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從堤伊那裡得知Mysig有一位幽靈蜘蛛先生,擅長修些飾品以及精密零件,例如錶。
自從來到這裡,莉莉便沒再拿出一直以來藏得非常隱密的,屬於他的寶物,那是在他還小的時候被親如生母的女性贈送的,他生怕一旦將這件寶貝暴露在外就再也找不回來。
但他希望他的寶貝再次動起來。
於是莉莉也動起來,緊緊攢著與那件寶物成套的收納袋往蜘蛛先生的角落走去。
果然就像堤伊形容的那樣,不過更像是之前聽過他讀過的長腿叔叔,修長筆直的雙腿如同踩高蹺一樣精準的踩在他角落的木貼皮地板上,再緩緩入座。
「不好意思。」已經聽說過是位注重禮貌且害羞的日本人了,莉莉沒有直接以嗨或嘿之類的發語詞向他打招呼。
「你好。」寅抬頭確認來客,邊順手的將小說闔上。
他感覺自己對面前的女孩有點印象,雖然不太強烈,便不打算主動寒暄,免得多說多錯。
「你是來修東西的嗎?」他露出了接待客人用的微笑,等待女孩再度開口。
「當然。」他起身走向紅髮的女孩,稍微彎下腰來表達歡迎。「你想修什麼?」
果然是長腿叔叔,這麼想著。
她遞出被手心捏熱了的深紫色絲絨袋,上面繡著一朵小小的白色百合花。
「我想把它修好。我想應該是潮濕……我不確定。」能使這小小的儀器損壞的因素實在太多了,但有次確實是帶著它一起掉進水裡了。
裡頭裝著的是一枚精緻彩繪百合花的懷錶,周圍的K金雕著密密麻麻的紋路,看得出些微的磨損卻光澤依舊。
「是……錶嗎?」許久沒接到這樣細緻……應該說是自己本業的工作了,寅先確認了物件的模樣後先收入絨袋中。
「來桌子這邊吧,比較安全。」這種纖細的物品可承受不了幾次摔,他領著女孩到自己的座位旁,另外拉了一把椅子給對方坐著。
寅先從抽屜中拿出緩衝的軟布,再將懷錶放上、打開錶蓋。
「他是來這裡才不會動的嗎?」確認正面沒有明顯的損傷,再拿起懷錶在耳邊輕輕搖晃,也沒有聽到聲音。
至少知道應該不是有東西斷掉了,這讓他鬆了一口氣,畢竟要在這個商場找到替換零件實在有點太困難了。
「它已經……五年沒動過了。」
停頓了一下,回想停擺的大致時間點,雖然過了很久,不知怎麼的她也一直都沒想過要修好這只懷錶。
「五年啊……如果裡面有零件受損的話,因為這裡沒辦法加工自製或是替換,所以不一定能修好。」他先把錶蓋蓋上,抬頭看向女孩,「因為要花點時間,你要在這裡等等還是放著晚上再來拿呢?」
沒有認真思考對方的問題,目光只是一直停在懷錶上,也許她想坐在一旁用眼神守護它,卻又擔心給對方製造壓迫感無法專心。
「嗯...我不確定我待在這裡是否方便,如果會打擾你的話我可以晚點再來。」
「不會啊,滿多人會在這裡等的,所以我也習慣了。」在商場裡帶有回憶的物品也加倍珍貴,雖然一開始感覺有點綁手綁腳,但後來發現能和各式各樣的人聊聊天也挺好的。
「你要喝點東西嗎?咖啡——或是奶茶?」
「噢、呃......黑咖啡可以嗎?」坐下後將手夾在腿間,現在不是喝可樂的好時機吧。
「好啊。」他走回自己就在旁邊的個人空間,沒多久就端了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出來。
他抱持著既然要待在這裡就待的舒服一點的心情,多拿了一塊之前從客人那收到的餅乾出來一起放到梨女孩最近的桌邊。
「那我先把他拆開來看看……該怎麼稱呼你?」雖然名字不是必須,但能知道對方的名字感覺也比較不那麼疏遠尷尬。「我叫做寅(Tora)。」
「寅先生。失禮了,剛剛沒有自我介紹,我叫莉莉。」接過熱騰騰的馬克杯,聞起來不像是即溶粉,更像是磨豆沖的,鼻腔裡的咖啡香氣讓她不那麼緊繃。
「之前有個深色皮膚的女孩介紹的,她說你能修好任何東西,尤其是錶。」
「沒關係,只是我想多認識認識大家而已,請多關照了,莉莉。」寅坐回屬於自己的座位,把桌子邊的小說堆到一旁。
「深色皮膚的女孩是——堤伊嗎?」他認識的女性不多,很快就能篩選出符合特徵的人,希望沒有搞錯。
「雖然能修好任何東西是有點誇張了,但我以前是修錶的。」寅從旁邊的抽屜櫃中拿出各個比較小型的工具,再把摺疊起來的軟布攤開,以防有任何小零件的滾落。「所以我會盡全力把他修好的。」
語畢,因為沒有修理時保護錶蓋的架子,寅決定先將精緻的錶蓋暫時拆下免得修理時損傷到他,並將他放在莉莉可以看到的地方。
「那我先把他拆開來檢查了。」主人在身邊所以解說著現在要做的事情,免得讓對方看得太焦急。接著他將錶翻到背面,小心的挑開了背蓋。
工匠先拿出了其中幾個零件檢查,整個錶看起來沒有明顯損傷的地方,也有可能只是髒污卡住了也說不定。
「你現在也是修錶的啊。」
看對方行雲流水的動作如同這些流程深深寫在他的基因序列裡,術業有專攻說的就是寅這樣的匠人吧。
莉莉看得見分成一塊一塊零件的錶,現在他能理解等待手術完成的這段時間究竟多難熬。
「說的也是。」在這裡修了太多工具不小心說的太順,聽到莉莉的回應笑了出來。
這裡沒有溶劑可以清洗,但還是盡量把零件一個一個拆出來確認,輕輕推去沾附上的氧化物。
「看起來沒東西壞掉,應該修得好。」寅抬起頭來呼吸了一大口,專注時總是會忍不住憋氣。「我幫他都清理一下裝回去上上看發條。」
眨眨眼,鬆了一口氣,心也不再懸著,現在她把專注力全放到寅拿著工具一來一往往錶上作業的動作;但倒也不是甚麼都不想,莉莉回想起第一次拿到錶開心的繞著媽媽轉,隨後珍惜的放進口袋,晚禱後回閣樓時再收到枕頭底下的小袋子。
告知完自己接下來的步驟,再來為了防止過多的粉塵而不再說話,清理零件的同時順便將稍微有些歪斜的細小鐵絲喬正後再用鑷子一個一個放回軸上。
失去放大鏡的協助讓寅的動作有些緩慢,不時會露出瞇著眼睛吃力想看清的表情,幸好依靠著身體記憶讓整個過程還算順利。
最後他轉動幾圈懷錶的發條,錶內複雜的齒輪和鐵絲開始交互作用起來,工匠則靜靜的觀測著零件的運行是否流暢準確。
「它能動嗎?」寅停下動作觀察的同時,身體向前傾想看個仔細又不想打擾到對方,她還是坐在椅子上,只是提高了音調詢問。
寅聽到莉莉的詢問,便將懷錶拿起,轉到正面,讓女孩也能看到——
指針滑動著,流暢得讓人忘記他先前已經五年沒有運轉過。
「太好了,果然沒壞。」寅朝著女孩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他總是很享受於機械重新運轉的這一瞬間。
說完後再轉回背面,將背蓋與正面華美的錶蓋扣回原本的位置,讓懷錶的外觀恢復成原本的樣子。
「來,你確認看看,等等幫你對一下時間。」用手心將錶運到對方面前。
她愣了好一陣子才接過那枚懷錶,順暢的擺動令她盯的目不轉睛,沒多久便開始自眼眶掉下淚水,莉莉想到母親的笑容、母親的百合花田、母親的疾病、母親的死亡;嘴角不受控制的顫動,她握緊重新被捏熱的錶身,背部一抽一抽無聲地哭泣。
寅不是沒有看過這樣的場面,老人帶著充滿回憶的鐘錶來到店裡、為了讓心愛的人的遺物再次運轉、為了將破敗不堪的機械恢復成記憶中在對方手上時的模樣,他每次看到這樣的客人收下修復完成的鐘錶,內心總是不由得動容。
雖然他過去不會挖掘顧客的隱私,但在商場的期間他發覺在這裡找到一個抒發的管道可以讓心靈放鬆許多,於是他擦除手上的鐵鏽味,將面紙推到莉莉面前。
「他是很重要的錶吧?」雖然從對方就算不會動也帶在身上至少五年的時間,以及過程中一直展現出來的擔憂也能知道答案,但寅還是丟出了這個簡單的問題。「幸好沒有損壞,只是有一點點受潮了。」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太大的損傷了,也是因為莉莉很用心保護吧。
點點頭,她從抽噎的呼吸勉強擠出謝謝二字,抽了兩張紙胡亂往臉上抹了幾下,又花了幾分鐘調整情緒,才用稍微正常一點的聲音向寅再道謝一次。
「謝謝……它現在就像我剛收到的時候。」
就像對方說的,幸好只是受潮,她要是再失去這只錶,大概世界上真的沒有任何一個東西能如此證明她的價值,以及被愛過的那段時光。
還紅著的雙眼目光從錶上移到寅身上,莉莉才發現這已經是第二次在這裡掉眼淚,現在她覺得有點丟臉,同時心懷感激,這兩種感受互不干擾,但有點複雜。
「這是我母親的錶……嚴格來說不是生母,但她比誰都愛我。」
「不客氣,能這麼順利也是因為你保護得很好。」沒有過度損傷的外殼和外層的絲絨袋都起到了一些防水防潮的作用,這支錶在停了五年後依然可以僅是清理就能再度運轉說明了一切。
寅的目光沒有因為女孩的哭泣就刻意迴避,臉上的微笑跟稍早的營業笑相比多了許多溫柔,接著對方的話:「不知道你介不介意跟我說說他們的事情?」他的語調中沒有挾帶逼迫,想必你如果回答界「是」,他就會立刻放棄吧。
清了下喉嚨,但關於母親的回憶她還必須再多想想,莉莉腦中的詞彙還沒有多到能形容這麼完美的一位女人。
「她是……世界上最棒的媽媽,這麼多姊妹裡,她最愛我,然後給了我這個。」再捏了捏軟袋子,像要把最美好的記憶擠出來分享一樣,「過沒幾年她因為癌症過世了,就這樣。」淡淡的語氣。
「原來是這樣。」雖然莉莉的介紹很簡短,也沒有描述更多和媽媽的回憶,寅無法判斷女孩是還沒整理好記憶還是不想多說又勾起心事,於是他也沒有繼續提問。
「會將這麼漂亮的錶送給你一定也是他很重視你的表現吧。」他將手掌攤向莉莉,「來,我幫你調準吧,這樣你們就可以繼續度過相同的時間了。」
「謝謝,真的非常謝謝你。」她很少如此真誠的謝過一個人,來商場之後,寅大概是第二個。
「……有這麼出色的技術,是長輩培養的嗎?」
「不客氣,謝謝你願意交給我修理。」幫助修理擁有回憶的物品一直是個壓力很大但充滿意義的工作,寅一直都會感謝把重要的物品帶來給他修理的人,不過進來商場之前不常說出口。
感覺很多之前讓人有點難為情的話在進來之後又漸漸的能說出口了,可能比起不重要的面子,能夠更完整的向對方表達自己的心意在這裡顯得更重要吧。
「是啊,我家歷代都是修理鐘錶的職人。」寅低垂著視線,拿出自己的錶來對準時間,那是一隻看起來不太完整,只有錶面的機械錶。「我的師父就是我爸爸,這個錶也是他給我的。」
「雖然樣子有點奇怪,不過他說是護身符。」寅把時間正確的錶交還給莉莉,「莉莉母親的懷錶應該也有這樣的意義在吧。」
「嗯,他一定相當以你為榮。」再重新接過錶,細微的滴答聲就像錶的心跳,它也跟莉莉一起繼續活著。
她聽了好一陣子才又把錶收回袋子,將露出來的銀鏈也輕輕塞回去。
看著寅收拾那些精巧工具,意識到差不多是午餐時間,也許不好再叨擾對方;她把剩下半杯涼掉的黑咖啡一口氣喝完。
「再次謝謝你的幫忙,這是一點心意……」
從隨身包裡拿出兩個自己喜歡吃的罐頭,上面寫著日文,大概是牛丼罐頭親子丼罐頭之類的東西。
「謝謝你。」這對寅來說是最高級的肯定,難得跟其他人提到父親,突然又開始想家了。
就在有點想家的同時,莉莉拿出的罐頭讓他眼睛一亮。
「啊……是丼飯……」沒想到這裡會有這種東西,雖然比不上現場製作,但口味也足夠「日本」了,對於吃了這麼久洋食的和食派來說彷彿天降甘霖。「謝謝你!」
寅開心的捧起兩個罐頭,確認自己沒有誤會內容物後再次用閃亮的表情看向莉莉:「好久沒吃到這個了……我會好好享用的。」
「看來你很喜歡,太好了。」將搬來的椅子歸位,確認沒有遺漏的東西或該說的話後,滿足的向寅道別。
「那麼,祝用餐愉快?……還有,請保重。」
「嗯,你也是,請務必注意安全。」寅起身向莉莉揮揮手,目送對方走離自己的視線後把自己不知道放多久的咖啡重新拿起來喝了一口……常溫的咖啡真是苦澀到不行。
放棄了那杯咖啡,寅從手邊的抽屜櫃拿出一本筆記,記錄下今天的維修內容。
沒事
哀終於認識虎寶ㄌ好咖勳.........每天放一個牛丼罐頭在他的角落旁邊(貓叼食物嗎)
虎是大家的長腿叔叔.......你們都好棒(包緊緊
終於都認識了你們兩個都太可愛..... (一起包好)
每天放一個吃太好了...!!虎是莉莉的幼貓.... 被貓媽媽養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