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孤兒
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小馬——在La Vierge
1小時前
哭哭 被BF @鍾世 封所LINEㄖ
我做錯了什麼 哭哭
#像極了愛情
他習慣性地發了文。說來諷刺,對失讀症的他而言,比起把事情說出來,把心情用文字放在網路上,反而更能讓他覺得舒心。
因為總覺得面對著他人,馬走新便會習慣性的息事寧人,就算有什麼抱怨或不愉快,為了怕氣氛尷尬,就算悶著一個人時再難過、流再多眼淚,兩個人或是更多人相處時,就是無法表達出來。
但網路上不同,隔著一層紗紙,馬走新總覺得別人看不見他,笑著或是哭著。這讓他有種安心感,就算講了什麼不好聽的話,只要關機或下線就可以了,不需要為情緒發洩後的事情負任何責任。
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到馬走新的二十歲生日。
本來鍾世跟他約好,要在他生日那天帶他去淡水八里的。但現在這種狀況,馬走新根本無法期待。
他又上了幾次LINE,鍾世還是把他設成黑名單。
馬走新從難過到恐慌,但又從恐慌回到生氣,生氣起來就想自暴自棄。
生日早上,他索性打開閒置已久的交友軟體,登入他的暱稱「小馬」。
他放的是他自己的照片,那是圈內人都知道的交友軟體,果然馬上就有大批精蟲上腦的男人來跟馬走新搭訕。
馬走新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滑了幾張照片,但都差強人意,這個長相比不上鍾世、那個自我介紹看起來太中二、如果是鍾世一定會吐嘈他。
即使有幾個皮相讓馬走新把照片右滑了,開頭幾句聊起來,不是洋腔洋調就是約炮起手式。
馬走新玩了半個小時,覺得亂沒意思,正想關了APP,回頭卻滑到某張照片。
紅色孤兒
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視線略過時,馬走新簡直心跳停止。那是個長相清秀的男孩,坐在咖啡廳的一角,咖啡杯碰在他唇上,沾上咖啡色的漬痕,男孩的視線看向他左手邊的某個人,但那人卻沒有拍進鏡頭裡。
而那男孩不是別人,正是馬走新本人。
正確來講,這是他幾年前的照片,應該只有國中三年級,差不多是他初體驗那時候。
而馬直亮那時候還活著,馬走新從衣物的花色判斷,這張照片中,坐在他右側的人,應該就是馬直亮無誤。
他和馬直亮差了整整七歲,那時候馬直亮正好大學畢業,恰是他正在準備銀行考試、出版第一本書的時期。
那個人的暱稱是「大馬」。雖然說這不是多特別的暱稱,但這名稱和馬直亮生前的暱稱是一樣的。
馬走新直覺地認為,這人跟在旅館把紙條交給他的人,很可能是同一個人。
紅色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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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馬:ㄋ是誰?why用ㄨㄉ照片?
馬走新覺得自己已經盡力了,讓自己的文字可以辨義。
對方許久沒有回應,小馬於是又費力敲了一行。
小馬:ㄋ根ㄨ哥任識嗎?
小馬:ㄨ哥有ㄋ張照片。
馬走新盯著螢幕,對方仍舊是一片死寂。就在小馬幾乎要放棄的當下,對話框裡忽然跳出了訊息。
大馬:我是馬直亮。
馬走新幾乎要把手機摔在地上。
他忙拿穩手機,一遍又一遍地讀著這不到十個字的訊息,深怕自己又弄錯一個字,約略過了五分鐘後,才戰戰兢兢的回了文。
小馬:ㄅ可能
小馬:我哥已經死了。
紅色孤兒
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對方又有好一陣子沒有回覆,直到螢幕再度亮起。
大馬:我是馬直亮,我還活著。
馬走新禁不住背脊發涼,他自問並不是個聰明的人,只覺腦袋裡都是亂糟糟的訊息,他卻沒辦法把那些拼湊起來。
小馬:你真的沒死,哥?
他費了好大的勁,才終於打出這行頭尾完整、標點正確的字句。至少這句話,他不想用非正統的用字用語。
然而對方的回話卻讓馬走新更加費解。
大馬:我沒有死。
大馬:我還活著。
大馬:我會向所有人證明這一點。
紅色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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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走新怔在螢幕前,直到大馬的頭像顯示「離線」後,馬走新仍然沒有完全理解頁面上的文字。
那天晚上,他坐在電腦前,把過去自己臉書發的文,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從馬直亮還在世的時候,一直看到他過世那天、過世之後。
馬走新忽然覺得很難過,覺得自己不能夠再看下去了。
他試著發了篇文。
小馬——在Live House
1秒前
最近發生好多糟心事
累ㄌ
P.S.@鍾世還是ㄅ理我,他狀態不好,怎辦?
馬走新看著自己發出去的文字,下頭朋友開始咚咚咚的留起言來,馬走新沒心思去看,他凝視著那行文字,只覺越看越心酸,索性打開臉書個人頁面,把「與@鍾世穩定交往中」的狀態,改成「一言難盡」。
紅色孤兒
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他知道這樣改過,隔天去La Vierge一定被包圍問死,但馬走新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
馬走新看著螢幕上那些跳動的字,只覺太陽穴突突跳著,眼前的字句像化成了漩渦,在他眼前扭曲、旋轉,將他的意識和情感全數捲入。
馬走新覺得自己再也忍受不了。他把臉書上了鎖,把與馬直亮相關的發文都設成了私密,把這兩年來發文全都砍了個乾淨,遮著臉躺回床上。
紅色孤兒
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
馬直亮死的時候,馬走新曾經非常悲傷過。
他回想馬直亮還活著的時候,雖然表面上馬走新和哥哥感情不錯,也常被帶出去吃飯什麼的。
但馬走新內心深處,對於他那個凡事都比自己優秀的哥哥,要說沒有一絲怨懟,可能是自欺欺人。
馬走新愛著馬直亮,卻也同時嫉妒他。但這份嫉妒又不足以讓馬走新討厭那個人,因為他從不把自己放在跟馬直亮同等的地位上。
而無論喜歡或是討厭,都得是建立在對等的關係上才能成立的。因此馬走新對於哥哥,就只有自卑,算不上討厭。
但這樣的馬直亮,竟然自殺了。
選擇的還是那種嘩眾取寵、在飯店裡割腕的方式。
據說父親後來慎重跟旅館的人道了歉,還賠了不少錢。這讓馬走新覺得可笑,明明是奪走哥哥生命的地方,他卻必須向那裡點頭哈腰。
他始終不真正明白哥哥自殺的原因。在馬走新心裡,這個優秀到無可挑剔的人,竟然會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而他這千瘡百孔的人類,反而像沒事人一樣,成天在那裡呼吸、走動著,這世界實在是太荒謬了。
也因此馬直亮剛過世那段時間,馬走新是茫然大於悲傷。而他的家人是覺得錯愕、不解。
但馬走新在一個人身上,看見了真正的悲傷。
那個人並沒有來馬直亮的告別式,馬走新見到他,是在馬直亮頭七之後,那人打電話給他,說想要回馬直亮送給他的書。
「你是誰?」馬走新當時還問他。
「我是許利瑪,記得嗎?跟你在咖啡廳見過一次面的那個。」對方說。
馬走新想了半天,才驚覺這人是馬直亮的男朋友。自從那次一面之緣後,馬走新就沒再跟這個人見過面。
紅色孤兒
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馬直亮後來和他吃飯時,也從未提起這個人。這讓馬走新一度以為,哥哥會不會是跟這人已經分手了。
當初見面時,這男人神采飛揚的模樣,還有數落馬直亮時,那種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神情,都讓馬走新印象深刻。
但現在,雖然馬走新沒有實際見到這個人,但光是聽聲音,馬走新就有一種,這人已經燃盡了所有、連靈魂也在肉體內折損殆盡的錯覺。
「那些書是哥哥特別送給我的。」
馬走新按捺著胸中某種情緒。「比起你,我更有資格保留那些書。」
對方沉默了好一會兒。「我不需要全部的書,只需要其中一本。」
「哪一本?」
「《支語警察》。」許利瑪說。
「支語警察?」馬走新一怔,「是……哥哥得獎的那部作品嗎?」
馬直亮在自盡前,剛摘得台灣某個贊助青年作家的文化協會舉辦的文學獎頭籌。
那獎項大到就連不接觸文學的馬走新也有耳聞,優勝者能拿到協會一年的輔助。對當時毅然決然辭了工作、專職寫作的馬直亮是一大助力。
雖然據馬走新所知,那部得獎作引起許多爭議,馬直亮因此變得鬱鬱寡歡。最後哥哥走上絕路,馬走新無法確定那跟這有無關聯。
「但那部作品、最後不是沒有出版嗎?」馬走新問。
由於得獎作爭議太大,加上馬直亮得獎不到三個月,就在旅館裡割腕自殺,最後這本書終究沒能付梓。
「嗯,直亮習慣用手寫方式寫作,寫完再將他騰到電腦裡。他說過,手寫比較有靈感。」
許利瑪說:「但這作品,直亮因為時間截稿時間太趕,沒再製作電子檔,因此只有手稿。」
這馬走新倒是第一次聽說。
「哥哥的稿件都在我爸那裡,他之前跟我爸住在一起,我們爸媽離婚很久了。」
「我問過令尊,他說燒掉的稿件裡,並沒有《支語警察》這一部。燒紙錢時你父親有列作品清單,應該不會錯。」
許利瑪說:「而那篇手稿,我那天晚上還有看到。」
馬走新渾身一顫。他知道許利瑪說的「那天晚上」,就是指馬直亮割腕自殺那天。
哥哥割腕那夜,就是跟許利瑪待在一起。馬直亮習慣在旅館寫作,說是離開熟悉的場所,反而比較有靈感。
馬直亮在旅館寫作時,許利瑪常會作陪。
但那天不知為何,許利瑪有事先離開,再回來時,看見的就是馬直亮仰躺在一缸血池裡、冰冷失溫的身體。
「直亮說過,那本書有想修改的地方。得獎的版本是開放性結局,但他想要修改結局。那天晚上,我離開旅館之前,還看見他在寫《支語警察》。」
許利瑪說著,「但後來警察說,在旅館裡並沒找到任何手稿、事後查電腦檔案也沒有,我就想會不會是你們親屬拿去了。我也問過你母親,她也說沒有,那就只可能是你。」
「會不會是哥哥他……」馬走新頓了下,他想說「會不會是哥哥自己毀了手稿」,但顧慮到許利瑪的心情,還是沒說出口。
但許利瑪顯然懂他的意思。
「就算直亮把手稿毀掉,總有殘跡。警察有搜過旅館的垃圾筒,裡頭除了保險套外什麼也沒有,當然也沒有燒過東西的痕跡。」
馬走新這下想不透了,「手稿確實沒有在我這裡,抱歉。」
「是嗎?」許利瑪倒是不怎麼失望。
「那等他回來,我再問問他好了。」他忽說。
馬走新一愣,隨即覺得背脊一陣冰涼。
他沒有直接質疑許利瑪,只是問:「你是……為什麼,要這作品的手稿?」
許利瑪答得理所當然。
「因為直亮還沒把他寫完,他常說,作家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把一個故事寫完。我要把它找回來,讓他把故事寫完,那是他身為作家的義務。」
馬走新更加毛骨悚然。
「直亮哥……已經走了。」
雖然知道氣氛不對,但馬走新覺得自己還是該說。
「他已經死了,沒辦法把故事寫完了,利瑪哥。」他強調「死了」
紅色孤兒
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不,直亮沒有死,他還活著。」
許利瑪當時卻這樣回答他,「故事會由他完成,你不必擔心。」
當時他只覺許利瑪悲傷過度,一時神經失常,並沒有多想。畢竟馬直亮的死,也在他心中也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雖然他不清楚許利瑪和哥哥的感情到什麼地步,但既然是男友,馬走新聽說他們交往算起來整整八年。會為了戀人的死而崩潰,也不是太令人意外的事。
許利瑪後來再也沒跟他接觸,馬走新也以為這事到此為止。
「支語警察」這個名字,就像是過耳白絮一樣,從馬走新腦海淡忘。
紅色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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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完 #轉噗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