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七日在圖書館看了一下午的書。走在路上,吃到志工派的冬至湯圓。然後去公園夾娃娃,得到蛋糕換領券。……
在日記上一筆一筆記下毫無娛樂性的生活瑣事,就連書寫者本人,都覺得內容乏味。
握筆的五個指頭因為曝露在空氣中而變得僵硬,即使整個身體連腦袋都縮在被窩中,于崖的手腳仍然覺得冰冷。現在的房子不似老家那樣理所當然地設有暖爐,也不像在日本工作時租住的房子般有會發熱的地板。面對來得突然的寒潮,在這冷冰冰的水泥房,于崖悲哀得只能靠著帶來的幾件厚衣和房子提供的薄被子存活。
對了,還有那個湯。
明明只是個在超市裡打折推銷的即食湯包,可是那個香菇燉雞湯實在太好吃。浮著一層黃油的湯顏色淡淡,看起來像是清湯,味道卻特別濃郁。簡單地翻熱過,大口喝下微辛的湯,吃一口軟爛的雞肉,身體都立即暖和起來。吃掉最後一包時,于崖有點後悔為什麼當時不多拿個幾包。
天氣這麼冷,要換衣服出外,來回走上半小時去有點距離的超市買個湯包,即使很想喝湯于崖也不太願意。為此困擾時,他倒是想起了一個人。
「嗨,還活著嗎?哇,你會不會太誇張?」
陳禮賢提著大包小包出現在門前,看到活像在雪山遇難的房客時,也被人嚇了一跳。高瘦的男人身上只套了一件殘舊的墨綠色外套,看起來單薄也不保暖,可是人的臉色卻比平日還紅潤。跟人相比,穿著薄長袖再套了連帽衛衣,戴著帽子還硬是披著被子,把自己包得妥妥的才肯出來應門的于崖,的確是有點太過火。
「現在就冷成這樣,今年冬天好像特別冷,接下來你要怎麼辦呢?我還以為你在英國長大會很耐寒呀。」把沉重的超市塑料袋放上餐桌,陳禮賢背著于崖,拿起一小包東西,自個在料理台上擺弄著什麼。
「那是什麼偏見……我家每個房間都有暖爐,根本不需要耐寒、哈嚏!」掐住鼻子打噴嚏,強壓下了嚇人的聲音。于崖揉揉微癢的鼻子,拉好身上的薄被,便在餐桌旁坐下。伸手去翻陳禮賢幫他買來的東西,除了那個好吃的香菇雞湯,還有幾疊新的信紙,各種各樣的顏色花樣,于崖卻只拿起了有刺蝟圖樣的細看。
「唉呀,還好嗎?」陳禮賢的關心話裡帶著笑,令人的話聽起來一點都不真誠,還有點幸災樂禍之感。「支持住呀,才過了一個多星期你就感冒,我怕于政會立即飛過來宰了我。」
「……不用擔心,不是感冒,只是哈、咳,只是鼻敏感而已。」
「是是,來喝湯吧。喝完鼻敏感就好了。」陳禮賢笑著,然後在于崖面前放下白瓷湯碗。
碗中不是于崖期待中的香菇雞湯。顏色深得近黑的湯中有幾塊帶骨的肉,肉的表面也被煮成深褐色,看來又乾又硬。湯的表面泛著些許油光,幾顆紅色的細小果實飄在上頭,拿起湯匙,還有一些于崖有印象,卻說不出名字的中藥材。不知名的湯嗅起來有一種特別的香料味,這香味他不是很喜歡。
這味道,令他想起了小時候的他很害怕的那個老奶奶。他和于政的,說話難聽,愛面子,貪慕虛榮又虛偽,總是對孫子們要求這要求那的祖母。
祖母家的廚房中,總有一口不知道煮著什麼藥草根莖的大鍋,每次靠近,他都會聞到這種味道。小時候于政還騙他說如果不聽話就會被祖母切一切然後放下去煮,簡直人渣。可他害怕的原因並不僅於此。
四色里︱于崖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于崖永遠忘不了被那戴滿珠寶的大掌粗魯地掐住手臂,強行推上台娛賓的那刻。
在祖母的壽宴上,年紀尚幼的孩子,在大人們的嘲笑下淚眼婆娑,于崖第一次在心裡學人咒罵。他還記得當時的自己罵得有多保守。
都快九十了,那老女人怎麼不快點歸西呢。
「這是什麼?」搖搖頭,自回憶抽離,抬眸把視線移開。想起不快的事情,于崖對這碗湯的印象已大打折扣。
「藥燉排骨,你吃這個比吃雞湯好。」陳禮賢一手壓下人的腦袋,隔著被子和帽子,用力揉了揉,笑容還是老樣子的很燦爛。「我給你做了便當,冷了也可以翻熱,不然就這樣吃也行。記得吃完告訴我感想喔。」
撥開人的手,抬頭,不滿地盯住那張總是令他覺得奸險的笑臉。即使對人的行為感到不悅,可對方好歹幫了忙,最後也只能皺著眉,應道:「我知道了,感想晚點發給你……還有,謝謝你的東西。」
「很好!不過你沒事就行了,那我就回去囉?最近要準備店子的事情有點忙。啊,袋子裡還有薑茶,記得要喝。」
「好,我會的。」
于崖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什麼。
「還有,不要熬夜了,好好休息。」
陳禮賢嘮叨起來,煩的程度也是跟于政不相伯仲。
送人出門離開,于崖關門後,看向餐桌上不再冒熱氣的排骨湯。那濃郁的藥材味道總算散去了點。
「啊、等等!」
看到湯碗旁的新信紙,他才終於想起。
「反正你都來了,不介意再幫我投個信吧?」
把兩個一模一樣的信封強塞到人手中,于崖第一次,對陳禮賢展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