗎？」還記得友人對舊日月宗沒什麼好感，兼之是未登記過的戴環者的事，玖歌不禁皺皺眉，開始思考要是等等兩邊衝突的話該怎麼解決。
「不會有問題啊？」當事戴環者反而顯得輕鬆，白子偏了偏頭，滿是愉快的看著自己眉頭深鎖的友人。「還有你在啊，不是嗎？」

這話聽在他人耳裡或許會有點岐意，但玖歌完全能理解對方指的是什麼，因此他沒好氣的對著張著紅眼裝無辜的天使翻了個白眼。「意思是要拿我當擋箭牌是吧。」
「嗯，你真聰明呢！」天使露出了自帶光芒的開心笑容，被他不輕不重的彈了下額。

是啊，他就是仗著他是和驅魔人一起來的。
那些人多半會將他視為無所屬驅魔人的同伴，甚至是持有物或驅魔道具，而不會去過問他的身分。在舊日月宗眼中他會與有登記的戴環者一樣，為這世界獻上血與骨，直至踐踏的與大地相融為泥濘，他們永遠不得安息。

「算啦，既然是要我出去擋，那你等等就別說話，我來回答就好。」嘆口氣，玖歌看著友人計畫順利的笑臉，有點報復意味的捏了一把，才按好對方的帽子，要人不要輕易亂跑。

雪下得有點大，如果沒有要來這趟的話，他們會在幹嘛呢？
也許是窩在房間裡，補之前沒有追到的影集吧。他們其中之一會去弄出一碗爆米花來分著吃，偶爾把想偷吃的貓爪給拍掉。

手掌握緊了又鬆開，玖歌確認了自己的骨刀和聖血，隱隱約約能看見聊天室中，那個人說的封鎖線。
帷幕已近。

系統提示：心靈補給站已上線

感謝飛蛾中的交流讓我有東西可以寫 雖然文中沒提到多少，但他們因為聊天室的東西真的跑去加拿大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