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他看到前幾日還與自己溫和談笑著的友人在眼前舉起武器時，他並沒有反應過來，若不是他下意識的後退了步，友人手上的球棒就不是劃過他面前的空氣而是砸破他的腦袋了。

「喂……請你冷靜一點－－」縱使眼前的人看著已經不太正常，他還是沒有辦法馬上就拿起武器向友人發起攻擊，還是努力地向對方勸說著，但從對方還是不停揮舞球棒的動作來看，大概是沒有效果的。
他只能不停地後退，並祈禱著自己的勸說會生效，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結束這一切。

遭遇過鳥人、在外面睡了一天後，夏日這次真的很認真的在L鎮裡好好的休息養傷了。
偶有出門也不過是去鎮外附近找找資源，走動一下。

他並不希望自己死在這商場裡面，只因假若會有第二個平行世界的他過來，那等同於會有第二次，他周遭身旁的人會為他焦急難過？

雖然他也不能確定第二個平行世界裡的他，會不會有朋友啦。
哈哈。

騷動的聲音總是......這麼好認，這麼真實，這麼讓人無法放下。

夏日光是聽見有人在喊你住手、你再想想看、你不要衝動，就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瘋癲的人，其狀態是無法挽回的。

他想起有人跟他說過這句話，因此在他還未想清楚怎麼辦以前，他已經迅速的循聲而去，手裡握著剛得到的十字鎬。

映入眼簾的，不意外是人在追人。

但說實在，看那充血且癲狂的眼神，那能算說是人嗎？

被追的男生還在口頭勸說著，但顯然毫無進展，對方已經聽不下去了......或者說，聽不見何謂邏輯了？

「喂——！往這！」

朝人呼喊，夏日記得對方跟自己是同鎮的。只不過他的肋骨還沒有好全，現在就去與人正面廝殺大抵不是什麼好選擇。

「快跑過來！別再讓他揮下球棒！打到東西會引來保全！」

夏日大喊著，確認對方有聽到。
他的腦中不住思考。

他該怎麼「處理」掉這個，瘋癲的人？

「诶？」一時之間沒想到聽到人聲卻不是眼前的人發出來的，又閃過了一次球棒然後轉身才往人聲傳出的方向跑去。

雖然聽到了對方的聲音也在腦中理解了一下對方話語裡的意思稍微跑離了旁邊的牆壁跟放置物，但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打算怎麼樣解決，而且傳來人聲的位置沒有看到人，是躲起來了嗎？

友人也拿著球棒鍥而不捨的追了上來，雖然說，現在還能不能稱為友人也不知道了。

「這邊！快！直直衝過去，不要停下！」
蹲在櫃位後方，夏日透過玻璃反射，看著那邊的動靜。

被追的叫羅尤、小鎮人不多，他大概還能記上一些；而追在後面的，沒意外也是LAGOM的鎮民，夏日有一瞬間很想閉上眼，掩去內涵的不忍。

但不忍又能怎樣？
現在放過他，等於是增加他們生存的難度。

羅尤終於跑到了自己這邊，他們視線短暫的相會了一下，接著，夏日握著十字鎬，掐了個大概的時機，從櫃位後方往外揮出。

喀擦。

那是東西嵌進血肉的聲音。

倉促瞥過的一眼讓他沒來得及看到對方手中的武器，直到聽到那即使在奔跑時從耳邊呼嘯過的風聲中也依舊鮮明的、尖銳物刺入血肉中的聲音，他才明白剛剛對方做了什麼以及要他跑過來的用意。

他連忙一個急煞然後轉回過頭，看到的是一片血紅，似曾相似的人手中的十字鎬就這樣嵌在自己的友人體內，從那處流出的大量血液流淌在地上，友人似乎也因為突然的重傷而停下了揮舞球棒的動作，或許也沒有力氣去揮舞了。

「你怎麼……」面對這個情況縱使是健談如他也無話可說，雖然他曾想過或許能讓他人幫忙解決，但卻沒想過是這樣的方式。他不由得下意識的朝對方喊著，「……這樣他會死掉的啊！」

藥品、止血、繃帶、紗布……雖然腦中一瞬間跑過了很多，但他也很清楚就算都有都做到了，面前的友人大概都已經沒有救了，也或許－－更早之前就沒有救了。

夏日何嘗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這可是在送人上天。

握著十字鎬的手緊了緊，他認真覺得沒有什麼比這十字鎬還更沉的東西了，就算是最重的啞鈴約莫都比不上。

受了中傷的人倒臥在地，尚有一絲餘息。
他的手四處攀附，希望自己還能重新站起。


但他不能讓他再起來了......


「對不起。」這句話既是說給將死之人聽，也是說給羅尤聽。

他向前走了一步，從口袋當中掏出了瑞士刀。
任誰看了都能知道夏日想做什麼。

「等一下、雖然很感謝你幫了我，但是－－」看著對方幾乎沒有猶豫的動作他只能拉先住了對方的手臂才在腦中勉強組織言語。「……難道沒有其他方法了嗎？」

「你也是L鎮的吧？」他對對方的臉龐有印象，名字也幾乎能直接喊出口，面對同樣是L鎮的同胞，他真的很難相信對方能這樣直接下殺手。

被拉了一把，他回頭看著人，對方一臉猶豫不決。

看起來不像是純粹......因為暴力而猶豫的神情，更多了一點心急、擔心、想幫忙的心態？

「......你認識他？」他開口問，聲音有點乾澀。

倒在地板上的人還在喃喃唸著一些不明所以的瘋言瘋語，血液正在蔓延，夏日看見生命流逝。

他沒有回答自己是不是Ｌ鎮的問題，只因現在是不是同鎮根本不是重點。低頭看著自己已經沾上血跡的十字鎬，這才剛買，就用上了，真好笑。

「你看他的樣子......像是有其他辦法嗎？」夏日一直有些兇狠的眼神在此時染上了些痛苦。

「瘋癲的人不會再回來了。」

「……是，他是我的朋友。」雖然是來到這裡才認識的，但在這樣的情況下的友誼說真的或許比正常世界下更加珍貴。

「我不知道……」面對對方這麼直接的詢問，他不由得有些遲疑，他當然也聽到了倒在地板上的友人說出的那有些含糊但明顯不正常的話語，甚至也注意到友人的動作不是為自己止血而是試圖以沾滿血跡的手再度抓住球棒。

「你早就已經遇見過了嗎，這樣的、變成這樣的人……」聽對方的話語不像是第一次，而像是個曾經經歷過，甚至早就已經殺死過同樣陷入瘋狂的人－－但他還是想抱有一絲希望。「……真的已經沒有辦法了嗎？」

「不，我第一次直面看見。」沒有含糊地直接回應，夏日拉著對方往後退了幾步：「但是我有聽Ｍ鎮的朋友說過他遇上了。」

「詳情如何我不清楚......這件事情在我們鎮上也沒傳多開的樣子，Ｍ鎮是瓊斯他哥有宣布。」言下之意又是在抱怨派恩管理鬆散這件事情。

「這間商場不正常，因為脫離日常而造成精神不穩的狀況不是不能預見。」夏日看向羅尤，神情帶上了一點決斷：「......現在不這樣做，他只會更痛苦。」

其實夏日何嘗不知道，他這些話也是說給自己聽的？如果剛剛羅尤沒有拉住自己，趁著情緒還在，他必定能接著送人離開。

但他現在也意識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那可是殺人啊。

是殺人啊。

「是嘛……派恩確實多少有些隨意呢。」沒有反抗的被對方拉著後退，邊聽著對方說的話邊不由得露出苦笑。「我倒是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

「如果－－在這裡……讓他死掉的話，他會不會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呢？」像是許願般的，也或許是為了讓自己好受一點，他這樣問了出來，大概是把這樣當作一種夢一般的世界的存在才有可能存在的問題。

並不是沒有意識到死亡，在這樣嚴酷的世界裡要說沒有想過死亡的可能性是不可能的，但這是跟緊急事態那時不一樣的，並不是為了守護什麼而被怪物殺死，而是被同為人類的、僅僅是為了保護自己而殺死的。

會不會回原本的世界？
會不會回原本的世界？

死掉了，還會回去嗎？

羅尤的問題讓夏日不得不去思考，但他知道他現在不能多加思考。

握著十字鎬的手又緊了緊，彷彿在下定自己的決心以及排除多餘的思緒，夏日低喃的聲音含著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的怒意。

「對敵人仁慈就是給自己找麻煩、他非死即傷，已經救不了了......！」

轉過頭，他向羅尤回拋出疑問：「問這麼多，難道你想死在他手下嗎！？」

他知道自己的怒意完全只是出自於——束手無策的無力。

焦躁具現在行動上，夏日舉起十字鎬、又放下，他想他不如乾脆離開，但踏了一步、就又停了下來。

身後那個瘋言瘋語不斷，卻因氣血虛弱而逐漸飄渺的聲音讓他無法在給了人一擊後就撒手不管。

再怎樣......那也是人啊？

「......你不敢看你就回過頭或離開這。」深呼吸，夏日遏止自己暴躁的思緒，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淡無波，卻是十分僵硬：「你不敢做，我來。」

他看著羅尤的紅色雙眼此時竟帶著某種程度上來說的：冷酷。

他聽見了對方話語裡的怒意，莫名的他理解了對方其實跟自己一樣無力，一樣的對這樣現狀毫無辦法－－而對方要做的則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唯一的解法。雖然很殘酷，太殘酷了。

自己的猶豫不決、自己所問出的問題，大概也讓對方感到很痛苦吧。他想到了這一點不由得沉默了下來，不再問出那些誰也不清楚或者早已清楚答案的問題。半晌後他才開口喚了聲記憶中對方的名字。

「……夏日……吧？抱歉……我會看著的，就當是送他最後一程。」

他其實該自己下手才對，不該由他人代勞，但他很清楚他做不到。不過他知道他至少該要能面對，這是避不過的，一定不會只有這一次，還會發生很多次，因為他們都還是被困在這裡。

羅尤的話有點像是種，安慰。

對，安慰。
對方沒有真正離去，也是種安慰。

他跟人吵架、他跟人打架、他年輕時做了一些蠢事。

但殺人？
拜託，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

就如同吸菸——或者吸毒，第一次總是最難的。

放下十字鎬，認清眼前的瘋子仍然是人之後，夏日再怎樣也無法將對方當成一個怪物或是不可名狀，用十字鎬將人送走。

那東西還是留給那些不可名狀吧。

他抽出一直放在口袋裡的瑞士刀，棲身上前，反剪住對方還在試圖攻擊的手。

體溫的溫熱在手下發散、
血液的濕暖在掌心流淌、
生命的結果由他來斷送。

「對不起。你一路好走。」

夏日深吸一口氣，割斷了對方的脖子。

不用聆聽心跳，也不用測試呼吸，光是那瘋言瘋語的停止，就已足夠彰顯人命逝去。

夏日站了起來，退到羅尤身旁，眼睛一直都沒有從那屍體上離開。

他們靜默無聲，一起看了很久，直到屍體開始漸漸地轉成透明，夏日才低聲念了一句：「這是我第一次殺人。」

他朝對方扯扯笑。
卻笑的超級難看。

他就這樣看著對方終結了另一個人的性命，沒有移開視線就這樣看著血液從新劃下的傷口噴灑出來，接著那人的氣息無限趨近於無，最後再也無法動彈直到連存在都幾乎消失。
面對對方的沉默他也沉默著直到對方再次開口。

「是這樣嘛……」他也不是沒有猜到，畢竟對方說他也是第一次看見，而且對方的年紀看起來也不大甚至感覺比自己小點，也沒有那種毫不猶豫殺人的狠勁。看著對方相當難看的笑容，他想了半晌此刻應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最後還是遵從著習慣伸長手拍了拍這個比自己還要高的男人的頭。

「對不起……謝謝你救了我。你做得很好。」雖然或許有點哄小孩的意味，但對方年齡似乎比他小，應該還算在safe的範圍吧－－說到底他現在也沒有斟酌安慰話語的餘裕，就先這樣了。

「呃、」都幾歲了還被拍頭！？

反射性摸住自己被拍的頭頂，夏日眼神流露出愕然，「⋯⋯三小辣你知不知道頭上有火不能亂拍！」

他下意識的就這樣回應，讓那沉重的氣氛與生存的代價可以減免一些。

「⋯⋯你也抱歉啊，畢竟是你的朋友。」

當然也沒真正計較什麼拍不拍頭的，這不就是對方所能做到的安慰方式嗎⋯⋯只是⋯⋯

「⋯⋯我都23歲了沒想到還會被拍頭⋯⋯」夏日小小聲的嘟囔算充當抱怨跟聊天。

撿起十字鎬跟他的背包，「一起回去嗎？羅尤。啊對了我叫夏日。」雖然你好像知道了。

「诶？頭上有什麼？」他有些困惑的詢問著。對於對方說的他是真的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還想著難道是對方的髮型的意思嗎？

「他……大概不適合這裡吧，這樣也好。」說著不由得苦笑了下。各種意義上都說不上適合，不管是原本的他在這樣會把他逼瘋的環境，或者是瘋了之後還待在這裡，都不適合。

「我也有25歲了，所以可以啦－－」對於對方小聲地抱怨很隨便的笑著回覆了一下。雖然根本不是那個問題。「嗯，一起回去吧，夏日。」

「誒，頭跟肩上都有把火。」夏日反射性的回應，然後才想起啊這是台灣迷信。

「喔，這是我們國家的迷⋯⋯」幹不對說是迷信不就等於自砸腳嗎？

「是我們國家的傳說啦，說頭上肩上都有靈魂的火，所以不能隨便亂拍不然會被拍掉氣運。」朝對方講解道，夏日雖然懂這些但其實沒有很在意真的被拍頭就是了。

⋯⋯反倒是被拍頭安慰還比較讓人害羞。
夏日抹抹鼻子裝沒事。

「好啊，回去吧。」
他應答著，抓起了自己的隨身物品帶上，然後——

夏日朝正在消失的屍體方向雙手合十。

看，又一個死亡被消失在商場裡了。
地上乾淨的連滴殘餘的血都沒留下。

－

謝謝夏日大人陪我對STAGE2...夏日好Manㄡ跟這個25歲女裝男不一樣(...)夏日中真的打超多字我好心虛

２５９８字怎麼這麼癆...

我才要謝謝羅尤中陪我渡劫！！（劫？）讓我自己來寫可能就不止２５９８了好感謝可以用交流的方式認識羅尤＆解任務...

我剛剛發ㄉ時候也覺得我真ㄉ是打很多但因為這種劇情太在好感帶上了所以羅尤中千萬不要有壓力（幹幹幹

居然在夏日中的好感帶上嗎為何wwww我是還好就是很心虛自己字怎麼那麼少&羅尤好廢(...)謝謝夏日中的多字激發了我打得也比平常還多...(不然平常都當假文手(...

就...看夏日把瘋癲的人從「物品」逐漸意識到「這是人」的糾結，還滿不錯的...？（嗯？

NATSUxxx: 原來如此嗎wwww開心就好...抱歉ㄌ如果不阻止他他就可以直接下去手了都怪羅尤這個好奇寶寶(...

沒有，羅尤不問，我也是打算那樣寫的......
要抹脖子的時候感受到心跳，才驚覺自己手底下到底也是個人什麼的，痛苦指數+++（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