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那打自踏進廚房後便不曾說過一句話的熟悉身影阻擋在拾取所需之物的路徑上,雖然不過是簡單一句話的事,但自從那天之後兩人間尷尬的氛圍便不曾消散讓彼此都有些不知該如何相處。
銜在口中的一片吐司被幾下嚙咬,已然成了殘缺不全的形狀,塗抹在上頭的抹醬是前陣子混合奶油與抹茶製成的奶酥,然而僅僅烤得焦香的白吐司,顯然完全無法滿足一名活動量十足的成年男性夜半時分侵襲而上的飢餓,忙著將手中的厚實切片又塗抹上鋪天蓋地、見不著一絲潔白內裏的吐司切面,直到左臂不知何時浮出肌膚表面的龍微微拉扯,這才總算注意到身旁那帶著難言之隱、卻又不由得投射而來的視線。
新鮮蔬果烹煮過後參雜著四溢蛋香的溫熱空氣,將簡單以熱水沖泡便能成為佳餚的泡麵轉化為一道作為消夜著實飽足的烘蛋鹹派,雖有著無比美好的香氣,隱約卻缺少了一個最為重要的提味。
下意識朝著研磨起司粉伸出手,指尖處上沁冷的玻璃罐時,瞬間似是夢醒般怔愣住。
「……拿去。」
猶豫不過半晌,最終仍是拾起那枚矮罐,交付至身旁那即便比肩、距離卻是越發遙遠的太刀掌中。
抬起的眸本打算捕捉那枚蜜金,然而那只單目卻率先溜了開,沒能交會的視線彷彿讓熄了爐火的廚房更添涼了幾分。
悻悻然地收回視線,徒留紫黑色的龍焦慮地左右擺著頭,不斷在兩人站離一步的距離之間竄動。
「......謝謝。」
道了謝,替準備給人的夜宵添上最後一味,這才將早些時候準備好保溫的茶水一併放上托盤。停下動作目光放在了精心準備的餐點,陷入短暫沉思的模樣在小巧龍首為了吸引注意而蹭上手臂時重新回過神。
抬起手輕輕撫著那似乎不知所措的俱利伽羅龍,話語聲在幾次張口後彷彿鼓足了勇氣般述說出口。
「山姥切君醒了呢,要一起去看看嗎?」
於此同時,烤箱響起了烘烤完畢的響音。
即便是平時不怎麼有表情變化的面容,此刻也因此而顯得有些瞠目結舌。
暫且不動聲色的注視著烤箱,遲遲沒取出其中受到箱內維持的溫度持續加熱而險些過了頭、變得焦褐的抹醬吐司,良久,頸子才總算恢復正常活動般,使腦袋輕頷。
晃得太劇烈的俱利伽羅龍褪離了對方的撫摸,回到左臂靜靜地待著,連帶將眩暈感跟著領了回來,攀上腦門的熱度使人遲了些許,才意識到自己的允諾。
「嗯。」
即使醒過來了,身體依舊沒辦法如願行動。彷彿要支配這幅軀體的疼痛、彷如持續侵蝕著理智的靈力,至今仍未有被完全從體內驅除。
坐在被褥之上,在眼前擺弄著那條象徵著至今為止事實的尾巴。因為被本科敲碎了一部分的骨頭,本來銳利的尾尖明顯地缺少一大塊,讓人不禁感嘆山姥切長義在那個瞬間的判斷能力。
此時旁邊門板傳來了聲響,眼看兩把刀劍出現在門前,還有被他們捧在手上、明顯是餐點的物品,那條缺少了尾端的尾巴便回到了身後,開始左右晃動。
「哈哈、看來準備的剛好呢,想說山姥切君剛甦醒也不好準備太重口的東西,來、小心燙喔。」
率先踏進門將餐點放上小桌替人備齊,提醒聲始終不曾忘卻,一邊將餐具遞了過去目光卻是朝著那宛如動物尾巴般晃動的骨節長尾望了過去。
「身體有好些了嗎?昏了好幾天,都有些擔心呢。」
率直的詢問著,語氣中那鬆了口氣的心緒也讓自己曾經的擔憂傳遞給對方。雖然外表還有著備侵蝕過後的痕跡,但那雙眼中的也不如最初在戰場上遇見時那般執著與瘋狂,剩下的便是讓主以及時間慢慢修復。
「……」
與送入夜宵的光忠不同,僅居於門邊的自己垂下那對鎏金光澤的龍目,打量似的以視線掃過那尚未完全拔除汙穢靈力影響的肉身,靜靜將映像烙入眼底。雖不如前幾日與人刀刃相對時那番直面的衝擊,此刻變了異的外貌也同樣令人怵目驚心。
回憶起那近乎要掏挖去眼珠而迫近的骨骸,心底暗自慶幸影響只是一時的……至少無論是那時的光忠、抑或是陸奧守吉行,都完好地恢復應有的模樣,作為與這座本丸淵源最深的打刀,山姥切國廣應也亦是如此。
那條斷尾的左搖右擺促使俱利伽羅龍從左肩探出了頭,骨碌碌的靈動雙眼捕捉骸骨的軌跡,慢慢鬆開的雙顎令鋒利的尖牙裸露出,不必放上過多的注意,也能察覺那彷彿孩童般直率的野性生物帶有什麼樣的想法。
「……喂。」
警醒的聲沒讓房內的兩人聽見,逕自塞了一枚抹滿巧克力奶酥醬的吐司,堵上急欲嚥下什麼來滿足口腹之慾的龍嘴。
抓著湯匙,一口又一口地將眼前的蛋派塞進嘴巴裡面。培根的油脂混搭著泡麵的香與蔬菜的甜,最後配上將各種味道融合在一起的雞蛋,讓渴求著營養與養分的軀體得到治愈。
吃著同時腦袋中回想的是這陣子放進嘴巴裡面的東西,一股違和從心底湧上。說起來……
「時間溯行軍那邊的膳食,吃起來跟本丸裡面的東西一模一樣。」
特意為本丸成員調整過口味、特意為本丸成員調整過食材,為了應付挑食的刀劍男士而想盡辦法在肉類裡面混進蔬菜,為了咬合力較弱的短刀而將堅硬的食材煮的比較軟爛——如此細心的料理,都是出自於燭台切光忠之手。可到底為什麼,那邊的膳食會有著與本丸一模一樣的味道呢?
「嗯?好呦,看樣子恢復不少了,太好了呢。」
才剛對前一句話語起了疑惑,注意力卻旋即被那央求再來一份的模樣給徹底轉移。笑了開,接過空盤替人稍稍收拾一下小桌上的狼藉這才起身準備去替人再做上一份夜宵。蜜金色單眸看著人安撫似的,勾起的笑帶著平時早已被眾人所熟悉的溫和。
「幫山姥切君換個口味好嗎?雖然不太想做些太負擔的東西,不過看起來似乎不會有問題的樣子呢。」
將那盛放著潤喉用茶的杯替人放置手邊而後起身。
「那就稍候一下了喔,晚點再幫你拿一份過來。」
即便錯身而過,兩道視線也並無相會,只有隨著離去的身影流動的風提點著對方離去的事實。
「好好休息。」
丟下這麼一句,藏匿於口袋中的一小袋蓬鬆塑料就這麼沿著拋物線輕巧地落在對方蓋住半身的被褥之上,黃澄澄的包裝畫著袋中應有的填裝物,然而不忘順手帶上的障子門掩住房內的景致,就連是否砸上打刀的臉也沒能知曉,邁開的步伐緊跟著率先離去的人,悄悄地將足以靜養的恬靜留給算不上痊癒的大麻煩。
……縱然,那把打刀必然不會如本丸中易陷擔憂的刀刃們所想,乖順躺臥整整一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