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手裡地址與眼前名牌一致，光憑外表，夾在建物之間的三樓高房屋，如同平常住家，難以想像是間心理諮商診所。

按鈴之後迎接的是名黑髮女性，髮絲挑染紫與紅，一雙鳳眼銳利，嘴角卻揚起微笑，熱情招呼。
「您好，是曾小姐嗎？」

「是的。」面對開門迎接者，被喚作曾小姐的凱莉輕輕的點點頭回應。

她戴著她的灰色貝雷帽，手上還拿著寫著地址的紙條，揹著一個不太起眼的黑色側背袋，紫色的長捲髮遮住了，白皙皮膚上顯而易見的黑眼圈讓她看起來很疲倦。

她還有一些緊張，這讓她與眼前熱情的小姐相比之下顯得冷淡許多。

「那麼裡面請，離您預約的時間還有十分鐘，旁邊沙發稍坐。要不要先喝點茶、或吃個點心？」
女性引領她進屋，正前方是個L型櫃臺，左手邊有組雙人沙發。

屋內佈置溫馨和藹，用色柔和，是會讓人感到舒服放鬆的佈置。

她跟著對方進入，看著溫馨的空間布置稍微放鬆了些，室內的溫暖也讓她感覺好多了點，畢竟外頭的街道還是挺冷的。

「我都可以、謝謝妳。」她聽著對方的話坐上沙發，有禮貌的回應，她環顧四週，沒有鏡子，只有拉上窗簾的窗戶，於是暫時把帽子拿下來，整理一下自己的頭髮。

黑髮女性端上一杯熱茶，隨後回到櫃台後方，繼續忙碌她的行政工作。

短暫十分鐘後，能聽見下樓腳步聲，一名身穿休閒洋裝、披著針織外套的女性自後方走進招待廳，朝等待女性點頭，「您好，抱歉久等了。我是瑟蓮納，是負責您的諮商師，後續我們可以上樓聊聊？」

等待的時間凱莉一邊喝茶一邊思考等會該聊些什麼，但還沒想到什麼，就看到諮商師走了下來，她重新戴上帽子，站了起來向對方打招呼：「不會，我沒有等很久。」

她和人上了樓，對方的白色長髮在燈光下看起來很耀眼，她覺得很漂亮。

二樓同樣是舒適和緩的佈置，瑟蓮納領著女性進入一上樓左手邊第一間房，裡頭兩張單人沙發，茶几上擺著鮮花，燈光緩和，待客人入座後，她才跟著坐下。

「嗯，曾小姐是第一次來吧？基於保密協定，」白髮女性遞給她一份資料，「這上面的資料希望您能先過目。我保證不外流您的個人資料，也絕不會透露給任何人知道，這個空間將只屬於我們彼此，除非您的行為已影響您的個人生命安全。」
那是份空白表格，需要填寫些基本資料，以及關於諮商的守密保證。

她朝瑟蓮納點了點頭，並接過協定書看了內容，看起來都很合理，沒什麼有問題的地方，閱讀完最後一個字後，就拿筆簽上自己的名字。

「影響我的個人生命安全，像是什麼狀況？」她將協定還給對方的同時好奇的問。

「假如您有輕生的念頭，或是殘害他人的傾向，這種時刻我可能不得不通知您的家人或朋友呢。」瑟蓮納接過協定，同時簽署名字，代表她本身也遵守保密協定。

「那麼，曾小姐希望我怎麼稱呼您呢？現在這樣的燈光或氣溫還舒適嗎？」

「原來如此。」她點點頭，原來還有這一層用意，自己確實沒有想到這個部分。
不過自己應該是不會有輕生的念頭，更別說傷害人了，至少現在沒有這種想法。

「可以叫我凱莉就好了，這邊的燈光跟氣溫也很好。」這裡的空間讓她感到舒適，不過想到等會要和瑟蓮納談心，她又感到有些不自在，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那麼凱莉，」瑟蓮納放鬆姿勢，背靠沙發，「沒事，妳可以先靜下來，深呼吸，最近還好嗎？」

「啊、好。」她深呼吸，讓自己再次放鬆，眨了眨她灰色的雙眼，看著眼前的瑟蓮納。

「最近... ...我想算是還可以，不過經常做惡夢，壓力有一點大。」她緩緩說道：「我想可能是因為學校的生活不習慣、還有睡不好影響的吧，不過我其實很常睡不好。」

「睡不好是因為不習慣？惡夢的關係嗎？要不要說說是什麼樣的夢？」
瑟蓮納溫聲詢問，觀察凱莉的表情。

「大概是吧，因為夢到的場景很常在學校... ...」她一隻手捲了捲頭髮，提到噩夢看起來又更累了。

「我夢到我的朋友們被... ...被某種東西附身，就像恐怖電影那樣，他們會傷害自己也會傷害彼此，畫面很血腥。」她一邊說一邊想起了那畫面，不安感又升起。

「不過我沒有跟他們說，畢竟沒有人會想聽到自己在別人夢裡變成奇怪的樣子。」

沙沙。
邊聆聽邊簡單速記，瑟蓮納注意到捲髮小動作，緩和表情，理解地點點頭，「那聽起來真的很可怕，很讓你擔心吧。」
「沒事，現在這裡很安全。」黃瞳柔軟，「想再談得更深入些嗎？」

「嗯、確實是讓我有點擔心。」她眨了幾下眼，雖然知道那不是現實，但身處夢境之中時，那感覺卻是難以分辨的，甚至有時候一些稀疏平常的事情，她都會搞不清楚是夢到的還是真的發生過的。

「謝謝您... ...可以，唔、但是要怎麼深入？」對方的話語讓人感到放心，她是可以再向瑟蓮納多說點，但她卻不太懂該從哪方面深入，於是等著對方回答些什麼或是提問些什麼。

「嗯，例如夢裡時都是第三人稱、還是第一人稱？」沒有任何不耐急躁，只是試著拋出問題引導思考，瑟蓮納溫柔注視少女。

聽著瑟蓮納的問題，她思考了一下：「第一人稱。」

「感覺就像是身歷其境一樣，所以才特別可怕吧。」她說完還看了一下對方的反應，很溫柔，沒有要給自己任何壓力的意思，但在這樣無私的接納中，她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麻煩人，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會想反抗嗎？還是，只能不斷逃離？」白髮女性維持一樣的姿勢，看穿她的憂慮般，輕聲安撫，「這裡是妳的空間，妳可以當作是在跟自己說話。」

「唔、謝謝您。」感覺到自己心裡的想法似乎被讀到，她暗自想著這就是諮商師的能力嗎？一邊讓自己放輕鬆，都特地過來了。

「我沒辦法反抗... ...對、我只能逃跑，我太弱了，我怎麼有辦法面對呢？」

瑟蓮納稍微沉思一會，「是覺得自己無法對抗……還是單純覺得那個恐懼太強大？」

「... ...。」她思考著對方的問題，然後皺起了眉頭。
她想了很久，但最後也只能吐出一句：「我不知道... ...」

「只是在夢裡時，我就只能看著，看著夢裡的事情發生，然後在糟糕的時刻驚醒。」

「如果有能力回到夢境裡，你想做的改變會是什麼？」細聲提問，引導思考般地。

「如果有能力回到夢境……」

如果可以這麼假設的話……
「我……想要救他們。」

凱莉抿了抿唇，在思索夢境的同時，也想起了很小很小的時候發生的事，或許有些相像的地方，使她將兩件事疊在一起了：「而且我……不會再聽它的話了。」

「如果不聽它的話、他們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它都說了什麼？如果妳願意，可以試著再度說出來？」
關鍵字讓女性凝神，但她不動聲色，僅是繼續詢問。

「它……」凱莉看起來臉色很差。

「它說它可以幫我……只要我讓他們注意到它。」

「它有辦法讓媽媽不要離開這裡。」

熱可可適時地放到少女手中，瑟蓮納對她點頭，「它現在不在這裡。」

「妳的母親，怎麼了嗎？」

熱可可的溫度讓她的思緒回到了諮商室，她才發現自己正冒著冷汗。

「抱歉……我剛才太激動了。」她輕輕啜飲了一口熱可可，香甜的味道舒緩了她的一點焦慮，讓她稍微冷靜了點。當意識到自己把夢與曾經發生的事件以奇怪的角度銜接在一起時，她想起曾經有人說過，過多的夢會導致與現實發生的事情錯亂的狀況。

或許就是現在這樣吧。

「我的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我了。」

「不用放在心上，能感受到情緒是普通的。」瑟蓮納輕輕搖頭，「夢境是以別的角度顯露內心，可能是妳的渴望、或妳所畏懼的事。」

「所以，慢慢說，不用著急。」

「普通的嗎......」凱莉心想，所以有人是感受不到情緒的嗎？
不知道感受不到情緒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

在瑟蓮納的引導下，凱莉輕輕點點頭回應，她著墨了一下字句，說出了以前的事情：「小時候... ...我的父母很常吵架，已經吵到要離婚的狀況，現在也確實離婚了。」

她又抿了一口熱可可，然後將馬克杯放回桌上。

瑟蓮納點點頭，以簡單輕應一聲表示自己正在聆聽，又不至於打斷對方的情緒。

「那時我只有四歲，他們對我說，媽媽要離開了，準備跟媽媽說再見。」她繼續緩緩說道。

「也不知道為什麼，那時的我聽出來這是媽媽不會再回來的意思，我很難過，但是除了哭以外什麼也做不到，也可能是因為我只會哭，所以才會讓他們更想分開吧。」

「然後... ...」她說到一半停頓了一下。

她突然懷疑接下來要說的話，眼前的人會相信嗎？
以及，應該說嗎... ...？

「……它對你說話了，是嗎？」
筆又在紙上沙沙記錄些什麼，「畢竟你只有四歲，他們的分開是他們的選擇，與你無關。」

凱莉聽了瑟蓮納的回應眨了眨眼，不知道是單純順著自己的夢與故事聯想，還是瑟蓮納也曾經耳聞過什麼。

已經跟瑟蓮納簽了保密協定，而且這個就算說出來也不一定會讓對方知道自己的與眾不同之處……那應該沒有關係吧。

「對。」她簡短應聲。

「謝謝……我知道的。」

「妳會想透露，它都說些什麼嗎？」
瑟蓮納抬眸，朝少女溫婉笑了笑，鼓勵似地。

「它說它可以幫我，讓媽媽不要離開這個家。」她微微闔眼。

「我照它說的話做，但是一切卻變得糟糕了起來，就跟我夢到的一樣，媽媽開始破壞東西、傷害自己。」

「我當時害怕極了。」

瑟蓮納表情未變，但心下一凜。
對於凱莉聽見的聲音、以及母親的遭遇已心裡有底，甚至能預想結局。

然而她仍是充滿耐心的安撫，「妳肯定嚇壞了……妳只是希望事情變好，對嗎？」

「對……」但是沒有成功。

她又拿起了熱可可。

「妳的母親……妳後來怎麼做呢？」
白髮女性溫聲。

「我……什麼都沒做，我只是一直哭，但是沒有用。」

「是後來有人闖進來，保護了我們，我只記得最後媽媽昏了過去，我們被送到醫院，這一切就結束了。」

筆記聲音暫緩，然後停止。

「我很抱歉，讓妳回憶這件事特別痛苦吧。」
「不過，現在的妳如果再次聽見它的聲音，」她說，和緩的，「妳會怎麼做？」

「沒關係，請不要介意。」她搖搖頭表示沒關係。

「這件事過後，爸爸帶我去了佛堂，那裡的人很照顧我，讓我不至於孤單寂寞。」如果沒有遇上佛堂的哥哥姐姐，也許現在的狀況會更糟。

「我不會再聽它的話了，我會裝作沒有聽到。」

「那妳的確比過去的妳成長了。」給予正向鼓勵，瑟蓮納微笑，瞥一眼放置少女身後的時鐘，目光再次移到對方臉上，「下次惡夢時，或許也能這樣試看看？」

「聆聽它但無視它。」
「它的低語無法傷害妳，這就是妳最有力的武器了。」

「聆聽它嗎？可是……」

「無需照它的話語行動。」
瑟蓮納輕輕搖頭，「而是明白它想欺騙妳什麼。妳是堅強的孩子，凱莉，它無法傷害妳，妳能保護自己，與妳身邊的人。」

「妳是如此強大，使它畏懼。」

「……不、我不強大。」她搖頭否定。

「我只會造成周圍的人麻煩而已。」

「妳覺得自己造成什麼樣的麻煩呢？」溫聲提問。

「跟我在一起通常不會有什麼好事，不管是家庭還是學校... ...我沒辦法帶來任何幫助，而且還常常需要看醫生，也很花錢。」

「方便說說詳細嗎？」
紙筆再次沙沙書寫，配合女性嗓音，像是另一種安慰。

「我有睡眠障礙，所以常常要看醫生拿藥，也很常不小心受傷或生病。」凱莉回答道。

「平常的話... ...總之不太會有什麼幸運的事發生。」

「……是因為惡夢導致的睡眠障礙，還是，先天的？」女性提問有些猶豫，「這兩者稍有不同，我想先向凱莉確認。」

「是先天性的。」她回答。

「很多時候會在半夜突然醒過來而睡不回去，也會經常作夢。」所以才會讓自己的黑眼圈一直都消不下去。

「或許我能做的，是盡量讓凱莉不再受惡夢困擾吧。」瑟蓮納再度瞥一眼時間，「畢竟，這也是凱莉來找我的主要原因？」

「我覺得和瑟蓮納小姐聊過之後有比較好一些了。」平時也不會向人說得這麼多，太過熟的朋友怕對方擔心，不夠熟的也不太敢說，因此這次能像這樣對諮詢師說出來倒是讓她有種被分攤的感覺。

「謝謝妳的回饋。」瑟蓮納微笑，「其實今天的時間也差不多了。」
「或許下次我們能談得更深？」

聽到瑟蓮納這麼說，凱莉才注意到時間的流逝，原來不知不覺已經過了這麼久了。
「嗯、謝謝您。」她向對方點點頭，露出淺淺的微笑。

瑟蓮納起身，朝少女點點頭。
她打開房門，引領少女到櫃臺收費，同時與少女討論下一次的預約時段。

「不知道下一次，凱莉什麼時候方便？」

凱莉跟隨著瑟蓮納的腳步下樓，付完了費用之後看著瑟蓮納：「一週後... ...嗎？」就她的認知，通常諮詢似乎都是一週一次。

「依照妳的方便即可。」瑟蓮納微笑。

她思考了一下自己的行事曆。
「那麼就約下週末可以嗎？」

「好的。」
瑟蓮納在行事曆上紀錄，朝少女簡單行禮，「那麼一周後見了，凱莉。」

「希望妳今晚有個無夢之夜。」

「謝謝瑟蓮納小姐。」她也簡單的向瑟蓮納回禮，步出了診所，結束了第一次的諮詢。

凱莉心想，向一個陌生人訴說自己的事原來是這樣的感覺，但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凱莉卻覺得瑟蓮納能夠讓人信任，她不禁想，這是否是諮詢師都擁有的特質？

不知道下一次的會面，能夠與瑟蓮納小姐聊些什麼呢？

—————➤ END

好耶謝謝凱莉中來交流！抱抱凱莉QQ

謝謝瑟蓮納中 瑟蓮納好溫柔 齁......

瑟蓮納好溫柔好暖……
可可愛愛溫馨小交流

centi_pede:
姐姐人真的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