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只得一人居住,也不會邀人來作客,可是房子還是得打掃的。
搬進這對一人而言略為過大的房子已有一個月,除了在經常活動的地方打掃清潔外,于崖並未對其他地方多加理會。不看還好,一看就不得不正視,尤其是那些不知打從哪裡來的塵埃。灰白一層,在玄關櫃上的黑色平面特別礙眼,輕輕一抹,指尖都沾上一層灰色的毛絨。
于崖沒有潔癖,可是容忍也有限度。
打消到小吃街買午飯的念頭,草草吃了幾塊餅乾充饑,便走進浴室拿出早前在超市買下的清潔用品。
左思右想不是于崖的作風,他從來都是個想到就去做,還要立刻做的人。
認真地把傢俱上掃得一塵不染,再仔細把地板抹好,連邊邊角角都沒有遺漏。連那台並不喜見的鋼琴,都被好好的抹了一遍,看那黑色光潔表面閃閃發亮,于崖靜默了一會,又用那塊白布將琴蓋住藏起。
花了一個下午把所有可見的地方清潔好,看著乾乾淨淨的房子,滿意的同時,也已換來了一身大汗。卡滋一聲,拉開汽水罐子的易拉環,將冰凍的黑色液體倒進口中,立即有種降温的快感和舒適。
把地方清潔乾淨,于崖便拿出一向只在睡房使用的葉形薰香盤,點燃起細長的香枝,讓帶著香氣的白煙徐徐升起。
雪松木香在室內的空氣中漫延,把不太好聞的清潔劑味道逐點蓋過。于崖坐在沙發上,閉上雙眼,安靜地享受這片勞動過後的美好。
直至持續震動的手機從咖啡桌掉到木板地上,在無聲的寧靜空間中,尤如爆炸巨響,令剛開始打盹的于崖一秒清醒。
按住受到驚嚇而狂跳的心臟,于崖撿起地上的手機,才發現已經有十多通未接來電。全都是一個不認識的號碼撥來,未及細看,那電話又一次撥進來。
『靠還不接……啊——您好請問于先生在家嗎我是送快遞的這邊有一堆您的件我已經在您家樓下了。』
這一次的快遞員,比上一次的更加急躁。
簽好了一疊單子,跟上次同樣,快遞員一接過去便以極快的速度消失人前。關好了門,于崖看住在玄關前堆成小山,大大小小來自不同地方,不同商店的紙箱,有一瞬也懷疑,是不是早前醉酒時自己在網上瘋狂手滑所致。
撿起腳邊的一個小箱子,紙箱上那極具諷刺感的笑容,像是在嘲笑著于崖剛剛的想法。
抓抓一頭亂髮,于崖才蹲坐下來,在地上慢慢地把箱子打開。各式各樣的衣服,食品和日用品,還有不知用途的小型家電,每個箱子都藏著不同的驚喜。望著放了滿地的東西和堆在門前的大堆紙箱,于崖還有種提早過拆禮物日的感覺。
直至拆到了一件藍色連身長裙,于崖看看日子,才終於確定瘋狂購物的是哪個人。
于政看到帳單和送貨到家的人們應該會氣瘋了吧。
天色漸漸暗下,看時間也差不多,于崖才撥通了電話。
「早上好,妮娜。」
尖銳的興奮高呼讓人不得不拉開距離,隨後,便是他熟悉的聲音和對方的輕笑。于崖可以想象到那溫和友善的女性笑顏,和活潑女孩在奔跑歡呼的畫面。上次跟人聯絡已是大半個月前,而這一次,是由他的主動聯繫。
「謝謝你的禮物,Black Friday購物得還開心嗎?」
從來自英國的禮物中挑了一盒他有印象,感覺還不錯的巧克力,連同給筆友的信到里民中心一同寄出。回到家時,也帶回了新的社區活動傳單,一個是素食周的,另一個是葡萄季的,兩者之間,于崖想都不用想就選擇了後者。
說到素食,他只想到了青草,大量的蔬菜,加了醬汁的冷食。雖然並不抗拒,拿出來他也是會吃掉,但是能選擇,他還是喜歡吃香香的肉配紅酒。
放下素食周的傳單,開始仔細研究那張葡萄季活動的,同時也走到廚房給自己泡了杯茶。剛泡好的茶燙得難以入口,呼呼吹著,然後只呷了一口,便把馬克杯隨手放到餐桌上。眼睛一直看著傳單,並沒留意那杯子離桌子之間的那短短的距離。
杯子不穩的在桌上幾乎落下,于崖趕緊一握,算是拯救了杯子,可是卻犧牲了手。熱茶在那一晃下濺出了不少,燙得于崖倒抽一口氣。急急忙忙地放下杯,跑去扭開水龍頭沖水,沖了一會才不再覺得疼痛。看著還是紅紅的手,活動一下,于崖覺得自己倒霉極了。
回到餐桌,拿起下午時打掃完便放在一旁,未收起來的毛巾,準備抹抹地上的茶水,卻沒想到放在旁邊的東西也被一併拉過。
當于崖想到那是什麼時已經太遲了。
聲音清脆,那個小小的葉形薰香盤已經變成葉碎,連同香灰一起散落在地上。
「……唉。」
妮娜給的禮物,不知道有沒有燙火膏和薰香盤呢。
四色里︱于崖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4 Dec
于崖經歷了一個無眠夜。坐在床邊,看那自窗簾間透進的晨光,靜靜感受陽光灑落身上的温度。四肢不再寒冷,然表情卻有若冰霜,連假笑一個的餘閒也沒有。
一切都是浮雲,都只是個數字而已,最後的最後,還是本多終勝,一天不賣一天不虧。于崖在心裡對自己這樣勸說道。
投資必有風險,價格可升可跌,有贏錢的人,自然有輸錢的倒霉鬼,不然錢從何來。在這世上活了那麼久,也投身那戰場一段時間,于崖很清楚遊戲規則,也知道該如何調整心態。
只是需要時間。他總得為這一夜的損失進行哀悼。
四色里︱于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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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大概半個月的利潤,沮喪一下也不為過。反正是周末了,他還可以沮喪兩天。
把臉埋進柔軟的枕頭,還剩點點的雪松木香令人放鬆,可這份淡香也快將消散。想去點一根新的香枝也沒法子,畢竟那薰香盤都碎得無法黏合,還是他親自摔的。而來自英國的禮物中,並沒這項目。
得去買個新的小盤,可以的話,跟原來的一樣最好。
想著新的盤子,疲憊感突然就一下湧上。如置身雲上一般,于崖把身子完全放鬆倒在床上,感覺好極。抬手揉揉乾澀的眼睛,順帶看看早幾天燙到的位置,早已無大礙。
這幾天確實不走運,倒霉得于崖不禁懷疑自己是否做了什麼遭報應。
搞不懂。那還是先睡再算。
四色里︱于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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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Dec
「給我差不多好了,有那麼好笑嗎?」
于崖板起臉發問,作為回答的,是一邊拿出便當盒,一邊忍不住偷笑的陳禮賢。平日瞇起眼來笑就足夠狡猾可疑,可現在更甚。縮起的肩膀因為強忍笑意而微顫,努力想要維持平靜的臉卻更顯扭曲。看到陳禮賢這樣子,于崖覺得對方放聲大笑他似乎還好受一點。
他的確是沒想到陳禮賢會偷看別人的信件那麼缺德。要是知道,他就會先收好東西才去開門了。
把筆友的來信和寫了一半的回信拿進睡房收好,于崖披著外套回到暖爐旁的沙發坐下,陳禮賢已經端著新的便當,笑眯眯的等著他。
「唉呀……崖你真是,好了好了,不笑你了。」陳禮賢平伏下來,摘下眼鏡拭去眼角的淚水。覺得對方的反應實在太誇張,于崖連話都不想多說。「吃吧,今天的便當我也很用心做的,一定能讓你說好吃。」
微溫的便當被放到于崖面前,作為陳禮賢的自信作,外表倒是有點平平無奇。今天的主菜是油亮油亮的兩大塊炸茄子和頗有份量的漢堡扒,便當盒角落伴著之前也出現過的炒蔬菜,胡蘿蔔幼絲混在其中,作為配色用的依舊醒目。
于崖剛拿起筷子,陳禮賢就像父母看望終於成才的兒女般,一臉欣慰地說:「不過我真沒想到你這麼快就交到新朋友,關系還那麼好,真是太令人高興了。我們要不要也來辦個酒會慶祝?」
「你可以躲一旁去嗎?看到你的臉我就沒胃口。」棕目呆滯地看著便當,口裡卻是吐出無情的話。
四色里︱于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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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除剛被過度恥笑而致的心情低落,于崖這幾天的胃口也確實不怎好,吃得少很快就餓,吃得多又會胃不舒服。眼前這份便當,雖然份量跟之前相若,可是他知道,以現在的腸胃來說,要吃完是有點難度了。
深呼吸下,于崖先把一塊切成角,表皮炸得金黃通透的茄子一分為二。將小塊的茄子放進口中,細細咀嚼,慢慢皺眉。炸茄子本就油膩,除了油還吸滿了濃味的醬汁,口感變得更軟趴趴,單吃一塊已讓人想住手。漢堡扒相對較好,混了麵包糠的牛肉肉質柔軟,筷尖一戳便會冒出透明的肉汁,跟深棕色的醬汁混在一起,就像美食動畫常見的畫面。可惜這也沒能勾起于崖的食欲,連續兩道充滿油脂感的料理,更令于崖有點吃不消。
于崖默默地吃飯夾菜,讓雙手捧臉的陳禮賢看得相對滿意,似乎也很享受這種投餵的滿足感。
在人進食速度開始緩下之際,陳禮賢才想起了正事,放下手坐好,對人正色道:「對了,那晚你到底喝了多少?兩天聯絡不上,你都不知道我們多擔心你。」
還在跟便當作戰的于崖被這樣一問也呆了呆,才開始回想,答道:「Highball, New York Sour各一,然後 Tequila 1 shot,沒了。」
「我以為你只會喝啤酒,原來這麼能喝呀?」聽到人調酒混烈酒喝,陳禮賢總是微微下垂的眉毛一下往上挑起。膚色本就偏白,加上臉頰瘦削,陳禮賢現在的表情像極了日本的能面。「就算能喝,也得想想要是自己一個在外面喝醉倒下那怎麼辦。這裡治安雖然好,你也不能這麼亂來。」
「也,不是,我本來只打算喝一杯就回來。」誰知道他的筆友這麼好客,又認識了一個酒量很好的新朋友,在那種氣氛下,他才不知不覺的就把酒都喝下去。
本來溫和親切的陳禮賢突然擺出一張可怕的臉來,即使嘴上沒再說什麼,斥責教訓的態度也相對明顯。即使不覺得自己真犯了什麼大錯,可是被那雙眼盯住,于崖還是渾身不自在。在那注視下,飯也自然吃不下去。
「……我以後會注意點,很抱歉。」
于崖還是選擇老實一點,但求不再被那樣盯著看。
「嗯,那就好。」能面被摘下,陳禮賢又笑起來,伸手揉揉于崖那頭軟軟的黑髮。如于崖所願的,那迫人的視線也消散了。「跟朋友聚會是好,可是不要再突然失聯了,會嚇壞人的。」
下星期他都要滿三十了,長那麼大還被人當成小孩子般訓示,于崖的心情相當複雜。應該要覺得生氣的,可是,他也沒覺得這樣子很反感。被那樣摸頭,他甚至覺得有點懷念。
不太舒服的肚子在叫嚷著,打斷了思緒,也讓人放下筷子。最後,漢堡扒和茄子還是剩下來了。
四色里︱于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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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Dec
這幾天冷得要命,家有暖爐,又有吃的玩的,于崖自然哪裡都不願去。天天黏在沙發前取暖,正面吹了熱風幾天,終於在這波寒流結束前吃了苦頭。洗完澡刷乾身體,皮膚都覺得痕癢刺痛。
往臉上和身上抹上妮娜寄來的潤膚乳,淡黃色的黏稠液體帶著像蜜糖的甜膩香氣,並不是于崖會喜歡的,可是那滋潤感正是他乾得快裂的皮膚所需。套上同樣是人家寄來的棉質家居服,于崖去把腸胃藥吃下,才回到睡房,點亮了床邊的蒴果夜燈。
舒舒服服地在柔軟的床上躺下,滑著手機,點開剛收到的一堆訊息。看到時間,指尖一頓,猶豫著要不要立即點開那道語音訊息。半乾的髮凌亂地散落在枕頭上,合上眼深深呼了口氣,于崖的心情跟平日無異。
『叔叔生日快樂!!把拔!換你!』
『……崖,生日快樂,你都三十歲了,也該——』
無情地按停沒完的話語,一點也不猶豫。
于崖的心情跟平日無異。
呆望住天花板,腦海所想就跟眼前那片空白一樣。終於到來的三十歲生日,也是跟其餘的每一天一樣,沒什麼特別。就這樣平平淡淡的來到這一天,世界也是繼續運轉。
睡醒就去給自己買個蛋糕吧。上次去換洛神花蛋糕的那家烘焙坊就不錯。
想著如何安排自己的生日活動,被雙手按在胸前的手機又震動了一下。于崖睜開眼睛,點開,是妮娜傳來的訊息:
親愛的,生日快樂
祝你愉快地渡過這美好的一天
Enjoy the big surprise!
反覆看了好幾次,並沒有下文。回了一個問號,可是等了又等,妮娜也沒有說明那big surprise為何的意思。
于崖有點不好的預感。
四色里︱于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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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流已過,接近正午太陽高掛,于崖覺得今天離了暖爐也能活下去。
依然穿著那套常穿的深灰色棉質運動服,在外頭套上一件比往常穿的更厚,白色毛絨更溫暖的深棕色長外套,便暖呼呼的安心
出門。
四色里︱于崖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在
外頭逛了整天,提著一堆意外買回的東西,近日缺少運動的于崖都覺得有點累。想快快回家洗洗睡,奈何甫步出電梯,便見自家門前坐了個人。
依著行李箱坐在于崖家門前的人垂頭抱膝縮成一團,修長四肢和啞金色短髮卻依然醒目。面容雖被垂落的金髮半掩而無法看清,可是從那一身亮眼,甚至過度顯眼的衣著打扮看來,于崖不需多想就知道對方的身份。
「彌生?」
久未喚出過的名字,讓坐在地上的人一驚抬頭。抹去平日的妝容,不施脂粉的五官,一如記憶中乾淨端正。那張被人稱作鹽系的容顏,卻又在看見于崖的瞬間堆滿憤怒。
可是這些並不重要,重點是對方不該在此出現。
「你怎麼會在這……等、等等!」
「你!這!傢!伙!」
見人怒吼著衝來,于崖急忙後退卻已太遲,硬生生接下落在腹部的重擊,手上的東西散落一地。剛吃了人一拳痛得要命,隨後又被環住抱緊,動彈不得的于崖不知道是該先安撫不斷用方言臭罵他的前室友,還是該先看看他的戰利品有沒有損毀。
不對,他得先掙開緩緩。這空有一身蠻力又不會控制的笨蛋,害他連剛剛吃的東西都想吐出來了。
「放開……要吐、要死,唉……」
強壓突然鬆開,于崖抱住肚子痛苦地蹲下,痛苦製造者也緊張的跟隨。
「啊……啊對不起,對不起喔!崖,很痛嗎?要不要去醫院?」急促又難懂的東北方言終於變回普通人能聽懂的語言,憤怒衝動也轉為擔憂害怕。「抱歉,因為我真的太氣了,忘了你特別纖細柔弱……」
抖震的手還是給了人一根中指。
為什麼前室友會在此出現,于崖想不通。離開日本後,他就沒跟人聯絡過,照理,彌生不可能知道他身處何方。
「還好我有留著你給老家寄東西的單子,你不知道單是寫信就花了我多久,英文真的好難……」彌生可憐地說著,臉皺起來特別的醜,完全沒有出勤上班時的風流倜儻。
「你跟誰,不……」一頓,于崖已知道答案。
「……妮娜嗎。」
「嗯啊。」
果然,他的預感並沒有錯的。這驚喜的確頗大。
「我借用完浴室了……好香,這是什麼?」
帶著水汽從浴室出來的彌生精神抖擻,一個熱水浴已能把長途跋涉的疲勞洗盡。跟人相比之下,站在鍋子前有一下沒一下地攪拌熱湯的于崖,則顯得一臉疲憊,眼皮都沉得快撐不住。
「麻油雞湯……喂你別靠過來。」放聲對身後人警告,效果卻不如理想。被彌生又是抱又是蹭,那頭還沒完全擦乾的金髮不斷將水珠蹭到他臉上髮上,自髮尾滑落的水滴更在灰色運動服上留下無數深灰斑點。明知道反抗無用,于崖也只能在臉上寫滿不耐煩。
「唔,好吃嗎?這湯看起來挺油。」
「好吃呀。」
「可是我還是想吃米飯……」
「現在都幾點了?只有這個,不吃就算了。」
「吃!你做的我都吃。」
彌生身高跟于崖相若,外表打扮得成熟,並排站著看起來比于崖更像是年長者,然而歲數卻差了一截。
房東前來介紹這個相貌堂堂,彬彬有禮的新房客時,當時的于崖也沒想過這個剛成年不久就孤身到東京追夢的大男孩,其實是個空有一副皮囊,又愛撒嬌又蠢的廢材。中肯一點,彌生還有張很會花言巧語,說個幾句就能讓女孩子高興得飄飄然的嘴,可是除此以外就沒了。
有時候,于崖覺得鄰居家的狗好像還要好點,至少會看他臉色決定吠不吠,還會幫忙拿報紙,而彌生並不會。
合租生活本該是跟室友互相照應,可是于崖過得就像家中多了個不長進的兒子。工作壓力已經夠大,回家還要帶小孩,那段時間他抽的菸比大學時還要多。
把熱好的湯分好端到桌上,給彌生裝了滿滿一碗,糾結了一會,還是把唯一的雞腿分到對方碗中。
于崖自問平日不是個好心的人,只是看人在自家門前不知等了多久,等得那張臉變得比平日更蒼白,他才大發慈悲了一次。再說,在外逛了一天,于崖也吃得很豐盛,不差那雞腿。
坐在沙發上以電視節目當背景音,于崖百無聊賴地滑手機,而彌生則坐在旁吃他準備好的食物。吃飽了,彌生總會賴到于崖身邊,纏著他說那些總是說不完的瑣碎日常,直至于崖倦得打起呵欠來。尤如時光倒流,只是他倆現在都不在東京那小小的合租房中。
「這樣子真令人懷念,你說是吧?」
于崖虛應了聲,彌生卻沈默了。良久,彌生才一下跳起,伸手就把人的手機拿下丟到一旁。于崖皺起眉正要質問人搞什麼,可是看到彌生生氣的臉,便合上嘴看看人要說什麼。
「你這個人!把我們三年的感情算什麼了?我都特地來找你了你還在玩手機!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朝人的臉大喊完,彌生又搖搖頭,說:「算了,算了,這些都不重要……畢竟你一直都是這樣冷冷淡淡的……」
他才沒有什麼最好的朋友。于崖想反駁,可又覺得說出來會很麻煩,只好把話呑進肚裡。
「我就不繞圈子了,我最想知道的是,一年前你為什麼不跟我說聲再見才走?」彌生雙手按下于崖的肩,用力晃了幾下再按落在沙發上。「就只留了個字條……你也太奇怪了吧!社會人才不會這樣吧?」
對於彌生所說的,于崖並不意外,從看到人那刻開始,他已早有心理準備。在離開日本時,于崖早就想過,若是再見他要如何跟彌生解釋。彌生雖然很難纏,不過其實很單純很好唬弄,只是個小鬼,笑著安撫一下就可以了。
于崖是這樣想的。
「那時候家裡突然發生很多事,來不及等你回來我就得回英國處理了。抱歉。」
「發生了很多事喔?那為什麼回去後不跟我聯絡?處理完為什麼不回來?」
難得地對人溫和地微笑,換作以往,彌生應該也會傻傻地跟著笑,可是這次並不奏效。想著彌生的腦袋哪會轉得那麼快,奇怪的狀況讓于崖的笑容也僵硬了幾分。
「那是因為……」
「手機壞了?還是被偷了?不要敷衍我了!」彌生粗暴地打斷,亦不給于崖機會說話。「你不如直接說明一下,為什麼我到你公司找你時那個小不點會哭著說你是因為她才被關進拘留所?」
于崖沉默了。預先準備的說辭都沒用,因為彌生根本不是在詢問,只是在等待他的自白。
既然知道一切,就不至於那麼強迫他了。對彌生的不悅,讓于崖臉上那僅餘的微笑都褪下。彌生放開了按在人肩上的手,站直身子,居高臨下地看住人。頭一次處在這角度與人對望,于崖發覺這非常令人不快。
「嗯?解釋一下呀?為什麼要動手打人?」
難得的咄咄逼人,年紀小的彌生對上年長的于崖,即使是用母語吵架也佔不到便宜,每次互瞪的結果,都是彌生敗陣。所以當捕捉到那向來銳利的目光有一瞬不穩,彌生就禁不住嘴角的上揚,急著要乘勝追擊。
洋洋得意的質問並沒有換來回答,只換來了一道極刺人的注視。慵懶地靠坐在沙發上,抱住臂的人一臉冷淡,漂亮的一雙棕目微微瞇起,于崖正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這是個相當明確的警號。彌生察覺到,也怯了。
于崖常常罵人,但是認真生氣發怒反而不常見,硬要說大多數時間都算是友善的。而這樣的于崖一旦真的生氣,彌生就知道自己會過得很悲慘。比起承受那無日無之的冷暴力,彌生都寧願給于崖痛揍一頓。
乖乖在人面前正座起來不敢作聲,不過是數分鐘的沉默,已足夠令彌生手心冒汗。
「我不想談那件事。」于崖翹著腿,把結語說得平淡。「你覺得呢?」
彌生在膝上握拳,重重的點頭,只差沒有土下座給人道歉。
小心翼翼地跪坐在于崖面前,三番四次偷看于崖的表情,確定人沒有發怒跡象,彌生才敢靠近了點,手按在人的腿上,帶著討好的笑再度開口。
「好喇我不提,你別生氣了,是我錯是我得意忘形……不過我只是想替你分憂,因為你總是什麼都藏著,什麼都不說……」這一次,彌生說得又是委屈又是可憐,剛剛的氣燄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也只是回一趟老家,回來就不見了人,只剩了飯菜留在冰箱,我到現在都捨不得吃……」
「……給我倒掉,那都放了多久呀。」
「我不要,那是你留下來最後的心意呀。」
追擊不成便像個怨婦般不斷控訴于崖的無情,彌生一直的碎碎念,于崖也只是默默聆聽,畢竟不辭而別還撒謊的確是他理虧。看住電視的雙眼漸漸失焦,吃飽之後他其實早已覺得睏,只想洗洗睡的他現在實在不想去計較彌生剛才的狂妄和追究人為何要探問他的私隱。
「彌生。」唐突地打斷人,于崖揉揉眉心,努力打起精神。「見到你我很高興,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我請了一星期假……等等你是打算逐客嗎?要趕我走嗎?在這深夜?」後知後覺的彌生又有點生氣,這回于崖別開了臉,默認似的反應讓彌生有點傷心了。「沒心沒肺的混蛋……枉我還給你買了生日禮物。」
「什麼禮物?」轉回來轉得太快,讓彌生也白了他一眼。
「你可以不要那麼現實嗎?」抓抓早已乾透的金髮,彌生爬起來,在平躺在地的行李箱中拿出一個木盒子。「看我待你多好。你還想趕我走……」
看到那寫著老舖字號的包裝紙,于崖就雙眼發亮,睡意也全消。不管裡頭是什麼,只要是那老舖的出品,都不得不說,這禮物實在太對于崖的口味。
「你之前去京都不是都會去買這家的線香嗎?喜歡嗎?」彌生歪著頭,試探性的靠到于崖身上。看人的注意力全在手中的盒子,彌生才壞笑著,把難得不會反抗的室友抱住。「生日快樂!崖……那我可以在這住幾天嗎?」
「嗯……住吧。」
好吧,才一個彌生,于崖覺得可以容忍對方出現在他家中一星期。
看在禮物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