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外出對阿擎是有些危險的，可他依然手持竹杖來到鎮上市集，他與時舜相約於酒樓對門處小茶館，人來人往，雖是夜晚也有些些人流，不多。

可他並未見到時舜，也未有人前來，不禁有些疑惑，此時一片瓦片從身旁滑落至地上「？」他並未在意，依舊站在原地等待友人。

「抱歉。」時舜看下去在下方修長的身影，再看看對方神秘的面紗。

啊，是孫擎。所幸喝得微醉的他依舊能分辨對方。

銀灰髮的男性跳下來。時舜刻意拉近了距離，加重了腳步，似乎深擔心小擎不知道是他。

「沒受傷吧？」

「無事⋯⋯你在上頭啊。」耳畔傳人腳步。

有些好笑，虧他在下方等了這麼久，孫擎嗅覺極好，聞出些許酒味「你又喝酒了吧。」執著竹杖，倒也沒有覺得不可，只覺不太安全。

「只是紀念日想喝點酒而已。」時舜臉蛋因酒而有點泛紅。但除了這原因之外大概為了麻醉小時候的記憶。

時舜摸上了小擎的手「晚上也勞你出來了。」他再次拉近距離舉起了就酒杯，裡面還剩下不到四一「小鈴鐺？能賞臉喝一口嗎？」

或許是醉意也可能是時舜本來就是這副德行，誰知呢？

「明日還要練弓呢。」自知酒量不好，要是壞事了又得遭罰，可仍未拒絕人邀請「是不是想那些事啦？」擎欲讓口吻輕鬆些，免惹人憂傷。小時意外與人相識，且曾收留了一陣，清楚當時小和尚且多消沈萎靡，自然是真心擔憂人心情不佳。

「要是心情不好，不如歸山玩幾日。」
「那處宅邸早已無人僅剩些傭僕維持環境罷。」誠心建議道，面容真誠，只可惜面容由面紗掩起。

「沒任何事兒能瞞得住我們的小擎呢。」語調絲毫不在意被戳破。畢竟無法放下過去的破事，終究只不過是他自己。

男人依舊舉著酒杯手沒有任何動作，僅這樣掛在對方的面前，不強迫也不退讓。或許時舜這態度是人家曲師傅對他印象不佳的緣由吧。

聽聞邀請，時舜作勢故作困擾「讓我想想……爺我畢竟是個大忙人呢……」畢竟無從看清對方的神情，唯有這方式才能感受到對方真實的情緒。

小擎將面紗揭下捏於手心，接下酒杯，輕啜一口，並未一飲而盡便歸還時舜，他仍是不喜酒味。
聞言笑起「噗。」神情很是放鬆，未有一絲不悅「你替我去看看小黑小白也是甚好的。」並不拆穿人困擾樣貌，僅是輕聲細語，想來宅邸小貓小狗見著時舜也會挺高興的。

眼看對方賞臉喝下，時舜便收起酒杯飲去剩酒。對方的話語之中彷彿透露了人家早已不在宅邸，不知為何男人內心有幾分失望。但仔細想孫擎這孩子甚溫柔他不該意外才是。

「看在小黑和小白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地去好了。」詞語聽起來傲氣但他身上的氣質與傲掛不上勾。微醉的男人口中說出這種話，頂多只是被當成笑話。

「那太好了，小和尚。」喊出習慣地暱稱，小擎並不介意人特傲嬌的回應「那今日是什麼事這麼急？還得晚上相聚？」他隨即將面紗扣回，一瞬便看不出人情緒，隨後在暗處摸了下，挑了個石階坐下。

湛藍眼眸映著對方精緻的面孔片刻，惜哉，宛如今夜的月亮。

「呵。」他只是淡淡一笑，鮮少人會把這乞丐與和尚聯想在一起。但實際上這男人確實在寺廟裡長大。

「想找你聚聚。」高大的男人坐到小擎的身邊，倆人的背影有著鮮明的差距。淡淡的酒味依舊沒散去。

「路上沒人跟你找碴吧？」

「怎會如此想？」失笑，他一個半盲殘疾之人，要是還遭人欺負可就太慘了，此時視線一片漆暗，正有些後悔未將燈籠帶出，要知平日便是夕陽之時他都得借燈火明目。

「確實有些日子未見，怎不到府邸來呢？」似乎時舜如今也不居於自家山宅了吧。

時舜語調平淡「此處也有非善類。」實際上他考慮不周，他應該約在白天而擔心。孫擎雖半盲但時舜未曾覺得對方需要被特別照顧而疏忽。

「往日都受小鈴鐺你照顧了，不好再打擾而已。」

溫熱的風微微吹起，夜空中的雲霧似乎變得稀薄，星星逐漸顯現。

「可太見外了。」兩人畢竟生活些許時間，阿擎有些失落「咱們不是朋友嗎？」是友人便才如此互相照料，阿擎一直如此想著。這才說罷，起了陣陣風沙「！」不一會把阿擎面紗給吹得揚起，似乎進了些許塵沙。

「別揉眼睛。」他指尖碰去小擎面紗輕撩開。男人臉上幾分醉意看著小擎的臉。

精緻的面孔、甚長睫毛。時舜許久與孫擎如此近之。他輕吹去對方帶灰的眸子。

從雲霧中解脫的一縷月光透去那熟悉久違的雙目。

「啊⋯⋯謝了⋯⋯。」比起自己，還是時舜可靠些，總能於某些時刻受人照顧「怎會刮起風⋯⋯。」小聲喃喃，手指依舊輕輕揉了下，月光映入眸子，而孫擎卻依舊看不清、看不見，烏雲下僅能看到一絲白光朦朧。

「⋯⋯今日有月亮嗎？」可惜他怎麼都望不見。

男人帶著半成醉意與幾分理智欣賞眼前的那片灰。小擎永無機會親眼伴他在夜裡賞月這事，或許是時舜永遠的遺憾。

繁星閃爍一點一點地點綴少年的灰眸「還有星星。」男人粗糙的拇指下意識碰去對方那白淨無暇的臉頰「今夜相當美麗。」

若孫擎對此介意，他便折於月色與美酒。

「那挺好。」笑了出聲，映下星辰雙目些微彎起，隨笑意輕顫，並未發覺時舜有多貼近。

「美景雖好，也莫要夜寢外處，會受風寒的。」輕聲道。不知道倪兄心中所想，阿擎必是不會介意太多，便是擔憂人於夜晚受風寒罷。之於孫擎，時舜便是如師如兄，在許多事上皆有照料，阿擎自然是與人親近。

「偶爾一兩天而已。」輕風再次揚起，男人穿得懶散的衣袖隨風飄逸，如同水聲般剔透的鈴鐺在耳邊周旋。或許是他錯覺，鈴鐺的聲音比惜日更為悅耳。

時舜親手為孫擎蓋上那層面紗便與人隔開。朦朧的面紗蓋去孫擎的雙眸，星辰雖美卻短暫。男人內心額為不捨那靜而美麗的雙目，是其醉意作祟嗎？

「會受風寒的人不是小鈴鐺公子嗎？」他調侃道順勢摸去對方的腦袋。雖知少年並非他想的體弱。

「胡說，阿擎已經數個月未感風寒。」這可不對，要是受風寒又得麻煩師父照顧，那可不行，照顧身子是必要的，可他知師父更期待自己將功夫練好，得以保護自己。

雙手輕托雙頰處，置於膝上與人閒談「況且你身上有傷，可不是好了便好的。」那總是留了些後遺症的吧⋯⋯。憶起時舜身上那觸目驚心傷口，要是再有一次他死都不會願意再次靠近細看，可得自己留下不小陰影。

對他來說小擎身體無恙便是好。時舜背靠去身後的台階，若不是對方提起，他早已把身上的烙印當作自己身體一部分。

拜炮烙所賜頸脖更是隱隱作痛，鐵鍊帶來的灼熱與窒息感依舊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罪人處刑的那份痛彷彿讓他遊走於生死邊緣。

「已經好了，絕無虛言。」男人摸去脖子的繃帶。雖傷勢痊癒但如今的痛更像僅存於他腦海。

「需時舜兄脫下讓小擎查麼？」指自己繃帶。

「那是不必⋯⋯。」孫擎笑了笑，那傷光是看著便覺得疼。

畢竟也是事隔多年，時舜這麼說也就信罷，或許是下意識總欲想好些照顧對方，也不知人找自己有何事，便僅是呆然候著，隨口詢問「倪兄近日可有趣事？」

他摸上少年手「這個嘛……得勞小鈴鐺陪我逛逛，我們在路上說。」

動作似取代對方的竹仗領著小擎，走下石階欲往市集人流多的地方去。鈴鐺的聲音在他背後隨著台階響起，倆彷彿回到兒時場景，時舜與某個友人帶這稚嫩的小弟四處嬉戲遊玩。

「從桃娘那接了委託，獲得不錯的鬼谷蜜，找日讓小擎嘗試。」口中所謂的獲得是搶。

孫擎思憶起小時與兩位哥哥相伴相陪，一同從山上練功府悄然溜出，欲到市集遊玩之事，雖目不能視，但總能令阿擎興奮不已。

眼前晃過些微暖光，是路人手上提的燈火，身旁商販漸漸熱鬧起聲，顯然是到了人流處「好呀。」笑得淺淡「時哥哥莫不是用盜的吧？」知曉人性格，忍不住調笑。

「呃……？！」時舜沒料到再次被小擎抓到痛處。少年果敏銳，年幼時便是。

男人又耍起嘴皮子「因被我弄髒，沒辦法之下便送我。」事實為他手指點入罐裡再占為己有。想想李家的人應因此記住這無賴乞丐。

倆抵達市集走道，雖時辰已晚但依舊部分店鋪檔口開著。煎炸蒸烤的小吃香味飄散在空氣中，時舜慢下腳步與小擎並肩「餓麼？小鈴鐺？」

「是這樣嗎⋯⋯？」深感懷疑。可阿擎卻未繼續追問下去，想來或許是用了什麼法子讓人不得不從吧？思起那模樣便覺有些逗趣。

兩人走了些許時刻，阿擎老遠便嗅到了食物香氣，聽出人口語中有些雀躍，雖已吃過晚膳，仍隨著人道「噗⋯⋯餓。」但隨後補充「可別太多。」

時舜只是淡笑。心想對方這回答的語調似乎與幼時無差。他往包子鋪走去，麵粉與肉香逐漸濃郁。招牌上掛著小雀包子鋪。老闆慷慨地送多份包子給他倆。

時舜拿著貓咪包遞到小擎的手裡 「老闆看你可愛便送你一份。」他調侃道。

「⋯⋯我才不信呢。」小聲喃喃。
收下了包子，觸感柔軟溫度不燙手且溫暖，似乎還可以摸到包子上兩搓小肉團，像耳朵似的。

「這好可愛。」笑了起來，不禁眉眼輕彎，笑容綻起，將吃食做得如此可愛怎捨得吃下肚呢？只可惜並不能親眼見著，此處依舊是些許暗淡，眼中視線只得有些黝黑混濁稍參些白。

時舜隨手抓起路人手持的燈火，為這小貓咪照明。路人本欲跟時舜爭辯奪回燈籠但卻因時舜的身形而膽怯。無賴欲開口恐嚇一番但他不想為小擎添麻煩，乞丐唯有露出別有深意的笑容瞪去被搶走燈籠的路人。

「這樣是否看得清？實這包與你長得一模一樣。小鈴鐺不會不捨得食下吧？」他摸上去貓貓包的耳朵「不然我吃囉？」

突然增添了光明，望見了模糊的貓咪包，確實很可愛，甚比阿擎想像中更可愛些，可是⋯⋯。

「看是看清了，可燈籠是哪裡來的？」
小擎表情瞬間有些直愣，就像是小時想不透時那般模樣，這些年孫擎著實沒有什麼變化。聽聞時舜要搶走，接著便將貓咪包抱入懷中「而且，誰說不吃，會吃的。」哥哥就愛欺負人。

時舜雖不能算是愛笑的人，眼看小擎的反應男人不禁哈哈大笑。他喜歡看小擎像個普通的孩子一般，放下那謹慎小心的模樣。他時而擔憂這孩子因自身的殘疾而自卑。

「燈光是我用內功變出來的。」男人睜眼說瞎話而背後的路人腦袋長了一個包背對他倆。儘管無從看到對方的神情也可感覺怨氣。

他吃了口肉包，彎腰往著白紗後若因若現的容姿「話說小擎，哥哥有個請求……」

「時哥哥成天瞎說⋯⋯。」小擎喃喃低語，卻也沒有厭惡之意，倒是有些許無奈，摸了摸貓咪包，從貓咪腦袋上咬了下去。

一邊嚼食，小擎拿下面紗免得弄髒，隨即聽聞時舜所言，些些抬頭似是在望著他，卻因模糊視野並未對焦「哥哥可是遇到了什麼難處？」這有些難得，可小擎內心卻因此而有些緊，似乎對人求助信息十分介意，可他不知這是為何。

「我對小孩沒耐心。」男人視線再次望去對方又眼角稍注意了少年的嘴唇。倆人在街道旁聊著，路上的人流漸少。

「可惜桃娘託事需要教導孩子入門輕功，敢問小擎是否能幫個忙？」時舜所述為半個事實，他確實對小孩沒耐心。另外一半的理由便是希望小擎能通過指導孩子令自身培養些自信。

「這⋯⋯可這輕功⋯⋯。」著實不是自己擅長之事，僅僅能說會使罷，畢竟就他這雙眼也不合適，而自己這般模樣，孩子或許也不願聽自己的才是。

「哥哥莫不是在笑話我麼⋯⋯？」有些沮喪，又咬了口貓咪包，於唇邊留下一點兒餡料「⋯⋯怎地不找三切師兄去？」悄然有些撇嘴，似孩子一般鬧起脾氣。

時舜沒料到這番要求會戳到對方的痛楚如此深入。他想只是幫小孩開竅，作為習武之人的小擎也能做到「怎會……」但也好，至少眼前的孩子對他還算坦誠。

他無奈地摸去小鈴鐺嘴角的餡料「小擎可比我想像中的厲害，在我受傷時是誰照顧我呢？」

「他很笨，臉很醜，肯定嚇到孩子。」聽到三切此名，時舜又氣又好笑。他跟三切不知為何每次都會吵架卻未曾發自內心討厭對方。或許倆人之間一直有孫擎作為他倆的調合者。

「這事與那事一點都不沾邊⋯⋯。」覺人觸了嘴角，微微瞇眼讓人擦去餡料「若是沒注意，一不小心惹孩子受傷咋辦？」小擎這般自卑道。

「且哥哥是在騙人，擎曾仔細端詳三切師兄的臉。」那一點也不醜，只是那傷有些怵目罷⋯⋯。三兩下將包子食完，小擎思考半刻「那麼我要是答應，哥哥一起去否？」

男人動作自然地舔去指尖的餡料。此舉動彷彿養成了習慣，不乎對方早已成年。

「我當然與你同行。」他可不會讓小擎一人去，若那家的孩子個性固執調皮。想必小鈴鐺無法制服那種野孩子。但內心所想的時舜絕對不會告訴對方。

眼看對方憂心忡忡的模樣時舜忍不住說道「大可我再叫三切一同來可好？」三人是舊識，若小擎有需要，三切必定衝著來。

早已把時舜作為親人一般，也不大介意人些許貼近，卻不知對方竟吃下了抹去的餡料，而小擎自然也是看不見時舜這般動作。

「真的？」聽聞時舜要帶上三切，孫擎稍稍頓下，安心許多「若是三切師兄能來那便太好了。」許多事情自然還是三切師兄更能想到才是，微彎雙眸映照燈籠燭火，小擎三兩下將貓咪包給吃下肚。

聽聞對方所言時舜便放下心。「雖然我不是很想他過來但看在小鈴鐺的份上我就稍微通融。」他打趣地說，雖口中的話語出自於某種原因半是真言。

见食完，時舜一手持燈火，一手牽著小擎的手在市集闲逛。「你跟曲師傅過得可好？」因師徒長時在山中修行，無從得知師徒的感情是好是壞。但灷倒是有幾分羨慕師徒倆。

「近日鮮少與師父見面。」隨人動作，聽聞市集熱鬧聲響倒也有趣，不時傳來陣陣食物香氣「偶爾見了，師父看是挺好的。」可能師父有些瘦了？孫擎想。

「怎地問起了師父⋯⋯？」有些疑惑。

「與他許久沒見，想問問近況而已，我送你回去吧。」男人淡笑把燈火遞給了少年，一聲不響便手扛起了對方一躍去屋頂迅速往小擎與曲師傅的住處方向。

「晚上勞你出來有心了，畢竟晚上相對而言較危險。」時舜食了包子似乎有點酒醒，再加上淡淡的風打在了他的臉上。

很快便被時舜給一把扛起，突然憶起小時三切與時舜總愛互相較勁，什麼都不放過，什麼都要比較一番「時哥哥身長可有八尺？」笑了笑。

抱著燈籠聞人道，可擎並不介意夜晚出遊，反倒有些愉快。

「……約近乎九尺……吧 。」時舜久未測身長。但實比旁人稍高些，雖在槐根身高九尺並非罕見。「小鈴鐺倒是重了少些。」語畢他輕拍那輕巧的身體。時舜與小擎年齡差甚遠，小擎幼時的體重何以與現在相比？

時舜抄著近路踩踏民宅的屋瓦。此時底下有二女嬌嗲地呼喚了男人的名字「灷呀——這時辰怎麼還在這裡——」

被喚著的男人慢下腳步看去聲音的主人。二女濃妝淡抹，妝容花枝招展，似恐路人視不見他倆。

「誰說呢？」知曉哥哥大哥又是在打趣。可不過，在孫擎憶中，自己從未與時舜常而平視，總得抬高頭。正欲繼續說點什麼，下處聽聞有人喊著時舜，孫擎並未多言，僅僅是等那女子與時舜交談。

不過此處怎會有個女子？

時舜躍下屋頂，站到了女子的面前「琴與牡丹有何事？」他依舊扛著小擎。

琴為一名嬌小的女子，牡丹則高挑豐滿。這倆的打扮再加上濃稠的艷脂香味兒，絕非良家婦女。

牡丹見聞時舜回應便貼去男子身邊「灷呀——聽奴家說樓裡又有姐妹竊走屬於我與琴妹妹的艷脂。」身邊的琴看姐姐舉動便有樣學樣到時舜領側「你幫我倆找回來好不好——」

時舜沒推開二人「好是好……可我怎麼找得出來？」時舜一個乞丐糙漢，別說是艷脂了，連絲綢的顏色也無法辨識。

孫擎嗅到濃厚胭脂與香膏氣味，輕輕打了個噴嚏。
他無意打擾三人對話「時舜哥，你就此忙去罷。」隨即欲從人手上下來「這段路，阿擎還是能自己走的。」握緊竹杖，他這般便打算自行離去，擠在兩人之間小擎可窘迫極了。

小擎並不知女子身份，猜測興許是青樓女子。

男人把欲溜走的少年抓回「請讓小和尚送你回去，我執意。」他試圖地留住了小擎，已經大老遠麻煩對方來了怎能讓對方獨自一人返回。

二女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探頭看去男人肩上的少年「哎呀，這孩子就是令弟嗎？」

時舜淡笑「很可愛對吧，鼻子很靈。」或許剛少年對氣味產生敏感便隨口而說。

牡丹揮了扇子望去少年「這樣可好辦了，小弟可分辨我身上香膏艷脂的氣味？」

女子自身氣味額為特殊，香氣似乎由多種花味合成，其中為桃花、牡丹、與來自西方的玫瑰。

孫擎隨即被時舜強硬捉回身邊，說是這麼說⋯⋯。聽聞女子所言，小擎也不好推辭。

「可是花香？」與師父使用香膏不同，女子使得更加豔麗濃烈，孫擎鼻子不禁陣陣發癢「似有些桃花⋯⋯。」阿擎對花香膏並不是特為了解，僅能些些辨別罷。

「孫某不才，不知該如何幫助姑娘？」有些許內斂羞窘。

「太好了，小弟。奴家香脂似乎被樓裡其中一個姐妹竊走。可惜青樓香味過於混雜，我倆無從分辨誰取走。」語畢女子不悅瞪去湊巧路過的姑娘。因對女子來說任何人都是他的嫌疑犯。

琴幫口道「我可以帶你去我們女子的房間。」不知為何女子下意識瞪去孫擎身旁的無賴。時舜則若無其事淡笑回敬。「小女子拜託公子幫姐姐把東西搜出。」

「那便勞請姑娘帶路。」並未看到女子與時舜眉來眼去，執起竹杖便與姑娘們前往女子閨房「敢問姑娘們閨房是在何處？」想到此事不禁有點疑惑，多位姑娘居住之處倒是不少見，可姐妹之間互盜之物不常見才是，且香味撩人，能想到的便是花樓之處。

時舜見少年願意留下便把對方放下也沒說多餘的話。二女帶著倆人走去青樓的後門。

隨著四人的腳步，人飲酒歡了的喧鬧聲逐漸變小。反之打開後門傳到眾人耳裡的是廚房繁忙呼喝聲。

大廚見四人便往女子大喊「牡丹！那麼晚了怎不留在店鋪？！」

牡丹也沒示弱「不知哪個蠢姑娘碰了老娘的香脂！那可價值不非！」聽聞大廚便靜下又悠悠開口「都是姐妹！分享一下有何不可？！」牡丹聽聞眼神發光瞪了對方，一聲不響令著眾人上最高的樓層。

時舜拉著小擎的手上樓，心想這裡燈火充足便不多言，靠微動作與習慣照顧弟弟。

四人來到了最高層，走廊左右是姐妹的房門。

時舜出於好奇便想戳破一面紙窗，窺去女人的閨房。但做出此舉動的手被牡丹用扇子大力敲下「！奴家叫你找東西！不是讓大爺你上來偷窺！」儘管斥責嚴厲但女子表情依舊和藹，不愧是善於與男人打交的高手。

孫擎跟隨兩人一同到目的地，此處的香味十分雜亂，對嗅覺靈敏之人不太友好，小擎輕輕磨蹭了下鼻子，有些不舒服，隨著上到最高層，他才想起方才好似在那位大廚身上聞到一股相似的味道不知是否錯覺。

可既然姑娘想在其他地方找找那便隨之，若是沒有，再去找那廚子詢問罷。

孫擎對於時舜幼稚之舉彷若習之為常「時舜哥哥，可別弄壞東西了，可是要賠的。」不知為何好似有些受不了，口吻不知為何帶上了一絲絲鬧脾氣時的語氣。

「？」男人一時之間對小擎的舉動摸不著頭腦，收手。難道孫擎真的在意他胡鬧嗎……？

小擎鮮少這口吻與他說話。在時舜的記憶對方都是害羞、內斂、溫和有禮的孩子，這似乎是他初次被孫擎教訓。

牡丹靠近少年，女子傲人的胸部碰去孫擎的手臂。小聲地問「能聞到在哪個房間嗎……」女子似乎豪不在乎自己柔軟的地方碰到少年。

「姑娘⋯孫某只是嗅覺好一些，但不是靈犬⋯⋯。」有點無奈，但依然在房門外各各稍嘗試一番⋯⋯。

片刻後，找到一間略有些味兒的房也是姑娘自己處所，孫擎搖搖頭「姑娘這胭脂味料特殊，並未在此處發覺。」思索半刻「可方才在下曾在廚子那處嗅到一些。」

「廚子？那個油膩的傢伙？」牡丹驚訝道。

牡丹發現小偷並非姐妹反鬆了口氣。她實在不希望是青樓的姐妹但除了他們女子會喜香脂還有誰想取走？

——

四人下樓回到廚房。女子跟小擎指了好幾個廚子「是他們其中一人取走？」女子雖質疑有男性竊走女人的東西。但牡丹別無選擇，聽信少年也没吃虧。

與此同時身材嬌小的琴在一旁看著時舜，時舜不言不語對他淡笑。倆人無聲的互動看似千言萬語卻無比安靜。

若仔細看這名為「琴」的女子。身形似孫擎但更嬌小女人的體態。雖身材不算豐滿但是男人所喜的身形。髮色與擎一樣不提，但倆頭髮長短也極為接近。夜裡若只看倆的背影可能會搞混。

……哎？怎麼連名字也跟擎音似？

「這位。」雖然有些不自在，小擎依舊把那人給指出來。
或許是有些難言之隱吧，孫擎也覺男子偷盜胭脂之事有些蹊蹺......雖然師父也愛用香膏，且是梔子花香。

小擎並未發現兩人在一旁的暗潮洶湧「時哥哥，不如你來探查罷。」孫擎對這不是很了解，第一次來此處，僅能從人身上發現些端倪，由女子看來和時舜熟悉的程度，可見時哥哥倒是很常來此地。

「好的，小鈴鐺。」正當時舜與琴眉來眼去時被少年喚去。琴表情顯然對時舜不滿反之時舜表情與平常無異……究竟是在裝傻還是不在意？作為女性的牡丹自然有特殊的敏銳直覺，顯然感覺到三人的氣氛微妙。

雖說時舜身長額高，腳步卻輕，男人無聲近之。片刻單手令起大廚，沒等對方反應，時舜語調禮貌問道「廚子你好，你身上有牡丹需要的東西。」男人審查方式簡單粗暴，加上他對孫擎的判斷鮮少質疑，他便用待小偷的方式對待大廚。

聞之，大廚大怒言「你這無賴！把我放下！我何須女人的什麼香脂？！」儘管被舉在半空也沒膽怯。

「您怎知曉吾等找您是為了那香脂？」此時智商拔高的孫擎隨即問道，依舊站在不遠處提聲而詢之「若是有何難言之隱，不如與牡丹姑娘說了？」相信人性本善，阿擎還是給這廚子一些解釋空間。

廚子被抓到空隙啞口無言「唔……這……」時舜瞇起眼睛認為事情變得有趣了，神情更是多了一絲寒意。此時廚子憶起時舜有斷袖之癖的傳聞……準確來說這男人不在乎性別。驚覺時舜的手蓋在他的腰帶，廚子不禁打冷顫雙手下意識護去自己的胸臀。

牡丹大步靠去廚子抽了他的耳朵「快給老娘拿出來來來！」

「疼疼疼——」

時舜抓起廚子的腰帶大力一晃，片刻淡紅香脂便落到地面。牡丹速蹲下拾起那精緻的小東西「原來在這裡！」女子找到東西瞬間露出了灷熟悉的表情……那是思念……

牡丹捏了眉心「若你因自己男兒的身分想買香脂不敢買，奴家可以幫你。但請你切勿擅自取走奴家的東西。」看來手中的物品並非昂貴的問題，實為女子來說有特殊意義，女子才因失竊顯得緊張。

廚子在時舜身邊掙扎卻無效，看似害怕身邊的男人對他做什麼難言之事。廚子小聲道「我知道了……對不起啦……」

聞之時舜放下廚子拉開距離「我可是會挑。」彷彿知曉廚子的想法。時舜看似輕浮玩世不恭但還是有自己的個人喜好。雖然對方因為這種事對時舜恐懼令他覺得很有趣。

挑？小擎有些疑惑，但沒表現太過顯眼，總覺得時舜在這的時間更多一些，漸漸便與這個大哥哥漸行漸遠，那處吵吵鬧鬧，孫擎卻意外地安靜。

許多事阿擎都聽不明白，時舜嚴格來說也非親非故，這些他皆知曉，可依舊忍不住心生芥蒂⋯⋯他們生活漸漸失去交集一般，雖知時舜不可能棄自己不顧，可就算是相約而見，也得特別抽出時間⋯⋯。

不過，為何萌生被拋棄之感？

神情稍帶不自然，思來想去、思緒混濁，便欲趁著人群哄亂先行一步離去。

時舜未來得及插手廚子與牡丹的爭論便穿過倆人追上了孫擎「失禮。」

牡丹在男人後方喊道「喂？！你要去哪裡？！奴家還沒來得及跟你道謝呢！」

守在門旁琴唯有冷眼看去越過自己的時舜似乎理解為何這名為時舜男人，每光臨青樓時總是指定他。但女子的眼神沒能傳達到時舜身上……然，他也只不過是一個青樓女子，入得了樓裡的男人哪能是愛？她亦比誰都清楚才是。

時舜加快腳步追上孫擎。雖無法得知對方此舉動的理由但讓對方一人在夜晚走路，他可放不下心。沒走一段路男人便見熟悉的背影。

「小擎？！你怎麼突然？！」男人從後面摸上了孫擎的肩膀。少年鮮少在他面前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今晚孫擎的種種舉動並非是時舜所認知的孩子。

孫擎並沒有回頭望去「時哥哥去玩罷，阿擎自己回去便好。」竹杖在地上輕輕點著幾下，顯得煞有些落寞「那些姑娘家，與時哥哥更是熟識許多，且需哥哥協助。」

「阿擎已年過二十，自行歸家豈有難處？」微微轉身輕輕笑下，可表情於面紗之下，卻不知這行為就似小孩子鬧脾氣，更像吃醋一般。

這下子時舜可糊塗了。從來到青樓開始孫擎就一直說要走至於理由……男人似乎無法理解但不如說未趕上小擎突如奇來的變化。

青樓家的姑娘……何來談感情好不好？人家也只是給錢做事的生意而已。若他試看沒錢進去嚐嚐，姑娘的態度必定從小花化身為修羅。

他握住少年的手感覺到了一絲冰冷與顫抖，這……小鈴鐺果然氣壞了……

「不是早說好送你嗎？那當作時哥哥想跟你回去行不？」時舜彎腰把少年的手碰去自己脖子，顯然男人脖子的溫度比手暖些。

孫擎也不好再推辭，碰到人溫暖之處「⋯⋯時哥哥非要去那處嗎？」路途其實並不遙遠，小擎下意識放慢一些，忽地想起三切師兄，三切師兄怎麼不管管時舜哥？

孫擎也不知自己在糾結些什麼，便覺得時舜要是去了，一定欺負姑娘家，或許還讓姑娘們圍著他呢？想到那畫面便覺怪異，肯定是如此，向來時舜個性便那等模樣⋯⋯。

「指青樓？」他不明白小鈴鐺在意之處，便認為孫擎純不喜再這區域活動。畢竟在他眼裡這孩子還很天真，猜測對方厭惡時舜這般亂來不潔的舉動而已。

「好好，下次不來便是。」時舜想想先哄少年再說。但男人口中的不來是指不會帶著孫擎來到這裡並非自己不入這青樓。

男人繫著繃帶的脖子甚暖，大手蓋著對方的手。若孫擎仔細感覺依舊能辨識時舜炮烙留下凹凸不平的傷痂。

「嗯⋯⋯。」很快便感覺好些，與時舜一同步行「時哥哥有喜歡的姑娘家？」雖說是青樓姑娘，指不定也是個好姑娘，阿擎自然沒有嫌棄女孩子家的意思⋯⋯可⋯⋯是否便是時舜就便只能與那姑娘在一起？

孫擎搖搖頭腦，真不知自己在想什麼，哥哥要是結婚，自然是跟嫂嫂在一起⋯⋯。那⋯三切師兄跟⋯自己呢⋯⋯？似害怕被大哥丟下「三切哥哥知道嗎⋯⋯？」

喜歡的姑娘……？時舜倒未曾思考過自己婚事，不如說哪有人會與乞丐成親，連聘禮也給不起。雖他未曾抗拒人與人之間的小愛但他深信自己的身分注定與愛情無緣。說到底自己也只是毫無歸宿的無賴乞丐罷了。

「沒，怎麼？小鈴鐺有心上人麼？」他打趣假裝自己絲毫不在意問到。把那份小愛壓至內心的最深處。

「三切那傢伙的個性，大概會孤獨終老。」實為他跟三切鮮少談論到感情事。畢竟那傢伙比時舜更不擅長。

「擎自然會陪著三切哥。」怎麼可能讓家人孤獨終老，孫擎必是不可能讓這件事發生，似乎有些避開心上人話題「⋯⋯前幾日，阿擎與友人一同委事。」他想起那老叟跳河的模樣，且老叟描述老妻神情。

「阿擎不大懂，時哥哥你說那般心上人什麼的。」
「可時哥哥莫不是喜歡那酒樓姑娘麼？」見他不承認，如此見外，認識不下十餘年，竟這點也不與他說⋯⋯。

發覺避開心上人話題

時舜當作是閒聊，便沒有察覺小擎的迴避。聞之陪三切「那小擎也不打算成親嗎？」心想孫擎雖然有眼疾但樣貌精緻又是大富人家欲娶妻也不難。

「青樓那些姑娘哪能算心上人？」他打趣笑到並非對小擎的隱瞞而是實話。那層關係頂多是性與交易。或許少了那份年幼時對小愛純真的觀念。他對於性、愛、承諾分得十分開。一段關係若少了其一便不會長久，若不長久何為堅持？某方面來說也是時舜天真了。

「⋯⋯。」孫擎一陣沈靜，尚未回話便回到了宅邸。
「師父並未安排成親之事。」停在了諾大門扇之前，上頭紫檀匾額，落落大方寫著「孫邸」。

「⋯⋯時哥哥，可說好了不可以再回去那了。」神情隱沒在面紗之下，興許是擔憂、又或許是介意，這可只有孫擎自己可知。

聞之未安排婚事，他鬆了口氣……但他不願意承認。

「好好。」時舜先答應了下來，天色昏暗加上面紗蒙去了俊美的面孔，自無法察覺對方介意的情緒。

「那小擎不會再生氣了對吧？」雖然時舜激怒他人早已習以為常但小擎不愉快的心情卻有那份掛在他心中的重量。

「不生氣⋯⋯。」孫擎一直都是如此，似乎沒有什麼脾氣一般「阿擎只是擔心。」澄清道，不滿時舜說法。

「哥哥⋯⋯要是有心上人，阿擎亦會幫忙的。」雖然這麼說，卻不願承認，語調平淡，他實一點也不願接納新家人，口吻有些矛盾，有些難以判斷是否真心。

時舜單膝下跪好讓小擎無須抬頭即能看到他的臉「不會有的。」他給小擎一份肯定的答案卻無從而知這回答對小擎內心深處的心意有影響。

他解開脖子的繃帶，摸去小擎的手碰去自己的炮烙「其實今天這裡是有點痛……不過多虧小鈴鐺在……不痛了。」

「阿擎便說過了⋯⋯那處還會疼的⋯⋯。」小擎靠過來輕輕安撫，希望如此便能讓哥哥傷疤稍微舒緩一般，輕輕彎過身，淡淡吹了一口「⋯⋯飛走。」

隨後緩緩與人分開「時哥哥得好好修養才是，去山宅吧。」溫溫順順地，似乎是恢復往日那般模樣，那少年纖瘦身影便就要與人道別「那委事⋯⋯哥哥便再來找我便可，定會抽出時辰。」微微笑。

此舉動不就是兒時孫擎因眼疾容易撞傷自己，時舜對小小擎做的事嗎？

……真懷念。

男人不動，任由小擎輕吹自己的頸脖。或許倆最親密的距離只能維持在這裡，小擎始終會有喜歡的人……想到這裡時舜斷下自己的思緒不敢繼續往下想。

「等你關上大門我再離開。」他待在遠處系好繃帶。倆人隔著一段台階的距離，小擎看不清時舜的臉而他看不清面紗後面的容貌。

隨後那大門由家僕闔上，將兩人阻隔，孫擎便往房裡去。
輕嘆口氣，看來就算再不捨，哥哥還是要成親的，總不能因自己任性怕寂寞，令時舜和三切永不成家罷⋯⋯。

不願多想，沒入夜中。

時舜抬頭望去那大富人家的宅䣌，倆身分的懸殊不在眼前麼？他為自己的小愛感到可笑。

假裝不在意、不知道、不……喜歡……

他從腰間拿起酒囊，哼著曲，漫步歸山……

＝＝＝＝＝＝＝＝拉線

時舜葛格⋯

不要難過

yeeyee0504: 這暗戀線的糾結 我寫得好爽喔 好期待他們之後發展

super_doggo: 平常大剌剌的大哥哥⋯其實內心這麼細膩⋯

yeeyee0504: 他裝的！都是偽裝！ 小擎難得小鬧脾氣好可愛啦

super_doggo: 因為只有三個親人，嗚嗚嗚嗚不想讓哥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