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時，不管多小的噪音都像轟天巨響。克拉克從他的小轎車上下來，腳踩上路邊落葉時，嘎滋嘎滋的聲音響得令人心慌，他盡量輕手輕腳地，走向草坪對面那間廢棄小木屋去。

那小木屋乘載了太多恐怖故事與謠言，光看著就讓人感到詭譎和不安，現在這方圓一里內就只剩這一間屋子了。

屋子裡頭沒有半件家具，地板都是垃圾，以及一個被綁得動彈不得的女人，嘴被布堵著，一見到他便發出嗚嗚嗚嗚的聲音，他沒理那女子可憐的模樣，只是笑笑地，在唇上比了個「噓」的手勢，然後走到最角落，一個可以倚身的地方，靜靜等著收貨人的到來。

屋子回歸寂靜，時間靜得難以消磨，現在也不方便拿出手機，他從地上捻起一張報紙，報紙不知道在那積多久的灰了，但拍一拍灰數獨格子還是清晰可見。

於是他在那裡一邊哼著歌，一邊填滿格子的空缺，倒也自得其樂。突然，在他不成調的歌聲中，一個微弱的呼吸聲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急促，他抬頭瞧了瞧那個女子，對方仍然面朝地趴在地上，綣縮著，背不停的起伏，他看著皺起了眉頭。

克拉克知道她得定時服用某種藥物，不然就會死，但這不是自己的專業，他只能在這等人來。

那群人不知道在搞什麼飛機這麼慢。當他快等不下去，打算出門找點什麼辦法的時候，門被打開了，他這時從窗外看出去，才發現外頭停了一輛剛才沒有突然冒出來的黑色轎車。

可惡，名車的聲音真是特別安靜啊，他在心裡嘖了一聲。

三名男女走進室內，拿出鏡子確認之後，其中一人對女子注射了某種針劑，不久她便緩和下來，虛弱地癱軟著，他不由得佩服這個組織的人才與物力齊全。

但該抱怨的他並不打算放過「太慢了。」

「抱歉，中間有點意外。」其中一名男子說「但報酬不會遲到的。」

男子的回答不禁令他拍手大笑，然後甩了甩手，表示算了，反正他也不太在乎意外究竟是什麼意外。

「話說回來，虧你能找到這個地方，簡直就像警匪片場一樣標準。」

「之前辦案時來過，不過是前人之美罷了。」

「那這裡不會很快被發現嗎？」

「別擔心，他們至少會先往別的方向忙個一個月。」他一邊說一邊拿出打火機，將填滿的數獨格子燒成灰燼「你們先走，我留下來處理腳印。」

對方走回去和同伴一起搬運女子的身體，他謹慎地目送。身體被翻過來時，女子似乎是清醒了，睜著慌張的雙眼望著他。那眼神似是求助，或是疑惑，他接收到了，但不知道要給予什麼回應。

於是他笑了，思量一會，他決定就像遇到所有初次見面的人一樣，展露他自認最沉著、無害，優雅有禮又使人安心的笑容。畢竟笑容就是給予人幸福的東西，他確信女子也接收到了，因為對方臉上那是和笑完全相反的表情。

原來曾經那些受害者們在最後一刻來臨時是這副模樣啊，他想。

做這行以來真是見了不少以前沒看過的東西。

－

收拾完東西的克拉克準備回到自己的車上，但出乎意料地，在明亮的月光下，兩個孩子站在他停車的槭樹旁，他趕緊查看自己的錶，現在可是半夜兩點了啊。

走進一看，孩子們一臉呆滯，兩眼睜得和天上的月亮一樣圓，迷茫望著樹頂，但那樹已經只剩下枝椏，葉子都落在腳下，發出嘎滋嘎滋的聲音，他開口喚了那兩個孩子。

「喂，你們在幹嘛？」

他在孩子們面前蹲下，試圖把孩子的目光拉回自己身上，就差沒直接把他們的頭扭過來。好半晌孩子們發現他的存在，一臉呆滯轉為詫異，他們看了看他，看了看樹梢，又看了看他。

「很晚了，你們怎麼跑來這裡的？」

「小瞭、小鳥。」

他們的咬字含糊不清，像是沒好好學過發音似的。

「小鳥，可是很大很大。」

「他把我們的腸子咬走了，飛來這裡不還給我。」

「他把我們的眼睛啄走了，飛來這裡不還給我」

今晚的月光很明，克拉克不用看就能確定他們指的樹梢空無一物，他著急地只顧著檢察孩子們的肚子，但那裡沒有任何損傷，反而他看到他們細瘦的十指有著許多指甲掀翻的痕跡。

怎麼回事？

孩子身後的車窗映出什麼東西湧動的影子，大概是雲吧，畢竟這麼亮的夜晚他不可能看錯。

他們的眼笑得和天上的月亮一樣細。

「他

　　　　的

　　　　頭

　　　　長

　　　　得

　　　　像　　「但

　　　　你　　　舌

　　　　。」　　頭

　　　　　　　　很

　　　　　　　　長

　　　　　　　 　　　　　　很 　　　　　　　　　長 　　　　　　　， 　　　　　　　　﹏ 　　　　　　　　　　長 　　　　　　　　　　　　＼到 　　　　　　　　 ⧸ 　　　　　　垂 　　　　　　　　 　　　　　　　　　　　　地— 　　　　　　　　　　　　　　　　　。"」

喂喂喂。

克拉克的嘴角勉強勾起，他感到水分子攀上他的臉，四周比他來時還要靜，草地像有生命般，逐漸濡濕，腳底往下一擠就會踩出水來。

這是那個吧，沒有錯了吧。

他堅信地一口咬定，來的時候是因為車廂塞了那個女人才沒事嗎？

他這麼想著，回過神來已是天明的事。

－

克拉克的廚房如往常在同個時間運作起來，咖啡機滋嚕嚕地響，炒蛋凝固到最完美的那一秒便從鍋底剷起，順服地躺到烤好的麵包上，再切了一點水果，他有些飄忽，一不小心就做了超過一人份的早餐。

他不記得自己怎麼回來的了，調閱行車紀錄器，雖然一切正常，他卻完全沒有印象。

吃完飯、整理完畢後，他就做了確認，聖骸倡議的錢確實入帳，但車子的玻璃全被砸了，而行車記錄器卻沒拍到，車廠的老闆喊著奇怪，他反而不想深究。

「這是別天的畫面吧，這紀錄器壞了你都沒發現。」

「大概吧。」

「喏，報價單好了，你看一下。」

老闆把單子遞過去，見他不拿，有點火大地往他身上戳。

「面對現實啦年輕人。」

「不，老闆，」他看都沒看報價單，抬頭直直看著老闆「我決定了，我要換輛新的。」

「啊？」老闆像看到盤子「這不是新車嗎？」

「沒關係，換了吧。」

見沒錢可賺，老闆便無趣地走了，克拉克看著破碎的車窗，那像深淵的破洞，引誘著他把手探進去，但他的警戒心告訴自己不行。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得去問問組織的成員，有太多事情得問。

不正常的小孩、看不見的鳥，奇怪的月亮和影子。

煩死了，一切都太混亂，他覺得頭痛欲裂，伸手緊緊按住側額。

「喂，你怎麼了？」

見他痛苦地蹲伏到地上，老闆折回來關心道。他今天本來就不舒服，現在更是難以呼吸了，只能粗喘著氣，用眼瞅著對方。

就是現在了，他必須問出來。煩死了。

不正常的小孩，他覺得頭痛欲裂，看不見的鳥，做這行以來真的見了很多以前見不到的東西，為什麼那道光那麼明亮呢？

他好想知道，他得知道，從一開始。

所以他必須開口。

喂，老闆，你有看到嗎？

他說。

這會風和日麗，他卻滿身冷汗。

──你有看到月亮嗎？

誘拐犯登場即受害⋯⋯我好興奮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