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報量:
情報量:
_
那牡丹客竟如此囂張,劫新娘還先預告,簡直自大到了極點。
這事過於怪誕離奇,消息在街坊之間炸開了鍋,而這委事自然也成了眾人議論的對象。
滿春儘管擅長探聽情報,近期卻因家事而疏於打探消息,竟對此事一問三不知。
此事令滿春心起興趣,伸手便抓了佈告欄上紙張的一角,正欲撕下--
那柔弱的身影也不知急什麼,早聽聞了牡丹客劫新娘的預告,二話不說地放下還未清點完的帳簿,只是匆匆前來瓦舍,見佈告欄前一名青年佇立,快步接近並輕啟朱唇。
「公子且慢。」那聲略帶焦灼卻又極力隱藏的清冽女聲短促阻止,順道以摺扇擋下欲撕下案卷的手,「公子可是要應下此卷?」她仍琢磨著該如何向對方索要這案子,先以提問拖延。
_
滿春回頭正想啟口,卻見那秀麗面龐如此眼熟,滿春微微張了張口:「寧--」
對方的眉眼間透漏著生疏,這才想起自己此刻的男性裝束,滿春打量對方幾眼,興許事沒有被認出來,因此改口。
「--您說得正是,還請姑娘給在下讓一讓,給個方便。」
回過頭的是一張陌生臉孔,可那一聲「寧」字捕捉入耳,女子只是蹙眉,打量的眼光不客氣的放在了滿春身上。
興許這男子是在坡闌街上聽聞過自己,秋水於內心讚嘆自己的推測,否則就算她與這男子僅有過一面之緣,也應當記住這張臉。
輕咳了聲,她仍舊不讓。「這可不行。」微微仰起頭,秋水抿唇,男子看來身形不算高大,亦不強悍的令人畏懼,這才讓她有了說話的勇氣。
「這案子我要了,還請公子成全。」說是這麼說,可她的語氣卻不似在請求。
滿春目光在寧秋水臉上逗留,他對這姑娘的印象向來是害羞安靜,這般強硬態度還真是稀見,不禁微微翹起嘴角,肩膀靠在佈告欄上,不讓對方抽走,好一個無賴行徑。
「在下倒是好奇,姑娘要這委事何用?」滿春手指彈了彈對方手上的扇子,「這上頭招募的可是要護駕新娘之人,姑娘看上去不像武人,要此委事何用?」
她原以為像這般看來清俊的男子,都該是憐惜女子的,總該會禮讓三分,沒料想到這扇子卻被壓制住,抽也抽不回。
「你!」秋水這下懵了,還以為自己於氣勢上贏了,卻是自己考量不周,遇上無賴了!正思索該如何脫身,對方倒也沒更進一步的行動,她微瞇著眼疑惑著,緩緩開口。
「公子這話說得不大對,護駕這事豈是只有武人能行。」她的確非習武的料子,之所以想要接了這個案子,不過是憐惜那些被劫走的新娘子,比不過武,可還有腦子能用著。「公子讓不讓?咳、不讓的話,本姑娘倒是願意公子隨行。」
她這話說的心虛,是誰跟著誰,還不一定。
滿春以女子身份與這姑娘打交道也一段時日了,倒也清楚對方性情與身世幾分。這見不得紅的姑娘,只怕若屆時真發生了什麼,還不得昏厥在地?
那無賴公子笑瞇起了眼,終於是起了身,鬆開了人的扇子。
「恭敬不如從命。話說在前頭,在下可只會繡花拳腳,還得指望姑娘保護了。」
這話不假,滿春卻也不是毫無防身方法,只是挑了話講,故意捉弄對方。
「在下滿盼夏,都說了三句以上才報上名,禮數不周還多擔待。」這會,自然是不會用對方知道那滿春之名。
收回手,秋水揉揉自己舉酸的手臂,偷偷的瞪了滿春一眼,揭下那紙案捲,往後退了幾步。儘管對方是即將與自己合作之人,也不可輕信。
「指望我?」秋水似是不敢相信,這人明目張膽的調侃,讓她脹紅了臉,又氣又惱。唰的一聲,攤開的扇面半遮掩住她的情緒,只道那雙眼不會藏,她的確氣得亂了步調。
調整呼吸,對於禮儀特別講究的她這才在滿春報上名來後,將摺扇闔起。「小女子寧秋水,滿公子多禮了。」語畢,冷笑一聲,秋水這才緩緩抬頭。
寧秋水抬頭迎上的目光帶著笑意,卻不知是為何而笑,就在寧秋水有什麼反應之前,那紈褲子弟卻已先撤回了目光,望向街上。
「寧姑娘認為,那牡丹客發送預告信有何目的?」
「就在下看來,不過是聲東擊西、欲為某事掩人耳目罷了。」
隨即,眼珠子轉回寧秋水身上,靜待其答。
話鋒一轉,秋水也無心思揣測那雙眸眼裡的笑意是何意。只是向四周張望,勾唇一笑。
「滿公子都這麼說了,這話便不適合在此處談了吧?」她心底自有一番疑慮,可出入瓦舍的人跡混雜,難保無有心之人偷聽。
話一出口,她彎起雙眸,眼底盡是驕傲。
滿春微微歪頭:「說到這,在下倒是知道一個好去處。」
那好去處自然是自己一手創建的茶樓,若說茶樓不安全,那世上所有地方恐怕都不安全了。
當然,那是對滿春而言。
秋水聽聞,並不覺歡喜,她還無法信任眼前的男子,原是想著地點由她來訂,可卻又轉變了心意。
「還請滿公子帶路。」裝乖似的,秋水放軟自己的聲音,斂眸藏起警惕的眼神,若對方不安好心,這合作早些終止也好,看在方才男子並未有其他過分之舉,她且跟著他一回。
這寧姑娘眉眼活動早已被滿春看了個透,也不介意對方對自己抱持戒心,只是笑臉盈盈地領路。
好在那茶樓再怎麼僻靜,終究位於鬧區中,兩人用不了多久便能看見「停雲樓」的匾額。
滿春並未行男女之間的禮讓行為,而是率先踏入樓裡,在寧秋水看不見表情的情況下朝掌櫃使了使眼色,叫他們不要把自己身為老闆的底給洩了。
那掌櫃也挺有默契,像是對待熟客一般寒暄幾句便將人請上了樓。
踏上階梯,秋水跟在其後,回身望了眼大廳的陳設,這還是她第一次來,看來是待慣了自己常去的,疏忽了這間。
可那距離總是隔了三步,不遠不近的間隔。
「滿公子可是熟客?」見對方熟門熟路,她也不知這時該講些什麼好,只得隨意一問,這心思還是得揣著案子一事,此事疑點重重。
「熟到連老闆都認識了。」滿春漫不經心地應了句,兩人被帶入隱僻又裝飾典雅的包廂,那兒已備好了茶水,掌櫃輕點頭便速速離去。
「姑娘請坐。」滿春朝著座位的方向一攤手,實際上他方才也挺慶幸寧秋水與自己隔三步之遙,否則只怕自己一時忘了身分不同,一個習慣便挽上了對方的手。
「多謝滿公子。」她收起自己打量包廂的眼神,俗話說好奇心能夠殺死貓,這時候不是東看西瞧的時候。
秋水入座後,端正身子挺直背脊,如今的舉止再再透露出她是個有錢人家的孩子。她等著對方先說話,並不打算主動回應方才在瓦舍的問題。
滿春挽袖抬手,為兩人斟上茶水,不疾不徐。
茶氣冉冉上升,滿春遞茶道:「這君山銀針,實屬好茶,姑娘好好品嘗。」
滿春也不攤明了講,打了個迷糊仗。
雙手捧著茶杯,秋水並未馬上飲下,紅脣勾起淺淺的弧度。
「敢問滿公子,要不下盤棋吧?」她這是嫌就這麼說話,沒意思,既然雙方都是有心思的人,不若邊較量,邊說這事,她也好觀察對方。
尾音落下,秋水這才抿了口茶,隨後誇讚一句好茶。
滿春棋藝普普,也就一般的程度。見對方提起,笑意不改:「滿某棋藝不精,怕是要讓姑娘笑話了。」
也不推拒,讓人拿了棋盤來,待下人將桌面整理了穩妥,滿春也挺直身版,直視對方。
枰棋之間,無關情誼、無關「滿春」累月以來與寧秋水相處的午後休憩時光。滿少爺於此、與寧府二小姐,將帥各據一方。
滿春寶寶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寧二小姐,請。」滿春的刻意洩漏,心知肚明這般對對方底細的調查會引來萬般猜忌。
可他就是無賴、貪玩,意圖對方有自亂陣腳的反應。
那執棋的手頓了頓,方才自己在介紹時,並未提及身份才對,可滿盼夏,是如何得知。
她沉住氣,臉色暗了半分,先走了步馬,落子與棋盤接觸的聲音過於清亮,她忘了拿捏自己的力道。
「滿公子,看來只怕你認識我,而我對您卻是一無所知。」思索一番,簡單的一個訊息,她便知道了她和他,從頭開始的資訊便是不對等的。「秋水便直說了,關於這個案子,我只有一條消息,蘇家有著一對雙胞胎姊妹,此次出嫁的便是姐姐。」
緩了緩,她喝了口茶,不信任對方又如何,她現在沒資本悶著不說話。
「你說,這雙胞胎是該如何去區分誰是姐姐,誰是妹妹呢?」
滿春寶寶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滿盼夏不常下棋,卻懂棋譜--這是因為某些陣法是由棋譜編造而來,為了解陣而硬背的內容,在真正對弈的狀況反倒不一定派得上用場。
對方先出馬,自然就有應對先出馬的棋譜。滿春挪動了俥,隨即撒手。
沒有漏掉對方沉下去的臉色,滿春卻毫不慌張,反而笑了個刺眼。
對方迎面拋來的問題,滿春不疾不徐地接住:「是姊姊、是妹妹,這對大戶人家來說重要嗎?反正只要是個女的,嫁出去都一樣。」
滿春心知肚明權勢華貴之下的悲哀,對那姊妹自然心生幾分共感之情。
「您對這般悲劇不是再清楚不過了嗎?二小姐。」
這下她便無法保持冷靜了,秋水唰的站起身,眼底是明顯的慍怒,冷笑出聲。
「呵、滿公子好能耐。」怎麼講著講著,話又繞回她的頭上,何況對方語尾的那個稱呼,怕是想激怒自己。「悲劇?」可仔細一想,她又再入座,端起茶杯,看似在打量著滿春的神情,實際上只是想事情想得入迷了。
「或許這事便是因悲劇二字所起。」秋水以指腹摩挲杯緣,另一手,則是繼續於棋盤上進攻,她的棋路和給人的感覺不同,反而更加主動,更加強勢。
「資訊還是太少,可秋水認為,是姐姐是妹妹,對某些人而言還是重要的。」
對方怒意高漲,滿春眼目裡卻是波瀾不驚,就像石子投入一片深沉黑潭,沒有漣漪地變沉了下去。
滿春俯首落目棋秤,毫無猶豫地動了棋子,靠死背棋譜的人僅是根據對方的走棋從腦海中翻出適合應對的步數,隨後迅速下手。
見對方空了杯,擲起茶壺為對方滿上。
「寧姑娘說得不錯,興許對真心之人而言,就算長得一樣仍無法取代彼此。」
茶壺輕放回桌,滿春也抿了一口清香。
「如何,寧姑娘其他消息管道嗎?」
滿春作為一個情報販子,如此提問的確有些刻意,但他就是想知道還有哪些同行得提防著。
紅唇微抿,秋水專注地思考下一步該如何進攻,這才挽起袖子,執棋退守。
「並沒有,可滿公子能力超群,應當可以找到更多線索?」她莞爾而笑。「這重要性未必就是指真心相待,不過就是一個猜測。」
「這世間感情不是只有愛情,若是恨意,還是犧牲之情呢?」她不只設想了一個可能性,總歸是她得到的消息太少,有些事情還是需要深入調查。
她相信對面這位公子,既然可以調查自己的底細,區區蘇府、蔣府,應該不在話下。
「您太抬舉了。」寧秋水一退守,滿春便迎面追上,再一步便能吃了人的棋子。
「滿某認為,截新娘此事反倒並非重點,送上預告信的動機更值得琢磨。」
「但,就如寧姑娘所言,你我對此事了解不夠深入。」滿春抬手敲敲桌面,一名眼睛圓滾滾的稚嫩小兒推門而入,滿春向著那名小女孩攤手,道:「此茶樓亦有情報買賣生意,把姑娘方才揭下的紙捲交付給那小兒便行。」
秋水可以挪了不相干的棋子,從方才開始,她便發現了這盤棋的一個盲點,那便是只要她以尋常棋路子走,對方便能應對,不如走自個兒的偏門,讓對方吃了自己的棋,再反擊。
見局已布,秋水抬眸,朝滿春眨眨眼,那眼底盡是笑意。「原來。」不怪這人知道自己的底細,只道是她不如人,伸手取出懷中的紙卷,坦然的交付予小女孩。
小女孩乖巧接下紙卷,朝二人倚身後便悄聲離去,老練模樣與那年齡完全不符合。
滿春再度望回棋盤,明顯地頓了幾秒,這才看見動了棋盤上邊緣處毫無關係的棋。
滿春也沒多想,那並不影響棋譜的進行,滿春擲起棋子一個跳格吃下了對方的棋子。
「牡丹客動機想必並不單純,然而委事僅要求江湖客護駕便可。」
「您說,若牡丹客其實是俠義之士、亦或是真心交付的如意郎君,屆時我們要幫誰?」
見滿春不在意那不起眼的棋子,秋水只是繼續挪動第二顆,看來就像個不會下棋的新手在胡亂操作,實質則是悄然誘導對方入陣。
「幫?」秋水輕笑出聲,要是牡丹客真是個好人,幫了又如何,她不能為了他人,讓寧家與其他府結仇,此話固然自私了些,但她本並非善人。
可遺憾的是,女子便會與有情人錯失,她藏在桌面下的手握緊成拳,隨後緩緩放開,掌心留下指甲印子。
「秋水有一事相求,望能順道徹查蔣府與蘇府底細。」如若要幫忙,手中還是得握有點什麼才行,現下牡丹客是好是壞無從得知,可有備無患,也好確保自己感情用事後,沒個護身符保她寧家。
狐狸誘兔而兔不覺,滿春哪懂棋盤上的心機,照本宣科罷了。滿春亦是只當作寧秋水不懂棋藝,未深思每一步棋步數底下的深意。
「寧府小姐要求,在下哪敢不應。」滿春眼底含著幾分笑意,「相信寧姑娘不會讓在下做白工的。」言下之意便是讓對方開一個自己滿意的交換條件。
幾步棋的時間下來,門再次被輕輕推開,又是方才那小女孩,手裡揣著紙交付到寧秋水手裡。
情報量
見魚上鉤了,秋水又讓對方吃了棋子,棋盤上的空間頓時開闊許多,她的局,也已經佈置完畢,等待對方移動,便是甕中捉鱉。
「滿公子要什麼?」秋水看著棋盤上的局勢,心情明朗的接過小女孩傳遞過來的紙張,閱畢,不禁笑出聲。「甚好,滿公子且看看。」
「可有看出什麼端倪?」
滿春扇抵下巴,外頭思量,才拉開嘴角:「暫且讓寧姑娘欠在下一個人情,來日再談。」
再下了一步棋,滿春追著前方的棋一路奔赴,眼看即將要吃下對方將棋。
「將軍。」落下棋,便接過紙張也看了幾眼。
「那對姊妹,果然是政治下的棋子。」再往下看下兩條消息,微抿嘴,將紙捲還給寧秋水。
「輕功高手,想必不會正面迎擊,而是暗處行動,再殺了個措手不及。」
「若我是那牡丹客,定會偽裝成蔣家護衛,這樣一來便能先把逃亡路線打探了個徹底、同時也不用煩惱如何搶到新娘。」
眼見自己的局布是布好了,卻慢了一步,秋水的臉色難看至極。
「如此,滿公子何不再細想牡丹客的逃亡路線,直接來個埋伏反擊。」秋水離了座位,不想看見那紮心的敗績,話也變得不善了些,搖著扇子在包廂中隨意走走。「滿公子先前不是提及牡丹客的來信,既是明目張膽的將信送去了蔣府,不會沒想過蔣蘇二府會派人戒備,可追根究柢,牡丹客背後究竟是不是有個主子指使,仍不確定。」
方才她想了想,那委託者年齡已過半百,其弟怕是也不小了,卻要蘇家的千金嫁予蔣府,其中的利益交換先不論,如若是她,心中必然也是不肯的。
可以不嫁的方法也是有的,只是自己,也會討個毀了清譽的下場。
「秋水猜測,許是那蘇家小姐不願嫁呢。」
棋秤上的局已成定數,對方沉著臉起身,滿春則是垂首觀察這棋盤。
若是新手胡亂走棋,興許對輸贏不會如此上心,寧秋水反應卻如此明顯。滿春在幾個棋子之間來回審視,這才豁然開朗。
想玩一個甕裡捉鱉?若不是對方佈局時間較長,而自己恰巧選了個速贏的棋譜,否則從下一步開始,對方便會開始連殺自己的棋了。
棋局上是自己贏了,格局上倒是對方更勝一籌。
「寧姑娘的意思是,牡丹客為蘇大小姐所指使。」這可能性倒大了多。同作為大戶人家子弟,自己的做法倒是任性許多。
「若我倆先去會一會蘇大小姐,弄清楚了來龍去脈,興許能更肯定要站在誰那。」
「嗯、不過......」秋水站在窗前,明明未曾開窗,視線卻好似凝固在遠方一點。
她收起扇子,將自己的顧慮吞了回去,滿春說的沒錯,還得弄清楚來龍去脈,才能斷定。
「可也不能叫蘇大小姐起了疑心。」若對方不信任兩人,只怕說出來的話,真實度會降低許多,即便對方可能露出馬腳,她不希望調查的時間拉的太長,影響兩人商量計策。
瞧桌面上那盤棋,便是一個例子。
另一方面,她的衣著顯然得換套輕便的,從感官上先一步說服蘇大小姐,自己是可用之人。
「幾時啟程?」
「大婚在即,事不宜遲。明日就去吧。」儘管事態緊急,畢竟是蘇府,送拜帖這樣的禮數還是要做一下。
「滿盼夏認為,若寧姑娘將身份誠實以告,興許更能動之以情。」兩人的類似經歷,興許能打出一個共情牌。
「......」秋水背向滿春,聽聞對方話語,捏著袖口的手緊了緊,這種被人調查至一五一十的感覺,著實如同衣不蔽體。
她調整呼吸,這才咬牙,回身予以得體的笑容。
「便依滿公子所言,今日時後不早,我先回了。」離開前,她刻意經過棋盤,伸手動了幾枚,待她回去,自然是要再重新研究一番。
滿春垂眼望向棋盤,果真是一個局中局,將我方誘導至死胡同,而那些看似毫無干係的棋,卻能夠擋住我方棋子的退路,從而一一斬殺。
滿春眼帶興味望向寧秋水的背影,奇女子,怎麼面對滿春、滿盼夏兩人的反應如此兩極。
當然,自己也沒資格這麼說。
兩人一道下樓,相約隔日在蔣府附近碰面後,便目送寧秋水歸去。
他清楚自己有些咄咄逼人、像是把人挖開了一般,心底或多或少興起了幾分罪惡感...但也只有一點點。
滿春漫步回到茶樓,那掌櫃朝滿春抱拳倚身。
「大人,方才已派鳶兒送上拜帖。有其他事要吩咐小的嗎?」
其實滿春對寧秋水的認識也不過止於寧二小姐的身份、與睦氏之婚約,而兩人之婚約並無感情基礎是來自於「滿春」與寧秋水同遊時對方否認心上人之事,這麼一來便串連起來了。
那掌櫃的意思便是,是否要對寧二小姐、或是寧家進行更深入的調查。
滿春望向棋盤,沉思不語。
「大人?」
滿春抬手,代替對方把接下來的步數走了一遍,兵、俥、傌......一一被追殺殆盡。
「不必,」一番單方面碾壓後,將臨到了帥的周圍,接下來帥不論怎麼走,都只有一條死路。
「寧秋水,我會親自調查。」說完,黑將軍吃下了紅元帥,完局。
翌日,秋水於清晨轉醒,讓今依打理了自己後,這才用過早膳,備了馬車出了睦府,僅讓今依留個口信,素日自己也是這般地隨意出入布莊,睦哥哥們自然是習慣了。
而她今日打扮的比昨日更加華貴,一看便知是大戶人家出生,後髮高高盤起,用琉璃髮簪固定,露出白皙的後頸。
畢竟今日自己的身份不是寧秋水,而是寧府二小姐,那個在寧府中說一不敢有二的女子。
直到馬車停駛,車夫下馬攙扶她離了馬車,沉重的飾物令她只能放慢步調,縮了下巴,背脊努力挺直。
也不知那滿公子是在何處等她。
滿春寶寶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寧二小姐一身華服在街上自然惹目,下了馬車後,便迎面走來身著武人裝束的滿公子,腰間那沉甸甸的劍,把腰間束帶微微扯皺。
「二小姐。」滿春向寧府二小姐微微倚身道,在這個場合,來歷不明的滿公子自然身份要比寧府子女來得低微。
「蘇府下人已恭候多時,隨時可領您入府。」
秋水只給了滿春一眼,現下扮演的身份明確,她自然不會同他多言,只是紅唇輕啟,道出三個字音。
「進去罷。」她雙手交疊置於腹前,即便已有一年的時間沒有穿戴這些瑣碎衣著,身體卻仍記憶著以往承載的重量,她自然地向前邁步,按蘇府的人引領正要進入內室,腳步卻停滯不前。
這蘇大小姐未免還是個未嫁的千金,若要領得滿春一同進入,還得請示。
「勞你捎一言,可否攜名護衛入內,此乃家規所制,實在是離不得。」她臉不紅氣不喘的胡扯,就怕蘇大小姐不允滿春同行。
那下人猶豫片刻,正想啟口,此時從門內傳出年輕女子聲音:「無妨,讓他們進來。」
下人依言,開門讓二人進了閨房。那房內天昏地暗的紅,似乎是在提醒房內之人自己接下來的身分。
蘇大小姐佇立於房內,面帶薄紗,令人看不清五官。身形高大,甚至比滿春還要高。
「請坐。」蘇大小姐將二人領至茶桌邊,滿春清楚自己的身份,僅是安靜地隨在寧秋水身後。
「妾身寧秋水,見過蘇姐姐。」寧家的聲望盛於南方,在槐根這,她不知這蘇府小姐是否識得。
「有勞蘇姐姐招待,這滿屋的大紅色,不知妹妹應當恭喜不是。」她倒是也不藏今日前來的目的,只是執起茶杯,置於鼻前嗅了嗅茶香,並未嘗一口。
那雙瞳氤氳,涵帶笑意,怕是這話是為了探探對方,故意為之。
那蘇大小姐看不見表情,擲著茶杯的手卻微微一頓,輕笑道:「先謝過寧小姐的祝賀了。」
蘇大小姐隨即微微轉頭向寧二小姐的護衛,攤掌向另一張空椅:「這聲請坐,自然包含公子。」
「謝過大小姐,小的不敢。」滿盼夏抱拳道。
「不用裝了,公子不是護衛吧。」那蘇大小姐也不知如何火眼金晴,直接掀了滿春一把,滿春望了一眼寧秋水,既然被識破了也不好推託,應聲坐下。
滿春落坐後,蘇大小姐才道:「想必二位是為牡丹客一事而來吧。很可惜,小女子對此一無所知,興許二位尋蘇老爺一問更有收穫。」
「蘇姐姐當真想言謝?」秋水放下茶杯,唇角的弧度剛剛好,那語氣似質問,似疑惑,更多的,是想引出對方真實的話語。
「那便可惜了,妹妹原以為姐姐同妹妹一般境遇。」她故作惋惜,可卻拿出扇子搖呀搖的。
想來一個識破滿公子身份的女子,必然是不可小瞧的,可大戶人家的女兒,哪個不是如此?
為了保住自己的名聲,守好自己的價值,努力不成為其他女子的墊腳石。
蘇大小姐微微偏頭向寧二小姐,正感疑惑,滿盼夏接話道:「正如字面上的意思。」
蘇大小姐了然地掩嘴...
誤會
掩嘴嗲聲一笑:「寧二小姐好大勇氣,這般私奔情節,就如同畫本一般精彩哪!」看來,這人是把寧秋水與滿春誤認成私奔情侶。
滿春微啟口剛想否認,腦筋一轉,這倒是好發揮的身份。
只見男子靦腆一笑,撓撓腦袋,「蘇大小姐好眼力,只怪命運弄人,生到了不對的人家。」
蘇大小姐被打動
蘇大小姐輕輕碰了碰寧秋水的手,似乎是能同理對方的經歷。
「這不知該說幸還不幸,小女子尚未尋得那良人...但即便尋到了,那又有何意義?」蘇大小姐面紗下的臉龐低垂,微微曲起的指節,似乎在控訴命運的不公。
秋水微瞇起眼,面露微笑,於桌面下的手卻緊握扇柄,這蘇大小姐是完全誤會了,這時若不應下,只怕事情會難以順利解決。
「是了,妹妹有時好希望,自己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兒。」語畢,眼神飄向滿春,外人看來想必是濃情密意,實際上她可火大著。「妹妹本有婚約在身,可若真嫁了,這片真心又該如何藏起。」
勉強地牽動嘴角,秋水一手回握住蘇大小姐,一手則是佯裝拭淚。「巧的是,妹妹聽聞那牡丹客專截新嫁娘,正想著......」她話都說到如此,應當不必在說得更明白了。
誠實以告
「原以為蘇姐姐於那牡丹客得知一二,與郎君特此前來商討此事。」她又加把力,極力想套出牡丹客的內情。
「蘇姐姐當真......當真不識得那位?」方才另一手於桌面下狠掐自己,秋水這一抬頭,眼眶的淚液打轉。
似乎是被這對佳人所打動,蘇大小姐眼角含淚,緊了緊握著寧秋水的纖手。
「……那牡丹客……」蘇大小姐一面應道,一面四下張望,興許是怕隔牆有耳。
「……實不相瞞,是小女子安排,來個裡應外合。」
滿春看了寧秋水一眼,再轉回目光:「這事,我們保障守口如瓶。」
女子抬手拭淚,「謝過滿公子,光想到往後該與那油膩老男共度餘生,小女子便心生噁心……」
「蘇姐姐且安心,妹妹定不會亂說。」秋水這才笑了,端正了自己的坐姿。「可姐姐此舉,不怕毀了自己的清譽?」
若是她,自然是怕的,可怕的不是自己名譽掃地,是擔心寧府受人恥笑,或為他人閒話家常。
「蘇姐姐,外頭傳聞蘇家姊妹實乃雙胞胎,生得極像。」秋水話說到此,便住了嘴,她且看這蘇大小姐如何解釋自己這一番界線模糊的話語。
這輕信兩人的女子,究竟是在愛情戲碼前蒙蔽了雙眼,還是心思細膩,想將他們一併算計,她仍不能安心。
和親妹妹的感情
滿春寶寶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蘇大小姐一聽寧秋水提及胞妹,指尖輕顫,朱唇張了張,良久才道:「姑娘說得不錯。因此,若小女子逃了婚,興許就是妹妹得代替我這任性的姐姐了罷。」
蘇大小姐起身,抬手撫向垂掛的紅絲綢:「名譽也罷、家族也罷,哪樣東西比自由更加重要?」隨著話音落下,手指絞著紅絲綢,一把扯下,紅絲綢籠罩在蘇大小姐身上,就像潑了滿身鮮血。
「小女子卻沒有能力帶著妹妹一道逃走,只能先保自己周全……是我對不起妹妹。」
滿春沒有打算加入對談,而是偏頭望向寧秋水,想看對方如何應對。
蘇家姊妹確實可憐,然而兩人卻是接受蘇老爺委託而來,這樣一般窩裡反,二人聲譽又該如何當?
滿春暫且作壁上觀,屆時會如何行動,還是得看蘇大小姐拿得出多少好處。
「蘇姐姐所言極是,追求自由哪能稱作是任性之舉,想必蘇二小姐必然不希望看見姐姐您這般痛苦。」秋水起身,走向蘇大小姐,掀起那讓人發愁的大紅,頓了頓,這才輕聲開口。
「終歸是嫁蘇家女兒,是姐姐是妹妹,又有何差別,蘇姐姐覺得如何?」秋水斂眸,這話說得極輕,她還在試,只因自古女子間的勾心鬥角,往往藏匿在楚楚可憐的背後,她無法輕易的相信,對於蘇大小姐而言,方才的話有幾分真心。
「如此,姐姐又有什麼好自責?」抬起手,蔥白的指尖透著嬌嫩的粉紅,輕輕拂過那待嫁新娘的臉龐。
同意
寧秋水這般撩撥,蘇大小姐終究是忍不住心動了。
說得沒錯,反正長得一樣,嫁姐姐、嫁妹妹,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寧二小姐所言極是,指不定,妹妹並不如姐姐那般排斥聯姻...」
滿春聽聞至此,面色不改,心底卻多了幾分不快。
同樣身為兄姐,犧牲妹妹成全自己的自由,有何道義所在?
滿春自認自己的狀況與對方不同,滿秋是有能力、亦有野心想成為家主的,對方卻把事情推給一無所知的胞妹,難免令人心生厭惡。
「如此,秋水明白了。」那笑容仍是溫軟,笑意卻是不及眼底,她斂下雙眸,假意的執起蘇大小姐的雙手。
「這個忙,秋水定會幫的。」她吐出承諾,卻忽略了這忙究竟在幫誰,相信此刻被她說動的蘇大小姐,必然無法察覺這個盲點。
「此事便按蘇姐姐原訂的辦吧,只是秋水有一事相告,那蔣府收到了劫親的信息,必然有所防備,還請蘇姐姐將計畫詳細說明,秋水也好想好計策,從旁支援。」那語調極為誠摯,就好像天涯淪落人遇上了知己般,義不容辭的想要給予相助。
秋水並未回頭,也不知這滿公子能否明白自己的用意,只希望蘇大小姐透漏計畫內容,讓她儘早安排安排。
鬆口
這救命稻草擺在眼前,哪裡有不抓的道理?對自由的渴望蒙蔽了雙眼,蘇大小姐緊握寧二小姐纖手,微微顫抖。
「這份恩情...小女子此生難忘......」
滿春看向寧秋水背影,心底暗諷,這女子,連是敵是友都分不清。
女子未察覺另外兩人的心思,自顧自道:「不瞞二位說,門外侍衛便是那位牡丹客。」
「大婚之日當天,轎內其實是丫鬟扮裝頂替,屆時牡丹客劫走了人,把侍衛引到外頭後,小女子再由蘇府側門離開。」
蘇大小姐難掩笑意,彷彿天大的幸福近在眼前。
「小女子想請求二位,在當日支開守在側門的侍衛。二位既然為委事而來,侍衛興許不會多有懷疑。」
「如此,妹妹曉得了。」秋水眼底盈滿笑意,得到了想要的資訊,怎能不樂的開心?
秋水安撫性的輕拍蘇大小姐的手,臉上堆著笑。
「秋水先祝福蘇姐姐了。」隨後,秋水這才又與蘇大小姐寒暄幾句,提前恭賀卻是說著與聽著有別,那秋水的心底,是暗自算好了對付之計。
「時侯不早,妹妹還有要事無法久留,姐姐放心,交代的事,秋水銘記在心。」她一刻也不想多待,只盼著大婚之日的來臨,便找個理由開脫,欲離了蘇府。
滿春向蘇大小姐頷首示意,同寧二小姐一道離去。
外頭馬車正等候二人,滿春將寧二小姐扶上馬車後,拉上簾子,抬目望向寧秋水。
「您打算怎麼做?」滿春明知故問。
「先離開這吧。」秋水壓低聲音,她擔心這還在蘇府的地域範圍,隔牆有耳。
思考幾分,秋水考量了自己被蘇大小姐信任的成分很高,可難保那個侍從也是如此,決定先打道回府。
「讓車夫往睦氏布莊駛。」想了想,此刻她應當回睦府,才是一般小姐的心思,大不了換了衣服再從別院的門出來一趟。「上回進了公子地盤,不介意讓我這回吧?」
凝兒那應當是有包廂可以說話,她也能夠更放鬆些。
「怎麼敢。」滿春笑道,微微抬手撥起車簾,望向窗外,只見那侍衛站在門口目送馬車離去。
穿過鬧區,在用不了幾柱香的時間,睦府大匾額高掛,想不知道此處是哪都難。
「我去換身衣服,滿公子不介意在外頭等著吧?」秋水回眸,淡淡地掃過滿春一眼,這睦府她是不能讓進的,她只是個暫居的,沒這個權力。
即便有,面對這樣一個不知底細的人,也不能如此不小心。
她說完便逕自下了馬車,在今依的攙扶下進入睦宅,入了別院,換件平日穿慣的衣裳,用不著多久,她便出來領著滿春進了客棧,向掌櫃要了間包廂,直上二樓。
滿春自然是不能介意的,在一番等待後,依舊是全權交給對方,隨人入了客棧。
「此處環境不錯,是個好地方。」滿春寒喧性質地稱讚了一番。
進入包廂,秋水遣了下人,古樸的房間裡頭,陳設並不富麗,卻乾淨整齊,她隨手煮了茶,不過是於茶壺中添加熱水,隨意一弄,下人方才還送上了盤糕點,是她喜歡的口味。
「滿公子隨意坐,這兒沒那麼多規矩。」對於滿春的稱讚,秋水置之一笑,並未回應,她覺得這兒與昨日「停雲樓」有別,可這兒另她安心。
「秋水茶藝不精,此處也無上等貨招待,可多的是人情味。」半晌,她添了兩杯茶水,一杯置於滿春面前,另一杯則是自己的。「這卷子,滿公子簽嗎?」那小廝時間掐的正好,請示後進入包廂,於桌面佈置了筆墨,又默默退場。
滿春隨意挑了他看得最順眼的位子落座。茶水並不如自己樓裡煮得精緻,滿春再怎麼挑嘴也不推拒,擲起了茶杯。
「既然真相如此,有什麼不簽的道理?」滿春小啜幾口,抬眼看人:「難道寧姑娘不這麼想?」
「呵。」秋水見滿春回問自己,逕自執起了筆,筆尖沾墨,於卷子上寫下秀麗的三個字。
寧秋水。
「滿公子可還有疑惑?」收尾後提筆,整個過程行雲流水,秋水放下筆,將卷子推至滿春桌前。「該聽得不該聽得都已經知道了,簽了之後便來商議對策罷。」
滿春正欲落筆,滿字寫了下去,筆鋒頓了頓。
且慢,滿春於逍遙會登記的名義是滿春而非滿盼夏……
這卷子,簽了字後絕不能讓寧秋水看見。
滿春腦內迅速轉了轉,在卷上寫了極度潦草的「春」字,隨後迅速折起揣入兜內。
「滿某認為,要先讓蘇大小姐認為計畫如實進行,削減戒心,並安排人在側門埋伏。」滿春迅速引導話題,將對方的注意力移走。
這計策聽起來是可行的,秋水頷首同意,見那卷子已被對方拿走,反正自己的名字也簽了,誰拿都無妨。
「就這麼辦吧,不知這蘇大小姐是否會武功。」她拿了塊糕餅,咬了口細細咀嚼。「滿公子吃嗎?」
會武功
滿春應下,也取了糕點品嚐。口感不細緻,味道卻足夠樸實。
「在下看來,蘇大小姐是位武人,興許是瞞著蘇老爺偷學了。」滿秋亦是習武女子,因此滿春明白,習武女子之手會比一般女子來得厚實粗糙。
「這般看來,埋伏的人手得挑選挑選,那蔣府的人怕是不中用的,攔不住蘇大小姐。」秋水先將手中的糕點吃完,喝了口茶才緩緩開口,用腦過度是需要補充點好吃的才行。
她抬頭凝視滿春,昨日這人才說自己只會花拳繡腿的功夫,想來也不是個適合的,可自己不會武功......。
「滿公子可有人選?」秋水想起了自己家那個貪玩的弟弟,也不知這弟弟會不會感情用事。
滿春望著茶杯在桌面上落下的一圈水痕,安靜思量。
這委事的附加價值並不值得自己調度武力、滿家劍莊亦是動不得。
下意識地手指按著下唇,如果是那個人的話……據說他正好亦在槐根……
「甭需操心,在下正巧結識一名劍術高手。」
「勞煩滿公子了。」既然對方已經有了人選,她便相信那人具足實力,不再深入詢問。
敞開的窗外是一番好景,蔚藍天空有幾朵浮雲,襯得歲月如此悠閒寧靜。
「明日秋水會捎一信給蘇大小姐,告知一切已經安排妥當,此時我們不宜再往蘇府走動,避免露出破綻,滿公子可有其他疑慮。」該商議的也談完了,正事辦完,她便可以準備去看看今日客棧有哪些菜色。
「那侍衛,不知怎地令人很在意。」憶起侍衛目送馬車遠行的身影,滿春的直覺告訴他事情興許會有變數,但現階段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事到臨頭,再決定怎麼處理罷。
「屆時再請寧姑娘支開蘇家護衛,那些人武藝平平的話,也不過是累贅、同時亦招惹蘇大小姐懷疑。」
滿春說完便起了身,似乎也覺得事情已算談妥。
「明白。」秋水跟著起身打開包廂的門,送對方下樓。
她將滿春的話放在心上,可說到底,侍衛再如何可疑,如今也只能等待大婚之日的到來。
「秋水便不送了,到時於蘇府見。」她就站在階梯旁,目送對方離開客棧,並於隔日差人秘密送信於蘇府,做做樣子。
接下來幾日,她只能反覆思考這侍衛如何可疑,暗自下了決定,當日需帶上自己的弟弟文邕。
當晚,停雲樓內空無一人,只餘一包廂留著燭光。
滿春與某人相對而坐,月光在那人臉上留下一道陰影,看不清面龐,只有左臉刀疤鮮明。
那人聽了滿春將蘇府之事娓娓道來,薄唇微抿,握著劍的手指緊了緊。
「不殺、不傷,只要攔住人便可,能擊暈更好。」滿春如是說。
「明白。」那人應下,一切只看當日了。
大婚當日,好一個陽光明媚,正是出嫁良辰吉時。
滿春身後跟著身形高大的武人,一前一後,正在蘇府門口與蘇府下人攀談著。
秋水一身輕便著裝,隨著文邕駕馬而來,隨後翻下馬,吩咐一旁小廝把馬牽至旁處,自己則是領著弟弟,步向蘇府大門口。
「滿公子,這位是舍弟寧文邕。」那文邕手裡揣了個包,她便打開,拿了個平安符出來,遞給滿春。
「妾身特意求個平安,望此事能順利進行,還請滿公子收下。」一來到蘇府,她便想起自己與滿春在蘇大小姐眼中的關係,舉止不免要親暱幾分,可那平安符裡塞的可不只符紙。
秋水猜測蘇大小姐改變計畫,特意請舍弟混入人群緊盯轎中狀況。
文邕點頭示意,便馬上轉身混入街道旁圍觀的眾人當中。
秋水則是留在蘇府,為稍後的計畫做預備。
平時以「滿春」的身份與寧二小姐有過不少親密舉動,自然是應對得相當習慣,反倒是身旁那位武人瞪大了眼,目光來回於兩人之間。
滿春手持平安符,在其他人的視線死角處迅速瞥了一眼,隨後塞進平安符裡,掛在頸上。
「寧二小姐,這位是舍妹,滿秋。滿秋,這位是先前和你提過的寧二小姐。」滿春率先為兩人介紹彼此,滿秋隨即朝寧秋水抱拳道:「久仰了,寧二小姐。」
滿秋一身墨黑武裝,胸前大大的「滿」字,看來是劍道世家子弟。
「滿姑娘客氣了,現下無法好好和您一敘,還請滿姑娘見諒。」秋水笑著回禮,想必這位滿秋姑娘,便是滿公子口中的高手。
她微微打量一番滿秋,再看向滿春,莞爾一笑,兄妹倆這身高差還挺可愛的,笑眼彎彎卻又不語。
現下轎子那文邕看著,側門則有滿春、滿秋守候,自己只需要在想想該如何引開侍衛一事即可。
所有人都就定位後,鞭炮聲與眾人的喝采歡呼聲為整齣鬧劇拉開了序幕。
兄妹在側門處站在一起,由蘇老爺看來是為攔下牡丹客、由蘇大小姐看來是為了攔住蘇府侍衛……因此兩人倒不必躲躲藏藏,誰是誰的人各自心裡有數。
滿春四下看了看環境,那牆的高度與防賊設計並不適合攀登,蘇大小姐若欲從側門逃離,只有從這門進出的可能。
滿春抬頭望向妹妹,只見滿秋視線朝著某一方向緊盯不放。
「如何?」滿春低聲道。
「此處有人躲藏,應當是蘇大小姐與其下人。」滿秋的判斷氣息能力滿春向來是信任的,人會從何處來已經心裡有了底,於是便安心全權交給滿秋。
那一邊新娘轎子進場,文邕屏息專注四方,秋水則是注意大街有無其他聲響。
只是心中未免不安,自己派文邕去守個假新娘一事,是否是正確的,她隱隱約約覺得,那劫新娘的,不是真身。
可計畫的變化可能性不只一個,既然已做出選擇,便只能等待結果。
思緒被民眾的驚呼聲給打斷,看來好戲要上場了。
滿春寶寶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驚呼聲來自人群中央,以烏紗遮面的男子強行探入花轎,只見那渾身紅通通的新娘被強行抱出,在眾人震懾的目光中擠入人群正要逃跑。
「是牡丹客!」
「那賊徒果真來了!」
「追上去!不能讓他跑了!」
滿春那兒自然也聽見了騷動聲,卻因有些距離而聽不清。守在門口稍遠處的守衛面面相覷,似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何要守在側門。滿春見狀,使了個眼色給寧秋水。
「還愣著幹什麼,你們家小姐都要被劫走了,快去幫忙攔住!」秋水看明白了滿春的眼神,佯裝驚慌的放聲高喊。
「要是蘇姊姊被劫走了,我拿你們是問!」她催促著守衛離開側門,自己則是帶領著人奔向正門,側門這兒的守衛紛紛趕了上去。
計畫正在順利進行。
待人都去了空,不遠處草叢微動,果真是那蘇大小姐。
只是與原計劃不同的是...那本該是牡丹客的侍衛竟隨在蘇大小姐身後。
「公子!」蘇大小姐看到了人便笑盈盈的靠了過去,「不知道該如何謝你們才好,我...我...」
滿春眼帶笑意地看著兩人靠近,「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正當兩人距離足以伸手即可觸及時,滿秋與那侍衛同時猛地伸手,雙方同時捉住纖腕,並往自己的方向一帶。
滿秋揚起嘴角,好傢伙,跟自己來同一招人質策略。
蘇大小姐在滿秋手上、滿春在侍衛手上,雙方僵持不下。
那侍衛眼神凌冽,劍往滿春脖子上抵了抵:「我就知道不能信任你們。」
見那假冒的牡丹客成功的將丫鬟劫走,知情的秋水趁著一片混亂,再次跑回側門,卻看這對峙的場面。
秋水神色有些慌亂,她原本該察覺的,卻還是賭錯邊了。
「住手。」穩住呼吸,秋水盡可能讓自己看來不去在意,緩緩步向滿秋。「想必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牡丹客,久仰了。」
「據江湖傳聞,您劫親次數不在話下,敢問您何必拘於這一位?倘若收錢辦事,小女子願出雙倍。」她定點於一個相較安全的距離,亦然不敢靠滿秋太近,畢竟刀劍無眼,湊的太緊只會妨礙劍客發揮,而這一席話語,一來是她想弄清楚原因,二來是為了拖延對峙的時間。
收錢辦事
動情
「無法信任的尤其是你,寧二小姐。」那牡丹客的聲音突然變了調,拔高的音調充滿著怨恨,泛著寒光的利刃仍駕著滿春,手勁加重,強風吹過,吹落了牡丹客戴上的斗篷帽子。
秋水的臉色煞白,她一個字也發不出聲。
「怎麼,寧二小姐不是在問在下為何而來,我不過是利用了這牡丹客的名聲,想必在下的目的,寧二小姐應當不會不明白吧?」那實為假冒的牡丹客,竟是寧秋水這幾年來的惡夢。
可她明明收到了消息,這張府公子不應該出現在這,而是最南端才對。
「寧二小姐不會不清楚在下為何在此吧?」那張公子恍若在場已無他者,頓了頓,繼續發話。「你害的我被逐出家門,我不來這找你好好算算這新仇舊帳,怎能甘心?」
這裡沒有那時擋在她身前的朋友們,那滿家的兄妹,一個還未脫身,一個則是駕著那如今可有可無的人質。
「怎麼、寧二小姐當時的氣勢上哪去了?」
滿春寶寶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都不知兩人原有陳年舊怨。滿春下意識脖子抬了抬,意圖離那鋒利劍刃遠些。
「現下是讓你敘舊的好時機嗎?」滿春嘴角抖了抖,斜眼望向寧秋水,只見女子面色難看,狀況恐怕只有越來越複雜。
「牡丹客,交換人質。你這是想同時得罪蘇府、滿家、以及寧府嗎?」滿秋趁勢追擊,「你一個被逐出家門的浪子,逃得過三戶大家族的追殺?」
蘇大小姐不敢置信地看著那牡丹客,他曾以為對方不論如何都會站在自己這邊,料想不到,自己也不過是一顆對方用來復仇的棋子。
「哈哈哈哈哈、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還有什麼可怕的,交換人質可以,把那邊那女人給我,管他什麼蘇府蔣府的,我不在乎。」那張公子挑了下顎,指名要秋水與滿春交換。
「我今天就是要那女人死,放心,在你死後,我會跟上你,如此我們便能做地府裡的一對鴛鴦魂,哈哈哈哈哈哈。」這張公子怕是已經恨極了,遊走於瘋癲狀態,秋水只是抬頭望向在場其餘的三人,蘇家大小姐是不可能會幫她的,而她與滿春交換,似乎已成定局,她沒有選擇了。
可是她真的好害怕。
「還在幹什麼,還不快些把她給我!」張公子急了,駕著滿春的刀便越發近的險。
滿春寶寶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哥哥。」滿秋急喚,素未謀面的寧二小姐和滿春交換,對滿秋而言自然是不痛不癢的交易。
但對滿春而言不是,一來是「滿春」與寧秋水的姊妹情誼,另一方面是……
滿春,實在很討厭輸的感覺。
此時,一小黃雀自不遠處飛了過來,在滿秋肩上飛了兩圈又飛離了人。見到此狀,兄妹之間交換了一個眼神,滿秋微微靠近蘇大小姐耳畔,低聲道:「不准動,否則我會砍了你的腿。」說完便微微鬆了鬆手,為接下來可能的戰鬥做好準備。
滿春看著黃雀飛回樹梢上,便向寧秋水抬手道:「寧姑娘,慢慢走過來吧。」
秋水看向滿春,再看看一旁,握緊雙拳咬牙邁步,她的腳步虛晃,每一個步伐落的緩慢,身體本能的在抗拒,理智上卻告訴她,她沒有退路。
逃跑的話,那無辜的滿公子可能會受到波及,他的妹妹也不會放過她,最重要的是,她沒有漏聽滿秋的話。
她不能讓寧家得罪其他大戶,爹爹已經夠艱難了,不能因為她無故添亂。
寧家還有文邕,還有待長大的妹妹,少一個寧秋水,寧家仍然可以正常運作。
可是她喜歡這裡的大家,想到這裡,眼眶不禁紅了,那身子在微微發抖,也終於靠近了兩人。
「阿姐!」感覺到狀況不太對勁的文邕匆忙趕來,卻看見了那張不算陌生的臉,驚叫出聲。
那張公子被仇恨染紅了眼,見柔弱女子越是艱難前行,那嘴臉竟越是張狂猥瑣。
一步、兩步...那距離是觸手能及,張公子明白滿春不會武功,便鬆了一隻手,向寧秋水伸出了魔爪。
就在張公子伸手的那刻,伴隨黃雀吱鳴,從樹梢上飛射而來一道銀光,刺穿張公子的掌心,趁張公子注意力在寧秋水與掌心上的箭時,滿春掙開了那牡丹客的箝制,一個撲身把寧秋水護在身下。
滿秋抓準了滿春撲倒人的時機,把蘇大小姐甩在地上,一抹黑影伴隨銀龍出鞘,斬沒了那幹盡齷齪事的手臂。
「留活口,我們需要證據!」滿春對滿秋下達指令道。
滿春寶寶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那蘇大小姐自然是不會放過一片混亂的機會,把滿秋的警告拋在腦後,拔腿欲逃,卻在起身的瞬間裙擺被好幾支箭死死釘在地上。
蘇大小姐抬頭一看,只見樹梢上坐著持弓的清秀男子,黃雀乖巧落在青年肩上。
那男子朝蘇大小姐眨了眨眼:「若你真逃了,腿會真沒了。」
本以為自己今日便會下了黃泉,卻遭了個飛撲給人護住,秋水不可置信的看著現下的情況,可理智在聽見滿春的話語時斷線。
「留活口......不行!不可以留!」她難以控制的大喊,如驚慌的小動物在瑟瑟發抖,伴隨著哭喊聲的是她的用力掙扎。
「不能留......!」那一旁的文邕見情勢為滿家控制,看自家姐姐的反應,便知自己的猜測不錯。
那被砍沒了手臂的,是當年囂張跋扈的張公子,可文邕從沒想過秋水的反應會如此激烈,這麼多年過去,她一直不再提這件事,他也因此認為這件事便這麼過去了。
文邕還在釐清思緒,現下最重要的便是安撫姐姐的情緒,他只是走向兩人。
「阿姐,你冷靜點。」
滿春抬首,迎面走來便是那與寧秋水相似的面龐,像這樣壓在姑娘家身上也有失禮數,便趕緊起身,讓寧弟安撫姐姐。
而那滿秋自然並沒有聽進寧秋水的話,只是在一陣武力碾壓下,把張公子壓制在地。
滿春理了理服儀,舉步向前,手指碰了碰方才被劍抵住而微微冒血的頸部,低頭望向地上之人。
「證據只要這張嘴便夠,把腿砍了。」明白這人是輕功好手,防患未然,滿春便如此下達指令。
滿秋亦是忠誠,手起刀落的慘叫聲之下又是一陣濃濃的鐵鏽味,這般血腥場面,蘇大小姐想逃也腿軟到站不起身。
滿春回首,先是望向瑟瑟發抖的寧秋水,隨即又看向寧文邕。
「這人交與寧府處置,可好?」
「阿姐,沒事的,放輕鬆。」那寧文邕哪裡會安撫人,還要待秋水聽見那淒厲慘叫,嗅著了濃濃血腥味,才肯消停。
一安靜下來,她便像個人偶般一動不動,文邕起身看向滿春,神情認真的回話。
「那便再好不過,謝過滿公子。」他抱拳回應,張公子這張嘴不知會吐出多少不該說的,交與寧家而言,是最安全的,他即刻叫來了人,將這張公子五花大綁,他近日可得親自將人帶回寧家,至於姐姐。
他還是不讓秋水跟著了,指不定姐姐一個不對勁,又會情緒失控。
「將這人先帶上車,我隨後便到。」文邕吩咐下人,又蹲下身拍了拍秋水,開口道。「阿姐,先回去罷。」
見秋水毫無反應,文邕有些無措,環視周遭一眼,只得先將人抱起。
「這事如今也告段落,在下先帶家姐離開,告辭。」
「路上小心。」滿春頷首,這蘇家後續看來得由自己處理了。
目送寧家人離去,滿秋將蘇大小姐自地上扶起,也不管箭插在地上,把女子衣擺撕了個不堪入目。
滿秋轉頭看向樹梢,葉橙朝人招了招手,示意要再留守一會,兄妹倆這才帶著本應是新娘的人回到蘇府。
這齣鬧劇,最終仍沒能如蘇大小姐的意,在有驚無險之下落幕。
幾日後,滿春又聽聞蘇府大小姐大婚消息,還是那個新郎、還是那個新娘,只是這次沒有了牡丹客之帖,而那牡丹客也只會成為茶餘飯後,日復一日漸漸消失在人們的日常裡。
滿春擲起謝函把玩,蘇府的謝金謝禮已送上停雲樓,滿春早已寫了簡單的慰問信,置入於屬於寧姑娘的那份酬金,指派了下人一道送去睦府。
寧秋水當日與那張公子的新仇舊怨,自然不是滿春可以觸碰的。僅是一杯熱茶下肚,沖淡了那晚的記憶。
-
又是那委事佈告欄前,滿春目光流連於紙卷之間,最後停留在其中一個墨跡上。
青年身影貼近佈告欄,沒多停留太久便離去,那本該貼著一張委事紙卷之處只留下了空蕩。
委事,一始、一完,不被任務影響思緒判斷。逍遙會之名,貫徹始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