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生回去了，遺下的影響仍在。短宿一星期，于崖家中添置的物品竟比他初來四色里時買的還要多。最明顯可見的便是廚房，大大小小吃的用的都有，再來就是浴室，不同顏色的瓶瓶罐罐，都是于崖自己不會主動購買使用的保養品。現在的房子看起來，的確比之前多了許多生活感。

　　將晾在陽台屬於室友的換洗衣物收進，放入尺寸剛好的膠袋，把空氣壓出，然後把變得扁扁的一包丟進衣櫃深處。

　　連于崖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離開，彌生卻認真地握住他的手，跟他約好下一次休假要再聚。這種不確定性太多的約定其實並不合理，要是到埗了才發現人不在，就連機票錢都虧掉。可是轉念一想，不說要回英國，就算于崖決定要到北極隱居，有無限金援的彌生估計照追無誤。

　　不止這次的旅費，彌生其他的支出好像都是由那位有錢大叔出的。對方似乎是真的，十分疼愛珍惜著彌生。替彌生高興同時，于崖也有點憂慮。四十五歲的大叔，跟二十三歲的彌生，年齡差距之大，已令人忽略了他們同為男性這點。說是認真交往，也不知道能維繫多久。

　　「彌生是嬰兒時，那大叔都已經是社會人。再過個幾年都有心無力了，到時候彌生怎麼辦，他還年輕。」

　　『如果是真心相愛的話，我覺得都不是問題。而且也不一定有肉體上的……』

　　「開玩笑，彌生除了年輕的肉體還有什麼會被大叔看上？」打斷人的話，語氣也不自覺的變重，意識到了才抿嘴，小聲說：「……男人都是很膚淺的，妮娜。不可能會有帕拉圖。」

　　『克里夫……是因為好朋友交男友所以吃醋了？』

　　藍芽耳機傳來妮娜清脆的笑聲，于崖皺著眉，思考要如何反駁對方。他並沒有吃醋，充其量只是擔心彌生會在這段包養關系之間陷太深，被拋棄時來跟他訴苦。

　　「……不是好朋友，只是室友，前室友。」

　　『哈哈，就你嘴硬。明明在意得很呢，你其實也很喜歡那孩子吧？』

　　小雞造型的計時器適時響起，于崖也得以結束話題。關上火，盛起加了蜆的味噌湯，放到冒著熱氣的白飯，和昨夜在食堂買的馬鈴薯燉肉旁。隨意用手機拍照，傳給正跟自己對話的人。

　　『哎呀，看起來真好吃！』幾乎在看到已讀的同一秒，就聽到對方驚喜的聲音。『不過以聖誕日午餐來說，是不是太簡陋？這點量夠嗎？』

　　「一個人吃剛好。」執起筷子，開始吃這頓遲來的早餐。熱騰騰的湯和飯菜，正好溫暖腸胃。

　　「說起來你真的不去睡覺嗎？躺著休息也比較好。」

　　『這幾天我一躺下就想吐……跟你聊聊天，聽聽你的聲音我會感覺舒服點。』

　　「孕婦真辛苦。」要暪過于政就更辛苦。

　　感嘆時口手也沒停下，燉得入味的肉和馬鈴薯，配著白飯，吃得津津有味。于崖毫不在意那個現在吃什麼都會反胃的女人聽到這種用餐ASMR有何感想，繼續開心地喝湯吃蜆。

　　『……是很辛苦，可是為了寶寶我可以忍耐！』

　　「是，偉大的媽媽。」輕笑著放下碗筷，伸了個懶腰。「唔——打算今晚晚餐時公佈了？」

　　『不，我已經把超聲波照片放在樹下的禮物堆裡，明天拆禮物時他們應該就會發現了。是最棒的禮物！』那端的妮娜笑起來，就像個期待惡作劇被發現的少女。

　　于崖笑了。的確，作為聖誕禮物，沒有比這個消息更好的。

　　「那你明天要把于政的反應好好拍下來。我很期待。」收拾好碗筷，提醒著另一端的人。

　　『我會的，明天晚上再傳給你看……呼，你今晚也好好玩喔！喝酒要量力而為！聖誕快樂！』

　　「你說什麼……」

　　不明所以正欲追問，門鈴也剛好在這時響起。耳聽著妮娜逐漸魔性的笑聲，眼看住站在門前，拿著手機，頭戴鹿角的陳禮賢。面向于崖的屏幕裡，是對他揮手，笑得特別高興的妮娜。

　　「聖誕快樂！準備好來我家狂歡了沒？」

　　抗嘈耳機把陳禮賢的聲音隔絕，那句話也聽得不太清楚，可是被塞到手中的聖誕帽，足以讓于崖理解狀況。他這是，又被妮娜擺了一道了。

　　女人果然都是奸詐的。

26 Dec

　　「真的好久沒玩得那麼盡興了！崖覺得如何？我就說會很好玩吧！」

　　「……嗯。」

　　渡過了混亂的一夜，此刻的于崖正頂著濃濃睡意坐在副駕駛座上，讓陳禮賢駕車駛回他在四色里的家。清晨陽光極為刺眼，把眼晴睜開也是件苦差，可是他又必須撐開眼皮，以免一合上眼就陷入昏睡。滿腦子都是回到舒適的小窩，好好洗個熱水澡，然後好好補眠。

　　突如其來的被抓去聖誕派對，消耗的能量早已超越平日上限，于崖現在只覺身心俱疲。

　　在于崖三十年人生的認知中，慶祝聖誕的模式都相當固定。不是在家中跟家人吃頓豐盛又美味的大餐，溫馨地圍在聖誕樹旁慶祝，就是跟朋友出去抽菸喝酒，遇到看得上眼的人就去調調情滾滾床。沉悶又刻板，聖誕節的渡過方法，在他印象中從來都是如此。所以在他到達位處四色里附近小區的陳禮賢家時，于崖當刻是震驚的。

　　桌上放滿料理和正煮著熱湯的鍋子，圍在麻將桌旁的人像吵架一樣的聊天，還有年紀很小的孩子在互相追逐，場面既混亂又嘈吵。除了陳禮賢準備的怪帽子外，于崖找不出眼前所見的跟聖誕節有什麼關聯。這樣的聖誕派對，他從未體驗過。

　　被陳禮賢領著去跟那些多得他分不清誰是誰的親友打招呼，不管心中有多想說髒話，于崖臉上都是掛著那副客客氣氣又禮貌的微笑。作為來自外國的客人，又是陳禮賢特別交代要好好照顧的朋友家孩子，于崖自然得到陳家人非常熱情的招待。

　　被一班時間尚早就渾身酒氣的叔父輩拉過去灌酒，透明的酒液量少但嗆喉，喝了兩杯于崖就覺得不太妥。剛說要吃點東西墊胃準備開溜，就被格外熱情的婆婆媽媽接過去餵食，先是烈酒再來是大量又豐盛的菜，最近才好轉了點的腸胃馬上就到了極限。苦笑著搖頭拒絕那些不斷被夾進碗中的食物，轉頭身體就被摸了個遍然後被下了太瘦了要多吃點的結論。

　　于崖不覺得自己瘦，甚至是到了四色里以來，吃好睡好的他還比在英國時胖了點。

　　經歷了新一輸灌酒，又被麻將聲和小孩尖叫轟炸了幾小時，肉體和精神都受到損害的于崖就連臉頰被陳禮賢嬸嬸不客氣地搓揉也沒能反抗。說起來，那時候他確實看到了陳禮賢臉上幸災樂禍的笑容。

　　氣歸氣，于崖那時跟現在都沒有力氣去追究對方為何不伸出援手。

　　「新年時我們也有聚會，你要來嗎？」一夜沒睡，陳禮賢精神還是不錯。「我媽挺喜歡你的，連嬸嬸都叫你直接去當她家女婿了，還說女兒不合眼緣沒關系，還能給你介紹幾個好女孩。」

　　“Very kind, but NO, thank you.”

　　“Oh, what a shame.”

　　看了一眼自然地跟著他轉頻，笑眯眯的陳禮賢，于崖有點惱，卻累得沒能生氣發怒。

　　下車後便直直走進公寓，按下電梯的按鈕，然而在踏進電梯時卻被陳禮賢叫停，說是在郵箱中有什麼在。于崖不耐煩的轉身走去，取出幾封信件和物件待領的卡片，收起信，順手的把卡片塞給陳禮賢。

　　「嗯？什麼？」

　　「去拿回來。」聲音無力，聽起來倒是沒那麼不禮貌。

　　「哈哈，有累到這地步嗎？好好，我去拿，你快回去睡吧。看你這張臉，于政心痛死了。」

　　他當然累，累得快能原地倒下。

　　于崖心裡吐糟，卻沒說出口，只求快快打發陳禮賢，回到他渴望已久的溫馨小窩。洗完澡舒服地躲在被窩中，隱約聽到人開門和在外頭不知擺弄什麼的聲音，卻完全不想去探看。

　　他知道那是陳禮賢，既然是陳禮賢，就不必擔心。

　　醒來時已是幾小時後，于崖揉著眼晴步出睡房，才終於搞清陳禮賢在他睡著時搞了什麼。

　　桌上除了幾份包裝漂亮的禮物，還有一個保溫袋子，裡頭是來自筆友的禮物。可愛的圖案寫著貼心的說明，于崖照著指示翻熱那些看起來很好吃的關東煮，然後一邊吃著，一邊把那幾份禮物一一拆開。

　　來自陳禮賢的健康零食盒，來自妮娜的手編圍巾，來自潔西的手繪聖誕卡片，還有最後，是來自于政的。相隔多年又一次收到的小熊玩偶，于崖捧在手中，安靜地揉著那軟軟的小熊四肢。

　　之前明明是于政大吼著要他長大變得成熟點，現在又是于政給他送可愛的小熊作聖誕禮物，于崖有點搞不懂到底對方是想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