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MYSIG的某個角落,已然領取一張巨大豐盛的披薩組合,正縮在矮圓桌邊享用餐點的江戶川霓,舉著隨身攜帶的熊頭雕刻刀,以圓心為中點切割出兩條直線,便拿取窄扇形的披薩準備食用。
在將尖端放進嘴裡時,她注意到了不遠處有一名少年的目光,朝自己這處瞧,於是她看了眼理論上還算滿大的披薩,轉頭向那名黑髮少年問道:
「要吃嗎?」
女子慷慨的詢問讓人感到親切,符合MYSIG鎮民予人的印象。頭髮略長的少年吞了吞唾液,陣陣香味竄進鼻間。
儘管早就聽說鎮上有各式各樣的食物,可他沒看過這麼奇特的披薩──目光落在外皮好似焦糖片的乳豬,來自他鎮的年輕居民思考到底它跟麵餅哪個才是主菜。
「……可以的話我想吃一塊,謝謝。」
他帶著隨身行李坐在桌子另一側,無論如何現在真的餓了,既然目標暫時還沒有著落,飽餐一頓才是最要緊的。
「我是早乙女玲,謝謝您的好意……唔。」狹長的眼閃過些許遲疑,「要不要我替您代勞?之前的戰鬥中您歷經了不少風波,剛剛覺得眼熟才停留一下下。」
「沒想到被您叫住了。」早乙女唇邊揚起細微的弧度。
「唔、是這樣啊?」
還沒等少年說完,女子就開始切割下一塊食物,似乎還特意挑選肉量與起司滿佈的部分,甚至片了幾塊乳豬金黃酥脆的皮肉,將最為精華之物通通堆放在銳角扇形的麵餅盤子上,最後把那片披薩遞給似乎還在成長期的男孩。
「沒問題的。肚子還餓手腳可以動就沒事呢。」
聽聞那相當客氣的詢問,她在準備食材時愣了一下,抬起腦袋才恢復原先悠哉的神色,隨後雙手隨性地拍了拍,狀似在撣掉黏附指頭的麵包屑。
「江戶川霓。可以隨意一點沒關係的。」說著,她提起原先準備入口的那一塊,從尖端咬了一大口,一點也不在乎大啖美食的模樣並不得體,倒是跟少年的拘謹呈現反差。
「不過早乙女還好吧?如果有受傷要治療的話,可以去找凱特──就是那位金髮的管理者。她醫術還不錯呢。」
「有找凱特小姐包紮過了,她是很熱心的人,很關心每個人的身體狀況。」
年少的異邦人點頭接過披薩,忍不住湊近看了看。酥香的乳豬肉片與油漬蕃茄覆上香濃起司,加上麵餅獨有的香氣,著實令人食指大動。他小心翼翼拿起餅皮外邊,十分感謝江戶川的好意。
「我開動了。」
剛咬下便感受到少有的薄脆口感,家鄉銷路好的披薩多半以濕潤麵包體為主,感到新奇的少年不由得連著肉片再咬了一口。融化起司與豬肉香醇濃郁,在味蕾上譜出熱鬧的交響曲。
蕃茄的酸味配上裹著醬汁的乳豬,亦凸顯出鹹甜滋味。他滿足地咀嚼著得來不易的美食,由衷發出讚嘆。
「真好吃……」早乙女忍不住瞇起眼睛,從沒吃過用料這麼豐富又美味的披薩。
「是吧?巴西人的傑作呢。」
自從香菜皮蛋豬血糕披薩問世後,越來越多古怪的口味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她從當時研究所的同學手機裡,看到了一篇分享各國超狂披薩的貼文,一眼就相中了有著豪華乳豬跟烤雞來配的巴西披薩,簡直就是將各種美味匯聚在裡頭。
口中鹹香的滋味擴散開來。濃郁的起司與辛香的碎蔥,搭配上鮮嫩多汁的乳豬肉片,以及烤得酥脆恰到好處的外皮,在嘴裡堆疊出不同層次的口感,滿溢的油汁則完美地被餅皮盛接,再一次推動口味上的變化,讓每一口都充滿特色,一點也不膩。
她吃了半片後也露出滿意的微笑,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麼,順口問了句:「早乙女有認識的人在這裡嗎?要不要叫他一起過來吃?」
印象中,她似乎有聽過早乙女這個姓氏,從MYSIG的另一個人口中說出。就不曉得是不是同一個人了。思索了片刻,她決定繼續咬披薩,把手上那片給解決。
少年咀嚼舖滿牛蕃茄與起司的蓬鬆麵皮,乳製品濃醇奶味與佐料相得益彰,而刷上醬料的乳豬皮脆肉嫩,每咬一口都能獲得嶄新體驗。待鋪滿肉片的部分食用完畢,早乙女拿著佈滿斑塊的餅皮,滿懷謝意地慢慢享用。
聽見江戶川的詢問,他張大眼睛看向對方,隨即緩緩收回目光。
「……有,但目前還沒找到。」年少的鎮民斂起眼眸,「當時第二次戰鬥場面太混亂,那些異形衝過來人潮就散了,我不曉得他現在的位置。」
「他的名字是花形秋彌,外表金髮藍眼,身高比我再矮一點。據說他受了M鎮居民不少幫忙,江戶川小姐見過類似的人嗎?」
「這樣啊……」
聽起來是不太妙的情況。將最後一塊外表烤著焦痕的麵餅皮給塞進口中,江戶川霓藉機思考這下該如何回應比較好。
畢竟在戰鬥中失散,目前也找不著人,這裡更沒有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的法則,無法確認對方的狀態,怎麼講都讓人放心不下。
更何況,她對這個名字多少有點印象。
「先前MYSIG點名的時候,有聽他們點到花形。」畢竟多少會在意跟自己同鄉的人,日本人的名字混在一堆外國名中,辨別度又特別高,不記住也很難。
說著,她再度動刀切下另一塊披薩,這次上頭的主菜以臘腸為主。「今天凱特也有點到的樣子。」雖然中間隔了好一段時間,沒聽過同樣的名諱了。
「我知道的大概就這些。」她眨了眨眼,曉得說太多沒有意義,在他們不了解的情況下,無謂的安慰只會讓人更著急而已。
少年安靜地聽完末尾未成定數的結論,低頭注視著手中剩餘的部分,輕輕地回了簡單的「嗯」。
他把沒有餡料的披薩餅皮對摺放入口中,思索著聽起來不那麼明確的敘述,咬碎帶著乳酪香的脆皮。與花形同鎮的女子曾經在點名時段聽聞過這個名字,那麼早晚應該會知道對方下落。
或許那位性格較敏感的同齡夥伴此時正在接受誰的治療不想被打擾。
「至少能確定我的朋友屬於這裡,再支撐一下也許能見到他。」他拍掉沾在手指上的細粉,向江戶川微微點頭。「謝謝您,披薩很好吃。」
早乙女從隨身包拿出還有半瓶的瓶裝水旋開瓶蓋,喝了兩口權當漱口,很快又收回行囊中。
「江戶川小姐探索過整個商場了嗎?」他望向來自同樣國家的女子,「這地方雖然廣闊,然而目前只許踏入無法離開,如果能找到剛開始的出入口就好了。我想盡快回到原本的生活中,不想讓人擔心。」
拿起那片新切的披薩,江戶川霓並沒有立刻食用,也沒有回覆少年單純的感謝,興許是並未給予對方多少幫助的關係。
不過是個正直的人哪。她在心底暫時下個註解,一邊聽著對方講述煩惱與期望,默默地啃了一口三角的尖端,讓熟悉的底襯配上不同的口味,再度刷新對於這整片披薩的認知。
在黑髮的少年說完以後,她才慢悠悠地開口:「暫時也找不到從哪裡出去呢,不過還是有流傳──『原本的大門會不定期開啟』的情報,所以只能抱持著希望了吧?」
或許只有這件事,是人們能生活在這座商場裡,為數不多的祈願與支撐的動力了。「早乙女跟花形,在原本的生活裡也相互認識嗎?感覺你很在乎他呢。」
比起探究更接近閒聊的語氣,她在說完後又咬了一口盛滿料的餅皮,目光不自覺放到前方的乳豬上。
女子的詢問令早乙女臉龐堆起笑意,微笑裡洋溢著柔軟的情緒,接著點點頭。
「嗯。」早乙女肯定江戶川的猜測,「我們是朋友,可是……搬家後沒見過面了。礙於現實以後可能也很難見到,能在商場見到他,我很高興。」
男孩子稍稍側過頭打量著豪邁女性手上的食物,像是萬花筒般能拚出不同花樣,每一口幾乎都是驚喜。商場一切都與真實世界樣貌有所出入,但只有那塊披薩他希望出了「門」還能吃到。
他不好意思繼續用餘光觀察,順著視線跟著鎖定份量不小的乳豬,思索著中華餐館是否能找到相同菜色──如果可以跟朋友一起吃應該很棒吧。
「我想找到『大門』,我想在現實跟他見面,無論多久之後才能如願。」少年吞了吞口水,「霓小姐在這裡有遇到想見的人嗎?」
興許是注意到了少年眼中一閃而逝的渴望,女子順勢放下手中的食物,開始以小刀俐落地切下幾片乳豬肉,甚至還以刀尖戳入皮肉間,形成了幾道小方形,順勢取出長方狀的三層肉塊,看起來相當飽滿鮮嫩。
「可以的話,我並不想在這裡碰到那個人呢。」
以平常的語氣說道,她將肉塊與肉片推疊在靠近披薩切邊的一處,隨即沿著舖滿乳豬肉的範圍,切下這一塊豐盛的消夜,遞給闡述思念的少年。
「畢竟在這出現就代表──那個人也得經歷這些麻煩事呢。那還不如就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好好過自己的生活。」
她微微一笑,取回放置桌上的餐點,繼續享用起來。
年長女性回應得太過豁達,向來遵循基本禮儀的少年接過餐點時,少見地沒有開口稱謝,而是愣愣地點了點頭──盤中堪稱大滿足份量的食物確實也夠令他瞠目結舌。
早乙女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塊,豬肉入口輕脆,可江戶川所說的話沒那麼淺顯易懂。的確在商場生活有不便之處,可那與想不想見到對方有關嗎?
他慢慢咀嚼著扎實的麵皮,牙齒截斷延展過頭的起司絲,想起之前在水族館見過的奇特生物。展區五花八門的物種中,只有一隻會說話,三句有兩句是想見到某種不在這裡的動物。
「江戶川小姐見過自稱爵爺的海兔嗎?」早乙女抬起眼眸,「水族館有隻名字很長而且會講話的海兔。牠想見的對象離牠很遠,要相見肯定有很多麻煩。」
「可是……海兔還是希望見到牠。如果不考慮是否成真,江戶川小姐會想見到那個人嗎?」
「啊、是那傢伙啊。」
少年提到的海兔,喚起了她先前在水族館的記憶。自稱什麼什麼蒙布朗爵爺的水族生物,確實滿口叨唸著另一個物種的名稱,還不斷以天真的口吻講述神秘的大道理,莫名跟一樓那位大叔有種相似的氛圍。
一邊回想當時的狀況,江戶川霓又咬了一口食物,將起司絲拉長又拉長,好不容易才讓過細的絲線自行斷裂,吞下塞滿嘴的披薩,才悠悠地回應道:
「還是別跟爵爺聊太多比較好呢?雖然他知道挺多的。」先是勸告了一番,頓了頓他便繼續開口,「關於你的假設──還是不會喔。不過不是那個人的問題。」
「是我不曉得到時候,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她依舊維持著平時的神色,跟話裡的氛圍有些迥異,卻也沒多大的違和感。
「早乙女呢?已經見到花形了,之後想怎麼做呢?」
灑滿蔥花的餡料充斥著整個口腔,男孩還在消化江戶川的答案,想了想確實有點道理。誰也無法曉得到時會有什麼反應,真能做決定的也只有此時此刻。
「雖然現在找不到人,可之後如果再見到……能說開一些事就好了。」他咬下一大塊豬肉,些許醬汁沾上嘴角。「花形見到我時並不是很高興,我想知道為什麼,畢竟他沒說我也不一定知道。」
早乙女再次閉上眼睛,感受著味蕾漫開的奇異滋味。他放下還有不到一半面積的披薩,手指揩了揩唇邊打算慢一點吃完。
「那個爵爺有說一樓顯眼櫃位的中年大叔也曉得很多事。我之前向本人詢問『門』的資訊,卻得到一本福音小冊,說是……天堂之門。」
少年眨了眨眼睛,一會兒才補充自己的猜測:「感覺這並不是答案。」
「有些事情或許不是說清楚就好呢。」
少年的神情始終認真,江戶川霓說完後,一面嚼著鬆軟的麵皮,分神望向人來人往的城鎮,在夜裡顯得格外熱鬧。對她來說即便是朋友,也無法真正理解彼此,於是嚥下一口食物,簡單地勸了句:「還是順其自然吧?」
注意到對方放慢了進食的步調,她在男孩講述在商場的經歷時,多咬了兩口的披薩,似乎還沒吃夠的模樣。
「原本的地方不會是天堂吧。」她眨了眨眼,也不在乎沒有形象地舔舐了指端,才像想到什麼般問道:「唔、雖然這樣問很奇怪——」
「如果有個可以跟花形好好說話的地方,卻再也不能回到原本的生活,早乙女會想去嗎?」
「我……」
早乙女的眼眸閃過一絲遲疑,看向江戶川不帶好奇的臉龐,又低頭打量著手上的披薩,然後搖搖頭。
「說不希望,是不可能的。」週圍人聲仍舊喧鬧,可男孩子回答的聲量較先前低了些。「可以好好說話很好,可是不能回到原本的生活,意思就是要失去什麼吧。」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承受代價。」
他不曉得那個地方是否存在,可是若沒辦法回頭,真的說完話之後又會如何呢。
「如果是江戶川小姐,會怎麼做呢?」少年想知道經歷豐富的大人答案會是什麼。
「這就代表早乙女的生活,還有很多沒辦法割捨的地方吧。」
她將最後一口餅皮吞下後,緩緩做出了如此的結論。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屈膝將雙臂環抱起腿,她讓臉頰抵上了膝蓋,偏首面對少年的疑問:
「果然這種問題太極端了哪。如果回去的話,不管怎麼樣都有可能好好講話?畢竟他還存在在你的地方。只要不放棄就有機會呢?」
說著,江戶川霓轉而將額靠向膝頭,輕聲說道:「要是已經沒什麼好失去的話,到一個不一樣的地方重新開始,也是一條不錯的路吧?」
「不過早乙女看起來還沒到選擇的時候呢。」她抬起腦袋,下意識摸了摸頸項後,才再次開口,「早乙女想要留在MYSIG,尋找花形嗎?」
男孩子沒有說話,他與女子視線相交,接著將手中剩餘的披薩捲起,一口一口慢慢吃完。待吃到最後,輕輕舔去沾在指腹的醬料。
「嗯,至少MYSIG的人多少知道他。就像江戶川小姐說的,我……還沒辦法決定割捨哪些部分。」
好比剛才吃完的食物,他沒有思考哪些是多餘的、需要捨棄的食材,只因當下的披薩對自己而言是如此美味。
思及江戶川的說法,少年垂首看向空無一物的手,遂直視成年人那雙深色的眼。
「江戶川小姐的想法的確是另一種方式,只是目前我還不會選擇這條路。」早乙女微微點頭,「謝謝您的回答,還有披薩。」
或許自己也只是想確認些什麼,才會這麼問的。聽到少年的感謝,她跟著頷首,像是應承了那話語,也如和對方道謝。
「嗯。也祝福你早點找到重要的友人呢。我看見他的話,會跟早乙女說的。」許下了簡單的承諾,江戶川霓比了比桌上還剩不少的食物,詢問男孩是否要帶點回去,卻得到了婉拒。
他們稍微聊了一會兒關於小鎮的情況後,在恰當的時機,少年便起身選擇告別,轉身沒入人群中,或許打算繼續尋找金髮友人的身影,留下女子面對一整桌的餐點。
望了眼少年離去的背影,她再度執起刀刃,準備將今日的物資繼續享用乾淨。夜晚熱鬧的情景持續歡騰,她猶如遙望著遠方的燈火,在隔岸的森林裡享受靜謐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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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聖誕節吃完披薩了喔!!!快樂!!!
早乙女真的好正直的少年,霓變得超級直球好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