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客人說想見主廚，我問她餐點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我可以幫她處理，但她不肯說，堅持要見妳。」

「她點了什麼？」徐真問。

熊方云告訴她客人點的所有餐點，徐真回想剛才出餐時都有確認，應該沒問題才對。

「好……我來處理。」徐真有些擔心地脫下圍裙。

她開店以來碰過不少客人提出奇怪的要求，但堅持要見主廚的客人還是第一次遇到，希望不是什麼太嚴重的事。

徐真走出廚房，餐廳空間並不大，座位也不多，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客人。

那女人獨自坐在雙人座位，上身穿著黑色的背心，外面罩著寬鬆的棗紅色外套，下身則是貼身的窄管牛仔褲，輕鬆休閒的打扮。她深咖啡色的頭髮及肩，豐實的髮量讓她的髮型蓬鬆的恰到好處，還帶著自然漂亮的捲度。

女人抬起臉時，視線正好和徐真對上。她的五官很精緻，還有一對令人印象深刻的濃密眉毛。但她的神情有些慵懶，讓徐真難以判斷她的情緒。

徐真走到女人的桌邊，向女人略微傾身，客氣地開口：

「不好意思，我是主廚，也是店長。請問餐點有什麼問題嗎？」

女人指著杯子，直接說道：「這個奶茶太甜了。」

「不好意……」

徐真彎下腰，還在道歉，女人就打斷她，指著其他餐點繼續說話。

「不過這個咖哩和烤雞，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女人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加上平實的口吻，聽起來不像在誇飾。但如果不留神，也可能不會發現她已經從批評轉為誇讚。

徐真望著女人，愣了幾秒，讚美的話飄進耳裡，她卻還沒能好好接收。

「妳煮的很好吃。」女人又說，像是試著把話濃縮得更易懂。

「謝謝，謝謝您喜歡。」徐真回過神來，趕緊笑著道謝。

她也不是沒被客人誇過，可是這一時間居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女人說是『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那是多大的讚美啊。

難道這位客人特地把她叫出來，是為了說這些？一般人會這麼做嗎？徐真開心歸開心，還是覺得有些詫異。

「妳叫什麼名字？」女人說。

這突如其來的提問，又讓徐真頓了一下。

「我……我叫徐真。」

「哪個ㄓㄣ？」

「真實的真。」

「嗯。」女人簡短應了聲，接著說：「我叫王晏晞。」

她為什麼要跟我自我介紹？

徐真在內心困惑，表面仍是露出職業性的親切笑容。

「王小姐，您好。」

王晏晞盯著徐真的臉，似乎她接下來應該要說些什麼，卻又什麼都沒說。

王晏晞的凝視讓徐真好緊張，而且這份緊張彷彿逐漸跳脫了主客之間的關係，這當下她也搞不懂成因是什麼。

「沒事了。」王晏晞終於淡淡地說。

「那奶茶的部分我再幫您重新調味好嗎？還是您希望……」

「好。」王晏晞又一次打斷徐真，把後面『退費』兩個字硬生生卡在徐真嘴裡。

「好的，不好意思，那我稍後為您送上來。」徐真說完，動作小心地伸手將杯子拿起後轉身離開。

……她剛剛打斷了我兩次嗎？

徐真感覺心臟跳得好快，王晏晞那種讓她摸不清的說話方式，還有久久停留在她臉上的視線，都讓她如坐針氈。

「店長。」

徐真經過櫃檯時，熊方云低聲叫住徐真，她站在櫃台裡朝著徐真賊笑。

「妳是不是又被搭訕了？」

「什麼啊？」被熊方云這麼一說，徐真臉上似乎更熱了。

「妳每次被搭訕都會臉紅。」

「我有嗎？」徐真尷尬地說。

「欸？但她來的時候妳都在廚房，應該沒看到妳才對啊。」熊方云說完，嘴角上揚得更明顯了。「看來是舌頭先愛上妳了。」

徐真提起手在熊方云頭上輕輕敲了一下。「不要這樣亂說客人。」

事後證明了那顯然不是亂說。

－

徐真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反反覆覆，始終無法安穩。

她真希望她會這樣，只是因為女兒好不容易被哄睡，過了一會兒又哭著把她和王晏晞吵醒。

她想念那樣的時光，又不敢想得太深，就怕寂寞難以消化，令她窒息。

至深夜時，洞穴外的雨勢變得更加強烈，能聽見滂沱的雨滴落在地面、樹葉或上方石壁的各種聲音。徐真本來很喜歡被雨聲包圍，尤其在深夜沒有太多雜音時，雨會為她帶來一種特別的沉靜感。但現在她卻怎麼也無法靜下心來，洞外偶爾傳來爆烈的雷聲，更是聽得她膽戰心驚。

之後雨水滲透了石壁，冰涼的水滴落在她身上，她終於放棄睡眠，緩緩地坐起身。

她依著藍綠色的微光，看著自己所畫的王晏晞的肖像。

……好奇怪。

記憶越清楚……越有種感覺……好像她只會存在在記憶裡了。

徐真蜷縮起身子，雙手環抱住自己的膝蓋。

她那麼聰明……要是她在的話，一定早就有辦法找到我。

徐真低下頭，將臉埋進手臂裡，閉上雙眼讓眼淚無聲地流下。

她能夠想像王晏晞抱她。

只是這個擁抱，不會有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