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聲的淚水將他世界染成一片黑,濃稠的液體從頭頂傾斜而下,恍惚間他想不起這啜泣聲為何如此扎在心頭上。腦中嗡嗡作響,墨色潮水退去後留下一片紅,眼前出現的是一間孤零零的女廁。他心跳得很快,似乎快想起些什麼...那次是為了誰的安危,壓下了心底的黑。
那嗚咽聲越來越大,他往下看,有個人影跪在眼前縮成一團。他顫抖著往她方向伸出一隻手--
小熊突然睜開雙眼心臟狂跳,他還沒意會到為何半夜突然醒來,盯著帳篷頂只覺得天旋地轉。夢裡出現什麼他已想不起,那哭聲還在耳邊迴盪。他恍惚地看向右邊,黑暗中身旁的人不知何時已坐起,纖細的肩膀劇烈的顫抖著。
他一片茫然,壓著手肘撐起身。
「...桑桑-?」
呼喚聲並未中止讓她喘不過氣的焦慮,她甚至都覺得那並不是在呼喚自己。從指縫流洩的溫熱劃過手背,來不及風乾又反覆沾上水氣。
她腦中揮之不去的都是「另一個她」的身影,還有當時殘破不堪、倒臥血泊的自己。她最後的下場會不會像是那樣呢?不明不白地就死在某個人手裡,所有在這為了生存的拚搏,於意外與更強勢的暴力面前,都顯得可笑不已。
她哭得頭痛欲裂,連呼吸的節奏都由不得自己。
她沒回應小熊的呼喚,呼吸紊亂的像是要溺斃在悲傷之中。半夢半醒之間他隱隱約約延續了身體的動作,伸出手將眼前的人拉進懷裡,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他腦筋轉不過來,黑暗中哭泣的人影與太多影相重疊:凌亂的包頭及衣衫不整、又或者是腦海裡殘留的紅色廁所,他甚至有一瞬間都不清楚自己抱住了什麼。
手撫過她的背與腰間,胸前的鼓舞不知是她或自己的心跳。他深呼吸,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點,頭埋在她顫抖的肩窩上悶悶磨了幾下,本能的安撫她。
她還是維持著一樣的動作,即使被抱在懷中也像深陷在自己的世界裡。心思飛得渺遠,不受時空限制,說不定哪個平行世界裡的她,也能剛好感知到此刻的傷悲。
而哭泣也是很消耗體力的,她從眼眶漫出多少無能為力的痛苦,力氣就跟著被抽乾多少。夢境隨著時間的流逝以及她渙散的注意力,開始切割成連不成段的畫面,她只反覆想起最讓她焦躁的那幾個。
這之中甚至夾雜了一點過往的回憶,讓夢境與現實的界線被她的大腦徹底模糊。哪些真的發生了,哪些沒有,她開始搞混。
過度哭泣也會暫時剝奪人的聲音,讓她沒辦法說話,除非她能冷靜下來。但是她不行,已經搞不清楚到底是對何事的恐懼鑽進骨子裡,寒冷充斥四肢百骸。她試著推開這個懷抱,也許她需要離開這裡?也許是得洗把臉?什麼都好,她得確定鏡子裡有自己。
她是譚桑桑對嗎?要去確認才行⋯⋯混亂的神智令她一直想逃。
懷裡的掙扎讓小熊清醒一些,他從肩上抬起頭但還是沒放開。騰出一隻手抹了抹臉,伸手去轉開那簡易的照明設備。帳篷內瞬間被照亮,他瞇著眼趕緊把它調昏暗些,這時才慢慢看清現在的狀況。
眼前的人低著頭泣不成聲,茫然推著他胸口的手都被淚水沾濕。這不是他第一次看桑桑哭成這樣,但他還是跟第一次一樣茫然。
她悲痛的原因無跡可尋,忍著自己內心的焦急,他溫柔捧起她的臉面向自己,努力把對方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紅色髮絲下露出的狼狽臉龐早已哭花。
「桑桑-桑桑。是我、小熊。看著我、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她難以在模糊一片的視線中清楚辨認對方的臉,反覆地被喊著名字,她卻喉嚨乾澀不知如何回應。帳篷內微弱的光芒驅散周遭的黑暗,卻沒有驅散她心裡的。
她眨掉不斷冒出的淚花,想看清眼前的人卻徒勞無功。只能搖著頭、垂著眼,自暴自棄般的哭濕對方捧住她臉龐的手。她對於無法控制這些讓人難堪的一面感到厭煩,說不定小熊也覺得厭煩。
可是這樣的想法冒出頭她就更歇斯底里,不希望對方看見她現在的模樣。
「沒事⋯⋯我沒、沒事,我、我要⋯⋯我想出去。」她斷斷續續的話語裡,明顯很難把意思組成更完整的句子,她連自己想出去哪都表達不出來,聲音也幾乎被她哭啞。
她只能像孩子鬧脾氣般低垂眼簾,氣弱地哽咽著:「我想要出去⋯⋯」
對方此刻的哀傷小熊不懂,但還是渲染到了他身上。他的心跟著一起破碎,喉嚨一起乾啞,只能拉起衣服下擺替她擦掉眼淚...只是那淚花源源不絕,擦也擦不乾。
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她的出去是指哪裡,商場嗎?是商場吧?他們答應過彼此要努力一起平安離開--
他內心出現了不該存在的雜訊,彷彿背後被前陣子與某人的談話捅了一刀。
「-我們會出去的,已經說好要一起努力到最後,然後平安離開。」...肯定是還不夠清醒,他搖了搖頭,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人身上。
「妳不像沒事的樣子...我們說好了,有什麼事不要憋著-」他頓了頓。「...妳慢慢來,我哪裡都不會去。」
聞言,她才終於抱緊對方嚎啕大哭,即使這會吵到其他人,她也不在意了。這種時候她能在意的事情太少,少得她知道自己有多麼自私。但是在這裡誰又能保證他們不是這樣的?
她哭到再也流不出眼淚,整個人還是攬著小熊的脖子,擁著他的肩背,靠在對方身上,直到她慢慢冷靜下來。原先急促的呼吸聲漸弱,寂靜才重新從未完全拉好的帳篷拉鍊縫隙中,再度溜了回來。
「⋯⋯我做噩夢了。」她閉著眼調整心情,維持了相對穩定的呼吸頻率後,才說了這麼句話。她的嗓子比之前被濃煙嗆到時更啞,一度發不出什麼聲音。但因為靠得近,勉強也還能辨認得出意思。
被緊緊擁住小熊才沒繼續打斷她的情緒,苦憋的痛跟發洩的痛他分得清...手臂重新抱好桑桑,他頭靠回那顫抖的髮邊,在那微弱的光線下讓她用淚水一併洗滌自己的不安。
手下意識平穩順著她的背,嚎啕大哭漸漸變成啜泣,而後轉為抽噎,最後才感覺她貼著自己的呼吸慢慢平穩。她喉嚨裡的啞聽得還是莫名令人難受,他鬆開隻手,撈起放在床邊的水瓶預備。
「...什麼樣的夢?」手臂擁著她的腰際,他也把重量靠在對方身上,以同樣的音量,鼓勵她繼續。
夢見我死了。
她沒有詳細交代那個讓人感到身心不適的夢境,只是著重在結果。因為不論夢中對方是乾脆還是拖延,她的結局都是一樣的,最後總是死路一條。大門在哪她永遠都不會知道。
「但那時候覺得⋯⋯你沒看到我死掉的樣子,真是太好了。」她懨懨的,卻還記得當下的感受。被對方看見那樣的畫面,比在他面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要更難堪,也會給他造成莫大的、難以抹滅的痛苦。
這對她而言,也比被人拿刀戳穿的痛楚更深。
他突然覺得有點呼吸困難。沒有做出額外的動作,他還是安穩的抱著對方。胸腔裡的心臟開始跳得有點快,他不知道這樣貼著她是否有感覺。
明明一開始也沒什麼反應一如往常傾聽著...只是個惡夢嘛,連他神經這麼大條了偶爾也會做惡夢,更何況是桑桑。不知道頭腦還未完全清醒是好事還是壞事,他很難不去想她夢境所代表的意義。
「...妳知道的,我...是會希望在妳身邊。」他也悶悶開口。兩人都知道誰都無法保證誰的安全,最多能做到的只有不讓彼此孤單面對。
「但如果我真的⋯⋯沒有活下來,可能還會有另一個我來到這裡。」她也希望對方與自己能相互陪伴,一直以來他們也都是這樣做的,可是她不知道好運是否會始終眷顧他們。
「到時候,你會把她也當成我嗎?」多禮仕說過,他認為每個平行世界的存在都應該是相同的,因為宇宙就是這麼定義她的。所以就算擁有或大或小的差異,她和每個世界的她,都是同一個人。
可是她不能接受,也不想接受。
光是想像他手就有點冷,之前他一直有很多時間可以一人慢慢思考、消化、吸收商場不斷拋過來的難題:接受在此選擇的任何道路後果、最壞的結果瘋了也找了人答應給自己個痛快。某方面他也是打算消極面對這一切,後續交代好、不要有遺憾之類的就差不多。
但...有了支柱後,他已經有好一陣子逃避那些不想或無法面對的事情。前陣子的小酌,他徹底被提醒了。過得太好,有了活著出去的動力,也有想要陪伴的人,就算真的在思考也都是她的事。
「我-」
他也不是沒想過離開後,或許能在自己的世界裡看看是否有個桑桑,尋個影子什麼的,但那已經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我沒有辦法、」好痛苦。
「-妳會、希望我怎麼做?」
如果是以前的她,如果他們從未改變關係,她會讓小熊想怎麼做就怎麼做。要忘了現在的自己,與另一個她重新認識起,甚至是想在對方身上追尋自己的影子,當成替代,說實話她都覺得無所謂。因為她死了就不會知道這些事。
可是,假如有千萬、億萬分之一的機率是靈魂真的存在,而她會看到那一幕,她的想法就完全改變了。何況他們還不只是普通朋友。
「我希望就算你遇到另一個桑桑,也會一直記得⋯⋯和你經歷過這些的人,只有現在這個我而已。」她沒辦法控制小熊的情感、思想甚至是作為,但如果出於一個戀人的私心,她希望的是就算有人和她的一切都一模一樣,只要不存在這些共同回憶的她,就不是對方最初喜歡上的那一個。
他能再喜歡另一個她,哪怕她不願意⋯⋯她也想要對方別搞混了。
「好。」
不管是商場還是其它世界,桑桑給的答案呼應了心中的痛苦,他毫不猶豫的選擇順從她的希望。至於...若死掉的是他自己...
突然覺得視線有點模糊,手忍不住揪緊了她的衣服,再過幾天他會好好面對剩下的難題,但今晚就這樣吧。
「我答應妳。」
「⋯⋯謝謝你。」她的眼眶依然泛著紅絲,對方答應她了,她該高興的,卻還是鼻酸不已,眼角滲出的熱淚也灼傷了自己的心口。她皺緊了眉,但還是要自己冷靜一點,深呼吸。
「以前我有告訴過你,我姓什麼嗎?」吸了吸鼻子,她話語裡還是夾帶哭腔。她不知道其他世界的人會不會和她同名同姓,如若是,她希望自己是第一個告訴小熊自己全名的人;如若不是,她就能是唯一的譚桑桑。
他鬆了鬆捏緊她衣服的手,不知怎麼的也有種力竭的感覺。眼眶有點熱,也分不清到底是情勢造成還是他不管怎樣就是會無可救藥的喜歡這人。
反正那也不重要了,既然答應了她,那懷裡的桑桑就會永遠是他唯一的桑桑。
他歪了歪頭,現在也很難想起她有沒有說過,一開始認識的時候也沒想過對方會變得如此重要。
「沒有嗎...?我想不起來...」誠實回答。
「我姓譚。」她每次自我介紹,都只像是給個綽號一樣告訴大家她的名字,很少以全名告知他人,「天方夜譚的譚。」
「所以我叫譚桑桑。」她說及自己的姓名時,咬字咬得清楚了些,希望對方不要把這個名字遺忘了。不敢要求那個期限會是一輩子,至少是有生之年⋯⋯但說不定這樣就已經非常貪心了。
「⋯⋯那你呢?」她不清楚「小熊」這個名字是不是就是全名了,畢竟他們的世界不同。只是這樣的名字比起本名會更像是綽號。
她好奇⋯⋯不,她在意。
名字對她來說非比尋常的重要,所以她想知道。
譚桑桑。他閉起微熱的雙眼沒馬上回話,只是繼續靠在她身上,心裡默唸了那名字好幾次。對小熊來說她確實就像天方夜譚,她的存在...比這商場還特別,深深烙印在他心上。
過了半晌,小熊才慢慢坐直身子,退開頭看向她。他臉也是帶著疲憊,眼眶有點紅,微微扯了扯嘴角後維持一個淡淡的笑容。一隻手撫上她的臉捧著,用拇指抹了抹她臉頰上的殘留的淚痕。
「-譚桑桑妳好,我叫白西奧。不過...我名字版本有點多,想知道的話都可以跟妳說。」
「西奧。」她喊起他的名一如往常的溫柔,和喊小熊是一樣的。也不出她所料的,果然還是有別的名字,儘管她不明白所謂有點多的版本,是否是他們世界的人皆如此,「你還有幾個不同版本的名字?」
她凝視著他的笑意,方才靠在對方懷裡捂得暖熱的臉,也不再有眼淚。
「啊還有⋯⋯你還是叫我桑桑吧。我不想要這麼陌生的感覺。」她勉強的笑裡是一絲不安。
或許是那句你好,或許是連名帶姓的喊法,讓她也心驚如若眼前的人不再是原來那一個,他們勢必得像是如此,從頭來過。然而她不喜歡也不想要。
她僅僅只是想知道可以呼喚他的真正方式。
聽到那陌生的本名後他也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像是勾起了另個世界的記憶:那個商場前,沒有譚桑桑的世界。深呼吸,他對話題沒什麼意見,只是真的很久...很久沒去想那些事了。
「嗯...不是妳想的那樣,我爸是英國人,所以小時候是用另個名字。」記得兩人世界沒差很多,那應該也有英國吧?商場也扭曲了語言的解讀,突然也不知道跟她說英文版本有沒有意義。「送回台灣後就擷取了前面兩個字,然後冠母姓。」
「太好了-我也這麼想...那妳還是叫我小熊吧?我也比較習慣那樣。」臉上的微笑大了點,他用這個綽號活出了自己喜歡的樣子,也希望桑桑眼中的自己是那版本。
她隱隱鬆了口氣,幸好這不是意味他們的世界相差得太大。西奧確實也多有歐美國家的味道,不是中文名字的選擇上會有的尋常組合。
「好。」她也習慣呼喚對方小熊,那是她認識對方的最初始,是呼喚了就能有所連結的咒語。但小熊的本名依舊會放在心裡,不會忘記。
她臉上的陰霾逐漸掃去,擔心的事並沒有因此不擔心,害怕的事也仍然害怕。可是小熊給予的安慰讓她知道自己不是孤獨的,她輕輕握著對方撫在臉頰的那隻手的手腕,撒嬌般蹭了蹭他的手心。
「對不起,在這種時間把你吵醒。」她還是為了這大半夜的將對方從夢中驚醒,感到有點歉疚,「我沒事了,真的。」
他搖搖頭,手輕揉了揉她的臉頰才慢慢放下,順勢牽起她原本握在他腕上的手。現在幾點也不重要,說實話在商場裡時間說到底也只是避開不可名狀的營業時間。
「...如果沒被吵醒,那我才真的要生氣了。」對於說好要互相陪伴這件事情他看得特別認真,畢竟,他能為她做的也只有這樣。
「妳還睡得著嗎?」他拎起稍早放到一旁的水瓶,單手抓著瓶子扭開蓋子遞到她臉邊。
她抿抿唇後,將本來的「對不起」置換成了「謝謝」。
「多躺一下應該可以⋯⋯」在小熊遞來水瓶時,她順勢接過,回答著然後喝了好幾口涼水,潤潤被自己哭得乾啞的喉嚨。
雖說再睡不難,只是待會若熄燈,她大概還是會醒著好一段時間。她不想接續那個夢,也不想再做一個新的噩夢。偏偏她是不能控制做夢的,那她只能控制自己清醒的時間了。
「還是你被我吵得睡不著了?」她放下水瓶時,有點憂慮地反問。
他聳聳肩,聽也知道她話裡的意思。才剛從惡夢裡哭到驚醒,應該沒人會想在這樣的情況下繼續入眠吧?
「偶爾熬夜也不會怎麼樣啦。」睡不著也不是因為她吵,只是不想讓她一人醒著。不過他腦很空也是真的,抹了抹臉瞬間也不知道該開什麼話題。
「-還是,去泡個什麼沖泡包來喝?會好一點嗎?」好像記得之前她有說過做惡夢時可以這麼做。
她一愣,倒是忘了可以這麼做。她想起這陣子出外找物資,確實也翻到了一點奶茶茶包,應該就放在他們共用的櫃子裡。
「我想喝奶茶,一起喝嗎?」她雖然也希望小熊能好好休息,可是她更想對方能再陪自己說點話。只是遲遲沒開口,覺得自己的任性也得節制。
她不想變得煩人,只好用其他事掩藏背後的目的。
他伸了伸懶腰,方才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都塞到腦後,都擱置了那麼久...也不差這晚。
「當然一起喝啊?怎麼不喝?」決定好要做的事情後要他集中精神也比較簡單,既然兩人都醒了就伸手把照明燈調亮一階。兩人的頭髮都亂糟糟,桑桑臉上雖然已無淚意,但稍早的淚水還是將她雙眼都泡腫了。
「不過熱水要到外面的自助區倒-嗯,剛好也可以透透氣?」來到MYSIG後也沒有半夜在鎮裡晃過,小聲一點不要吵到其他人應該也就沒差吧。
她點點頭、揉揉眼睛,適應著更亮的光線,隨後用手指隨意順了順一頭長髮,顯然沒有梳理整齊的意思。因為現在的狼狽,也不是頭髮整齊就能抹消的。
她將被子掀開,爬下床墊後就從櫃子裡翻找奶茶包,順便拿了彼此的薄外套,才轉身遞給小熊。
「穿著吧,不要感冒了。」她半跪坐在地板上,雖然商場不冷,可是睡醒時容易著風,還是得分外注意,自己也披上了外套。
「...好啦。」他平時仗著身體年輕力壯很少在管這些,之前一人睡在LAGOM時有時候連上衣都不穿。不過這樣的關心跟叮嚀他也不嫌囉唆,乖乖接過外套穿好。
腦有清醒很多但身體還是鈍鈍,他踢開被子手推著床緩慢的滑到地板上,爬到桑桑旁邊翻出杯子。
「欸...要泡一杯還兩杯啊,喝太多待會是不是又要跑一次廁所...」
「我都可以,只是想喝點東西。」若是早上,她會想要一人一杯的。不過此刻她只是想攝取點甜的,以及暖暖胃罷了,「不然就泡一杯就好。」
她把本來拿出的兩包奶茶包扔了一包回去。
在這種眾人普遍都睡著的時間窸窸窣窣地找東西,也很像以前在家時,大半夜跑到廚房翻零食吃的感覺。儘管現在只是睡一個帳篷,她也總覺得若在普通的世界裡能住在一起,說不定他們的日常也會像這樣吧。
她沒想得更多,拿好奶茶包就輕輕拉開帳篷的拉鍊。雖然與塑膠布摩擦的聲音依舊明顯,但她盡力了,希望沒有驚擾任何人的美夢。
他點點頭,聽見她拉開帳篷拉鍊的聲音就沒再開口。小心把一個杯子擺回櫃子裡,跟在桑桑後方爬出去後悄悄把拉鍊關好。
熄燈後的MYSIG沒記憶中的LAGOM安靜,但小熊也不知道是原本就這樣還是因為新增了太多人的關係。感覺得出來大家都努力壓低音量,但即使是大半夜,窸窣聲還是此起彼落。
「嗯、啊--...」站起身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再次伸懶腰,抓了抓腰後牽起桑桑的手。他用頭往自助區指了指,拉著她小心穿過休息區。
自助區並非空無一人,也三三兩兩地有人盛了水在附近喝著,聊天的聲音很低,基本上是聽不清楚彼此說什麼的。顯然不管到哪都有夜貓子。
他們過來時,幾人都互相看了幾眼,這之中沒有熟人,她很快別開視線。
飲水機前,她拿了杯子後將即溶包拆開來,淺棕色的細細粉末在杯底堆成一座小丘。按下熱水前已經有奶茶的甜香,熱水沖開後味道就更濃郁,些許泡沫浮在柔滑的茶水表面。
攪拌均勻後,她就把杯子線遞給了小熊,輕聲說:「喝吧。」
桑桑泡奶茶時他站在旁邊東張西望,下意識在心裡細數著兩個鎮的差異。這裡的人生面孔多了很多,但想想那也是廢話。胡思亂想之際奶茶的香氣突然變得很濃郁才發現她先把杯子湊過來了。
「謝啦。」這種時候推辭也很沒意義,他很乾脆的接過杯子輕啜一口試溫度。帶著香甜奶味的茶入口後覺得身體暖和不少,明明也不覺得冷。
他想不起來剛剛自己是否也做了惡夢,但他能懂為何這時要泡這來喝,那溫度拿在手裡都覺得療癒。
「有點燙喔,小心。」學著自助區其他人們,他也壓低音量,將杯子遞給桑桑。
「好。」她接過杯子時,杯身的溫度暖了指尖,指節的僵硬感就像冰雪融化,她覺得舒服了點,接著才緩慢啜飲。明明只是普通的奶茶,但在這個地方喝起來一點都不遜色於親自熱鍋煮茶葉。
她想大約是因為物以稀為貴,以及在隨時處於壓力的狀態下,能維持以前的習慣、喝到熟悉的味道,比什麼口味的講究更重要。
她很快就喝掉了半杯,其餘的都留給小熊。滑入喉嚨的溫熱一路擴散到全身後,她一直都略顯緊蹦的神情也放鬆下來。
「我明天想再去超市找一點其他的即溶包,需要我幫你帶什麼回來嗎?」櫃子裡的也只剩下兩、三包,她總覺得還是得以備不時之需。加上除了前陣子的LAGOM起火,其餘都還算安寧,獨自跑一趟超市應該問題也不大,她總是抓到需要的東西就會即刻返程。
他接過杯子,慢慢喝完剩餘的奶茶時瞇著眼在杯緣上看她,思考針對她的提問要不要鬧個彆扭。
「-咳、要什麼我跟妳去然後自己拿就好了吧。」他轉過身到飲水機旁的洗水槽,把喝完的杯子洗起來。
「...有馬鈴薯濃湯沖泡包之類的也不錯。」
「你跟我說就不用自己跑一趟,不是比較輕鬆嗎?」她努努嘴,也只是出於體貼才這麼提議的。不過隨即她又想,這樣是不是會把對方推開?好像也不需要這麼獨立。
「還是你捨不得跟我分開?」她靠了過去,攬住小熊的手臂,玩笑般撒嬌,緩和掉在這之前的沉重。
杯子上的洗碗精泡泡才沖到一半手臂就被抱住。他動作突然停下,水明明是珍貴的資源但他也沒伸手把它關了,就這樣任憑它從指縫間流逝。
原本只是想小小鬧個彆扭,抗議一下就好。現在的精神根本不是能好好處理情緒的時候,他也聽得出來她只是想緩和氣氛鬧一下,說的話也是針對明天的行程。但他無法克制自己,想到更久遠的事。
稍早為了安撫她而壓下的情緒全卡在胸口,他微微把臉別開沒看她的方向。
「...嗯。」
她看著小熊的動作忽然停下來,以她角度看不見他別過頭後的神情。雖然對方是承認了,卻又覺得哪裡不對。她轉而鬆手,捧上洗水槽還沾著泡沫的杯子與小熊的手,一併移到水流下,慢慢沖乾淨了才轉上水龍頭。
「那就一起吧。」她的語氣依然輕快,「去哪都一起,好嗎?」
自助區的燈光配合著熄燈時段,昏暗但足夠讓人看得到各種器具及按鈕的輪廓就好。
她替自己沖洗過的雙手還是濕的,他沒擦乾就舉起一隻手半擋在臉前,沾到臉頰的水跟眼眶一樣濕,他憋著努力不發出聲音。他們該回帳篷了,但他還是只是站在那。
...剛剛應該直接待在帳篷裡聊天或換個方式陪她,就不用為了什麼補充沖泡包的話題,被他還無法面對的結局壓的喘不過氣。
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脆弱?來到這都快半年了,面對自身的瘋狂與不安他半低淚都沒流下。但現在卻因為不知道離開商場後是否還能見到她,苦澀到半句話都說不出口。
對方的沉默並沒有讓她感到受傷,或許是她的話才讓人受傷。她將小熊手上的杯子拿下,放置一旁,面對他似乎極力遮掩臉上神情的模樣,她也沒有戳破。他們的手都是濕的,或許也和內心某些從未曬乾的角落一樣,總是濕漉漉的。但她仍然選擇握著。
「你以前說,一些沒有選擇的道路,交給其他世界的我們就好了⋯⋯那我想,如果有些路是這個世界的我們沒辦法選的,就代表其他世界的我們可以選吧?例如離開這裡之後,還是能在一起。」她握緊了小熊的手,平穩地說著:「所以起碼有一個世界的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不是嗎?」
「在不得已要分開之前,我能做的每個決定都會是走向你。就像你當時說,不管幾次你都會來找我一樣⋯⋯至少現在不要離開我,好不好?」她話語沒有一絲顫抖,直到眼淚從眼角滾下後,她才知道自己害怕的從來都不是死亡,而是被對方拋下。
「-不是這樣的、」比起她平穩的語氣,他話語支離破碎,臉前的手往上撥了撥散亂長髮,懊惱的捏了捏後頸。
這陣子的不安全部湧上心頭,什麼鱷龜研究生、那一切都不重要了。他一直知道,嚮往那個夢想只不過是想成為一個有用的人,不想被社會邊緣,只要對任何人事物有用處貢獻都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過的那麼卑微,什麼都不敢求。
「-我、不想分開、若不是現在的我們就毫無意義、」說出那些平行世界理論時他還能理性看待兩人關係,甚至直到前陣子他都覺得最後分開也好,省得他日後瘋掉潑及到她。
好不容易說服自己值得她的喜歡、讓她依靠同時也依靠她,面對這連他養的怪物都願意包容的人,結局卻卡在這種鳥地方。
「...沒有妳的世界、我也不要了。」他覺得自己有點歇斯底里,也不知道是因為精神不濟或是稍早的情緒還殘留在心裡。
她也知道若不是現在的他們,是別的他們永遠也不可能碰觸到的平行世界獲得幸福,她終究不會真正感到滿意。純粹是想要給彼此一點希望,想安慰自己,即使不是這個世界線,某一處的他們還是能不分開⋯⋯
但小熊的話讓她好不容易強按在心裡的自私,一點一點流洩而出。她甚至都沒有勇氣說出這些話,因為她認為對小熊而言,總會有比起她更重要的事物該把握。
這段感情在那些事物面前說不定微不足道,在大門出現後一切是否會變質,她更是不敢想。
如今小熊卻認為有她在的世界才是重要的。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能有生活在同一個世界的機會,你會跟我走嗎?」她也知道這樣的假設聽著很不可思議,但在這裡發生什麼事似乎也都不足為奇。
小熊這時才轉頭看向她,他第一次露出如此無措與茫然的表情。努力用手背抹著濕熱的眼眶,他苦著眉,小口呼吸但還是憋的上氣不接下氣。
那是個他連想都不敢想的假設,光是每天要在這裡活著就已耗盡一切,若努力抱持著這樣的希望活到門出現的那天,卻得不到想要的結果該怎麼辦?
好久之前有人問過自己,原世界是否有令他掛念的人,當時他也只是回說...他的消失大家會習慣的。不過桑桑不一樣,她有很多重要的人等著她平安回家...為了這個目的他不擇手段也要送她回去。
「-會有、這個機會嗎?我很怕。」他根本不在乎開啟了那扇門後兩人的關係會不會變質。他害怕的是連變質都沒機會的結局。
她將小熊拉過來面對著她,手抹過衣物擦乾後,踮起腳尖用雙手捧著他的臉,為他抹掉努力隱忍的淚,就像剛剛他對自己做的事一樣。他們都很不安,但只要一方更加脆弱,另一方就變得堅強一些。
也許這就是為什麼剛才小熊能這麼冷靜安慰自己。
「⋯⋯這裡是商場啊,我們認識的每個人都跟我們來自不一樣的地方,能做到這點,要把我們送回同一個世界也不是不可能,不是嗎?」她輕聲安撫,哪怕她也無法肯定,哪怕事情就是會朝最糟的方向走,她都不能因此表現出不確定的模樣。
「但你還不能給我答覆也沒關係,或是你不願意我也可以理解⋯⋯」她努力讓撐起的笑臉看起來不要太過悲傷,至少別被看出她的失望。
她還是太過自私自利,總是想把一切都抓牢,剛剛的衝動讓她說出那些或許會造成對方壓力的話,令她感到後悔。
小熊情緒還是一片混亂,她指尖在他臉上抹出淚痕,他眨了眨眼,努力把思緒都集中在眼前的人身上。深呼吸時還被自己嗆了兩下,同樣的話他說服不了自己,但若是從她口中說出的話那就是另一回事。
「-好、我相信妳、」不管是他自身的瘋狂、她面對的幻覺、又或者是兩人要一起面對的那天。
一如往常,哪怕結果如何...只要她說了,他都願意接受。
「妳、回去的話...不要拋下我-」語氣還是抽噎,到最後在她面前他什麼都藏不了。
她忍下因為激動心緒而頻頻要竄上鼻腔的酸澀,以及又要湧上的淚意,點點頭,抿緊唇後眼裡是不捨的笑,仰起臉在他唇畔輕吻,才低聲道:「我們會一起回去的。」
她暫時不再去想商場是否會賦予這個機會,至少她知道如果將來真的有這條路可以走,他們就不必寄望於平行世界的彼此。
不過她也覺得此刻不適合留在自助區了,拿過擱在洗手槽的杯子後,就牽著狀態不好的小熊緩緩回去。他們的脆弱不需要攤在其他人面前,那個小小的空間與溫暖的毯子,才是現在的他們需要的。
在這裡人們都需要抓著些什麼才能撐下去,尤其是像他這種一不注意就什麼都不剩的人。唇上的溫暖讓他半闔著眼一片模糊,就算只是盲目的相信她也沒關係,他早就放棄試著抽離。
桑桑牽起小熊的手回帳篷時他也只是低著頭乖乖跟在後頭,兩人又安靜的穿過休息區。回到帳篷內直接癱坐回床上,呼吸總算變得平穩,也不知道是剛宣洩完情緒熬夜還怎樣,腦子又空又熱,他還是覺得好累。
帳篷內,她把杯子收回櫃子裡,脫下薄外套後摺起來放回去,回頭要小熊也把外套給她時,看見他沉默地坐在床上。她不確定現在的小熊心裡是否還在想什麼,但她只是拍拍對方的肩:「外套脫掉後就睡吧。」
睡不睡得著是一回事,至少讓他躺著閉目養神也好。她的噩夢還是波及到了對方,她感到歉疚,可是能做的也只有陪在他身邊。
短暫的沈默中他看著好好規劃過的帳篷內:右邊放了最小的雙人床墊,上頭為了更衣時架起的簾子目前沒在使用就收在一旁,左邊擺著兩三個一起挑過的收納櫃,裡頭放的是經過討論後,兩人都擺在一起的物品。
其實他們被迫搬到MYSIG也沒多久,但短短時間內他已經很習慣這小小的空間。小熊想起多禮仕說他不斷的提醒自己這一切的生活並不正常也不該習慣。
不管了,他習慣的不是這個詭異的商場,而是有桑桑陪伴的日子。他乖乖把外套脫了丟一邊。
「-桑桑、」他開口喚了喚對方,朝著她的方向張開雙手。
本想替小熊把外套收起來的,但聽見他的呼喚與張開雙臂的動作,她就暫時把原本想做的事拋到腦後。挪移著位置,膝蓋稍微壓上床墊後,就乾脆撲進對方的懷裡。
她這是結結實實地把對方壓倒在床鋪,看他凌亂的頭髮披散在床墊與毯子上。靠在小熊胸口,還能聽見他規律的心跳。這是活著的證明。
她一手貼著小熊的胸膛,抬起臉撥開遮住他眼睛的髮絲後,如往常那樣笑了笑,希望他別苦著一張臉。
慢半拍的腦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先被撲倒,跟上次不一樣,這次背部壓到的是柔軟的床墊,手很自然的攬著壓在身上的人避免她滑掉。
小熊也抬起頭與她相望,胸口上的手掌溫熱,心跳有點快。原本呆滯的表情愣了下...然後慢慢染上她的情緒,嘴角往上也暖暖發笑。
「...好啦,我也沒事了。」抬起隻手也撥了撥她動作間弄亂的髮,耳朵有點熱。雖然眼睛有點痠,但總算覺得平靜。
小熊笑了以後,她緊繃的心才真正放鬆。她不想表現得憂心忡忡,也不想兩人之間總維持著太沉重的氣氛,事情談過了也知道方向後,她就不打算再過度沉溺其中。
結局好壞,得等時間到了才會知道。在此之前,他們都不算失去對方。
「沒事就好。」她湊上前輕吻他微笑的唇角,就和待在水族館那時一樣,看著他笑時,總想嚐嚐那會是什麼味道。比起哭喪著臉,小熊還是笑起來最好看。
而且在這裡並不會被其他人看見,她就吻得不那麼害臊。
剛剛明明為了她的惡夢搞得兩人瀕臨崩潰,但還是一如往常輪流成為對方的依靠,然後一起將難堪擺到後頭,不浪費現在能把握的相處時光。
壓在身上的人也沒什麼重量,耳朵的熱還是蔓延到臉上。感覺不像之前的燒,而是種舒服的暖...就像吻著他的人一樣。
靠這麼近他還是忍不住瞇著眼,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麼反應。他嚥了嚥後軟軟回吻,抱著她的手忍不住緊揪著她衣服,剛剛放鬆的身體又開始有點緊繃...但理由不一樣就是了。
她從肢體接觸上感覺到小熊似乎有些不大自在,於是在回吻的唇瓣輕觸時,意圖從對方的神情裡,看出是否有任何反感。卻又同時認為即使他有什麼不願意,似乎也總是遷就自己?大概是她真的太率性而為。
思及此,她便為這個吻踩了煞車,但沒有完全拉開這樣的距離,僅是留給自己說話的空間,依然共享著呼吸輕聲問:「我這樣會讓你覺得不自在嗎?」
她凝視著對方的雙眼,希望小熊誠實。她不想因為自己一時氾濫而出的情感,造成對方的困擾或不舒服。
「如果是的話,我就不這麼做⋯⋯」
空氣裡的甜味不知道是她還是稍早喝的奶茶,她停下動作就下意識抿了抿唇。兩人的距離在不知不覺當中已經很習慣很近,但額外的事他也沒去想過,相處舒服就好,做多做少都怕搞砸,只好小心翼翼維持關係。
「…我只是、有點緊張…」悶悶低聲回話,半闔的眼對上她也沒有壓力,稍微鬆了捏她衣服的手,指腹隔著衣服摩挲在她腰上也沒想放開的意思。臉頰微微發燙,現在是可以胡思亂想的時候嗎?
「-給我一點機會、習慣...?」
她仔細瞅著小熊的眼瞳,的確感受不出說謊的意味。純粹是緊張的話,她就不那麼擔心了⋯⋯她也怕自己太由著性子來,會成為一個討人厭的女朋友。畢竟沒當過別人的女朋友,一時也沒有什麼範本可以學習,只好以自我反省來減少犯錯的機率。
「那換你來⋯⋯?」她一直都是比較主動的那一方,也並不討厭這樣的模式,只是既然需要機會,偶爾交換主動權也沒什麼不好吧。還是他是指下次再說?
「啊,不用是現在也沒關係。」一想到這,她頓時難為情地一笑,總覺得話說得太露骨,就打算起身躺回自己的位置。
桑桑說換他來時有點當機,甚至忘了剛剛是說了什麼讓她有這樣的結論。若不是今晚已把精神都消耗的差不多,他大概就會清醒一點,多想幾秒吧。
他沒放開抱著她的手,也沒讓她起身。腦子熱烘烘,思緒是另種停擺,身體反應比較快,也不清楚是不想在這時與她拉開距離,還是本能的追尋個什麼更多的感覺。
另隻手捧起她的臉,手指撫在她頸後...他果然該找個時間跟其他人聊聊。
「-妳、不要後悔喔...」有樣學樣嘛。他咬了咬唇,悶悶開口。
她因為這句話也有些愣住了,腦袋霎時亂哄哄的。難道讓對方主動的話會是一件讓她後悔的事嗎?撫過頸後的觸感與小熊的話,交織成令她略感慌張的情緒。
倒不是害怕,而是小熊把話說得像是不單純要親吻她⋯⋯可是她隨即知道是自己想過頭了,連忙打住,低歛著眉失笑:「怎麼會?」
他努努嘴,帶點心虛無辜的眼神看了看她,大話說出口後又多了些無措。他半闔著眼,手指劃著她後頸,輕輕將她往自己方向帶,唇瓣又印在一起。
輕印了一下,兩下,呼吸間的熱氣讓自己有點昏沈。他吻的急切了點,但也只敢在邊緣試探,唇瓣半開,舌舔到她唇上時突然覺得全身一熱。
「好啦--、我投降-」快無法思考了,別開頭塞到她頸窩裡,雙臂抱緊她,兩人一起翻到側躺。
小熊的吻一度不像之前那樣軟糯溫和,總是配合自己,隱約流露出比往日更多的試探,以及舌尖擦上唇瓣的濕潤,都讓她感到詫異。好像自己以為的錯覺不是錯覺?
直到小熊一下子煞住,一翻身她就被緊摟在臂彎裡,再度中止瀰漫空氣中升溫的曖昧。她甚至都沒來得及想清楚,這個吻的後續還會是什麼。
她頓了頓,覺得也好,她自己也不真的有所準備什麼。伸手撫著小熊的後腦勺,也把他抱緊,吻過他的髮後才低聲笑了笑,「那要睡了嗎?」
面對小熊剛剛的微小衝動她感覺還是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一部分他還是有點不甘心的窘迫,但更多的是慶幸她沒任何被嚇到的樣子...因為他自己都快嚇死了。
回抱著自己的雙手讓他確認沒搞砸任何事情,狂跳的心在片刻安寧後慢慢平穩,他很慶幸身體的熱沒繼續延燒。雖然有點孬,而且跟下定好的決心不一樣,但目前...互動程度還是交給她抓好了...
「...嗯...」埋在她頸邊硬擠出微弱的回應,還是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雖然不覺得小熊維持這樣的姿勢會好睡,可是她也沒要對方躺好,只是騰出手把他身後的毯子撈過來,蓋在他們身上。摒除雜念後,溫暖的懷抱終於勾起淡淡睡意。
她持續且輕柔地拍撫小熊的背,低聲說了句「晚安」,這個夜晚的紛紛擾擾才終於落幕。得到所有想要的答案之後,她好像也不再那麼害怕那個噩夢了。
照明設備的燈還是亮著,但這時他覺得帳篷內亮一點也沒什麼不好。在柔和燈光下,小熊像個孩子般乖乖接收她的安慰,不管是莫名的雜念、任何在思緒邊緣試探的不安,全部都讓她輕柔的撫掉。
等到她呼吸平穩,動作停下後他還醒著。也沒在思考,只是抱著桑桑,本能的想確認她不再被噩夢驚擾...就這樣,直到他發痠的雙眼也撐不下後才緩緩入睡。
好奇怪ㄜ小熊怎麼三兩下設定就被挖光光 在意的點還都被踩爆
無心插柳柳橙汁,明明中間哭ㄌ但現在中之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