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哭泣的少女沒有抵觸親密的肢體接觸，僅僅只是搖了搖頭，或許是想表達這並非青年的錯。

只是她只要睜眼就會瞪著那張過分帥氣的臉，像是逼迫自己將視線全部放在青年身上一樣，完全不肯移開，就連兔子跑了過去也沒有偏頭，只有偶爾晃動一下的尾巴能讓人明白少女對兔子感興趣的事。

「……要先、安撫兔子、嗎……？」呼吸緩了過來，淚水也在青年的安撫下停止湧出，濕潤的藍瞳近乎祈求地望進青年的眼底。
此時青年也能清楚看見深藏眼底的恐懼吧。

「兔子的話，要等牠們冷靜下來才去安撫會比較好。而且比起兔子，這裡有著更加優先的事物呢。」雙手停下了動作繞到少女身後，將少女擁進懷抱之中。
「你放心吧，我哪裡都不會去。」

隨著地面重新出現在眼前任何聲音都被少女哽了回去，若不是青年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就在耳畔迴盪，少女恐怕會在看見榻榻米的瞬間逃離這個房間吧。

沒事、沒事……長義在這邊……對……沒事的，『他們』不在這裡，冷靜、要冷靜────

明明榻榻米上除了房間內該有的傢俱、青年的私人物品以及兔子們以外沒有其他東西，少女卻感覺自己看見了一抹模糊的暗紅色身影，那個似乎是在夢裡看過的東西。

本來緩和下來的呼吸又急促起來，像是要躲起來般少女急切地轉過身、將整個人塞進青年懷裡。「不是我……不是我……不要……我不要……！」細碎的文字混著哭腔湧出，纖弱身軀顫抖著。

「長義……長義……我想看看兔子……拜託……」
少女懇切的請求青年，似乎看見兔子的話就能緩和現在的狀態，緊揪著青年衣服的手卻冰涼的嚇人。

「……我明白了。」放開了少女改為轉身蹲下身子，兩隻兔子見狀便立刻衝過來，並在兩人面前停下。看來平日的相處有好好培養出信賴關係，太好了。
「來，要抱看看嗎？」抱起了其中一隻兔子並輕輕抓起了少女的手，將其放在兔子那柔軟蓬鬆的毛皮之上。
「牠們都很乖，不會咬人。」

緊挨著青年蹲下，少女逃避似的將視線都集中在兔子身上、逼迫自己感受掌中柔軟觸感。彷若天鵝絨般的軟綿漸漸撫平少女的恐懼，過了數分鐘呼吸終於平穩下來，因放鬆而軟下來的身子無力地靠在青年身上。

「謝謝……抱歉……」
想向對方解釋自己剛才那般脫序行為，卻不知道該從何講起、畏懼再次回憶那些事，但是少女已經無法將那份罪孽鎖進盒子中遺忘，什麼都不說、假裝沒看見之類的，她已經辦不到了。

仍帶著些許稚嫩的臉欲言又止，或許是因為青年並未問起自己的反常吧。

「……」看著少女痛苦有驚慌的樣子，便再次伸出手，撫過少女的髮絲。
「要是覺得痛苦的話，什麼都不用講沒關係。不過要是哪天你願意講出來的話，隨時過來找我都可以。」

「我會一直等你，等到你願意講為止。」

好溫柔，真的太溫柔了。
這麼溫柔的人……或許……

少女微微啟唇，隨後又緊緊閉上，就像是青年的回答讓她更感痛苦一樣。
深呼吸幾次、小手又揉了揉兔子幾下，緩緩地、慢慢地說起話來。

「我……不是被長義嚇到的……」
「我曾經……殺了人……剛才經過的時候以為長義是、死……才會突然闖進來，對不起。」
「因為長義之前重傷的那件事，我、忘不了……大家都、因為我死掉了……我很怕、很怕……所以才嚇到你跟兔子們，對不起……」

長長的睫毛順著眼瞼垂下，少女惴惴不安地將自己的秘密說出口，或許是這份秘密太過沉重所以少女才說的有些斷斷續續，字裡行間充斥著自責感。
努力擠出聲音的少女就像是即將溺斃的人一般，小手忍不住緊緊抓住青年的手臂，仿佛只要這樣抓著浮木，自己就不會被回憶的漩渦吞噬。

「我們刀劍男士是物品，是刀劍等武器的附喪神。」一隻手蓋上了少女緊緊抓緊自己手臂的手掌，就像是對待著易碎的寶物一般輕輕地撫摸著，將自身體溫傳染到少女冰冷的手上。
「刀劍是殺人的武器。換句話說，對於我們來說，殺人與被殺並不是什麼特別的事情。」

「而且我可是本科山姥切，我才不會那麼輕易就折斷。」放輕了語氣，安撫著少女。「只要你好好相信你的刀劍，這個本丸就會成為我們的歸處。而擁有歸處的我們不管身處何方，就一定會回到你的身邊。」

「……大家都說，因為跟我相處太久了，兄長大人和姊姊大人才會被憤怒的先祖大人詛咒，他們才會、那樣悽慘的、逝去……」
「我知道……這只是迷信……可是照顧過我的仕女也、一個個去到彼世，母親大人說那是因為先祖大人厭惡她們的長舌……就把她們從我身邊帶走……」
「父親大人說，我最喜愛的弟弟和狗狗們……是因為先祖大人的嫉妒，變得、變得再也不會動了……」

因為討厭，所以他們死掉了；因為喜歡，所以他們死掉了；因為太親近，所以她們死掉了。曾經忘卻的事物如潮水湧出、那些負面情感幾乎要將少女吞下。

最後的最後，他們也會跟其他人一樣，從我身邊消失的吧。
因為……我是這麼的、這麼的────
都是、我的錯────

在被滅頂的前一刻，少女看見那片黑暗當中有一個點突兀地亮著，當少女下意識伸手去抓那顆閃爍的星星時，這才發現那道光芒的源頭是手背上的溫暖。

「……長義，我的、山姥切長義……我怎麼、忘記了……」
少女掌心翻轉、握緊了那隻手，自責的言語終於停止。
明明一直都是選擇相信他們的，明明希望他不要因為自己殺過人而忘記那個真摯與他們相處的自己，為什麼反而是自己忘了一直以來的所有一切呢？

但是少女全然沒有發覺，自己口中說的『取過人命』這件事、一直以來背負的罪孽，都只是來自大人們的惡意罷了。
────當年那個幼小的孩子怎麼可能會有殺人的力量呢？

雙手再次繞到少女身後，再次讓少女依靠進自身懷抱之中。右手輕撫少女髮絲，順著那一頭銀白落下，然後又回到原點持續撫摸。
「你一直以來都很努力呢。」低沉聲響在少女耳邊低語。「不過，我也希望你不要忘記我是誰。」

「我是靈刀——山姥切長義，擁有砍殺山中妖婦傳說的本科山姥切。」

「若是有意加害你、或是這個本丸的成員的話，就算那是你的祖先也好，都逃不過我的刀刃。」

啊啊。
一直以來，他們替我斬去了那麼多的恐懼與不安，為什麼我會忘記呢？
兩年時光，這不就是最好的證據了嗎？

少女靜靜地伏在青年懷中，絨毛大耳輕輕顫抖、傾聽著青年的話語與心跳聲，安心的嘆息從唇邊悄悄溜出。

「……嗯，我相信你，不論對方是什麼，只要是你都一定能斬除吧。」
「因為你是我的山姥切長義啊。」
────啊、當然也相信其他人喔！因為你們都是我的刀嘛！

語畢，她側過頭蹭了蹭寬大的手掌、仰頭衝著青年微笑，少女眼中已不見陰霾。旋即像想起什麼一樣，急急忙忙地接了後面這一句話，深怕其他人剛好經過時只聽到前面那番話會引起誤會。

也正是這麼轉頭看了眼走廊，才發現兔子們已經窩在少女蓬鬆柔軟的大尾巴上頭打盹，兩團小毛球完美地融入雪白皮毛當中。
「我是不是，不能亂動了……？」該不會兔子們離開前只能一直趴在長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