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那天在我手上扎針後，我有三天都無法好好保持清醒。」

聽見方惟的聲音，讓熊方云整個人安心下來。還好不是其他的仇家來尋仇。

「唉喲，是因為冬天啦，我那天只有抽血而已，可沒對妳下藥。」熊方云用著無辜的口吻說。

「嗯，那就是抽血的關係嘍。」

熊方云聽了不禁笑出來。

抽點血能造成什麼問題？方惟是不是心情不好想找個人來出氣？

她感覺到方惟在她的手上施力，被扭曲的手臂傳來疼痛。

「我不知道妳喜歡這樣。」熊方云因為痛而本能地皺了一下眉，嘴上仍是笑。

「妳感興趣嗎？想知道我喜歡怎麼樣嗎？」方惟朝著熊方云傾身，低沉的嗓音壓在熊方云耳後，令熊方云的皮膚微微發顫。

「妳知道，妳對我做什麼都沒關係，反正我是不會死的。」熊方云一派輕鬆地說，隨後卻頓了一下，改口說：「除非失去信仰。」

－

若不是被指派工作，熊方云幾乎不會去溫室。

她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早晨會突然有到溫室走一趟的念頭，彷彿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牽引，就像她當時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到玫瑰園。

她討厭這種感覺，卻難以抗拒。

也許她們身體的哪裡被裝了控制器──可惜大概不是僕役徽章，那只是個漂亮的象徵物，割下來感覺也沒什麼差別，她已經嘗試過。

溫室裡，熊方云見到聖瑪莉蹲在地板上撿著玻璃碎片，碎片中帶著一隻蝴蝶，撲稜幾下翅膀後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這只蝴蝶就是芙尼雅的原型。」聖瑪莉平靜地對熊方云解釋。「她和我說過已經無法在日復一日的歲月中振翅。當女僕放棄信仰神明後，就會逐漸變回原型了。那時，生命自然也到了結尾。」

熊方云沒有親眼看過女僕死去。

她看著聖瑪莉珍重地用純白的手帕將玻璃和蝴蝶包裹，那一刻，她彷彿能看見自己死亡的模樣。

「既然妳都來了，那就跟我走一趟吧。」

聖瑪莉帶著她到溫室後面，穿過小徑之後，映入眼前的是一整片廣闊的玻璃玫瑰花海。

陽光照射下，玻璃反射的光亮得刺眼，令熊方云不由得半瞇起眼。

聖瑪莉緩緩蹲下身，將玻璃碎片與蝴蝶殘骸埋進土裡，下一個瞬間，就長出了一枝玻璃玫瑰，和這裡的每一朵玫瑰毫無差別。

熊方云的呼吸霎時停止了幾秒。

──這裡不是花園，而是墓地。

她們總以為那些消失的女僕或許是被派去出任務，或許是逃離了莊園，最糟是變成汙穢……

原來有這麼多女僕死了，而且她們就在這麼近的地方。

轉生後的生命體能做許多以前不能做的事，卻也背負著清理汙穢的重擔，熊方云明白這對一些人來說難以承受，她也經常覺得倦怠，想從戰場上逃走，但不戰鬥的女僕，就是對神明不忠。

──我還是想活下去。

好想活下去。

說女僕是不老不死，那真是最甜美的謊言。

現在這些看似理所當然的日常、常伴身邊的朋友，隨時會消失。

因為誰知道在某個人心中，信仰會在什麼時候、以什麼樣的方式凋零呢？

現在，我的恐懼，就是我的信仰。

只是這樣子活下去，沒有自由可言。

－

熊方云側過頭看著方惟，說：「我不知道我能活到什麼時候，在那之前──」

即使從這個角度無法看清楚方惟的表情，熊方云還是露出笑容。

「我願意陪妳做任何會讓妳開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