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每聽一次「夜王」,心裡就會產生恐懼的反義詞讓他努力控制好表情的情緒管理,同時步伐沉穩地跟上面前的西裝男子。就算在玄關等待,或是走在走廊上,禮臉上禮貌的微笑都沒有一絲褪色。
直到從開門的視野看見沙發上的艾雷斯,禮貌的神色這才雙眼一黯,不過他還是先向辦公桌的人物彬彬有禮的鞠躬示意:「您好,您就是夜王先生嗎?久仰大名,希望我這次因為私事而突如其來的拜訪沒有給您造成困擾。」
禮一注意到男人針對艾雷斯的埋怨,不再笑臉以對的認真解釋,眉目之間也帶有一絲愧疚:「不是的,先生。艾雷斯君會這麼做我也有不對的地方,而且有段時間我確實沒有照顧到艾雷斯君,我現在來這裡就是希望能夠跟艾雷斯君好好談話一次。」
話雖然這麼說,禮看向艾雷斯的眼神也有些尷尬,即使如此禮還是開口詢問一直沈默不語的友人:「艾雷斯君,可以請你告訴我為什麼一聲不響的在L店不告而別?是因為我之前做出同樣的事情嗎?不管是什麼,你要抱怨也好,還是想跟我絕交,請你對我說清楚好嗎?」
「... ...」
艾雷斯終於開口的話語,禮陷入短暫的沉默。與其說是啞口無言,禮的心情更多是使他皺眉的疑問。
像是整理自己的思緒,也像是整理自己需要發出聲音的措辭,禮低垂的雙眼再次認真正視向眼前的友人:「對你溫柔是不行的嗎,艾雷斯君?或許吧,我面對自己承認的朋友或多或少有所顧慮,就像你不希望再麻煩我的心情,我們都希望自己的問題能夠靠自己消化、靠自己解決。」
「可是被這句話『拜託你好好幫我照顧這小子』束縛的人,艾雷斯君,你也一樣不是嗎?」
說到這裡,禮往艾雷斯邁進一步:「我有說過那是很困擾的要求嗎?我當然知道這不是責任,自己也不能對你照顧周全,我能做的是有能力範圍的,甚至身為一個普通市民有可能幫倒忙,夜王不可能不知道這個事實。」
「我追求的幸福,跟幫助你是完全兩碼子事。你這樣牽扯在一起,不就是在逃避我的想法嗎?就像我半年前不告而別卻再次見面有什麼不同?你現在是五十步笑百步嗎?」
此刻,禮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談話還是在吵架,不過他內心隱隱覺得冷靜談話似乎無法完全解決問題。是吵架也好,還是決裂也好,禮暗自決定自己不能再像半年前一樣總想著逃避問題下去。
即使現在這個發展的選擇,似乎也不怎麼明智。
禮垂下雙眼,看似無力的陷入沉默,維持這個姿勢數秒便開口回應:「...艾雷斯君,對我來說,這個世界與地獄無異--這句話,你還記得我曾經玩笑的向你這麼說過嗎?實際上,我從小就一直這麼想著。在這種不講理,殘酷又冰冷的世界,作為人類活著本身就是罪孽的象徵。既然世界如此,我就走我自己所選擇的不會後悔的路。或許就是這種想法,因為想笑就笑,想痛苦就痛苦,無論是幫我的母親擋刀,還是放棄吉他,除了我無法控制的事情我都沒有一絲後悔。」
語歇,禮抬頭看向艾雷斯,雙眼透露出的是擔心與關切:「艾雷斯君,人這個漢字,就是互相扶持的兩個人類所拼出的字。你會依賴我的溫柔,甚至在Luminescent工作感到快樂,這都不是錯誤的。」
「而且你的依賴與存在,對我來說沒有追求幸福的影響。或許我現在說這種話很天真,但是當我知道你的真實身分仍選擇幫助你、去拉你一把,我就決定不去後悔...」
禮停頓一下,露出溫和的微笑接續:「嗯,不過會讓我其他朋友陷入危險也是事實,可是我相信你、你的父母還有夜王先生,也相信我的朋友們不會因為你區區一個存在而陷入危險。」
「所謂的『朋友』,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艾雷斯君?」像是確認一般,禮伸手拍了拍艾雷斯的肩膀:「試著向他人尋求幫助,這並不是壞事。」
「… …」
禮放在艾雷斯肩上的手在對方後退之後自然的垂在半空,而他的表情就像被對方開啟某種開關的歸於冷漠,直視的雙眼此刻幾乎沒有參雜感情,猶如一尊等身木偶面無表情的站在原地。但僅僅是數秒鐘,禮將視線轉向地面,留有淡淡刀痕的手也收回端正站姿的身側,同時開口回應。
「首先,說實話,我沒有艾雷斯君那般情感所以從沒有把你當作『家人』,而是當作一位值得交心的朋友。」
「還有…我不是將你拒之門外,而是從沒想過那是可以求助他人的情緒。所以我無視了自己,理所當然的也就讓艾雷斯君…甚至讓其他朋友產生我隔絕你們幫助的認知。可是現在我已經明白了,即使活的再怎麼不後悔,人生裡也還是會出現自己痛苦到感受後悔的事情。如果艾雷斯君沒有尋求協助的理由,跟我當時是一樣的話,前面說的話是我失言了。」
停頓一下,禮抬頭看向艾雷斯:「可是,如果是艾雷斯君有自覺,而且想要逃避、想要去解決卻感到無能為力,你就不能這麼繼續下去了。」
「… …」
禮默默伸手接過文件,直到聽進男人解釋才抬頭驚訝的對視一眼,捏起文件中紙張的手指此時稍微快速的抽出,似乎是覺得自己聽錯的低頭瀏覽了一遍。
雖然知道艾雷斯是個富家少爺,不過這也太誇張了…甚至買到精華地段店面反而莫名心生恐懼。禮略微動搖的皺眉表情似乎是這麼訴說,深深呼吸一口氣之後才伴隨嘆息似的語氣回答:「…因為他把我視作『家人』,對吧。」
還沒等夜王回以肯定還是否定的話語,禮將紙張收回文件袋內,伸手遞還給了夜王:「謝謝您告訴我,夜王。我想…等他親自交給我再收下,這個想法應該不過分吧?」
「... ...」
禮沒有發出聲音應答,而是認真的正視男人點點頭。
如男人所說,禮不可能完全理解艾雷斯的過去,自己與艾雷斯之間是有著需要彼此包容的平衡點。而就在剛才,禮差點就要硬生生破壞掉艾雷斯的心意與矛盾。比起愧疚,禮更多的是陷入迷惘。
正因如此,他還是想跟艾雷斯談話。這一次,禮已經重新整理情緒。
禮看見艾雷斯的反應跟著沈默下來,距離之間也沒有改變。直到兩人之間環繞著詭譎的寧靜一陣,禮才向艾雷斯踏出一步。
「艾雷斯君。」
禮呼喚對方的名字,臉上認真的表情此時擺出微笑,顯得有些欠揍:
「我先說一句。你想擺脫我這個朋友,還早著呢。」
「如果希望我不要苦著臉,艾雷斯君就不要突然一聲不響的消失不見了。」
禮雙臂交叉在胸前接續:「嗯不過,艾雷斯君正在做危險的工作確實也是事實…既然如此,乾脆艾雷斯君變強不就行了?」
不覺得自己正厚臉皮的提出荒唐提議,禮露出輕鬆的笑容:
「只要艾雷斯君足夠強大,就不需要委屈自己遠離我或是其他人,也可以堂堂正正的跟我交流、好好做自己,這就解決問題了不是嗎?當然,我也會用我的方式讓自己變強,強大到艾雷斯君不用勉強自己。」
「我可沒你想像中無助脆弱哦,艾雷斯君。」
「…有什麼好怕的?」
禮停頓一下露出苦笑,雙臂維持交疊的姿勢回應:「艾雷斯君有夜王在身邊,有關心你的家人,最重要的是你還有L店的大家跟我。如果你走歪了、變質了,我們怎麼可能會不聞不問呢?」
禮愣了一下,他沒想到燦夜這麼快就將自己私藏許久的禮物親自交出來。為避免被燦夜看穿自己有看過文件的事實,禮刻意略帶遲疑的疑惑伸手接過。
「...我得先說如果有人賴著不走或愛上我,讓我造成困擾的話我也是會發脾氣的給出適當教訓的。」
禮調皮的斜笑一下,才開始低頭專注在手上的文件袋:「這是什麼?艾雷斯君是從誰聽說我最近的什麼事情啊?」
聽到這些,即便禮有預想過不過仍伸手搔抓脖子,明顯表露出了害臊的情緒苦笑回應:「啊-艾雷斯君也知道太多了吧。嗯,我是有計畫幾年後找間店面,然後在Luminescent辭職之後就去經營普通的店面之類,不過還需要...一點時間。」
說到這裡,禮尷尬的接續:「能有艾雷斯提供的店面,這真的是幫大忙了。只是發生了一點...變數?可以的話我是想私下跟朋友聊聊,不是在其他人面前。」
禮的聲音很小,似乎只想讓艾雷斯知情而不願讓身後的夜王聽見。
目送夜王好心的離開,禮知道自己逃不過只得認命解釋,視線卻無法對上友人的開口回答:「...簡單來說,我應該是...在大家離職沒多久的時候,發現自己有了在意的人,所以整個計劃有點被打亂了。」
「我說,這種感情的事情...我姑且也算是第一次啊。」
禮皺眉的看向一臉愉快的艾雷斯,接著老實地搖頭回應,眼睛再次轉向一旁陷入思索:「嗯,我不確定艾雷斯君認不認識。是在Cinnamon店工作的人,藝名是叫路卡。」
「...原本我是打算離職後一個人開間樸實的店,過點比較安靜的日子。」
禮被調侃的皺起眉頭,不過也沒有反駁的回答:「那個人...當我發現他在我的心裡有多重要之後,都會不自覺去擔心他、想幫他分擔--總之不能放著他不管。」
「我說、是誰讓我皺眉的啊。」
禮好氣又好笑的先是吐槽一句,手指扶著眉間一臉頭痛的無奈苦笑:「真是的…我當然知道計劃可以不變,我的意思是開店這件事恐怕要再延後一段時間。畢竟就算那個人明顯對我表示信任與好感,可是表現的太無條件。」
說到這裡,禮的雙眼低垂下來:「…我必須得承認,我除了擔憂,更多還有莫名的恐懼。」
禮靜靜吐了一口氣,雖然仍然不知道這個情緒是什麼,他還是微笑道謝:「有你在背後還真是讓人放心,謝謝你,艾雷斯君。」
「或許我還是需要時間跟那個人多多相處之後,才能確認這個『喜歡』到底是什麼樣的吧。」
說到這裡,禮突然想到什麼的嘴角一撇,一臉壞笑的接續:「啊,不過你又搞消失的話,我一樣會回頭把你揪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