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見……不，他現在是水引，水引，要記得。
青年於休息時刻自自己的包包裡取出一雙筷子時這麼想，一面把其中一根橫向擺放咬到嘴上，一面環顧休息室裡頭是否有需要收拾的部分時站起身。

雖然肉眼所及沒有特別需要打理的部分，但無所事事的待在原處滑手機也並非他的脾性，於是在走過幾張椅子時他便有些強迫症的把椅子擺正，把室內的裝飾品擺正，桌面上的物品通通擺正。

啊……臉部肌肉有點痠，不過沒問題，他深知自己是個刻苦耐勞的人，在繞過這個目前無人的休息室幾輪之後，他開始轉椅子自己玩，偶爾照照鏡子看一下自己的嘴角，毫無起色，然後繼續轉椅子，再擺正。

看見自己的同事變成這副德性，他只有一個猜測想法：他肯定壓力太大了。

「水引。」店裡面都是稱呼藝名的，這件事情不太會有例外：「你還好嗎？怎麼咬著筷子？嗯……這個給你，口水有點流出來了。」

他一邊問候著這位剛入職沒多久的後輩，一邊把一張面紙遞給對方。

把筷子拿起來時正好牽了一點絲，他才發現對方所言不假，接過那張面紙時帶了點困窘，雖然表面上的神情根本沒有絲毫鬆動。
然後方才被筷子壓著勾起的嘴角立刻回歸原先筆直的狀態，甚至還有點下垂的反效果。

……難不成這個方法沒用嗎。
「是，謝謝源前輩。」他面無表情的回應，將面紙工整的折成正方形之後才一絲不苟的抹自己的嘴角，擦了擦手中的筷子，然後少根筋的打算咬回去時才想起來他還沒回答前輩的問題。

「……笑容，」他用筷子戳了戳自己的嘴角，「大家都有笑容，但我沒有，想說這樣可以練。」

「笑容不是這樣練的啦。」他聽到這番話忍不住笑了出來，居然有人用這種方法嗎？他還以為對方精神壓力太大，原來是存在這種困擾。

「我以為你怎麼了，原來是笑容的部分嗎？水引平常跟朋友相處聊天的時候，有人提起好笑的話題應該會笑吧？還是笑點太高了通常笑不太出來？」

原來這樣練沒辦法嗎？彷彿發現了什麼驚人的事實，他稍稍張大眼睛，抓了抓自己的頭，當然，看著對方笑時一併思考起自己之前聽笑話的經驗。

「我……剛才有笑。」他很認真的說。
「剛才前輩在笑的時候，我覺得有點害羞，所以我也有笑。」然而任誰來看，就連他自己都知道在別人眼裡看起來這人的面容還是那樣，所以他又抬起手抓了自己的頭兩三下。

「大爆笑對別人來說就是大爆笑，但到我身上好像就變成微笑了……」

「所以水引是比較不常笑的類型啊……」對牛郎來說笑容當然很重要，但想想店裡的某位同事……自己的其中一位室友就是因為笑起來很像變態，所以被領班要求不准笑呢……直接演成一個高冷的姿態。

「水引很想要跟大家一樣笑起來嗎？還是你本身並不喜歡那樣開懷大笑？」本身的意願是很重要的，他得先詢問一下這位新人的心情，以及個性。

似乎是這個問題太過超出自己固有的思考範圍，平常腦子裡只裝著認真、認真、再來就是表具的青年捏著自己的下頷，開始用力的想自己到底對於這個問題是怎麼想的。

而在沉思片刻之後，他才鄭重的給出答案。
「我並沒有執著於要跟大家一起開懷大笑，但也沒有不喜歡。比起希望自己如何，不如說希望在這間店裡，大家都常保笑容的狀態下，自己的表情不會給人造成困擾，以及……」
鏡片底下那雙眼睛微微往上看，與對方對視。

「能夠給客人很好的體驗，這樣就好，如果不笑也能做到的話，這樣就好。」

「你是個很認真的人呢。」這樣的人怎麼會來做牛郎呢？這倒是讓他蠻好奇的，不過他們才剛認識，不該隨便就問人家身家的。

「其實，所謂的營業笑容泛指基本服務業，超商員工或者餐廳員工之類的，牛郎店並沒有規定一定要有笑容，只是笑起來更容易讓人親近，在接待陌生客戶上會比較容易。」

「牛郎店會比較講究『屬性』，在客人面前表現的是怎麼樣的性質與人設，有點像是偶像的概念吧？下了舞台以後跟台上完全是不同的兩個人也沒關係。」

「對於這種類似扮演的行為，水引會感到討厭嗎？」

「不會。」這個問題倒是能夠回答的很快了。
他搖了搖頭，同時正在腦袋裡咀嚼那些說明。營業笑容，所以當牛郎的本質是角色扮演，扮演好角色，帶給客人開心以及快樂的回憶，也就是說……他可以當個不會笑但是又能帶給客人開心的角色？

似乎有些難度，但這比讓他自己笑起來還要簡單多了，而且這樣把自己的職責做好也讓他覺得比較舒坦。
「謝謝前輩，這是當牛郎的精神吧？我學到了。」儘管自己之後並不會真的一直當牛郎，但更多的理解了這項職業，他覺得對於人生來說還是獲益良多。

「只是我想我對於扮演不同人會很吃力，」他清純自己本質上就是個很單一的人，「可能要好好思考一下怎麼樣在不笑的情況下討人開心了。」

「因為不常笑，所以笑容會變得很珍貴，這個倒是可以成為你的賣點哦。」他指著對方的嘴角，一邊說：「扮演不同的角色不僅很吃力，還會讓人迷惘，你可以先想好自己想扮演什麼類型的角色……不苟言笑的類型比較難討到客人的歡心……」

雖然也有些人喜歡高冷，但會來這裡的通常……也不一定，這真的很難說。

「我能夠大概感覺到，水引你並不是冷漠的人，只是不擅長笑容而已，建立在這個基礎之下可以選擇一些想讓人引發你的笑容的設定，偶爾笑一下，這樣反而能滿足客人哦？」

「那這樣看起來，我就只能靠運氣了呢。」他有些無奈的嘆氣，實在是說不准自己什麼時候會笑的很誇張，而且還是他自認為的很誇張，棘手了啊。
但對於對方所說的他並非冷漠之人，這點他還是心存感激的。

水引單手插著腰，另一手有些困擾的搓了搓自己的瀏海，並在自己進行了一陣子的腦袋旋風之後才反應慢半拍的把話題拉回來。
「那源前輩的定位是什麼？可以讓我參考看看嗎？」怎麼決定以及找到身上的長處之類的，他會的東西可就只有埋頭一個勁的做表具啊，糟糕……

「我比較偏向做自己吧？本來就喜歡照顧人，替人家操心，這種個性就會比較吃香一點，客人大多喜歡被關心，所以這份工作基本上就是做我平常會做的事情。」

「不過這並不僅限於客人哦，同事我也很歡迎，要是有什麼困擾或者困難之處，隨時都可以找我商量……嗯，在我沒客人的時候隨時都可以找我商量。」他笑著改了口。

「要拿我當參考可能對水引來說有點困難吧？不過你倒是可以試著做一些會讓人家留心的小動作，女孩子是很細心的，一些給人感覺很加分的小手段反而會比成天傻笑來得有用哦。」

他極小幅度的笑了起來，表現在面上僅只嘴角上揚三毫米——在前輩改口說沒客人的時候。
「好的，謝謝源前輩，會最低限度的打擾您的。」

而在對方提及做自己以及小動作時，他的眼神先是往旁邊看了看，視線停留在剛才被自己抓著轉圈圈的椅子，接著手腳並用的把椅子勾出來，「雖然算不上小動作……」

「不過我想請前輩坐下，距離我的休息時間結束還有一段時間，讓前輩站著不好，請坐下稍微傳授我一些知識吧。」
隨即他也另外又勾了一張椅子出來，然後在對對方恭敬的微微傾身後才坐下。

哇、這是什麼一像素的微笑？但是他能看出來對方有笑，儘管真的只有一點點。

「這也算是小動作吧？」他跟著坐了下來，笑著看著對方：「其實就是一些體貼的行為，但不要做得太明顯，不然會讓對方感到壓力，或者覺得在獻殷勤。」

「小到擦去杯子上的水珠或把紙巾摺疊好，大到記住客人的習慣或喜好，這些比較能夠讓人覺得自己受到重視，水引如果看到客人快喝醉了會怎麼辦呢？」當然，偶爾得出點小題目讓對方腦力激盪一下。

「価なき、宝といふとも、一坏の濁れる酒に、あにまさめやも。」他停頓了一下。
「百薬の長とはいへ，ど万の病は酒よりこそ起れ。憂忘るといへど、酔ひたる人ぞ過ぎにしうさを思ひ出でて泣くめる。」

大概是自己平常講話太過習慣混這些古籍所致，他在很順暢的講出這兩句之後，才語氣輕緩的補充，「前者出自萬葉集，意為世間至寶不比濁酒一杯，後者出自徒然草，酒為百藥之長，卻也會使人煩憂，使人落下病灶。」

「我想……」他慢慢的沉入那個情境之中，雖然不曉得自己所做是否合宜，但如果是他的話，的確會這麼做，「我會用布巾輕輕擦去客人嘴角的殘餘的酒水，並輕聲詢問現在感覺如何，如若還想尋歡，就陪著客人替人護著身體不要讓其醉到倒下，磕到身子。如若想就此收手……」
「那就給一杯溫水，一樣陪著人感受微醺吧。」

「是很貼心又溫柔的回答呢。」原來還是個飽讀詩書的類型嗎？更好奇這樣的人怎麼會來當牛郎了，之後有機會的話就問問看吧，也許他會願意回答。

「有人會制止，有人會勸酒，每個人的做法跟原因都不同，水引是個溫柔的人，從這個回答就能夠聽出來了。」這種問題沒有一定的解答，完全只是憑個人的想像跟思考，多給他一點情境，讓他有些預設心理，才不會到時候手足無措。

「試著把這份溫柔傳達出去，儘管客人知道你不善言笑，也不會太刁難的，畢竟你經營起來的客群喜歡的就是你的那份溫柔。」

是這樣嗎？此種疑惑並非來自對於自己的不自信，而是對於自己這般的性格定位有種豁然理解的感覺。
原來自己算是溫柔嗎？那麼，他似乎能理解為何那遠在京都的老人會說自己適合當個表具師了。

而得了這般評論的青年，也只是珍重的微微低頭，閉眼，對面前的前輩以示謝意。
「是，我明白了，謝謝源前輩。」自己的定位便是傳達這個藏在不苟言笑之下的溫柔，此番建言對於剛上工沒多久的牛郎來說是個非常大的幫助，所以在俯首停頓足足有十秒後，他才抬起頭。

然後他才發現自己一手始終拿著剛才那根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偏了偏頭，撓了撓臉頰將手中的筷子亮給對方看後，才伸手拉自己的包包過來將其收好。
今後應該不用再用這種土法了。

「水引為什麼會想當牛郎呢？」看著對方把筷子收起來以後，他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嗯……你看起來不像是，單純只是想要來賺錢的年輕人，似乎也對這份工作有點不擅長，是什麼驅使你過來的？」

SAKU有很多懷著背景，被迫來到這種地方工作的人，但怎麼覺得……眼前這位新人不像呢？如果自己的直覺沒錯，那又是為什麼要來這裡工作呢？

他所給出的短暫沉默並非被冒犯到的意思，只是需要斟酌用詞，需要斟酌一下該如何描述自己的動機，但最後他仍是只輕緩的嘆了口氣，雙手放回膝蓋上，坐的挺直。

「說來慚愧，」他最後決定坦誠以對，「我並不是對牛朗這份工作抱持熱情或是嚮往才會成為牛郎的，也許這番心態對這份職業來說有些不敬，但的確，我的確不會將牛郎視為我人生的志向。」

至於驅使的部分，他就得要真的認真想想該怎麼回答了。他可不想給他心之所向的那位添麻煩呢。
「如果真要說明我為何會來當牛郎……前輩可以理解成我是來修行的吧，」他再度撓了撓臉頰，「有個認識的……人，也是做牛郎，所以我也想要看看——」唉……搞砸了。
撓臉頰的手改換成扶著雙眼，總覺得這樣講好像過於明顯了，但他想，眼前的前輩應該還不至於直接猜出是誰吧。

「說白了就是體驗吧？」他能懂這種心情，畢竟有很多新人會有這樣的想法跟心情，不過更多的部分應該是想要輕鬆賺錢吧……修行聽起來真的蠻特別的。

「我會跟店長保密的，雖然這份工作……怎麼說，不盡然是些快樂的事情，但我只能祈求水引遇到的都是些開心的事。」畢竟被客人刁難、灌酒……這些都算家常便飯。

「不用那麼緊張啦，每個人的想法都不同，我的上層也不喜歡我這種只想好好陪客人，業績不上不下的類型啊，以前總會被訓話要在業績上多加油。」

「不過，如果這份工作真的做得很難受或不喜歡的話，千萬不要勉強自己繼續做下去哦，我們畢竟會常常需要喝酒，壓力的累積不小心爆發在客人身上可是會出大事的。」

「感激不盡。」這個詞已經乘載他無數的感激了，他是認真的覺得自己失言，想要當牛郎的理由，無論是對這個職業本身還是對他所衝動的那個對象來說，似乎都有些過於不尊敬了。

但因此來到東京，他不後悔。
只是對於前輩的擔憂，他想這對他應該不成問題，畢竟在做本業時也遇到過許許多多的困難，而他只需要將這份面對困難的精神同樣發揮到這份工作即可。
「是，前輩的建言我收到了，請前輩不用擔心。」無論是否遇見不開心的事情，或者該說不開心這個詞的定義，幾乎沒有出現在他的字典當中吧。

而後他便想起眼前之人稍早前的談話。
「……如果真的到了需要求助的地步，那麼我就會改成最大限度的打擾您的。」意即，今後也許源前輩就要多了個傻傻後輩了，他以三毫米的微笑如此回應。

「儘管打擾吧，能夠幫上你的忙我會很高興的。」曾經有人說過自己像是RPG遊戲新手教學裡面的輔助NPC，他挺喜歡這個形容的。

「也不限於上班時間之類的，下班後或者私底下有什麼想聊的、覺得苦惱或困擾的事情，只要我有空的話一定奉陪。」

這次的笑容看得比較清楚了，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笑起來很好看哦。」

「今天就已經幫到很大的忙了。」他認真的回應，並在對方提起自己現在正在笑時，有些驚訝的讓雙眼睜大了一些，然後在被拍肩膀時抬手戳了一下自己的嘴角。

……這點程度，若非細心之人無法察覺，而他在被對方看出來時稍感不好意思，嘴角沒有掉下，就乾脆就著這個表情對人點頭致意。

「……那麼，」他接著掏出手機，鮮少操作這台智慧型小東西讓他滑開螢幕的動作顯得笨拙，但總歸是叫出通訊軟體了，「要加一下聯絡方式嗎？源前輩。」

「當然沒問題。」相比起對方，他在掏出手機跟點開通訊軟體的動作上就俐落了許多，畢竟他很常需要拿手機出來跟別人加好友。

「我看看……這邊，掃一下我的QR Code……」看對方似乎不太熟悉軟體的操作，他直接伸手幫忙點擊操作，沒需要多久就讓對方的聯絡人多了自己。

「搞定。」他笑著比出了大拇指。

「啊……謝謝。」加的好快，他看不清楚。
青年楞神的看著新增的聯絡人，大概又多盯了幾秒後才重新看向對方的大拇指，點點頭，然後低首在聊天室裡按了一個中規中矩的貼圖過去。

「以後可能會偶爾麻煩到前輩了，請多指教。」他這次將手機收了起來，站起身時也一板一眼的給了一個鞠躬，然後在看了一眼手錶後指了指休息室的門。

「前輩的休息時間結束了嗎？我的結束了，能夠與前輩相談很榮幸，非常感謝。」

「你先去忙吧，我會先去吧台幫忙一下。」他說話真的很有禮貌呢，其實跟小時候的自己講話很像，但風格不同，他是因為家教嚴苛所以壓抑自己，而對方似乎是單純就這麼說話的。

「下次可別再咬筷子囉，你不需要仰賴那種東西也可以有很棒的笑容的。」

「好的。」他原先說完這句便要離開，但又像是想到什麼而頓住腳步，然後又多補了個回應。

「……好的。」這是回應最後那一句。
不會再咬筷子了，並不是覺得自己終於不用受苦，只是找到了更好的方向可以努力。
今天收穫很多，仍舊是那句，感激不盡。

於是在回應對方，直面對方的時候，開門真正的離開之前，他用兩手食指把自己的嘴角上提，放開，讓燦爛的笑容停留三秒，接著才緩步離開。

感激不盡。

謝謝前輩！謝謝前輩！！！前輩人好好謝謝前輩沒有覺得他好笨！！！（大哭）
拿到前輩的聯絡電話了啦呀呼！！！！！（歡呼）而且還教了滾筒洗衣機這麼多東西！！洗衣機感恩戴德！！！かたちけない！！！（不誇張）

洗衣機太可愛了啦不用謝！！！咬筷子是什麼小可愛舉動
這樣可愛的新人要好好寵！！寵爛！！！

かたじけない（連中之都蠢蠢打錯）
前輩溫暖陽光npc準備好收穫小跟班笨笨後輩了嗎……（不要喔）

收！！要收！！都要收！！！這個後輩太可愛

來京都喜相逢啊前輩！！！（救命）

嫁過去了，歡迎認親（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