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企鵝抱枕，程泱半臥背靠直豎起的蓬鬆枕頭，下腹一陣一陣的悶痛感伴隨著下半身的痠痛令她連換好幾個姿勢都還是煩躁不已。她又再次點開李鉑至的聊天介面，最後的對話停留在十二點十分時他回覆的晚安語音，隱隱的疲憊卻仍不忘溫柔。

　　他今天在同組成員那邊過夜，模型的進度有點不盡理想，導致最近他不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多，要不夜宿系辦，要不就是在同學的租屋處。

　　程泱嘆口氣，伸手拉過他的枕頭後抱著企鵝往旁一倒，將臉用力埋在了枕頭裡深吸一口，鼻間是熟悉且好聞的草本清香，一如當初他們在夏綠蒂第一次見面時。

　　或許是身體的不舒服所致，又或許是生理期荷爾蒙變化的影響，今天她分外脆弱、格外想念他，幾次都差點將打好的訊息送出，卻又都在最後關頭遏止住按下傳送鍵的動作，然後再次默默將所有文字逐一刪除。

　　有時候她會很討厭這樣的自己，低落、焦慮、需要陪伴，儘管這些都不是她能控制的；不過幸好她的焦慮裡不包含為數不少的情侶都有的問題──關係裡的不信任，一方面是對自己有一定程度的自信，令一方面則是因為李鉑至給她的安全感足夠到完全沒給她任何胡思亂想的機會。

　　以朋友們的話來說，他堪稱是完美男友典範，也就是大家口中的「別人家的男朋友」。

　　完美嗎？

　　翻過身換成仰躺的姿勢，她高高舉起企鵝，看著它閉眼的安穩睡顏，原本微微揚起的唇畔漸漸垂下，連同舉痠了的雙手。

　　自主報備、盡量親自接送、無微不至的體貼與照顧，不怎麼發脾氣、兩人交往三年多了也幾乎從未有過爭執，確實，在別人看來他們這段一見鍾情、走過一南一北的遠距離、一起考上同一間大學，到現在同居了兩年的感情確實是有點不可思議。

　　她有時也會有這樣的驚嘆，驚嘆自己竟然以這種不曾想過的方式和一個人交往了四年，只是最近她開始焦慮，為了自己偶爾對李鉑至的照顧感到一點點反彈而焦慮。

　　初時，她將這感覺歸咎於生理期前的經前症候群，因為每次結束後這樣的反彈與焦慮便又煙消雲散彷彿不曾存在，但當這樣的狀況重複了兩三次，她不得不開始重新審視，思考這或許其實並不是荷爾蒙引起的，而是她之前不曾覺察的潛意識裡的真實感受。

　　煩悶地拿起手機，看著前幾天才剛換的螢幕保護圖，是一張李鉑至抱著波蜜在她床上睡著時她偷拍的照片。當時程梬看到這幕時震驚到差點把手上的檸檬塔掉到地上，不怎麼親近陌生人的波蜜竟然在見面第二次就讓人抱著一起午睡，為此他在蕭駱凡耳邊吵了一下午，碎念著自己排名第二的位置可能要保不住了，而像是要印證他的憂慮，當晚波蜜便用行動證明在牠的排行榜上李鉑至榮登成為了第二名寶座上的新主人。

　　但令人意外的是，程梬竟然沒有為此又鬧脾氣，反而是對李鉑至的好感大幅度上升到一個不可思議的高度，甚至大有把他當作未來一輩子姊夫的意思。

　　李鉑至對他態度突如其來的三百六十度大轉變感到滿頭問號，程泱和蕭駱凡卻是見怪不怪，一個拍拍他的頭讓他別緊張，一個淡然解釋程梬的觀念裡只要能被不好伺候又極有個性的波蜜認可的，就一定是好人。

　　雖然對程梬奇怪的思維不太能理解，但能夠就此少一個每每都用充滿敵意的眼神看著自己的人，他也對這樣的結果樂見其成。

　　手指輕輕撫上螢幕上男友的睡臉，程泱唇邊的笑意有著絲絲甜蜜卻又透著幾不可察的落寞。放下手機，把臉再次埋進枕頭裡，腦袋裡亂成一團亂糟糟的毛線球，她討厭下腹越來越嚴重的疼痛、討厭這種感覺，更討厭這樣的自己。

　　藍芽音響的OST已經重複第二輪了，女歌手略帶沙啞的嗓音唱著講述一對相愛的情侶不得不分手的悲傷歌詞，一瞬間將她壓得幾乎忍不住莫名湧上心頭的焦躁和沉悶想哭的衝動。

　　她果斷關掉音響，房間霎時陷入一片突兀的寂靜。
　　耳邊只餘下空調運轉的隱隱聲響、放在桌邊的手錶指針滴答走動的聲音，以及自己大口大口沉重的呼吸伴伴隨著略快的心跳。

　　咬咬牙，她翻開被子起身拉開床邊矮几的抽屜，拿出止痛藥和她已經很少在碰但醫生總會開給她備用的鎮靜劑。只是吞下止痛藥後，她看著躺在掌心的另一片藥片許久、許久，內心一番無聲的天人交戰，她還是將藥片扔進了睡前剛換過新袋子的垃圾桶裡。

　　白色的圓形小藥片靜靜躺在深色的底部，就像重新躺回床上，靜靜抱著被子一角蜷縮著的程泱。

　　她打開李鉑至的聊天介面，腦中慢慢地斟酌著用字，指尖懸在螢幕上遲遲沒有落下，直到下腹的痛感在藥效的作用下減緩成了奇怪的微微的鈍痛，她才終於發送出兩則短短的訊息。

　　『早餐我想吃巧克力花生吐司～』
　　『謝謝 愛你<3』

　　清晨五點十分，在穿過透光窗簾灑進房內的曙光陪伴下，她終於帶著一夜折騰的眼下烏青平靜睡去。

　　音響裡單曲循環著的是李鉑至前天才剛新加進清單裡，一首輕快的民謠風抒情歌。

I don’t need nothing, More than you.
I got everything, I’ve got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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