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路上收到的傳單。

　　荊華原本在住家與旅店往返的路上，剛好看見有人發著傳單，秉持著給辛苦打工人一些鼓勵，畢竟早有聽聞這類的打工仔時薪少，而且又有把傳單發完才能下班規定，想著可憐，他才伸手索取了廣告單。

　　荊華回到旅店稍微看了下傳單內容，發放單位是里民活動中心，是有關寫信交友之類的活動，主旨是促進里民交流。

　　「嗯……紙上交友跟線上交友不同嗎？」荊華垂著眼眸沉思，但不管怎麼思考都是徒勞，他的腦海裡全只有「情色交友」跟「仙人跳」，老實說有時候這比高利貸還賺錢，真要說是暴利也不為過。

　　「應該只是正常的普通活動吧，而且是里民活動中心舉辦的，應該跟里長辦公室舉辦差不多意思。」他抽出了筆電下的便條，提筆開始書寫，上面雖然說要自備信紙，荊華認為只要是紙都能當作信紙。

　　雖然之前他不曾參與過什麼里民活動，但時不時會聽見里長的廣播，每幾個月一次的里民旅遊、協尋亂停車輛的失蹤車主，還有社區消毒之類的小事。

　　「嘖！」荊華想起了「社區消毒」這事，煩躁地咋舌，這可不是什麼小事。

　　那年夏天，他才17歲，正是年少輕狂，拿著球棍跟隨著前輩的大哥們，便覺得自己能打遍天下無敵手，因而忽略了前一天晚上的里長播報。

　　「今天要去支援，下午一點，紅燈區小店，知道嗎？」當時帶著他四處討債的平頭大哥，正經的跟荊華說著，而他只看見大哥不同以往的嚴肅表情，完全沒有意識到大哥內心的痛苦。

　　「是！大哥！」年輕的荊華精神滿滿的回覆，青年得到的只有大哥沉重的拍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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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拿好，不要拿球棍，柴刀也沒屁用，通通給我放下！你們這幫小兔崽仔，給我聽好，這裡有多的掃把，用這個，口罩也帶好。」

　　荊華遵照平頭大哥的指示，戴上頭巾跟口罩，左手拿著裝有噴嘴的肥皂水，右手拿著竹柄有些裂開的掃把，要是再加一件圍裙，完全就是打掃大媽的打扮。

　　「等等清潔大隊就會過來了，給我盯好了，把那天殺的從水溝裡衝出來的傢伙全都給我處理乾淨了！媽的，要是讓那些鬼東西衝進店裡，咱們也甭玩了！」

　　平頭大哥對著眾小弟精神喊話，但大家臉上都惴惴不安，腦海裡都不約而同的浮現類似的末日光景。

　　白色的煙霧在地平線那頭瀰漫開來，白霧以不慢的速度的朝他們所在的位置湧去，濃重刺鼻的消毒水味衝過口罩嗆入鼻腔，漸漸的能看見穿梭在霧中身著全身防護衣的消毒人員，以及霧裡籠罩的地面四處逃竄的黑色強哥。

　　或大或小，或飛或爬，每當消毒員將手上那細長的管子插入水溝的孔洞中，原本在地底蟄伏的沉睡生物全都蜂擁而出，朝著任何還未消毒的地方鑽，有的衝入一樓店舖，有的飛到二樓住家，從門縫擠進公寓樓梯間的也不在少數。

　　荊華感覺到一股顫慄從尾椎升起，他聽見自己的心跳又快又大聲，像廟會出巡的擊鼓，不存在的冷汗似乎沿著背脊蜿蜒流下，他咽下了口中乾涸少的可憐的口水，雞皮疙瘩在所有裸露的肌膚上拔地而起，他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棄械逃逸吧！幹！這哪是人幹的。」他的腦海全都是逃跑的詞語，堂口就該也給他們一人一件防護服，口罩跟頭巾有個什麼鳥用？

　　「操！上傢伙！給老子幹了！」

　　平頭大哥大叫一聲，一馬當先衝上前，掃把每每往地上一拍就能殺死一隻，看得出大哥身經百戰，不知經歷過多少干戈。

　　「媽的！你打到我了！」

　　「別朝天上噴！弄到老子眼睛了！」

　　「飛你頭上去了！」

　　相較於平頭大哥的勇猛，臨時組成的小弟們就像未經人事的童子軍，一但開始出現誤傷，立刻兵敗如山倒，完全陷入了混亂當中。

　　荊華看著這場人與非人的戰爭，他決定要戰術性撤退，溜進還未開始營業的店面裡，緊接著他便發現，早已有人同他做出相同的決定。

　　店裡有兩個人，都跟他一樣是被臨時抓來支援的，其中一個坐在沙發上臉色蒼白如紙，另一個縮窩在角落淚流滿面，顯然已經陷入崩潰。

　　「這到底是什麼事？咱可以為兄弟出生入死，沒聽說堂口還要兼職滅蟑的。」崩潰的仁兄哭著，連著鼻水都流了出來。

　　「可不是，罵我娘們我也認了！操！這事真的不行，誰叫我出去我就跟誰拼了，我還寧願回家吃奶。」另一名小弟也跟著說。

　　看來是這兩位弟兄在店裡頭惺惺相惜，比起兩人的驚恐，荊華覺得自己大概還能當一下衝鋒先兵，因此將空間留給兩人，又推門走了出去。

　　而外頭的爭鬥已經進入尾聲，揮灑白色聖水的消毒人員已經朝著其他街道離去，留下滿地黑色惡魔的屍體與殘肢，然而殺蟲藥劑的餘威仍在，時不時還有餘孽從溝底竄出。

　　「老子就看誰幹人事幹一半，這東西掉在雞兒上不萎的？媽的，到時候就算是煮熟的鴨子也給老子長翅膀飛了！」

　　另一邊的平頭大哥對著幾位小弟咆哮，大概是剛剛避難時錯過了什麼，荊華心虛的拿著掃把掃著滿地殘骸，裝作一幅認真的模樣。

　　「只要今晚有客人客訴，老子就讓你們對著這玩意嚕！都給我嚕到射才准走！聽見了還不趕快處理乾淨！一隻都不許給我漏了！」

　　「太慘了，這真的太慘了。」荊華在心裏叨唸著，決定退出這慘無人道的掃街活動。

　　「大哥，詠齊哥找我呢！我先離開了。」荊華將屍體掃做一堆後，這才敢向平頭大哥開口。

　　正在盯梢的大哥也只是揮揮手權當同意。

　　自那次之後荊華都會特別的注意里長廣播，只要聽到「社區消毒」這個詞，管他隔天有什麼事，一律都是用各種花式理由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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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荊華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光是回想起當時的光景，他的皮膚就自動起了雞皮疙瘩。

　　「不小心寫上去了……」

　　他提筆將不該出現在任何人視線的文字劃掉，用另一張旅店附的白紙折成信封將便條放了進去，以此充作一封完美的信件。

　　最後他離開旅店前往里民活動中心寄信，在服務員的提醒下抽了一隻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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