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早上十點，電話便大叫著提醒主人有來電，電話的主人還躺在床上，他閉著眼摸索著咆哮的手機，只靠著勉強睜開一條縫隙的眼按下通話鍵。

　　「喂……」荊華還未清醒的沙啞聲音並沒有得到電話那一頭的人諒解。

　　「您好，這裡是貓貓宅配，有您的包裹，請問您現在在家嗎？」

　　「……在。」

　　「那十分鐘後我會將您的包裹送到府上。」

　　那頭宅配司機快速的掛斷電話，讓荊華逼不得已的只能起床，他先去浴室洗了把臉，簡單洗漱了下，又回到臥室換下睡衣，十分鐘太趕了，他只能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要太糟。

　　在他完整扣好旗袍結扣的那一刻，門鈴的鳥叫聲便響了起來，他拉開窗簾，並沒有看見送貨員的身影，想來應該在樓下了。

　　荊華走下樓，跟裝修公司的人打過招呼後－－裝修已到尾端，就差最後確認，他打開了店門，穿著卡其色制服的送貨司機就站在門後。

　　「荊先生對嗎？請在這裡簽名。」送貨員熟練的從口袋抽出筆，放在包裹上。

　　荊華拿起筆，看著黏貼在包裹上頭的運單找尋所謂簽名的地方，剛剛對方可只用說的。

　　「空白處就可以了。」也許看他遲遲未下筆，送貨員又出聲提醒。

　　「嗯、喔。」在荊華簽下名字放下筆的那一刻，送貨司機便快速的收起筆，撕掉簽收聯，並把包裹塞入荊華懷中，然後說了聲謝謝，轉身小跑的跑上樓梯。

　　不得不說，每次送貨員們都是這麼急急忙忙有如時間拿著刀在後面追砍。

　　回到樓上，打開包裹，裡面塞滿滿的全是緩衝氣泡，中間有著幾罐小小的玻璃酒瓶，想來是商行提供的試飲品，而且大部分都是烈酒。

　　他將箱子放在流理台上，從櫥櫃中取出嶄新的銀色雪克杯，依照記憶中的那般調製著雞尾酒。

✤

　　「哈哈哈！看來你還嫩著，連抽煙都不會。」

　　萬物起始之春，他16歲。

　　少年與少年們總是玩的特別好，容易混熟，也容易互相影響，不論好壞，總是廝混在一起。

　　「咳咳！咳咳！我遲早比你厲害。」被菸嗆的連淚水都快溢出眼眶，即使如此荊華依舊不服輸。

　　「這等你吞得下第一口菸再說吧！」

　　「你走著瞧，我一定很快就會了！」

　　「喂！廟禿來了！」另一邊把風著的少年大喊，荊華和另一名抽菸的少年趕緊將燃燒的香煙丟進地上挖好的土坑裡，急忙的將土坑埋起來。

　　「走。」相當有默契的，兩人一左一右分開奔逃，要是被發現，那廟公肯定要他們吃不完兜著走。

　　荊華一路奔走，繞到大眾爺廟的後面，堂口裡的大人物都還在議事廳裡講事，少年躲在窗下偷看，五六個男人吞吐著煙霧低聲討論著什麼。

　　在他看來，這些男人們抽菸的樣子，特別有大人的味道。

　　荊華轉身靠著牆，聽著裡面的細語，看著不遠處的各種民宅，三合院、四合院、透天厝參差不齊的排在一起，在這裡誰有地，誰就拿來起厝，哪有分規不規劃，只要沒擋到政府劃的道路就好。

　　「想啥呢？」看來是講完事了，劉詠齊從窗戶探出頭來，「又翹課了？廟公接到學校的電話，氣的罵勒勒。」

　　「……在想你教我抽菸。」少年沒有開口提翹課的事，反正他就是覺得學校無聊，不如跟廟裡的大家在一起來的有趣。

　　「學這個做啥呢？」

　　「陳銘興笑我不會抽煙。」

　　「……。」沒聽見劉詠齊回話，荊華小心翼翼地轉頭看向男人，但對方只是仰頭望天，右手夾著燃燒著的菸，左手搭在右臂上，手指一點一點的敲擊，他知道這是劉詠齊在思考，這是那個男人的習慣。

　　「行吧，你是不是還想讓我順便教你喝酒，好贏過那群小崽仔？」

　　「可以的話那最好了！」聽著事情有望，荊華當然順著劉詠齊遞上的杆子往上爬。

　　劉詠齊從懷裡掏出七星，打開盒蓋遞向少年，讓荊華拿。

　　荊華覺得劉詠齊連抽的菸都特別好，他聽人家說過，這可是日本貨，台灣沒地方買的。

　　在少年拿出一根潔白的香菸後，菸盒就被男人收了起來，「進來吧。」

　　看著劉詠齊離開窗邊，荊華也麻溜的跑進議事廳，此時此刻他也覺得自己像是剛剛那些大人物一般，特別有面子，就像在輝煌宮殿中的大臣。

　　「柯仔，去買些小孩子喝的，再買幾罐啤酒，順便分給弟兄們。」剛進門，荊華便看見劉詠齊從皮夾里抽出了幾千塊給那位叫柯仔的人，那柯仔駝著背，年紀看起來也比他大多了。

　　「過來。」看著劉詠齊在主位上坐下，少年也上前坐在男人旁邊，手裡還捏著那根七星香菸。

　　「啪嚓！」男人拿起桌上的打火機，點起了火光，扶著荊華的手，將少年手上的菸點燃，「抽菸這事，第一次總是不習慣，但這事，就像本能，多含幾次就會了，特別是心頭鬱悶的時候，學得更快。」

　　荊華呆呆地看著劉詠齊低垂的眼眉，與在弟兄面前的威嚴完全不同，他面對他總是帶著一股柔和，荊華發現男人眼下還帶著淡淡的青黑，像是幾日都沒睡好。

　　「發什麼呆呢？還學不學了？」

　　劉詠齊的聲音點醒了荊華，他趕緊說：「學、學，當然要學。」

　　劉詠齊笑了一聲，「抽一口，含著，習慣了就會了。」

　　「噢、噢。」荊華將香煙濾嘴放進嘴裡，聽話的吸了一口，也不知道含是怎麼個含法，只見他兩頰鼓起，憋的滿臉通紅。

　　「噗哧！」在一旁的劉詠齊笑了出來，「當你自己是倉鼠呢？還不吐出來。」

　　「噗哈！」荊華張開嘴，吐出滿嘴的煙霧。

　　「行吧，你快學會了。」

　　「老大，我買回來了。」柯仔提著紅白的塑膠袋走進來，整袋放在桌上發出一陣玻璃聲響，柯仔拿出了幾瓶玻璃瓶，有冰火也有台啤。

　　「給我拿幾個紙杯來，拿完你就去跟其他兄弟們喝一杯吧。」

　　柯仔在櫃子裡翻出了紙杯，放了兩個在桌上後就走出去了。

　　「買酒倒是精明，沒見過他做事這麼勤快的。」劉詠齊打開一罐乳白色的冰火，將裡頭的酒水倒進紙杯放在荊華面前，「你喝這個。」而他卻給自己倒了台啤。

　　荊華拿起杯子小嚐了一口，喝起來像汽水，卻有點不一樣，更像果汁汽水，沒什麼酒精味，倒是挺好喝的。

　　「搞不好比起抽菸，我更有喝酒的天賦呢！」荊華在心裏歡快的想著，舔了舔唇上殘留的酒液。

　　劉詠齊笑著又給荊華倒了一杯，「小孩子口味。」

　　「我都十六了，哪裡是小孩了。」劉詠齊看著荊華一邊抱怨一邊將手伸向他面前的杯子，但男人並沒有阻止。

　　得手的荊華依照剛剛的經驗，並不認為他喝的與劉詠齊喝的有多大差別，一口就想將那杯台啤灌下。

　　「噗！咳咳！」濃重辛辣的酒精味襲捲他的味蕾，沒有辦法接受的少年嗆咳起來，劉詠齊起身去拿取矮櫃上紙巾，給荊華擦了擦臉。

　　「就說你是小孩子了。」

　　「你這個怎麼這麼難喝？」荊華吐出舌頭，想要驅散掉那嗆人的味道。

　　「這是大人才懂的味道，你當然不懂了。」

　　「嘁！……吶、詠齊哥，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呀？」

　　「……。」劉詠齊停頓了一下，他拿起那杯被荊華蹂躪過的台啤，一口將杯裡剩下的酒水喝下。

　　「你說呢？當然是因為你是荊家的小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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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沁藍的色彩被荊華盛裝在玻璃杯裡，雖然少了水果點綴，依舊不失那如清澈海洋的美，這是名為「再見」的調酒。

　　他擲起杯子，緩緩地啜飲一小口，濃厚藍柑橘的香甜味道遮蓋了本應濃度強烈的酒精味。


　　他一直都不懂得品嚐劉詠齊所說的——大人才懂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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