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啷。

坐展櫃旁打瞌睡的人被開門鈴鐺聲嚇得驚醒，頭差點磕上玻璃台面。巧克力店的冷氣還在嗡嗡運作，致使男人流出的口水早早在唇邊烙下印子，搭配他蓬鬆柔軟的黑色自然捲，讓抬起來望向Nino的臉看起來特別傻氣。

怔了三秒才從睡夢泡泡中徹底脫出，林季手忙腳亂地匆匆和掬起微笑的Nino打了個招呼，又手忙腳亂地翻出訂購蛋糕所需的備品，好在Nino上前搭了個便手移開桌子上的雜物，預購的巧克力蛋糕才能安然送進透明塑膠盒。

「蠟燭依照往年慣例，只放了三根；沒有刀子，給換了三根大叉子；Dino喜歡的糖果這次有多放，但你讓他別一次吃完。然後他錢已經付囉，所以你提走就好。」邊交代邊把絲帶繫起，林季在把巧克力蛋糕推給Nino時，忍不住可憐巴巴地抱怨了句，「你們下次可不可以早點來取？每次都挑這個時間來拿蛋糕，我們店可是九點就下班了！」

「我們不也是看在對象是你的份上，才敢予取予求嗎？這可是依賴的表現啊，失戀的木木先生。」毫不知恥地拍了拍林季的肩，Nino話回得理直氣壯。「總之，謝謝，今年也會好好品嚐的。」

「別對著我喊店名。」林季翻了他一個白眼，兩酡緋紅爬上他的臉頰。雖然訂店名時他的確有些衝動，但好歹也是認真篩過，要不是這幾年被他們用各種口氣花樣揶揄調侃不下百次，他真沒覺得有什麼好羞恥。

清咳兩聲，以掩飾想拿巧克力醬潑他的忿恨，林季向著開門要走的尊貴客人揮了揮手，嘴上是不吐不快地壞心眼祝福，「二十歲生日快樂，希望你們今年也別只空長年紀，不長腦袋啊，嘿嘿。」他說，笑得陰惻惻地。

可惜Nino不是省油的燈。拉開玻璃門，半個身子鑽入大衣才能遮擋的十二月寒，他拎高蛋糕，示意感謝地輕晃了下，「話我會幫你帶到，不過，如果明天Gino來講道理的話，你記得好好跟他解釋。」

葡萄似的眼睛一個耷拉，「吭？！不是吧，喂，Nino！」

「走了。」

關上門扉，香甜的巧克力氣味瞬間被隔絕在身後。Nino低頭凝了懷中的造型蛋糕幾眼，唇畔泛起了柔軟的弧度。手錶的指針還要一圈便抵達十二月七日，即便再不願意，每年這個時候，他們仍會習慣性地屏除一切安排，走在相聚的途中——

六歲。

「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媽媽也是！」

「媽媽不是，小香老師說小朋友才是被生出來的，媽媽是生我們的，媽媽怎麼會生日快樂？」

「但爸爸也給媽媽買禮物啊，如果媽媽不生日，那為什麼媽媽也有禮物？」

「對耶，為什麼呢？」

「因為、因為媽媽沒有禮物很可憐，所以爸爸、爸爸也給媽媽買禮物嗎？」

「那……那樣爸爸是不是也很可憐？爸爸也沒有禮物耶！」

「不、不然我們也給爸爸送禮物，遮樣爸爸就不可憐了。」

「好啊！……但是要給爸爸送什麼？我們沒有錢錢。」

「給爸爸送什麼他都會開心吧，大家都知道小朋友不能寄己買東西呀。」

「送他紙花花好了，我上次給媽媽送紙花花媽媽也很開心。」

「好——Gigi不要折，Gigi折的好醜，好醜就不是禮物了。」

「Nini才折的好醜，而、而且還不會折氣球，但是我會唷！」

「啊！我也想學氣球怎麼折！」

「Didi也不會吧，哼，你們拜託我，我就教、我就教你們！」

「我才不想學，我去折紙花花。」

「我想，Gigi教我！」

「好，那你跟我到那邊去，我們不要跟Nini一起玩……」

「我才不稀罕！！！」

十一歲。

「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你們兩個怎麼臉色那麼不好看，又吵架啦？」

「誰要跟他吵架啊，只是想到跟一個智障同天生日就不爽而已。什麼狗屁生日，還收到一樣的禮物，噁心。」

「Gigi，不可以說髒話，也不可以說媽媽送的衣服噁心！」

「他整個人就是髒的，說什麼都很髒，Didi你別理他。」

「你他媽說誰髒？想打架是不是？」

「Gigi，你再這樣說話，我就要跟爸爸說了。」

「不要這樣叫我！還有，你除了打小報告，到底還會什麼？在學校也是，跟條狗一樣，老師說什麼你就做什麼，你是沒有自己的思想嗎？廢物。」

「……可是他是老師呀，照老師說的有什麼錯……」

「你兇他幹什麼？你才是狗吧，除了叫得很大聲之外什麼都不會，成績那麼差還滿口髒話。是覺得自己這樣很帥嗎？你跟外面那些流氓有什麼不一樣？」

「關你屁事，我喜歡說什麼幹什麼用不著你管！」

「要不是老師把我叫進辦公室問我你最近發生什麼事，誰要管你啊？！」

「好啊，原來打小報告的是你！你這個王八蛋，你給我過來！」

「你們幹什麼，不可以打架！」

「你滾一邊去，看我怎麼揍他！你有種過來啊，不要躲在Dino身後！孬種！」

「誰揍誰還不一定呢，Didi滾開！」

「不可以打架——爸爸，他們又打架了！爸爸！」

十四歲。

「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你們看，這是我今天收到的禮物！」

「你總共收到幾個禮物？生日快樂啊！」

「我嗎？除了家裡送的，就這一個，是我朋友們合資送的，看起來很棒吧！」

「還不錯，不過這個要組很久吧，你自己一個人行嗎？」

「我有想過這個問題，所以決定假日的時候邀請大家來家裡跟我一起組裝。」

「也好，那我就不管你了。」

「Ni呢？你收到幾個禮物？」

「我沒有數，不知道，也還沒拆。你要幹嘛？……怎麼，國王大人不會是想跟我比數量吧？」

「Gigi，禮物是心意，不能拿來比較的。」

「比一下怎麼了？難不成是看我這一袋，所以怕輸嗎？沒事，輸我是正常的，畢竟我可是大家票選出來的學校代表，除非擁有我這種美貌和氣質，不然要受歡迎很難。」

「……我們三個不是長一樣嗎？」

「就說了還有氣質，氣質！你這麼陰鬱，大家躲你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會喜歡你。」

「可是……客廳那個箱子，裡面裝的是Nini帶回來的生日禮物吧？」

「……什麼箱子？」

「就是司機叔叔推回來的那個塑膠箱啊，你沒看到嗎？……Gigi，你要去哪裡？」

「我先回房間了。」

「咦，你不吃蛋糕嗎？」

「不吃。」

「可是今年的蛋糕是按照你喜歡的口味挑的，你真的不吃嗎？」

「等Nino把箱子推回房間，我再去客廳。」

「……」

十七歲。

The last Bell standing
　　你人在哪？你已經晚五分鐘了。

🦕DIDI
　　我們在等你，所以都還沒點開別人的訊息唷！

Gino Bell
　　我在Ashlee的床上睡著了，剛才才搭上計程車。十五分鐘後到家。

Gino Bell
　　Happy birthday，希望你倆今年有機會脫離處男之列。找不到對象哥哥我可以給你們介紹，高矮胖瘦樣樣俱全，不用客氣，儘管提！

The last Bell standing
　　你小心得病。

🦕DIDI
　　生日快樂。謝謝Gigi，但是，我覺得做愛做的事還是跟喜歡的人比較好。你跟Ashlee交往了嗎？

The last Bell standing
　　生日快樂。既然都用手機說了，那我不等門了。我回房間了。

Gino Bell
　　我不是跟誰都上床OK？我也是有挑過的好吧。

🦕DIDI
　　我可以去你房間嗎？＠Nini

Gino Bell
　　沒有交往，也不會交往。我今天正式決定了我的感情宗旨：單身。絕對不會為了一朵花放棄一！片！森！林！

The last Bell standing
　　可以。你順便提一壺水進來。

The last Bell standing
　　你開心就好。

🦕DIDI
　　好。那我們先進房間囉。Gigi晚安！希望你今年也單身愉快，不要得病唷。

Gino Bell
　　？？沒人給我等門嗎？？那我趕回家幹嘛？？

The last Bell standing
　　客廳小燈亮著。

而今，二十歲。

過大的金絲眼鏡框佔據Gino半張臉，細密的鍊子掛在他的脖頸，壓在黑色襯衫的領口處，搭配整套的鐵灰色西裝褲，襯得他今日格外知性有氣質。但一切顯於表象的淺面都只是一時的過度，當手機鬧鐘的響聲亮徹整個客廳，他跳起來的動作在周遭人眼裡，無異於一只興奮的黑猩猩。

「你在高興什麼？動作溫柔點，不要糟蹋別人的衣服……還有我的鞋子！」來不及伸手把輕巧躍過沙發的人攔住，林圖跪在沙發上，瞪著三步併兩步衝向玄關的人，一臉莫名其妙，「這個點你要去哪，不是說今晚不上夜店嗎？」

一頭白金色長髮紮在腦後，只留兩鬢碎髮晃啊晃的。Gino埋頭纏著林圖那雙綁法繁複的靴子，也沒給他一個正臉：「不是去夜店，我回家。」

「吭？」不只林圖，這一次連埋首在遊戲機的陸嘉恩和Mark都轉動腦袋，錯愕地看著一身招人的Gino蹬掉靴子，改套進他昨日穿來的白色球鞋。「再過沒幾分鐘你就要滿二十歲了，不跟我們過生日，怎麼還跑回家去？你媽召喚你？」

在穿衣鏡前頓了頓腳步，Gino的臉頰鼓了鼓，回頭的表情難得端起正經。

「畢竟是一年裡最重要的日子，當然要跟……的人一起渡過。」

「啊？」

「沒事，走了！」

大廈電梯來回耽誤不少時間，當Gino掐著點衝到休旅車旁，一前一後窩在車窗口的兩人已然點上蠟燭，神色相異地迎接他的到來。還未在車邊站定，Nino的掌心已然探到他的後頸，當暖和的指腹溫度在他薄涼的皮膚上暈散，對方又倏地把手抽走。

「他沒有用盡全力跑。」Nino對Dino說，語帶責怪，「沒有誠意。」

「沒有誠意。」複讀機一般地重複弟弟的話，Dino臉上的笑卻是綻開了花，「罰你等一下負責唱生日歌，還有點蠟燭跟許願！」

「我負責許願？」喘息稍作平復，Gino才趕上吐槽。「說笑吧，往年哪次不是一人許一個。成年那麼大的日子，你們要把許願的機會讓給我？說實話，是不是想搞我？」他半瞇眼簾，滿是狐疑地向後退了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