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又看了一眼百合花,又撐著拐杖站起身、哦不,是球棒。
「欸、我想去找個水,妳要不要?」
他們兩個傷患在那邊不養傷爬到六樓來祭弔死者,還聊了好一會,身上帶著的水早就喝完了。
夏日甩甩空瓶,朝葉澐問道。
「哈,我更想喝飲料,最好能點全糖微冰。」葉澐笑說,「不過順便裝水也好。」
他們走出酒吧,葉澐繼續閒聊,「對了,我是台南人,你呢?」
「哇,有點遠欸,」夏日把門闔上,莫名的養成習慣:「我汐止。」
「台南人啊?難怪喝全糖......太可怕了。」
身為無糖派的人、不,其實夏日很少喝手搖,他比較常喝水,或是汽水,再過來就是酒......
「好吧,我也沒資格說妳。」他自己講完、自己想完、然後自己打自己的臉。
「後來呢?工作也在台南?我現在是住日本就是了。」
兩個人都是認路的,很快就找到了能裝水的地方。夏日嘴上問著,手上很自動的拿過葉澐的水瓶,幫他們一起都把水給裝了。
「不,我在全世界亂跑。」葉澐笑著接過了夏日幫她裝好的水壺。
「我是旅遊雜誌的專欄作者兼攝影師。」葉澐下意識摸了摸脖子,少了以往熟悉的重量還是不太習慣,「簡單來說就是自己拍照和寫介紹景點的文章。」
「那你呢?是做什麼工作啊?」葉澐好奇地看向夏日,「感覺你年紀應該比我小。」
大概跟弟弟差不多年紀吧?22、23?葉澐心想,突然有點想念自家那個臭小鬼了。
那時明明打算買完鯊鯊就回家睡一下調整時差、然後與家人吃頓飯……不曉得在那天之後,外面的世界如何了,他們應該會擔心吧。
唉,不想了。葉澐微垂眼眸,掩去剛剛一瞬紛亂的思緒。
「是喔?」聽到全世界三個字夏日有些訝異的看了葉澐一眼。
「那你來之前是在哪啊?我在日本的餐廳莫名奇妙被傳過來。跟我一起吃飯的好像沒來。至少我沒看到他。」
就算死了也會有另個他過來吧?
到現在都沒見到,也只有對方確實沒來商場這個可能了。
「我在居酒屋當廚師......應該算吧,反正就幫忙做些餐點跟外場收拾之類。」想想好像也算做很多,不知道把自己歸在哪類:「希望回去不會被炒掉......」
他這算曠職吧,而且還是人間蒸發那種。
夏日困擾的搔搔頭:「感覺出去還有一籮筐的事情要面對......」
他們持續往外走,「會嗎,妳看起來也滿年」夏日本來想開口回應年紀的問題,卻突然眼角餘光瞥到了個有點熟悉的東西。
他瞬間轉過頭朝那東西定睛看去。
「蛤?北車鳥人?」
那東西只要是台灣人、尤其北部人應該都看過吧.....?
太過熟悉夏日反而愣了一下。
「啊他怎麼在這?」記得前陣子新聞才在說那個裝置藝術要移走。
「該不會北車也成為商場的一部分了?」葉澐疑惑地說,同時間她聽見了奇怪的「啪、答」聲,像是液體滴落的聲響。
葉澐偏頭查看自己放在背包側邊的水瓶,也看了看夏日的,並沒有漏水。
奇怪,是聽錯了嗎?葉澐回過身,就發現鳥人的姿勢從原本站得直挺挺,變成像站三七步。
「它剛剛是不是動了?」葉澐困惑地問。
成為商場的一部分?夏日左右張望,不覺得這裡像是台北車站地下街的景色啊。而且鳥人不是站在一個角落嗎?
他沒有專心注意,所以等到葉澐開口,夏日才又看回鳥人:「有嗎?他不就這樣嗎?」他沒記得剛剛鳥人的姿勢,說起來他也是那種別人剪頭髮他看不出來的人......
「妳是不是錯覺啊?不過既然都看見他了乾脆去找他拍照好了。」夏日一邊說,一邊掏出手機調出相機模式:「之前在日本只能聽朋友說他被撤掉。」
「感覺姿勢不一樣啊?」葉澐咕噥著,她盯著鳥人好一會,但雕像絲毫沒有動靜。
葉澐聳肩,不再探究剛剛那瞬的違和感,「好啊,我們來拍一下留念,好久沒看到它了還真有點懷念,之前和朋友在北車聚會都約在鳥人那呢。」
他們走近鳥人,葉澐幫夏日調整了一下自拍角度,好讓鳥人也跟著入鏡,兩人就開心地對鏡頭比YA——
手機畫面中,本該是側身入鏡的鳥人竟是看著鏡頭。
「我真的沒看錯!它剛剛動了!」葉澐毛骨悚然地回頭看向鳥人,「北車那個不會動吧!」
夏日看著照片,一下子沒有回話。
滴答。又是一聲水滴落的聲音。 他們離的很近,這次,兩個人都聽到了不對勁的聲音。
「不,妳沒看錯,葉澐......」
夏日沙啞著聲音,心臟跳動的頻率突然像是在警示什麼陡然升高。
「它剛剛的臉真的不是朝這——」將眼球從螢幕上移開,夏日一臉慘澹:「而且,葉澐。」
「北車那個,手裡沒有冰棒棍吧?」 他跟葉澐都下意識的朝鳥人的手看過去。
而不負夏日說法的,鳥人恰巧正在將手舉起。
那持著冰棍的手,夏日見過這種握法。
那是——
反拿刀子的握法。
「快跑!!」
也不知誰喊了這一聲,但誰喊的也不重要,眼見鳥人朝他們邁了一步,兩個人都像是受到驚嚇的貓一樣,一左一右的往後轉就要逃跑。
然而,就是那麼剛好,夏日跟葉澐正巧一左一右往對方的方向轉,情急之下都沒算準距離,肩膀跟肩膀直接撞在一起。
「幹幹幹幹幹幹幹幹幹幹妳不要撞我幹幹幹幹幹幹幹幹幹幹幹妳沒事吧葉澐!!!!!!!!」
夏日口不擇言但還是立即停下要繼續逃跑的腳步,回頭、伸出手,打算拉住那個被自己撞歪了的女人!
「靠腰我們太沒默契了吧!」
用力的碰撞讓葉澐失去重心,鳥人的冰錐再度落下,夏日這一拉正好讓她驚險地閃過銳利冰尖,幾乎緊貼著肌膚擦過的冷冽讓夏日和葉澐同時起了雞皮疙瘩,那冰錐肯定不是裝飾,是真的可以貫穿身體的銳利——
「幹拎娘!妳、妳……果然帶賽!」
「幹是我們都賽,所以一起出來那個衰是加倍!」
震驚的簡短抱怨,也在鳥人以奇怪的角度扭曲著身子、迅速追上的腳步中被截斷了。
這下不用開口,他們兩人倒是默契十足地向前邁出腳步逃命。
他跟葉澐這下是真的見鬼了。玩過線上遊戲嗎?還是那種進入仇恨範圍就會追蹤下去的怪,幹,所以說出什麼小鎮,佩爾絲特真的會把他做成木乃伊。
不,我看我今天晚上還活著,就先把自己做成木乃伊好了。
夏日一邊逃跑一邊亂想,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腳步緩慢了下來......
又或者說是鳥人速度變快?
直到葉澐喝斥了他一聲,夏日才回過神來,一回頭又是那個可以把人戳成蜂窩的冰錐劃下。
「幹幹幹幹幹幹幹幹我覺得真的是妳帶賽啦幹」
他豪不顧忌的把錯都怪到葉澐身上,逃難太苦悶了還是講點幹話吧!!
「那邊!轉過去!!」
指揮著方向,他們加緊腳步的跑,終於在幾個拐彎過後,跟鳥人有拉開了距離。
「不、不是,那是人嗎,瘋癲的人?」
夏日喘著粗氣,沒想到不可名狀。
「不可能是人,牠的速度比職員還——」葉澐背倚著牆、慘白著臉說。但語音未落,散發涼意的冰錐緊擦著她臉頰劃出血痕,她吃痛地咬唇硬生壓下聲音,卻發現那冰錐竟是穿過她身後的牆而來,牆上多了個大洞,從洞孔能瞥見鳥人又舉高冰錐。
「該死,快跑!跑越遠越好!」葉澐拉著夏日繼續奔跑,她太清楚等一下會發生的事了——因為她幹過。
果不其然,遠方傳來了令人恐懼的龐大腳步聲,每一聲都彷彿讓地板在震動。
這次不是我幹的啊,怎麼也追過來了?葉澐哭笑不得,她很確定他們現在回頭,肯定會看到身後有顆黃色的大眼珠。
「操你媽的大白天為什麼有怪物,晚上還不夠嗎??」
夏日問天問地問神奇海螺!還沒得出一個答案就聽見了保全跑來的聲音,這下他是真的覺得自己或許今天就能直接問到閻王那裡去了!
腎上腺素再有用還是沒辦法支撐夏日越來越痛的肋骨,夏日知道長久的奔跑絕對對他們兩個傷患來說毫無益處!
「不行我們不能持久戰......」一定絕對百分百會死:「但是現在回小鎮他們一定會跟來!」
夏日的判斷並不是無憑無據,只因他們現在正在五樓,而回頭一望,操他媽的鳥人也在下樓。
葉澐沒有回話,她不敢鬆懈地疾奔、儘管全身上下的傷似乎都在跟她抗議似地疼痛。
的確不能回小鎮,但有什麼地方可以躲?
電梯?不,難保不會遇上更恐怖的客人。繞進商店裡躲?風險太高了,可能還會面臨無處逃跑的情況。
還有什麼地方可以——
正從手扶梯往樓下衝,葉澐的視線落在了挑高天花板的大圓形水晶吊燈,華麗的水晶折射著微光,即使未開燈也十分耀眼奪目。
離地板有四層樓高、即使是最高的保全也搆不著——但從現在五樓的角度看來還算近,而那些怪物太笨重了不可能跳過去。
「夏日!跳到水晶吊燈上!」
葉澐剎時煞住了腳步,她翻越手扶梯的欄杆,咬牙縱身往水晶吊燈的方向跳躍。
夏日反應也快,儘管思考還沒來得及理解,但身體已先一步做出反應,隻手越過欄杆、躍下。
身體向下墜落直至撞上水晶吊燈也不過一瞬,冰冷的水晶劃傷肌膚,吊燈劇烈搖晃,大廳響起了無數水晶相撞敲擊的聲響。
搖晃的暈眩感、環繞耳畔的嘈雜讓兩人好一陣子無法思考。
夏日拉著葉澐拼命在吊燈上壓低身體。
「不要說話、不要動。」
既然不可名狀過不來,而他們也下不去,現在唯有裝死裝擺飾、裝成自己是水晶吊飾的一途了。
他跟葉澐拼命讓自己的身形融在水晶之中,側眼看去,那些不可名狀一開始還想出手攻擊,發現自己夠不到後,這裡也沒發生什麼特殊狀況,隨著時間流逝,那個讓他們膽戰心驚的保全終於先行離去。
幹、果然巡邏還是它的第一要務。
而那鳥人,也在更不久後,聽見別人交談的聲音,就晃著它那顆腦袋也走了。
夏日跟葉澐又在吊燈上多裝死了幾分鐘。
確認安全無誤之後,才探出身子,將自己坐正。
「哦幹......妳稍早說什麼?」
「白天不要亂晃就會沒事?」 夏日看著瘟神的眼神毫不收斂。
「恭喜發財,我們現在連回鎮上都有困難啦,葉澐。」
葉澐撇開了目光,她看了一眼身下遙不可及的地板,乾笑著。
「啊哈哈至少活著啊,活著就有希望?」
她確實剛剛壓根兒沒想過要怎麼下去,只想著要擺脫怪物。
「……總會有人經過,到時候再求救吧。」
「也是,在這裡等一下ㄅㄚ——」
夏日一句話還沒說完,閉館的音樂就非常合時合宜的響了起來。
他瞬間閉嘴,用
的臉盡表崩潰。
「謝了,這下要等明天了。」
真的是謝了。 遭遇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