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呢,那傢伙的想法我怎麼可能會了解。」沒好氣地回應那張轉過來的臉孔,銀髮的附喪神緊皺眉頭別過臉去。即使對方長著一張友善的褐色臉孔,但吐露的聲音卻帶著一絲厭惡感。
而這些情緒並非來自對對方的不悅,相反地,更近似於對這一連串摸不著頭緒的事所產生的負面感情。
「……那傢伙,山姥國廣切雖說是我的仿刀,我們相處的時間也僅限於被製作出來的那段短暫時間。」雙手懷抱胸前,那張越低著的臉龐越是陷入以往回憶,「而且也只是我教導他事情罷了,他的經歷與觀念,全都是在離開我之後成型。真要說瞭解的話應該是你、與這處本丸內的人才對。」
「但是呢……說到小田原的話,那就是他被打製出來的地方,也就是說出生地。」
想要改變自己……麼。
「咋——說,咱們明明是最接近他的人,卻一點兒都不了解他喏。」明明一直說著愛他、一直訴說著對他的愛,卻完全沒有理解他、從來沒有要了解他的打算。重新認知到這一點之後打從心底覺得悔恨,話語裡面的語氣也滲透著那麼一點的落寞。
就算改變了自己、改變了屬於「山姥切國廣」的歷史,就能夠讓政府不再干預本丸了麼?
『我會好好地結束一切』——他的話語再次在腦袋中迴響起來,他想要做什麼?他要如何結束一切?
按照他的思考迴路來想的話,肯定會選擇一條把自己搞得破破爛爛的道路吧。
他的目的是想要政府不要再干擾本丸,可他現在的所作所為,卻是令政府就算解散這個本丸也是無可厚非。那樣的話,他的目的就只有一個——
「沒錯,如果要說這個地方能有什麼足以牽動重大改變的,也只有身為刀劍的過去。」瞇眼盯著那頂上寫明目的地名稱的畫面,那張依舊顯露厭惡的表情加深了刻在眉宇間的痕跡。
並沒有說謊;對於那振打刀,山姥切長義只知道他尚被賦予形體及神貌時,兩振一起被留置在小田原城期間所發生的事。那時國廣尚未冠有山姥切異名,而是做為一振出色的仿長義作之刀,與自己一同在本丸內聽聞人間事、以及被教授種種知識、和戰場心得等身為一振刀劍該懂得的常理。
那段日子並不短,以刀劍的存續時間來看卻仿若幾日時月。他是樂於將自己在人世間所見到的一切交給新生打刀;哪怕他現在還不熟悉這世上所有事物,但只要暫時擁有足夠知識,終有一日,國廣作也能以自己的心眼去感受這個世界的流動。幼小型態的附喪神曾與自己在走廊下漫步,穿過各個任事於城內的使用人身邊、跟著家老們一起開會,也曾列席於重要會議上、待在席間兩側從上盯著底下的人們看。
歷史是由數件小事生成;山姥切長義明白自己也是構成小峰文書中一景的刀,他的名字、與國廣作也一起被筆墨寫入紀載裡。所謂的史,充其量是過去發生的事,哪日於哪年發生了一件瑣事都極可能會造成一個改動,進而影響至歷史的宏觀面。所以,擅自回到過去對某日作出不同選擇,即使是微不足道的一個抉擇,也會牽連到後續關聯。
一樣物品倘若存在於世,無論當初誕生的理由多麼微小,落於塵埃就會有其意義存在。如果判斷的情勢沒錯,山姥切國廣此種行為在時之政府看來,是不折不扣的叛逆行為。
附喪神雖有心,卻是武器。他們(自己)充其量只是長存於歷史長流中的一把武器,在史記上留有生日、刀派及逸聞。無論逸聞多可笑,哪怕被加油添醋過,每每也都是構成刀上的一抹銀紋理罷了。
長義只有以搖頭制止了陸奧守要說的話,出發的時刻到了,他只有跟著隊伍一起前往山姥切國廣失控的那段時間帶;最初他與國廣一起待過的那帶時刻的小田原城。即使他對於離開了小田原的國廣後來怎麼了一無所知,可是在這段期間下來的相處讓他理解到,那傢伙一旦下定決心要做某件事,那就是會堅持下去,甚至可說,到了使用各種手段也要達成目的的性格。
那真的是相當棘手的一件事。他們抵達小田原城時遇上了比想像中還要多的兵力;我方打算前往天守中心的刀只有六振,而駐守在二丸廣地、以及一路延伸到主橋上的敵刀遠比我方還要多上數倍。即使兵力差距不大,對於想要抓緊時間前進的一行也是相當困難。
「小田原城之所以被稱為易守難攻的城落,居然是親自體驗過一次才知道究竟是多難攻陷……不管怎麼說,這裡通往入口的部分只有一條;通過主橋後的鐵門及常盤木門。」他只以手指比了比橋墩的最前端,一處石垣搭砥成的城門就在前面,而轉彎處冒著幾盞陰綠光芒的,則是另一道門。
「雖然我也不是不能帶領你們爬護城河邊的斜坡,那裏到接近小峯曲輪的附地處有一段爬城梯,但途中一定會經過右開,現在這樣看不見,我想多少也會派幾個雜兵看著吧?當我們高興爬上去的時候大概會一起過來圍剿我們。」
打刀沒給其他人太多思考時間,比了比護城河及更遠處的目的地後,決定還是以更加簡潔方便的方式進行。「我們直接走城東那條通往假門的路,爬上牆簷進去。」
跟著山姥切長義的帶領在小田原城裡面迅速地移動,一路上眾多時間溯行軍都被一刀一刀解決,雖說敵人的實力並不強,可要應對大量溯行軍仍會讓人覺得吃力。
伴隨著開闢道路的短刀們,砰砰兩下槍擊將高速衝上來的苦無打掉,然後再以手上刀刃將身邊太刀的頭顱砍落。會安置如此數量的時間溯行軍來阻止刀劍男士,看來山姥切國廣是真的想要在此地做一個了結。
按照男人的指示與帶領爬上簷牆,往刀裝關注靈力讓投石兵得以顯現,再令其將底下的時間溯行軍一網打盡。
「可真是有個讓人放心的嚮導吶。」小田原城佔地寬廣,若是沒有目標地在城內搜索的話,想必會讓一切無法挽回。瞄一眼身旁銀髮打刀,那利落的動作與威風凜凜的身姿全都讓人熟悉,看來不管是哪方面也好,他們身上都各自有著對方的影子。
將外面的敵人交給其他同伴處理,便跟著山姥切長義一起進到小田原城的本丸內部。錯綜複雜的內部結構使人一時之間感到迷茫,可也隨著打刀的腳步一邊解決路上的時間溯行軍,一邊順利地來到了本丸深處的一個房間。
與打刀一個眼神交匯,用力地將眼前門板用力甩開——
裡面有著一把滿身泥濘與血跡的金髮青年,正面向一個年幼的金髮孩童舉刀。
反應過來只是一瞬間的事,上前舉起刀刃擋住了山姥切國廣的砍擊,好讓山姥切長義能夠將孩童抱走。雖說方才只有瞄了一眼,可仍能看出來孩童與山姥切國廣長得一模一樣,從而能夠推斷出他想要做的事情——只要折斷仍然年幼的自己,那「未來」的「山姥切國廣」便會不復存在。
看著那副驚訝的表情,看來北川慶介的策略並沒有錯——由最能夠使山姥切國廣動搖的兩把刀刃去面對他,好讓他產生破綻。
「吶國廣,住手好不?」
只要刀刃落下,就能結束一切——事情本該如此,可看著孩童那恐懼慌張、四處逃竄的模樣,手中刀刃卻是怎樣都下不去。那是被打造成型後沒過多少日子,年幼的、天真無邪的的孩童,亦是過去的「山姥切國廣」。
就在猶豫的時候,眼前已經出現一張熟悉的臉孔,以槍支與刀一起架住了落下的刀刃。不過比起他、比起陸奧守吉行,他身後的那把打刀卻是更令人在意。
自己帶領過來的時間溯行軍,如無意外的話應該成功將這個年代的山姥切長義引誘開來,所以他才會將仍然年幼的仿作收藏在城內本丸深處,收藏在他覺得絕對安全的地方。那麼,現在眼前這個將嚎啕大哭的孩童抱在懷裡的,是誰呢?
「本……科……」睜得老大的血紅雙瞳盯著銀髮打刀,最不想被看到這幅身軀的對象、最不想被看到這幅模樣的對象,如今正出現眼前。
「為什麼……」身後骸骨尾巴一下一下地拍打著地面,威嚇著眼前兩把打刀。
是那個副小就憧憬的身影,是那副一直追隨著的姿態。
「不要看我……」
這幅連「山姥切」之名也捨棄的模樣、這身連「傑作」的尊嚴都丟棄的狼藉,只有山姥切長義、都只有本科,一直以來都不想被他看到。
作為自身源頭之一的存在,那威風凜然的姿態實在過於耀眼,對於如今已習慣黑暗的自己來說,那已經是一種能夠讓疼痛蔓延全身的毒藥。
想必是在那一瞬間見到以為熟悉的身影,才讓那個幼小孩童趁著兩振對峙的時候找機會鑽過另一振持刀槍的打刀腋下,哭泣著往自己奔來吧。但是尚未成熟的附喪神在張開雙臂尋求庇護時一瞬間猶疑,就連哭泣聲也突然變得細微——
「——已經沒事了,過來這裡。」就像過去常做的那樣,將他抱入懷裏安撫就夠。伸出的手彎向孩童背後,一把攬住那抹嬌小身影讓他進入自已的胸廓範圍內。
伴隨剎那間的沉默與啜泣,感覺到胸襟衣料逐漸被揪緊。懷裡的幼小附喪神此刻有如斷線提偶一般癱倒、嚎聲啼哭著,完全不難想像他剛才經歷過多恐懼的事。
「為什麼我會在這?這就是你想跟我說的話嗎,山姥切國廣。」依舊維持將孩童單臂攬在懷裡的姿勢,原本在途中反抽起亦收回鞘內的刀刃再次傾斜拔出;本丸的初期刀不可能不明白主子派遣出陣人員的用意。理由很單純;適時適地適用。
如果此陣是數量上的差距,只要派經驗足夠的人去就行。視情況而定也會有必須避開有與地點特別連結的刀劍男士。但是視敵方大將決定人選,以自己的經驗來看這也算不上第一遭。刀在獲得意識同時也擁有想法;面對過去、現在每每各有自己的鬱結。無關乎是否擁有肉身或是成為附喪神前後,各自經歷的體驗會成為內心的血肉伴隨其成長。
所以從事情發生的那刻開始,山姥切長義就決定好不對山姥切國廣的選擇插手,甚至阻止。倘若他想自取滅亡,那也是他經歷了過多事情下才做出的判斷。即使有著共同成長的過去,國廣作仍是國廣作、長義作仍是長義作。自己不可能永遠是站在他前面的那個人。
「看著你面前的人,你還不明白嗎。自己即將做出多麼愚蠢的事。」
低身彎腰將懷裡僅揪著衣襟的孩童扛到肩上,他可不敢冒險地將幼小的山姥切國廣揹在懷裡跟對方出手。只好在他還不明白發生什麼事的同時,悄聲說道『等一下聽我指令,我一說跑、你就跳到我後面去。』,後腦杓只得孩童一聲模糊應和。
好孩子——打刀往前跨站一步,眼神直勾緊盯著那對已然變成魔物眼瞳的雙昧。他看著已經將兇刃離開陸奧守吉行的山姥切國廣,對方架式仍是放鬆到近乎遲鈍的程度,看起來此時自己與其戀人的出現完全落在他意料之外;如果他是普通大意的敵大將,現在大概早已被手上的銀刃取走首級,但就是因為那是即將墮入異形的同夥,此刻心情才會是複雜且憤怒。
「我打從踏入本丸的那一刻開始就打算找你的麻煩到最後一天。可是,更多時候我對你的選擇倒是不放在心上,畢竟不管你做什麼,那都是你自己的事。」
那張已快要失去原本膚色的臉正生長出裂痕,全然看不出新綠嫩色的紅瞳深深陷入黑窩裏頭,隱隱地透露拒絕聽聞他人話語的情緒——倘若他嘴裡生出獠牙的話,現在或許會朝自己露出森白利齒威嚇罷。但那又如何。
自己可是氣在上頭啊。「你有你自己的生存方式,所以說就算你打算折斷在哪裡、想去哪裡自生自滅,也是你山姥切國廣的選擇。」
那張臉扭曲起來,似乎正想說話。
「你消失的話我就是這處本丸唯一的山姥切了,這麼一想似乎挺不壞……」嘲諷、刻薄、殘忍、自大——那才是山姥切長義該給他人的印象,感覺到兩頰正往兩耳側旁痠痛地拉扯,自己,現在大概是在笑。
「你覺得如何?從今以後世界上再也沒有山姥切國廣,只有山姥切長義——親自否定掉身為山姥切國廣的存在意義,就這點來看我好像應該讓你殺掉他才對,還是說你也認為我會讓你這麼做?你希望這樣對吧。」
「說起來——你忘記身為國廣傑作這回事和我無關,我本來就不是同一刀派出來的。」那條長的莫名的骨骸尾巴繼續重拍地板,他能看見國廣的臉也跟著越加兇惡。
「但是。」
「忘了山姥切這詞代表什麼意思,就是在看不起我。」他感覺到肩上的小個子停止啜泣動作,『現在』他低語跟孩童說道。以胸前那只踩在衣領上的嬌小草鞋為剎那信號,待那瞬間感受到那只小手反過來拍在自己背上的重量,打刀也像是收到加速信號一樣,再彎低腰將重量挪往右小腿凹處,輕輕一蹬朝已經露出兇險的山姥切國廣衝過去。
——如果是我的話,一定會先把握住距離。
打刀與打刀之間的戰鬥只在近身攻防,但換做是現在的狀況還要考慮國廣那條骨骸化的尾巴。山姥切長義在衝刺半途中刻意遲了半步,閃過左側撲來的風壓;說是要壓制距離,也只就差不過六步的範圍,根本算不上是有利空間,而這一點對於自己也是一樣。
「陸奧守吉行,麻煩你保護住另一個山姥切國廣。現在要算是家務事了,我要好好教訓一下他。」趁著轉移的空檔,打刀只是將目光快速地看往孩童方向,又將話題方向拋給另一振。
不待他人答應,男子再次往異形身上撲去——根本不需要留有對峙時間,滿腔的怒火逼迫他必須要更加冷靜判斷情勢,做出假動作要整個人進入刀刃攻擊範圍內的同時,左眼快速朝左方轉一下,那條尾巴果然又趁機揮過來。
尾巴、刀刃揮砍,再砍、再揮動尾巴攻擊、砍。多出的那條東西充當誘餌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簡直是得到一條多出來的手臂卻不懂得如何掌控,便讓它在旁邊礙事揮動佔去空間的無聊舉動。
山姥切長義看見了第三次尾巴朝自己頭頂正中央拍下的動作,那條東西算不上笨重卻也不太靈活;尤其是上往下更是如何,關節全部聚集在一起,將骨身變成有如一張鐵扇一樣沉重。打刀往右以最小弧度閃過骨身,他瞄準了此刻國廣無法好好做出架式回防的瞬間,將刀身往右與眼同齊舉起,僅以手臂使力的方法朝前突去。
那時他篤見了山姥切國廣錯愕的表情,嘴角忍不住扯動上揚一下——
「記起來了?這個動作。」在對方收起脖子往後傾縮的那刻,刃尖在半空中劃過近乎圓形的弧度朝上拍掉了方才又收回來要擾亂視線的尾巴。
順著那個將尾巴往他右邊重拍飛的動作,男子也在剎那間顯露重心不穩。他沒放過這個機會,已經收回到自己左側的刀刃跟隨右腳踏出的第一拍再往前揮砍。
只劃破山姥切國廣的胸襟一角,但是也足夠了。
「你很喜歡朝敵人的面部攻擊,是吧?這個劍法從你顯現開始就跟著你,也不知道是看誰學起來的,真是盡耍小手段的進攻方式。」山姥切長義仍舊是笑著講出他的觀察,可是眼底早已沒有光芒。
「擾亂視線判斷、再朝對方的身體實砍,你知道這會造成什麼問題嗎。」將雙手與刀刃拉回右側,他將刀身貼近右大腿側,幾乎與腰、腿平行。男子直勾地看入那對已經腥紅的雙眼,沒打算等對方回答,「你的重心要拉回來需要很長時間。」
近乎喃喃自語的音量沒傳進國廣耳裡,那當然也不是要講給他聽的。右往左上劈去的力道這次碎掉了順著上往下的力道揮下一部分的尾骨,他幾乎不用使力,而當然的他也沒管尾巴受損情況如何,雙眼仍是直盯著山姥切國廣看。
「而我只需要用到腰的力量。」冷淡地吐出事實,語氣裡頭的溫度已經降到最低。貼往左側的刀刃再次反轉朝上,山姥切長義瞄到那張臉露出憤怒;平常他會去聽那個老是被他叫做仿冒品的人在說什麼,只是現在,他只是看見那張嘴在張合,根本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他不想聽。
「我不會折斷你,把你帶回去是審神者的命令,但是他沒說要怎麼帶回去。」
眼前那堵身影快速消失,剎那間那張破碎的臉逼近、湊近在眼前,山姥切長義反應地將刀身阻擋在前抗衡那振也同樣想砍進肉裡的刀。
「你用了太多力氣。」那張表情是如此扭曲,簡直可以說是『換了一個人』一樣,一點也不美麗,跟自己一點也不像。男子壓抑怒氣的話語幾乎是從舌頭底下漏出。下一刻他的左膝快速撞擊眼前打刀的腹部。
在國廣因吃痛將身子往後退的時候,山姥切長義迅速向後蹬一步持刀左右向前劃出躺8字形,將他的雙手前臂劃出兩道不深卻扎實的刀口,不給對方反應時間,下一刻他將還在半空中的刀用力往左朝砍下去,直接削去了對方左手背的一塊關節軟骨。
「老實點。」下一擊他直接用刀柄部分重砸在國廣的臉上,這擊順勢讓對方倒在地上。
一次又一次的防守、一次又一次的攻擊,眼看山姥切國廣那條才得到沒多久的尾巴也逐操控得純熟,房間周遭被甩動的尾巴劃上大大小小的傷痕,地板也因尾巴下劈的攻擊而留下一個又一個的凹洞,可即使如此,山姥切長義卻總是能夠完美擋下每一下重擊躲、避所有攻擊,到現在依然毫髮無損。
好厲害。
強大而又美麗的存在,
這就是山姥切國廣的本科——山姥切長義。
緊抱懷中小小身軀,安撫著那哭成一團的孩童,眼睛卻是離不開那兩振打刀——他們相似,卻又有所分別。
眼看山姥切長義以刀柄重重敲到那俊俏的臉容之上,國廣便往地板上倒了下去。確認地上的打刀沒有要起來的跡象,就將懷中孩童放到地上。
「去唄。」往山姥切長義的方向輕推男孩,可孩子卻像是躲避什麼東西一樣,往旁邊的柱樑躲過去。看來是嚇壞了啦……也難怪,畢竟才剛被一個不認識的人追殺咧。
「小傢伙交給你啦,咱先去把國廣綁起來等下帶回去唄。」
「拜託你了。」
「國廣。」男子收起刀,往男孩過來的位置說話。但他的腳步甫離地,又往反方向的陰影處奔去將身影隱藏起來。
髒污、淚水與不知道到底從哪邊沾上的血液混雜地黏在男孩臉上,不敢跑遠、卻又不敢接近方才還在激鬥的現場。山姥切長義看著那處陰暗露出一張哭髒的臉龐,他蹲下來將視線與國廣齊平,讓他能好好地看著自己眼睛。
「抱歉讓你受到驚嚇,現在已經沒事了,可怕的事情結束囉。」就像以往哄著國廣一樣,他將語調放軟對著男孩說道。
說罷,男子從左側西裝外套裡面摸出一些糖果碎片。那些有著深褐色與蜜糖色交雜的碎片,在出發前還是完整漂亮的六角型。看到這些因為戰鬥變成碎片的糖,不禁清咳了一下。
這下子不能交出去給幼小的國廣了。
「……總之,你不會有危險了。只要再一下子這裡就會跟以前一樣。」
那張臉似乎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又躲回暗處,隱約還能聽見一絲絲啜泣聲。男子垂下眼簾,他忍不住摸了側臉;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很糟糕吧,而且剛才還說了『沒有國廣』之類的話,即使幼小的國廣不知道脈絡,但也一定聽懂了這句話。「……你做的很好,山姥切國廣。很會忍耐喔,再等等,你喜歡的那個長義就會回來找你。」
就算自己和還在這個時代的山姥切長義裝扮、談吐差多了,可是國廣一定認得出來現在的自己、以及這個時代的自己,是同一個人。這樣會讓他抗拒自己、甚至以後都會躲避自己吧。
可是也好,這下子他能夠快獨立。
「國廣,不要忘記『山姥切』這個名字。不管你以後遇到多困難的事情,或者是多想放棄的事,絕對不要忘了你被賦予的名字。名字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也是無可替代的東西。」他看著仍是無動靜的暗處,擅自地站了起來。
——那聲啜泣似乎漸緩下來,可是,現在可不能再掛心下去。
畢竟自己以及同伴可是來這裡接回屬於本丸的山姥切國廣,不應再與過去的他有所接觸。
會忘記吧,可能也會記著直到這個名字再度成為資料一頁的一部分。這都是以後的事情了。山姥切長義轉頭看向將山姥切國廣視如易碎物抱起的陸奧守吉行,站起身背對那片依舊不願再看自己一眼的暗處,離開這處對他來說有著非凡意義的城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