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言語溝通，弗格拉是討厭小孩的。
小孩子聽不懂人話，弗格拉又不是伶牙俐齒的類型，想教訓也會連小孩子都講不過。

論肢體語言，弗格拉便喜歡小孩的。
越像個孩子，越能理解身體受到的接觸，對於痛覺十分敏感，只要輕輕一揍或稍微施壓就會非常聽話，讓弗格拉能很輕鬆地用暴力解決。

他在白日夢的店鋪裡，走廊上的笑聲已經持續一段時間，幾乎要吵醒沉睡中的猛獸。

那嘻笑感覺不怎麼危險，但似乎很麻煩。
像極了某人。

弗格拉可不想讓純潔無瑕的夢境出現 Schnee_ 的身影，他寧可自斷美夢睜開雙眼。

一坨黃色的不明物體 “ 趴 ”在櫥窗往裡頭看，它沒有具體的四肢五官，只有整體輪廓令人聯想到整張臉緊貼在玻璃上的畫面，可能還會沾黏不少口水鼻涕，沒錯，就像那般，只不過它是黃色的而已。

「…滾。」
他撐起半身，揮揮手驅趕吵鬧。

“ 小孩 ”沿著光滑面緩慢移動到門口，探出頭朝裡面看了幾眼，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黏附在弗格拉全身。

被鬥牛犬黏兮兮地舔了一百遍。大概就是那種黏蠕感。

弗格拉被掩住口鼻，手腳動彈不得，他奮力掙扎著想甩開，無處宣洩越發急促的呼吸令他的臉頰浮上桃紅。

「……」

躺在沙發、衣物凌亂、臉色潮紅、全身溼黏得喘著氣，這副模樣春光得會讓人不免想調侃幾句。

「還愣著幹嘛？把這個笑得跟你一樣白癡的東西弄走阿。」
他好不容易弄出一個能說話的破綻，剛好拿來招呼最不想看到的人。

「阿我懂了，你可以滾了，你就是他們的同類。」
小孩嘻嘻的笑聲跟雪見的完美重疊，讓人越聽頭越痛，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小孩只鬆開弗格拉的口，似乎喜歡聽見他們爭吵的氛圍。

「你的內心就跟它們扭曲的長相一樣——」
史萊姆滑到身體的各個縫隙，力道輕得反而像折磨。
「……哈哈、哈哈哈哈—！」他按耐不住放聲大笑，直到史萊姆停下騷擾。

「等等就宰了你。」史萊姆目的達成開心地從弗格拉身上溜下來，經過雪見的腳邊滑到門口，嘻嘻哈哈地張望著下一個目標。
「這個是像“ 小客人 ” 的存在，某個現實小孩的反射，那的確不像你，畢竟有人說他以前不怎麼笑嘛。」
他喘了好一陣子，整個人癱軟在沙發，打不贏也罵不走的感覺太折騰了。
「說起來…你還是孩子的時候也不怎麼笑？」

「幹你……」
他正要起身打一場架，忽然視線穿過雪見瞧見他身後門口的動靜……史萊姆的數量增加了！
嚴格說起來，更像是笑嘻嘻的小孩正在招手喚來另一團史萊姆。

受到吸引的史萊姆異常地安靜，如果他們那能稱得上臉的話，新來的史萊姆可以說是帶著一張臭臉。
「……」
弗格拉裝沒事般，默默地見證面無表情的史萊姆從後面接近雪見，偷偷摸摸地向著雪見的腰側伸出黃色觸手。

逃跑速度倒是很快嘛。
差點忘記門口還有一隻史萊姆，它化做較為具體的人形，張開雙手擋住去路。
黏滑中，弗格拉能看出來它頭髮捲捲的輪廓，雖然想說怎麼可能，但有一瞬間、他的笑容，還真有點像當初懵懂無知、認真生活、笑著過每一天、已經被自己遺忘的自己。

沒想到黃色果凍還會認臉吧，面對沒有打算往外逃的弗格拉，果凍沒有再次襲擊對方，彷彿剛剛的行為只是為了讓對方露出笑容罷了。
「擋前面我是無所謂啦，不過你後面還有一隻哦。」沒有搔癢就沒什麼好怕的了，弗格拉從容地挑起眉。
同樣都是小客人個性差的還真多，從頭髮能看出最明顯的差異，後面那隻安靜的不知道像誰。

史萊姆往他們兩個移動，在地面留下蝸牛般的汁液，行走時身形不固定地蠕動成團，隔一段距離停下來的時候又逐漸融成較為清楚的人形。

沒有嘻笑的史萊姆左右往弗格拉身後探頭，在尋找著什麼。
「它們…好像有種目的性，達成之後就會離開了。」
為什麼是找自己而不是找別人呢？以他野生直覺推測，剛剛笑到煩人的史萊姆的目的則是讓弗格拉大笑。
聽起來很荒謬，但事實擺在眼前，為了改變現況也只能相信。

「嘛、你就當作是笨蛋的胡亂猜測好了，你在長那麼高的時候，最希望自己能做到的事是什麼？」
抱著看好戲的心態，指向那個沒有笑容的史萊姆。

既然雪見不想透露以前的事，弗格拉便換個方式問，但是他要是不說可能也趕不走史萊姆，誰也沒逼誰。

弗格拉只是眨眨眼，沒有很驚愕的表現，撐著下巴像是在思考讓所有人被它殺掉的可能性。
「…原因？殺了誰？從哪逃？」弗格拉沒有回頭看雪見什麼表情，唯輕聲地向背後的溫度開口。

如果雪見開口他或許真的能毫不思考地去被殺掉，但了解地更多或許會找到更多的方法，他想著。

狐狸狡狠的聲音從後上方傳來，提醒著小弗身後裝柔弱的男子和自己差了15公分。
這不是選擇題，他確實地做了。兩件事都達成了。
史萊姆們聽聞雪見的言語雙雙停下動作。

接著，文靜的史萊姆——它笑了。
那很難用言語說明白，但弗格拉就是有那種感覺。

史萊姆向弗格拉伸出觸手，未知的恐懼讓弗格拉下意識向後躲，卻撞上雪見而抵住腳步。
「你到底在那長大的，那麼多人——」

史萊姆的手停在弗格拉臉頰，左右拉扯，像要把他的表情扯開。就這樣。

似乎就這樣心滿意足了，向門口移動，跟另一個揮揮手的史萊姆離開。

「既然都死了，還有逃的理由？」經歷莫名其妙的一切，弗格拉呆愣著看它們離去。
看似在挑語病，其實只是弗格拉頭腦單純沒有思考到更深層。

這些斷言片語總是讓弗格拉難以理解，不過難免會聯想到那天雪見說過的束縛，即使沾滿鮮血也無所畏懼的東西。

回想史萊姆的身高，弗格拉至少了解他是在那個年紀就處在地獄之中。

跑來嘲笑完就想走，哪有這麼簡單。
弗格拉手伸向雪見的髮束，用力向後拉扯，兩人跌上沙發。

「既然說逃出來了，那現在還 恨 嗎？」
他的微笑掛在上方，彼此四目相交讓視線逃離不了。

輕鬆地抓住對方的拳頭，難得弗格拉的視線位居上位，感覺討人厭的雪見越發不爽，小弗不自覺地感到愉悅。
「是不關我的事，只是有點好奇剛剛的史萊姆為什麼聽你說完話就離開了，就好像…想從你口中得到某種證明。」

弗格拉咬上對方動彈不得的指節，笑得諂媚。
「我們雪見大人都能割掉雙耳、殺掉所有妨礙你的人、把世界變自己的，都做到這些份上了，還會恨？」

弗格拉曾經問過自己，雪見之所以能下定決心的關鍵到底是什麼，他們兩個關鍵的差異在哪？如今他終於明白了一些。

「恨是由愛而生，原來…原來你懂愛啊。」
像發現神台上的神明有了七情六慾，弗格拉眼神閃著光，抓住揮過來的另一隻手，在手背落下一個輕吻，接著咬了一口對方的鼻尖。
「好可愛。」他其實有點羨慕，低落地垂下眼。對雪見而言正軌是什麼樣子？要怎麼做才會滿足？
「那現在，你最希望自己能 做 到的事是什麼？」

「噗、哈哈——居然能讓你現在忘記怎麼恨，揍兩拳三拳都是我的榮幸嘛。」
弗格拉哈哈大笑，笑得天真開懷，雪見的威脅對他來說不痛不癢。
他把對方一起拉上沙發，從背後再次將雪見當做抱枕攛緊。

「我不懂那些，所以覺得懂跟需不需要是兩碼子事，知曉愛卻同時與殘忍並存，真不愧是你啊。」上一次他們在商場遇到瘋子時，他曾經對雪見既會製造又會包紮傷口的行徑感到疑惑，如今在小弗眼中也是相同的道理。

「你還沒睡午覺，我也還沒睡飽，好巧、是吧。」
黑狼嗓音從雪見背後傳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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