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客棧旁有一竹林。
為竹為花各不同,一般騷雅一般翁,可這林子實則有個怪異的名諱——鬼關,鳥啼花發盡堪悲,南北行人可得知,過酉時就別進這個鬼關了,否則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介於此故,這方圓十里唯一的客棧生意一向不好不壞。
客棧老闆正將熱水給房客打了,卻見一黃頭小兒坐在林外的石頭上,他張口便要趕,見孩子不願走,便惱羞成怒破口大罵:「他奶奶的小狗崽子!我好言相勸,你倒是不領情。話也不答上一句,莫不是來偷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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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鬼關名聲遠播,就連迎江鎮都多少有耳聞。
滿春仰望,天空已被染上一層澄黃,早已聽聞鬼關傳說,而滿春對江湖忌諱也頗為上心,因此並不勉強趕路,而是到客棧稍作休息。
交付馬匹之際,耳畔傳來騷動,見那個頭不大的孩子正單方面挨著罵,便慢步向前道:「行了,對這麼小個的黃毛小子莫要這般粗魯,你親眼看見他偷東西了麼?」隨即,目光轉向孩子:「你一個孩子,怎麼在這種地方?」
王老闆愣是沒看出他是來過夜的恩客,瞧了眼便道:「哼,兩個小兔爺兒,莫髒了我的地,該滾多遠滾多遠!」那小兒憤憤看了他一眼,將地上的碎石扔在他腦門上,王老闆唉喲一聲,龐大的身子晃了兩下,小一衝著那禿頂的大腦吐了個舌,抓著滿春的腕處就往林子跑。
夜中竹林僅月光燈明,後頭王老闆還在罵罵烈烈地,小一手裡的酒葫蘆震得發出啷噹聲響,迴盪在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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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噯!等等!為什麼非得拉著我--」滿春時不時回頭看著馬兒,又擔心老闆誤以為自己與小兒一夥,只得跟著對方狂奔。
正想提醒對方鬼關危險,卻見這小兒也不是隨便亂跑,而是非常有條理地轉彎亦或直行,想必是相當熟悉此處的人。
滿春盯著孩子腦袋一會兒,道:「你的主人是誰?」
小一轉過身,衝他憨憨傻傻地笑,仍是不言,眼睛瞇起彷彿就成兩條細線,竹林陰森,小兒蒼白的臉此刻顯得人不人鬼不鬼地,要非手上仍有溫度傳來,還怕是見了妖魔鬼怪。
那孩童將酒葫蘆遞過去,似乎在等他接下,竹葉順著風灑下,倒有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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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懂這孩子在想些什麼,接下了酒葫蘆,搖了搖,液體在裏頭咕嚕地晃。
「小子,滿某還真沒有在荒郊野外的夜裡飲酒作樂的習慣,別賣關子了,倒是帶我找人罷。」
會如此斷言這孩子是引路人,出自於孩童在客棧外坐了這麼久,不哭不鬧、不乞不討,像極了在那處等某人似地。
而自己,也非什麼尋常人士,只是不知對方是意圖於自己的何種身分--情報販?還是滿家長子?
那孩子眨著眼,沒有答應,林子裡忽地傳來洪厚的男聲,正是那「百里傳音」,這人內力深厚,躲躲藏藏的不知何意。
「酒,你不喝麼?」那聲音響徹在竹林中,竹葉似水漂似的灑在滿春腳邊,彷彿有生命般,委實陰森詭譎,一襲綠白從林間躍下,男子墨眉長眼,眼上的黑紗在一身皓白襯托下特別顯眼。
孔鄅仰頭將葫蘆裡的酒倒進嘴間,瀟灑倜儻,酒水灑在身上也毫不在意。
待玉液入腹,他才說道:「別可惜了這建章酒,滿家大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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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可一世的身影、眉眼處的布條,滿春是頭一次親身會過此人,卻也從眼線那裏聽說過此人的消息。
滿春莞爾一笑:「失敬,谷主的酒,誰敢不喝?」
說罷,擰開木塞子豪飲一口。滿春不是江湖武人,卻沒少練習喝酒,因此這一大口倒也沒嗆著他了。
擦去嘴邊殘液,滿春彎起眼:「谷主好雅致,這樣的夜裡屋也不進,待在荒郊野林賞月!」
言下之意就是「少跟我廢話,這麼晚了還把我帶到這種鬼地方來」。
感染-斯科皮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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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鄅哈哈大笑,卻也沒跟那拐彎抹角的罵語計較,他席地而坐,仿若無視滿春越發陰沈的臉。
「大少爺說笑話。」酒葫蘆一擺,擱在草皮上。「久仰滿家劍莊,滿思福家教謹嚴,江湖上無不敬佩。但兒女卻各走偏門左道,這名門正派......可見亦非如此『正派』。本尊便想,隨大少爺走個偏門,月做燈燭,天地為榻,這般體面您卻不喜歡,豈不笑話么?」
言下之意便是:「你這搞偏門的這地方正合適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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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春嘴角抽了抽,卻笑意不改。
「谷主謙虛了,論偏門,在某人面前盼夏自嘆不如。」
見對方隨地坐下,輕輕皺眉,這可意會著自己得跟對方一道坐下?滿盼夏的確沒有大家主之風範,卻也不是毫無尊嚴的人,見這人此般輕待自己,不免興起幾分不快。
滿春依然站得挺直,一手拎著酒壺,雙手抱胸:「孔谷主莫不是為笑話滿家才找上在下的罷!」
「滿少爺多慮,本尊僅是為了感謝您出手相救,故邀飲一杯。」他黑紗下的雙眼意圖難測,他的侍從仍不言不語,堆著地上的竹葉玩兒。
他又繼續道:「方才是本尊怠慢了,還請少爺別放在心上,此時月色正美,常言道: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幾何。若不乾完這酒,倒是換您怠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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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誰隨口邀誰喝酒實屬正常,更何況還是謝酒,這不能不應。
「有勞谷主大費周章,舉手之勞,無須多謝。」滿春也不推託,仰頭把酒壺乾了個乾淨,隨即將空壺拋向席地而坐的人。
「若無其他要事,在下便不多做打擾了。」意思就是:老子要閃人了。
都說那滿家劍莊注重禮和,實際一見,和傳聞相差甚多,果然都說傳聞聽三分,全信了就等著給人拆吃入腹。
孔鄅也不在乎那些天朝的繁文禮節,那是文人的玩意兒,說明白了,與蝴蝶谷毫無干係,他低沈的聲音從後方幽幽傳來。「傳聞西南橋樑有一奇人,载白旂,衣白衣,服白玉,又哭又笑,瘋瘋癲癲,人稱『吊白衣』,你可曾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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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谷主也對江湖事有興趣?」滿春眨了眨眼,似乎是在計算情報費。
隨後嘆氣道:「也罷,這事在下也尚未探清,免費告訴你小道消息也無所謂。」
「那鬼哭聲似女聲、卻又身著男裝,實屬稀事。」但自己亦是男身女裝,似乎沒有資格說這件事奇怪,清了清嗓子:「其餘的,滿某也無法打探更多,興許不是什麼值得注意之事。」
「倒是有趣。」孔鄅垂眸思索,於心裡的猜測又更進一分,他隨後抬眼,朝滿春笑道。「雖說免費,但這謝禮——仍是要給的,擇日再請人送上貴府。」
「就不送了,滿大少爺。」說罷,孔鄅躺下身子,彷彿真當那天地為榻,日月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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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想起什麼事,滿春瞇起眼,黑眼珠先在小兒身上逗留,隨後又回望向對方:「莫要太接近在下的人,生意自有生意路。」
近期注意到朱槿曾與對方接觸過,免不了滿春這一層懷疑:攔下了自己的線人,從那處先行得到情報,以朱槿見錢眼開的性子,還真難以判斷朱槿會不會一反行規。
感染-斯科皮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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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名門正派倒是疑心十分重,大少爺,你認為一根毒苗,趁早踩滅得好,還是待長齊了再連根拔起?」這問題不三不四,莫名其妙,那聲音陰森森地,讓人從骨子裡發冷。
不知指得是滿家劍莊還是他嘴裡的「自己人」,無論是哪個,都顯出他並非善人,這句話似挑撥離間,但更像示意,這江湖,又要不安穩了。
「你好好猜猜。」
滿春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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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曉得那句話是警告、還是裝腔作勢。就算那些話冷得足以令人發顫,滿家繼任掌門眉眼之間仍無波瀾。
夜風徐徐,風動草鳴,兩人之間的無聲較勁,究竟是毒蜈蚣贏、還是會咬人的貂勝,在雙方認同江湖不穩的共識之下,輸贏已然不是重點。
此刻他們能談笑風生,是基於共處相同利益的屋簷之下,若某日誰擋了誰的大路,劍光一反又是一道腥風血雨。
江湖本就如此,無關俠義肝膽。
滿春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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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
片刻,他才微揚嘴角,振袖轉身。
「承蒙建言,在下會思量思量。孔谷主,來日再見。」
兩個人之間的隱隱較勁看了很過癮!很喜歡真正想說的跟表面上說出來的不一樣這種呈現方式,高手過招就是這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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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的圖也好好看,光影跟表情都好動人很能烘托氣氛
怎麼能把捉鬼弄成神仙交流武俠劇場景有夠好看的互相壓制.........
Goshawk0830: 好好笑其實我們是臨時從官方網頁隨便找一個任務放進來(幹)我喜歡強強對峙感...屬ki
暗自較勁超好看…台詞對得好好,高級江湖味(不會講…) 不知道二人會不會有兵刃相見的那天,吃瓜群眾感到期待><
![](https://emos.plurk.com/4619069902b23117e91d1389f858ecff_w48_h48.jpe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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