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海面
2 years ago
#孤島碎片 |冬令進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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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海面
2 years ago
Muay Thai,意即八肢的藝術。自從去年在上司推薦的泰拳館一試成主顧,羅亦嶺至今已然養成按周兩到三次到拳館報到的習慣。

他輕快向忙著和體驗新客推銷課程的櫃檯小弟打了聲招呼,隨即進去換上方便活動的短袖上衣和拳褲,熟練纏好手綁帶戴上黑底白字的拳套,對擊雙拳,準備進行課程。

在沙包前完成例行性的暖身,跨進擂台區意味輪到真人上陣。泰拳不僅止於考驗體能,亦是腦力激盪,策略性的對峙既原始又燒腦。

聚精會神的銳利視線穿越汗濕的瀏海,羅亦嶺舉起拳端保持在眼前高度,穩住重心,無畏承接前方襲來無法拆解的攻勢,疼痛會習慣,挨打越多,痛感越薄,經過一年,他的抗打能力已有長足進步。

不忘維持腳下步伐的彈性,初學時專業的循序引導全都化為身體記憶,逐漸掌握至關重要的攻防節奏,預判,防守,還擊,施展拳腳肘膝的組合變化益發得心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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捱過泰師整整一堂不留情的教導,結束課程時已汗如雨下的他露出身心暢快的虛脫笑意,朝豎起大拇指爽朗笑出白牙的中年泰國教練Tong微微揮拳致意。

這項運動極有效率地排遣了工作的高壓,難怪不管現在對接的窗口再刁難,獅子座的資深女主管都能收起年輕時暴衝聞名的硬脾氣,沉得住氣見招拆招。

洗完澡換回來時衣物,毛巾還掛在脖子上,羅亦嶺剛從乏善可陳的免費貼圖裡尋到一枚最合適的(總之是愛心最多的)回覆Gino傳來的動物賣萌貼圖,就接到壞朋友柳維的誘惑——宵夜邀請。

「維維?吃薑母鴨,好啊,哪一家?」
「齁就知道你最好揪,去吃小春公司那邊的,我訂十點,她也要來,快來載我們。」

行前撥電話引誘最近飲食控制格外嚴格的Gino,試探他想不想參加,預料之中,獲得一張意志堅定的婉拒卡,他順道交代待會赴的是春黛柳維的局,晚回家是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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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ears ago
把周末夜下班後齊獲解放的兩人湊在後座,似乎很是習慣將毒舌八卦當背景音樂聽,羅亦嶺搭著方向盤的手指隨意敲打無序節拍,尋覓餐廳周邊的空位,繞了第二圈終於找到機會。

眼明手快切入慢車道,一次倒進路邊僅剩的那一格。與此同時,當某人在場時絕不缺席的快門聲接連響起,羅亦嶺一邊回方向盤,右掌反手擋住昂貴脆弱的鏡頭,「維維,再拍收錢了。」

「多少你說,本寶寶剛領薪水。」柳維端著寶貝單眼往後撤退,消瘦內陷的雙頰略顯嚴肅,失戀後練得更誇張的手臂卡滿在正副駕中間,即使觀景窗一片黑,依然任性用好幾下快門作為回應。

佔據右邊後座的春黛穿著像棕熊的絨毛開襟外套,底下是不怕冷的黑色雪紡長洋裝,緊抱著副駕座位的頭枕像嗑了藥一樣吃吃笑,俏皮比指尖愛心也入鏡幾張,「阿嶺你不懂,維維說紀錄失戀生活恢復快,人家用貴的相機拍比較有『溫度』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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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ears ago
「不好意思,我熱戀中,不想知道這些。之前維維躲在家車的那堆醜布包處理掉了沒?上次學油畫,這次買相機,真是越來越敗家了。」

羅亦嶺不以為然揚起眉,停妥後拉起手煞,他的務實和過來人經驗告訴他,天助自助者,單身缺乏溫度應該打開交友軟體無差別右滑擴大基數,而不是漫無目的向外尋求寄託,悲春傷秋。

「哇,Gino知道你這麼刻薄嗎!我要錄起來傳給他。」

只是他們沒料到失戀專家柳維這次突然對攝影產生狂熱,他本人除了自拍毫無技巧可言,竟大手筆買了專業相機和各種鏡頭,這陣子他們一干人等不知被留下多少閉眼模糊歪臉照,柳維還不准別人動他照片,柳式美感只有本人能意會。

周遭友人都看在事主情路坎坷的份上隨他作妖,多少仍抱持微弱的希冀,期盼他能順利轉移戀情告吹的傷痛,給自己更添瘡痍的內心修復療癒的空間。

「還要不要吃?下車再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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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ears ago
旺季降臨,補冬料理創始老店生意興隆,現場候位的客人如流水,不斷翻桌,隊伍未曾稍減。

席間,料滿到鍋口的陶瓷大鍋整甕坐進燒得橘紅帶灰的炭火銅桶裡,香煙氤氳,整間店熱火朝天。推杯換盞的熱烈場景裡,仍舊不斷突兀穿插著按鍵和快門的音效聲響。

這次不到一周?羅亦嶺不動聲色拿著手機打字,無聲詢問拿酒精濕紙巾消毒桌面的春黛。

對。春黛瞄了眼螢幕浮出的訊息,受不了地翻翻白眼點頭,他們都明白,柳維的人體構成九成九是寂寞,才會遊魂般在速食戀愛裡要死不活,逃不出這無間輪迴。

她擱下擦完桌面的濕巾團,伸長脖子四處張望,滿眼放光招來旁邊彷彿四季如夏著露腰皮裙待命的敬業酒促,叫了一手綠色玻璃瓶。

摯友的用途就體現在這裡,彼此什麼落魄面目沒見過?靜待觸底反彈,在美食和酒精面前,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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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卡拍滿了沒?」

羅亦嶺近乎嘆息,百無聊賴望著濃郁的湯面從平穩到滾沸,漠視柳維試圖分享成果的舉止,相機先吃的等待期間,他已經擦淨每個人準備妥當的餐具和碗盤。

遲遲未能動筷,坐他對桌急性子的春黛手裡拿著酒瓶,一時沒找到開瓶器,差點露出原形張口用臼齒開罐。

羅亦嶺趕緊從隔壁桌拿來無人使用的開瓶器遙指向她,半瞇著眼警告她少做危險動作,並向正摩挲瓶蓋蠢蠢欲動的春黛伸手勾勾食指,親眼見識過這種風格粗獷的開瓶藝術不代表他認同,順利奪過不情不願遞來的一籃酒瓶,使用文明人的方法安全開瓶。

「噢你們看,上面這塊腿肉,這層油光多肥美,還有迷人的鴨肉丸子⋯⋯」

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柳維渾然不覺,附近高分貝的划拳喊聲都沒能突破他自說自話的結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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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維。」

羅亦嶺突然出聲喚道,剛運動完的他飢腸轆轆,對熱騰騰的食物本人興趣更高。他對柳維透著一股行屍走肉的迷離話語予以沈默,手中冒著水霧的透綠瓶身微傾,金黃色的液態澱粉在厚玻璃杯裡緩緩上升,沒過杯身的復古商標,蓬鬆可愛的雪白泡沫生至最頂。

「記得我們的規矩吧?不開心的人要負責喝掉全部的一半。你再拍一張,我就把相機丟下去煮。」

咚。羅亦嶺簡潔扼要下最後通牒,伴隨厚玻璃底觸桌的沉悶聲響,一杯綿密氣泡完美滿覆杯緣的生啤酒送到悻悻然收起相機的柳維跟前,強制中斷他的無精打采,羅亦嶺夾起剛才那塊受到盛讚的鴨腿到對方空碗裡,「先吃點東西墊胃,今天春黛陪你喝到打烊,我送你們回家。」

被cue的春黛笑瞇瞇撐著下顎,塗滿正紅的手指豪氣比著「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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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開始動筷的柳維聞言愣了愣,鼻腔一酸,眼中渙散褪去,不受控的眼眶迅速蘊滿淚光,低著頭試圖掩飾大聲簌簌吃起麻油麵線。一定是老闆老薑放太多,否則一天到晚吐槽他的嶺哥和春春怎麼可能這麼暖,暖到他眼睛耳朵鼻子和胸口都發燙。

羅亦嶺微笑拿裝著冷泡茶的酒杯輕碰他桌上斟滿的杯子,就像眼前柳維掛著兩行眼淚滲出鼻涕痛快乾杯的醜態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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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赤的爆香薑末夾帶的黑麻油滿室飄香,大鍋裡頭全是即食的熟透蔬菜、鍋料和鴨肉,都是知根知底的熟人,飯桌上無須客套,紛紛各自舉筷進擊。

「乾杯乾杯乾杯。」

「……嗝。你失戀喝成這樣,酒量怎麼還是沒長進,白吐了那麼多回。」

眼看柳維來勁欲拚酒,春黛遊刃有餘一次咕嚕掉剛開的一支,她飲酒時的喉嚨比深夜的大馬路還暢行無阻,打了個酒嗝嘲諷挑戰失敗的柳維。她舔舔不掉色的霧面唇釉,把小撈杓裡剛好熟透的下水料全倒進自己碗裡,在鍋子裡地毯搜索漏網之魚,邊擠眉弄眼探問坐她對頭吃得正香的男人,「話說,你跟Gino弟弟最近怎麼樣?」

「突然認真跟幼齒的大學生同居起來,不像你的作風,老實說,我以為經過姓高的那件事,你家大門密碼不會再給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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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見得?再來一份鴨肉丸。」嚥下的手工丸子還在齒頰留香,羅亦嶺隨手抽了張面紙擦嘴角湯汁,抬手向路過的服務生加單。

當時高葵光的事,重疊到的圈子人盡皆知。只因他出軌的對象是圈內社交活絡的共同友人,跟誰都有喝過幾次酒的酒肉交情。兩人背著羅亦嶺私下往來,日漸踰矩。數年之後,天上地下的距離,讓這段故往更像一件難看的舊擺設,只適合留在那個時空背景,徹底束之記憶的高閣。

「從我人生畢業的,是高葵光這個人,不是我家的門鎖。換一組新密碼再換一套新被單,太陽升起,日子照樣過。現在出現合適的人選了,沒有不給的道理。」

「你的意思是,他很特別?哎,我一直很好奇你們怎麼談戀愛,你跟大學生有共同話題嗎?不對,你們談的是哪種?」想起高顏值的Gino,末字的重音明顯,春黛舌尖曖昧地描過唇緣,紅脣揚昇的弧度促狹,指向性很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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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是不是那種用身體尋找有趣的靈魂的……」柳維微醺不忘跟上八卦,握著喝不完的酒瓶插話,手欠揍在嘴邊攏成圈,用氣音配合春黛擠兌他:「他的腎說對。」

「為何用這種眼神看我?不要未審先判,我是認真的。」

羅亦嶺望著好友們求知若渴的八婆樣深感啼笑皆非,在他們眼中,情感受過挫折加上空窗過久的男人大概都會劣化成騙砲壞蛋吧。他並不覺得被冒犯,因為很長一段時間裡,他也仰賴過陌生人的體溫尋求夜裡的安定。就著春黛的思路,他直截了當表態:「決定同住一個屋簷下,反而是因為沒有共通點,差異讓我看得更明白。」

「嘖嘖,這表情,」春黛咬著的筷尖不自覺緩緩鬆開了,懶散眉目難得正經,「栽得夠深的。」

當一段開展中的關係沒有任何先決條件,就底定了根基的健全。它的長勢不在他的預期當中,它貿然而至,不講道理地用一種陌生卻精彩的樣貌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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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之間存在諸多差異,成長經歷,飲食習慣,社會身分,興趣喜好。他事事講求規則和秩序,重複看鍾情的舊片,聽不再發行新曲的團,年輕的對方則天生渴望變化與新鮮,樂此不疲好奇所有新鮮事。

他們雖然擁有截然不同的日常生活,這些卻不見得是阻力。初識至今,他們仍樂於分享,並非試著在眾多相異中求取同處,對話的意義,在於心存對彼此的關心。他開始察覺,不刻意尋求認同,安全感便常在左右。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興趣話題甚至不是困擾,好笑的是,不管雞同鴨講或各自忙碌,我沒有一刻感覺厭煩。我現在談的,就是這樣無可救藥的戀愛。」羅亦嶺摸摸下顎骨,拍板最後的結論,好整以暇看著想聽八卦卻被塞了滿嘴狗糧的單身好友,他再發射一顆閃光彈。

「對了,今年聖誕節交換禮物我禮到人不到,看誰幫我代抽,我跟Gigi說好了,要跟他去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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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料想到他有這天,會在這個過分跳脫的人身上,重獲建立關係的念頭。

那天他帶回家的男孩,喧賓奪主為他的住所帶來了欣欣向榮的朝氣,朝露洗滌了灰暗滯澀的既有視野,根除失敗經驗的無形牽制,使他重新在穩定關係中立足,在嶄新的節點上,得以望見「將來」的具體雛型。

放任生活如此延續,有一點冒險,但一切新鮮,內心的篤定日益強健,他清楚感覺到灰燼之處有星火復燃,恢復正常供暖是遲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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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色輕友!你帶他來參加啊!」藉酒壯膽,頭暈腦脹的柳維聽到行之有年的聖誕交換禮物趴有人因戀愛缺席,羨慕忌妒地拍桌抗議。

是他茫了嗎?吞狗糧怎麼比被訊息分手還憋悶?

「不要吵,剩下的都是你的,酒錢我買單,沒喝完你別想回家。」單身中的春黛冷冷喝阻她不成材的酒伴,以酒為武力,兩手各抓一瓶左右開弓,塞給柳維脅迫他閉嘴,以免冒出更多餿主意。

這小白癡,這兩位明擺著蜜裡調油,在聖誕節親眼看他們真人放閃?她可一點都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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