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插著褲袋四處閒晃，經過餐廳時注意到一個男人坐在裡面，威廉記得那是帶柏格來的傢伙，他們兩個算是走得很近吧？繼小哥之後，這傢伙可能是柏格在這裡稱得上比較信任的人？今天也是頂著一雙像垂乳一樣沉沉的黑眼圈，看著薯條不知道又在發什麼呆。

「嗨，同志，你在祈禱嗎？」他走進去，抬手拍了卡特的肩一下，這應該是他們第一次說話，他卻像極跟老朋友打招呼般熟絡。

身子不太明顯地僵了下，卡特古坎抬眼，順著拍肩的手望去。

「說實在的，同志，我沒有特別堅定的信仰。」喔談到信仰只會讓卡特古坎想到那個戴面具的討厭鬼，他誇張地嘆口氣，卻也順著話題聊下去。「你呢？初次見面的同志。」

沒有直接問來者名諱，他笑著應對得自然而流暢。

「我也是，我們真的是同志！」他拉了張椅子坐在對方旁邊，毫無猶豫的回答，然後直接拿起一根薯條放進嘴裡。

「都放得快涼了耶，你不吃嗎？」一邊問又一邊自顧自的繼續吃，這個問題根本沒意義。

「剛才那麼愁眉苦臉的，難道就因為這個？」他知道不是，哪可能有人看著慢慢冷掉的薯條就長出黑眼圈。

「你吃吧，就當作見面禮好了。」順順地把薯條推給對方。

「愁眉苦臉？我有嗎？沒鏡子我還真的不知道。」他笑著用問題迴避問題。「但相信我，我剛才只是在放空。」

「哦、謝啦！」他也很順的繼續吃下去，完全沒跟對方客氣。

「是喔？那你有領悟到什麼嗎大師？」被迴避了又試著繞回去。

「這麼想知道？」卡特古坎戲劇性停頓。
「答案是什麼都沒有！不然我也不會繼續坐在這了，不是嗎？」毫無懸念地公布真相。「換你了，同志，你能從這些薯條裡體悟出什麼東西嗎？」

「什麼都沒有也是個好消息啊，同志！」他用乾淨的手又拍了卡特的肩幾下，跟著用誇張的語氣說道。

「天才威廉體悟到這些薯條欠缺了靈魂。」又開始亂講話了，甚至學對方那般停頓。

「同志，你覺得薯條沾什麼最好吃？」他反而沒急著揭曉答案，而是先問對方的想法，要是傳教方法錯了，那就功虧一簣了。

「唔，談到醬料嘛……」卡特古坎抬起兩手，像是天秤般在秤量無形之物似地上下擺動手掌。「薯條這麼完美的容器，我覺得配上番茄醬很棒，又或者可以試試某人之前傳授給我的秘方。」

「雖然不是卡特我自創的，但是我認証的──你可以沾沾看冰淇淋。」用同樣的手法將自己的名字介紹給對方。「如何，威廉同志想要嘗試嗎？」

「哦——？卡特同志你很懂嘛！」

「那個秘方可不是人人知曉耶，我還打算傳授給你！」沒想到會對方捷足先登，但這令他心情更好的站起身來，快步走去盛了一杯香草冰淇淋，再拿了一包薯條——不知為何還是剛出爐的，熱騰騰超級香——回到位置上，將手裡的東西往對方那邊推。

「既然如此，那我們來乾杯吧？」他拿起一根薯條、沾了一些冰淇淋遞向對方，染白的金黃食物在他的話句中，似乎真的變成一杯小小的啤酒。

「抱歉搶走了你的機會，但那個某人在我們初見面時就已經把這秘方交給我了。」他笑道，忽略身後傳來的、相同的笑聲，那是幻聽，他很清楚。

「喔同志，我怎麼能拒絕這邀請呢？」接著理所當然地接下美食，卡特古坎拿著其做出舉杯的動作。「敬你，也敬這個秘方。」

「那是誰啊？我認識的嗎？」他自來熟到跟卡特好像已經是好友般問，「如果是在這裡認識的傢伙的話，我可能都認識喔！」

「我也敬你，敬秘方，敬我們的友誼！乾杯！」他熟練得可謂煞有介事的誇張喊道，明明餐廳只有他們兩個人和薯條，卻好像身在時間太早的酒吧裡般在炒熱氣氛，正如他說的，對方敬自己、自己也一樣，所以希望對方能更輕鬆些。

「就算威廉這個名字很常見，我想你們兩個應該認識，而且在來到這裡前就認識了。」卡特古坎沒有忘記另一個——現在的柏格對這名字的反應。「但我想你跟柏格的關係有點微妙？」他依舊笑著。形容他倆關係的詞不是不太好或很好，那畢竟是雙方向的關係。

「哈哈，敬友誼，乾杯！」他接著自然地順著對方代領的氣氛，同樣舉起薯條完成動作。

「哦——你說的那個人原來是柏格嗎？」對此也不感意外，聽說之前的柏格也跟對方很要好。

嗯？這麼一說的話，這傢伙很消沈，難道是跟柏格的死有關？這傢伙好像也是個老好人啊。那會不會甚至看到了柏格的屍體⋯⋯

「我倒是覺得我跟哪個柏格的關係都很好啊？」想歸想，他還是悠然自得的自說自話。

「很好，真不錯呢同志！」乾完杯後，他就將薯條一下塞進嘴裡，雖然原本不太喜歡吃甜的，但這樣的配搭就超可以。

「說起來，你跟柏格的關係也很好吧？」他沒明說是哪個。

吃完薯條的時間順便留給自己思考。
「算是吧，我跟哪個柏格關係應該都算挺不錯的。」在開口前有幾秒空白，卡特古坎沒有進一步解釋兩人的關係好到哪種程度，亦沒有多提兩人之前經歷過的事。「前一個柏格似乎有個摯友，腦袋裡頭總有很多點子，跟我應該也蠻聊得來的；我猜是你？」

「一定是我沒錯！」哪來的自信。

「我覺得我跟你真的蠻聊得來啊！至少口味上很合！」他沒過問對方剛才那幾秒的空白，以及和柏格有過什麼經歷，又拿起幾根薯條、挖了一口冰淇淋塞進嘴裡，吞下後又繼續說：

「喜歡冰淇淋薯條的都是好朋友！你還喜歡什麼好東西啊同志？」

「口味上很合這點我樂意接受。」卡特古坎笑道，「我對食物不太挑，或許是因為我來自胖子大國的關係吧，也可以說我是雜食怪。」他勾勾手指在雜食怪三字上做強調。

「但如果真的要談到『喜歡的好東西』的話，我喜歡我所有朋友，怎麼樣？」這聽起來是個玩笑，但他是真的這麼認為，將真正的思緒包在偽裝之下。「他們都是好東西，我想這包括你，同志。」

「雜食怪哈哈哈！」馬上被對方逗樂了，他大笑出聲，「該不會黑暗料理你都吃得下吧？仰空星空派、彝斯咖魔（Escamoles）、洛磯山脈蠔之類的。」

「謝啦同志！變成好東西的感覺真好，你的朋友有空也介紹給我認識吧！」

「我『喜歡的好東西』你已經認識了，所以我就不多作介紹囉。」

「除了仰望星空派，其他兩個我還沒嘗試過，該說值得慶幸嗎？」沒吃過但有聽過，特別是那道昆蟲魚子醬。

「當然，但我相信你自己也能認識他們的，或許用薯條當開場白是不錯的選擇？」說歸說，他沒有再碰薯條，讓對方享有全部。
「不多做介紹嗎？但我蠻好奇你們兩個之間的故事的，真的不講些嗎？」

「說不定意外的會喜歡上啊？就像薯條和冰淇淋一樣，不吃吃看可不知道會不會喜歡呢。」話雖如此，他也說不上是喜歡自己說出來的那些黑暗料理，活得好端端的幹嗎一直跟自己的舌頭過不去？

「你也有吃過仰望星空派啊！感想如何？老實說其實我覺得還挺不錯的。」但真要吃的話，英國的聖誕節還是火雞比較好。

「當然，但多一個人的話快樂就能翻倍！你有空的話就一起來吧！」他對自己的社交力很有自信，但這不代表他會放棄拉對方一起去玩，也繼續毫不客氣的三條併兩條的吃著薯條。

「那個我比較想一邊喝啤酒一邊說呢，你知道嘛，說故事很講求氣氛。」他將一根沾了冰淇淋的薯條遞到對方面前，像把麥克風交過去的樣子，「你呢？我也很好奇你們之間的事，還是一樣得營造氣氛？」

「不要碰派上那些魚頭，你就會沒事。」鹹派依然是鹹派，對他而言，而那是很不錯的鹹派。「派裡加些白酒很不錯，但我沒做過多少次就是了。」

「有空的時候來約我我是不會拒絕的，同志。」卡特古坎笑道，或說，約他做任何事都比留他一個人胡思亂想好。

「你說得沒錯，」他將充當麥克風的薯條拿過，稍微裝出嚴肅的臉。「氣氛是很重要的，或許等下次我們人手都有一罐啤酒的時候再來故事時間吧。」看似是同意他也需要氣氛，實際上，他只是還沒準備好，也不確定該說些什麼。「或許還可以配上下酒菜？」

「哈、那些魚頭啊，你說得對。」他低笑一聲同意了對方的話。

「不過這是它的風味所在啊！」一下子又站回中立場地上。

「可惜啊，我做料理的手腕爛到爆，所以加什麼白酒啊醬料全都給別人搞。」理所當然地當吃的那個人，以前沒少在廚房裡被柏格砲轟過，就算是他也會學乖，能交給別人做的事為什麼得自己動手做。

「說起來，這裡的自動販賣機有鮮魚啊，我們可以試著拜託柏格做一個派。」如果只有自己去說肯定不行，但加上卡特的話，柏格八成會心軟、一成會嘴硬、一成會拒絕，至於要怎麼做出來，當然是由大廚決定了。

「那好啊，到時再約！」他抬起拳頭迎向對方示意擊拳。

「嗯！這也很好，你喜歡喝哪國的啤酒？我的話當然是德國第一！」他很乾脆的決定等到真的一人一手啤酒再說，反正來日方長。

「下酒菜嘛⋯⋯」視線移到薯條上，又看向對方。

「你有什麼想吃嗎，同志？」

「喔？」聽到對方提出的主意，卡特古坎發出感興趣的聲音。「聽起來是個可行的點子，我加入。」完全沒有遲疑，畢竟他也對那人會如何反應感到蠻好奇的。

「談到酒種嘛⋯⋯」 他先是回應對方的碰拳，接著給了自己幾秒思考。「我對啤酒沒什麼挑，但我喜歡有果香味的，也喜歡單純只有啤酒花的。」

「不然你來介紹德國的啤酒給我吧？這裡應該會有的，但要花些時間找。」

「下酒菜的話，燒烤是我首選，可惜這裡不能親手烤，我的烤肉可是廣受好評的。」他小小驕傲了下。「漢堡和牛排也不錯，炸物也行得通，你呢？」他沒有特別提起薯條，這樣聽起來，反倒像是在避開它。

「那買了魚之後就可以上了！」先斬後奏會更有效，這是長年對付柏格首長發現的其中一個戰略。

「哦，你喜歡比利時那種的啊！」下次去找找看好了。就算不講故事，一起喝啤酒就夠爽，他現在也幾乎每晚凹柏格陪自己喝酒聊天。

「德國的啤酒要介紹又會說到睡著了，我們去找時，我再跟你說一下好了！反正其實我都沒差，但要推薦的話我就一定說德國產。」腦裡湧出一大堆啤酒的消息，可是一口氣講太多會令人失去興致，更重要的是比起口說，他更喜歡看人實際體驗。

「燒烤！好想吃啊——」光是想像就快垂涎欲滴。
「沒關係，之後有機會的話一定要給我嘗嘗喔！」

「牛排？喔？」還以為會說些輕食，沒想到會聽見牛排，他挑了挑眉頭看著對方，「通常我都會配別的酒，但好像也挺不錯的？」

「漢堡和炸物、炸豬排也很好耶！嗯，只要好吃都行吧！」很隨心所欲的人，也沒有說到薯條的事，但以行動證明——直接將剩下的薯條全倒進嘴裡塞得滿滿當當再吞下，這就抹乾淨手。

「那心動不如行動吧同志！我現在就想喝啤酒了！」正要起來處理垃圾，才想起用來當醬料的冰淇淋還有一大半，「你要吃完這個嗎？」對方不吃薯條的話，冰淇淋會吃嗎？不吃就丟了。

「看來推薦德國產的啤酒是德國人的堅持。」他笑道，用那抹弧度抵銷話中任何小刺的存在可能。「我完全不反對！」

「真的有機會烤的話，你不只有機會嚐嚐，你說不定還可以參加一場烤肉派對。」想起那些完美的星期六晚上，卡特古坎聽起來開心不少。

「酒配其他酒嗎？我倒是沒那樣喝過，但我樂意嘗試。」他思考有什麼搭配可以嘗試——「但到時可能要請你幫我挑哪些酒該配哪些了。」他沒那樣做過，想一想，或許是因為他酒量不到太好吧。

「啊，現在來一個啤酒配漢堡的感覺真的很不錯——」卡特古坎站起身，動作在對方提起甜食時停頓半晌。

「我是不會拒絕甜食的，同志。」他想起之前與其他人們做冰淇淋的愉快回憶，他高興地將其接過。「讓我們在尋找啤酒的路上多一個夥伴，你說過的，多一個人快樂翻倍。」他把一滴快融化的冰淇淋舔去。

「雖然這理論上不算個人，但我相信它能帶來一樣的快樂。」

「看來硬梆梆的金髮德國佬也向你推薦過了？」他指的是上一個柏格，雖然以內在形容的話，哪個都一樣軟綿綿。

「烤肉派對讚啦！如果是在這裡的話，還能喝到半夜再玩個枕頭大戰，一覺睡到下午！」

「沒試過嗎？很爽的喔，不過要是酒量不好的話就得斟酌喝了。我們可以只喝一種酒再大口大口啃牛排，這樣也很爽！」之前試過這樣和幾個朋友大肆亂喝，結果他們在酒吧睡到天昏地暗，醒來在街上又吐到傻，雖然不知道對方酒量如何，還是提醒對方一下。

「你是喜歡吃甜食的人啊，那真的太好了！」雖然冰淇淋有沒有吃光他沒所謂，知道多了一個人能解決之後可能會到手的甜食就開心。

「對！有了冰淇淋的快樂翻倍了！那我們出發去找更多快樂囉！」他跟著站起身來，丟掉桌上的垃圾後就和對方一起大步走出餐廳。

「硬邦邦？」重複一次對方的形容詞，卡特古坎笑出聲，不過這次不是自嘲的笑。「對，他也有跟我推薦過德國啤酒，也跟我推薦過你。」

「天啊你這樣說讓我更想辦了，啊那些美好的烤肉派對⋯⋯」他裝出憂傷地嘆口氣。「但我想我們還是可以，最起碼睡到下午。」那倒是可行的。

「那這樣聽起來我們還是吃牛排好了。」默認自己酒量不太好。「牛排後我們還可以吃點甜點，感覺怎麼樣？」

「但現在我們先去尋找冰淇淋！」卡特古坎考慮了下冰淇淋集團這個名稱，但他旋即笑了笑，將其放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