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是看不見盡頭的濃黑泥海，分明平靜無浪，卻仍能聽聞海潮聲響破碎在岸邊的細微聲響。

彷若混入泥水的灰黑沙粒鋪成綿延沙岸，岸上則是密集得近乎沒有縫隙的棕櫚樹林，形同壁壘一般令人難以闖入。

慣於將面容隱藏於兜帽與繃帶之下的暗殺者面朝大海席地而坐。

或許是因為這裡僅有他一人而已，又或者只是單純感到了悶熱，安靜注視著郁黑的男人拉下了血色兜帽——

不同於被香菸燻得低啞的嗓音，從下方露出的黝黑臉龐看上去十分青澀，年紀可能僅有十幾歲、頂多二十歲左右，頭髮是褪盡了色彩的蒼白，黑色的眼瞳卻沒有年輕人特有的純真與活力，反倒像是歷盡滄桑而被消磨了泰半的靈魂，與面前的死海一樣了無生氣。

——青年只是在等待。

結束了前一項任務，就繼續等著執行下一項任務，周而復始。

這個循環不會有任何改變。

……不應該有任何改變。

在結束與起始之間的間隔，並不至於漫長到令人難耐，卻亦非不夠用以整理思緒的短暫。

「請你忘記我，好嗎？」

少女的話語言猶在耳，光是想起這件事情本身，皆能歸屬於背叛的行為——

他確實以為已經忘記了。

聲音。動作。表情。眼神。樣貌。

記憶裡構築一個人所需的所有要素，按理而言是被捨棄的那些部分。

是連同「　　　　」這個名字一起捨棄掉的部分。

……不過從結果來看，確實是捨棄掉了。

扣下扳機的手指沒有半點顫抖，就連刺目的腥紅從孔洞中流出時，亦未有在那攤死水裡激起一絲漣漪。

這不是守護者的職責。
這是他的責任。

只要履行本來就該履行的責任，就能徹底消除他的存在了。

「——全部，都是我一個人的錯而已。」

……並不是這樣的。

「最後還要讓你做這種事，對不起呢。」

想不明白，為什麼要道歉。
這麼做，僅只是為了讓作為清道夫的機能更加順暢罷了。

「吶……凱利——」
「——只要是切嗣你對我許下願望的話，我……」

綻放笑顏的臉龐。
滾落淚珠的臉龐。

分明是位處兩極的情緒，看在青年眼裡卻沒有什麼差別。

少女／女人口中的那個人，已經哪裡都不在了。

在這裡的，僅有用著骯髒手段達成目的的殺人兇手而已。

不論那項目的如何冠冕堂皇，亦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請你忘記我。

這一點，只要不去做「回憶」這個舉動就行了。

任何會影響到效率的因素，皆必須加以隔絕及排除。

沒錯，無須猶豫。

就如同每一次精準插入要害的利刃。

就如同每一顆貫穿腦門的子彈——

「——、」

噴濺到臉上的血液，就如同那對眼眸般溫暖。

……

……是那個女人，讓他意識到自身的反常。

就像現在，自己的腦袋竟不受控制地在思考已經成為過去、即便去回憶亦不再具備意義的事情一樣。

……

「啊啊。」

如果還有下一次的話，絕對要優先——

⁂

「沒關係的，切嗣。」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以柔若無骨的手臂，用着彷彿是在呵護易碎之物的力道摟抱着他的肩。

「無論多少遍……『我』會死在你的手上，這是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的結果。」

在他一無所覺的地方，她斂着眸，像是試圖為他帶來一絲慰藉似地，以頰側輕輕抵着那襲墨色早已盡褪的純白。

「對不起，對不起吶，切嗣。」

在他無從耳聞的地方，她嘆息着。

「這次也是，甚麼都沒能為你做到……」

哀切地。
疼惜地。

「啊啊……切嗣……」

「即使我的聲音無法傳達給你……」

「我也會、一直——」

—— 無盡魘夏滿天 ▶ Extra Chorus__▩. ——

—— ▶ To The Beginning__▩. ——

—— Never End_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