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他睡得比以往更差了,不只是抵抗怪物入侵後的傷造成的隱隱作痛,電影造成的轉變也讓他不斷想起從販賣機買到的那本日記,也是從看了電影後開始變得奇怪吧。
寅的視線沒有對焦在任何一隻水母上,甚至看不出來他有沒有看著水母,水族館的藍色燈光將他的金色眼睛渲染出綠色的光澤,也將他已經要失去血色的臉照得更憔悴。
赫利奧斯✶羅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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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副異狀於阿加雷斯的眼裡其實並不稀奇,他見過許多像這樣的人了,但看清對方的臉孔後,他便走近了點,坐下來,看著那雙無神的眼。
又看向水母。
「很讓人寧靜的地方吧。」這是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還正好在……我覺得一切都無聊透頂的時候出現了。」
他的聲音比較低啞,此時的語調卻很輕快,聽起來很放鬆,笑聲也不帶壓迫感。
他的眉梢是舒展開的,此刻的他很愉快,卻不是平常那種具侵略性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痛苦上,那樣諷刺的揶揄。
「我很喜歡水族生物。」他繼續說:「同樣呼吸氧氣,牠們卻能在水裡自在地吐息,就算我知道原理,也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感到神奇。」
「水底下是另外一個世界,而我總是想潛得更深點,去看看那裡面的東西。」
竟然是阿加雷斯。
——雖然很想這麼說,但在自己狀況這麼差的現在遇到這個男人反而讓他鬆了一口氣。
至少不需要額外花力氣思考要怎樣才不會傷到人。
「……我也很喜歡。」寅沒有看向阿加雷斯,他的視線始終落在缸內。「你以前會去潛水嗎?」
「我對海洋的印象都是來自水族館或是影片,如果有機會也想自己下去看看。」室內冷氣讓定睛看著水母的眼有點乾澀,寅揉揉眼睛,但還沒打算放棄觀看這些水母。
「只去過一兩次。」阿加雷斯便也將視線投向水母缸內,海藍色的眼裡是那些水母起起伏伏,飄蕩的模樣。「我以前總是忙碌於其他事情,而沒怎麼欣賞牠們。」
「這樣說起來……旁邊其實有一個鯊魚缸喔。」他笑說:「缸頂是開放的,可以下去游泳,只是裡頭顧名思義,有著歷史悠遠的兇獸就是了。」
「你會想下去嗎?還是,你不做這種瘋狂的事?」
他低低地笑著,在取笑之中,又帶了點真心的好奇,「可你現在看起來狀態並不好,我是不是能解釋成,我有好戲可看了?」
「上次有看人下去過。」寅想起之前撞見從大水池爬出來的人,以及他描述的隱形巨獸。「我——不知道,現在的我可能一個衝動就跳下去了也說不定。」
他轉了個頭看向空蕩蕩的鯊魚缸,潛入這樣的水缸跟他想像中的潛水不太一樣,比起置身水中的感受,他比較希望能接觸更多海中生物。
「不,應該還是不會吧,看不到裡面的那隻進去也沒意思。」他思考過後還是搖搖頭,就算能夠觸碰到,他還是比較追求視覺感受,說完便把視線放上另一缸的水母們。
「你想看到什麼呢?」以阿加雷斯的個性寅也只能推測出一些惡劣的選項了,但他難得沒有因為對方的取笑而產生情緒起伏。
「不過我的確感覺自己要發瘋了,阿加雷斯。」他呼喚名字的聲音有些顫抖,不是悲傷啜泣,而比較像是情緒混亂的發顫。
「你上次跟我說過壓力要釋放吧?你是怎麼排解壓力的呢?」雖然他也想過或許阿加雷斯根本沒什麼壓力問題,還是想聽聽看對方怎麼說。
阿加雷斯沉默了一下,然後解下了身上的外套,像在對待路邊野貓一樣,一邊將外套展開給對方看,一邊緩慢地接近。
最後將布料蓋在了對方的頭上。
「你和某人一樣奇怪。」他說:「他總是在不該睡著的時候沉睡,你則是勉強著——我認為你需要睡眠,別胡思亂想了。」
「我排解壓力的方法跟你們不一樣,不過,方向還是相同的。」他輕笑了聲,「充足的睡眠、良好飲食……以及沉浸在自己喜歡的事物裡。」
他略去那些血腥的事,逕自望向身周的碧藍。
「例如待在這裡。」
寅有些意外阿加雷斯做出這麼有「人情味」的舉動,但外套上殘留的溫度的確安撫了一些他內心的混亂,對於自己這麼大一個人還有這種像是孩子一樣的心情轉變感到有些羞恥,不過不說就沒人會知道了吧。
「某人?」雖然他開口問了,但其實不是那麼在意。「我也認為我應該好好睡個幾天才夠。」
他垂下視線,一方面也是讓眼睛稍微休息,「不過就是失眠,好像忘記自己過去是怎麼睡著的,然後莫名其妙就持續了好幾週,夜晚那麼長根本阻止不了自己胡思亂想。」寅搓揉幾下自己發痠的眼皮,像是抱怨一樣的唸了一大串。
「這裡真的……很好。」為了平緩開始煩躁的情緒而硬轉了話題,這裡很安靜,進來的人也不會大吵大鬧。他沉默了一會又看向鯊魚缸,「你有特別喜歡的海洋生物嗎?」
「海中生物不都差不多嗎?」阿加雷斯說著,又思考了下,再補充道:「那大概是深海鮟鱇魚吧。」
「要說理由的話,首先是牠們的獵食方式,深海鮟鱇魚有會發光的餌球用以吸引獵物上鉤,因為牠們沒有肋骨的關係,富有彈性的胃可以撐得很大,甚至可以吞下比自己體型還要大的獵物。」他說到興頭上,便笑了起來。「另外,有一些深海鮟鱇魚的交配方式也很不錯,雌性的深海鮟鱇魚具有比雄性大上許多的體型,會散發出氣味吸引雄性過來,咬住雌性,並且因為身上的消化器官退化,無法自行攝食的關係,漸漸與雌性相融,最後成為一個精囊,一個器官,存在於雌性的身上。」
「我認為。」他著迷地說:「這樣的關係很浪漫。」
「世界上的生命,全都是能量的轉換,死亡並不可怕,而是新的開始,這樣共存的樣態,給予我更多的想像。」
「那相當的美好。」
「深海魚啊。」寅把頭上的外套拉下,讓它像是披肩一樣掛著。
「啊啊,我聽過你說的那個。」對方說的是只能從照片或是影片中看到的深海生物,讓他想起了過去悠閒時就抓著手機看了一整晚的深海紀錄片。「雖然浪漫,但也是極致的『實用』。」
「深海鮟鱇的雄魚好像被設計成一出生就是為了找到雌魚……廣大的深海好不容易遇上一隻雌性,與其下次再這樣碰運氣,不如直接和對方結合了。」
他把曲著的雙腿伸直,瘦長的身形讓他習慣不要在外做出太舒展的姿勢,但這裡也沒有其他人。
「魚類的繁衍方式真的很省時省力。」阿加雷斯贊同這個意見,「而且一隻雌性身上能附著數隻雄魚,這一點我也很喜歡。」
「這樣說起來,你也喜歡魚類嗎?」他望著對方,「否則也沒必要來這裡吧。」
「嗯,很喜歡。」寅的視線飄忽,最後落在旁邊的海底隧道外。「這裡也讓我能稍微想起一點過去的生活。」
在商場已經待到忘記確切的日期,但這幾個月下來他已經漸漸抓不到生活感,每天都只是醒來、吃東西、在外面晃晃、吃東西、睡覺,偶爾打打怪物。就像圈養在一個巨大的牢籠中,就算衣食無虞,但能去的地方就那些,也沒有能打破現狀的方法。
好像跟這些魚兒差不多,不知道這個商場是不是一隻魚蓋的人類館呢?
「……。」不小心就想遠了,寅的表情有點出神。「阿加雷斯。」
「你覺得真的有可能從這個地方逃出去嗎?」
「……為什麼不能呢?」阿加雷斯在一陣沉默後,低語道:「就算肉體無法逃離,也總有讓靈魂離開的方法。」
「不過。」他朗聲笑了起來,摩挲著唇上的疤說:「我一直都認為自己會出去。」
「不是可不可能的問題,是要將不可能變為可能——雖然上一個這麼堅信的人,最後迎來了失敗。」
「但是只要不退讓,絕望是不會自己找上門的。」他說完,看著寅匠的眼神,也帶上了一絲錯覺似的悲憫,然後再度充滿笑意。「我總是會想一些——有趣的事,來轉移我的注意力。」
例如血腥、殺戮和瘋狂。
「如果我也能像你這樣想就好了。」寅總是覺得阿加雷斯的思考方式有點過度自信了,但或許在這樣怪異的地方就是這樣的個性反而可以活得久一點吧。
「可能是待太久了,最近常常在想是不是其實根本出不去。」他把冰冷的指尖握在掌心,試圖讓他不要冷到發疼。「跟這些魚一樣……」
「……連來看自己喜歡的東西都可以想到,感覺真悲慘。」
「或許更適合你的是不要思考。」阿加雷斯站起身來,開始欣賞週邊的水母缸。「放空思緒會好受一點,對了,你知道嗎?魚的記憶其實不只七秒。」
「所以痛苦的事,魚恐怕能記得很長久,也許長達數年。」他將手貼在缸壁上。「不過水母沒有腦,即便頭首分離,可能也只有瞬間的痛苦吧。」
「或許你可以當一隻水母,這樣就輕鬆多了?」
寅沒有跟著起身,只有視線跟著阿加雷斯移動。
「當隻水母……這大概是我最新的夢想了。」其實看著這些隨著水波飄動的生物的確能讓腦袋放空,所以他才會呆坐在這裡。
「如果晚上不會有奇怪的怪物襲擊在外面逗留的人,我可能會一直待在這裡直到自己變成一隻水母。」或是真的一直待著,待到被怪物殺死……不過他還是畏懼死亡,既沒膽讓自己解脫,也無力掙脫現在的困境。
雖然有點想就這樣躺下,但他果然沒辦法只當一隻水母,安靜了一會還是站了起來。
「要去看深海魚嗎?」
赫利奧斯✶羅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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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雷斯點頭,欣然同意了這個建議,他望著站起身的寅匠,稍微沉思一會後,便邁開步伐,往深海魚區走。
途經企鵝區時,他的腳步停了停,又指著牠們說:「這可能是不會飛的鳥類中最聰明的一群。」
「輪流孵卵的策略非常好。」
「動物的生存策略真的很厲害。」寅跟隨著對方的介紹看向企鵝,感覺突然講起生物小知識的阿加雷斯有點像是導覽,但偶爾這樣聊點跟生活一點關係都沒有的事情倒是挺放鬆的。
「之前看到他們為了不要讓雛鳥凍死,會讓整個群體聚成一個大堆,把寶寶包在中間。」也跟阿加雷斯分享之前看到的企鵝介紹,「聽說裡面熱到成鳥會受不了跑出來吃冰降溫。」
雖然這裡的企鵝沒有冷到需要抱團,但看著這些大鳥想像畫面也覺得滿有趣的。
「你的外套。」他把阿加雷斯的外套拉下後掛在手上,之前說水不用還,外套總該還吧?便想把外套交還給對方。
阿加雷斯頓了下,還是接過了自己的外套,攬在臂上,繼續往前走。
「你說人類為什麼和動物不像呢?」他說著,又笑了,「褪去了尖牙,利爪,還有保護自己的毛皮,只剩下柔軟的皮膚,被任何利器一戳就破……脆弱的骨骼和頭顱,將弱點明白擺在外頭,任何一點風吹草動就能弄死了。」
「當然,還有情緒。」他意有所指地道:「那是人類最不需要的東西。」
深海魚的區域到了,他轉頭望向寅匠,再披上了自己的外套。
「我看你也需要那樣的溫暖。」他說:「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大概是把生存用的工具都拿去換我們拿來在這裡閒聊用的這顆腦袋了吧。」寅遠遠的看著深海魚區中的海蟲水缸,「情緒……。」
他現在認同困擾著自己的就是各式各樣的負面情緒,但也無法否認就是因為自己有情緒才能機警發覺夥伴的異常,所以要說這是最不需要的東西他說不出口,於是沒有繼續往下說。
寅的視線在特別昏暗的深海區環視了幾圈,長時間待在陰暗水族館的關係,他沒有花時間習慣這個暗一點的環境。
突然來的建議讓寅搞不清楚阿加雷斯說的是商場還是深海,但他決當作定他是指深海,「不過我很喜歡這裡……我應該還沒脆弱到跟企鵝寶寶一樣吧。」
「你的確不像企鵝。」阿加雷斯玩味地說:「而且是大一點的……曼波魚吧。」
他將視線停留在那群海蟲上,講得卻是海面上的事。「世界上最大的硬骨魚,別稱是太陽魚或月魚,或者石磨……以及會游泳的頭。」
「他們有奇妙的容易死去的傳聞,雖然我並不相信,但這和你很相襯,不是嗎?」
「他的別稱也太多種了……」太陽跟月亮怎麼出現在同一種魚上。
聽到死亡讓寅的眉頭微微皺起,雖然他對逃出這裡不帶有多少希望,但也不想輕易的死在這個地方,所以聽對方這樣講總覺得有點觸霉頭。
「是……嗎?」他語帶質疑,走近了深海魚的透明標本,看著被染上斑斕色彩的標本。或許是精神有些渙散,也可能是有些累了,雖然剛才發出了反對的聲音,但這時又改口:「嗯,可能吧,在這樣渾渾噩噩下去感覺我離死亡也不遠了。」
死亡。
這個關鍵字讓阿加雷斯忽然停下了漫步,他像是被戳中了某個開關,在令他麻痺的乏味中,尋找到了一絲絲的興味似的,猛地回過頭去。
「那。」他總是學不會像所羅門一樣溫和的笑,他發自內心的微笑看上去既猙獰、又瘋狂,但卻也是真的快樂。「需要我幫忙,把你給殺了嗎?」
「這裡似乎有很多人有相同的需求,況且,雖然你是所羅門的朋友。」他逼近對方,「但你既然活得不愉快,那麼死亡……應該會是個美好的歸宿,對嗎?」
他朝寅匠的脖頸伸出了雙手,像是要擁抱它似的溫柔,但其中的含意,卻不那麼友善了。
寅看向阿加雷斯的眼神不帶有一絲慌張或恐懼,感覺竟比剛才還要更加有神一些。
「……這樣會輕鬆很多。」他沒有退開,視線飄向對方背後的海蟲,方才一瞬間閃過的精神又迅速散去。「但現在先不要吧,我暫時還得活著才行。」為了支持重要的朋友,他可以預見自己的死亡會對對方造成多大的打擊,如果因此害對方失去鬥志那一直以來的努力就沒有意義了。
「雖然現在還不行,但如果你哪天看到我發瘋了可以麻煩你行個舉手之勞把我殺死嗎?」寅不知道阿加雷斯在殺戮中追求的是什麼,或許請他殺害發瘋的自己反而會讓他沒什麼興致,但還是發出了請求。「看你想怎麼處理都可以……看在我是所羅門的朋友份上?」
「行。」阿加雷斯笑了,答應得極其爽快。「我還嫌最近瘋子太少,殺起來有些無趣呢。」
在這個沒有歷史、沒有信念的商場行走,他最害怕的就是無趣,但也不想貿然違反規則,浪費多餘的力氣,於是殺害瘋子,就變成了個他經常做的閒暇娛樂。
「如果你陷入瘋狂……那一定會是很有趣的狀況。」他笑著說:「我向你保證,我會殺了你,寅匠。」
「為了『我們』的友誼。」
「謝了,朋友。」寅瞇起眼,露出今天難得的笑容。
他是第一次知道對方有這樣的興趣,但幾次相處下來也不覺得意外了。阿加雷斯的確不像是友善謙和的老百姓,在這個商場有個樂在其中的人不斷「清掃」發瘋的人或許比讓如他一般的平凡市民遇到要好得多。寅的腦中不禁閃過如果阿加雷斯早點出現,那他或許就不會不小心殺了那個男孩,衣前也不必為了自衛傷害別人了吧。
他不希望自己發瘋後對商場裡的人造成威脅,更重要的是與其被衣前發現他的瘋狂,還不如在那之前變得透明。對於阿加雷斯爽快的答應他是發自內心的感謝,儘管沒有多說什麼矯情的話。
「……。」最後他拿出放在胸前口袋的錶,時間也不早了,「好像該回去了。」
阿加雷斯看了對方幾眼,尤其是那勾起笑容的嘴角。他像是還有些想不清的事,但最終仍舊放棄了,順手便披上了那一直被他攬在臂上的外套。
「再見了。」
他嘴上這麼說著,其實也並沒有去考慮未來。
只是轉身,背對著對方,然後離開。
他還是搞不清楚這些「好人」。
那是對他而言最難解的一個課題。
「再見。」寅沒有跟上阿加雷斯的腳步,而是再和海蟲與標本相處了一小段時間,一方面是他不想和對方同行(阿加雷斯感覺也不想),另一方面是他想沉澱一下自己的心情再回去。
免得碰上衣前,或許他會發現他的表情有些古怪,混雜著絕望、悲傷、疲憊以及一點點的安慰。
希望最後這小小的願望可以如願,他環視了一圈深海展示區,轉身離開。
謝謝阿加雷斯陪虎跑了最後一段交流...... 交流前完全沒想到阿加雷斯的暴虐可以在最後帶給虎一點點希望.....
每次跟所羅門的交流都好滿足....愛死他們了....
虎……再見了虎……
哀傷的想到這是最後一次見到虎了555555
阿加雷斯真的……誤打誤撞,也謝謝寅匠中等我,我最近速度真的好慢(毆打自己)
阿加雷斯直到最後還是搞不懂為什麼寅匠會有自暴自棄的想法,他太理性……無法理解感性
不過被叫朋友也是不太討厭所以他默默ㄉ穿回了外套(不重要的細節)
超級謝謝……交流……水族館逛街達成
我也慢吞吞的... 一起慢吞吞.... 我喜歡阿加雷斯的理性!!!覺得在感性裡飄飄蕩蕩的虎這次也是因為有阿加雷斯的理性所以最後才比較沒有放任自己沉在情緒的海中.... 用另一種相對積極的方式面對了......
這也是最後一次跟所羅門們玩了嗚嗚... 我會一直想念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