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zy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一位被遺忘在歷史長河中的神明,因為時間太過漫長,連他也逐漸在沉睡中忘記了自己的名字……
直到有一天,有什麼東西久違地掉落在神灶上,像一聲微弱的歎息,激起細碎浮塵。他被這微弱的生息喚醒了,那是一顆糖果,包裹在斑斕的玻璃紙裡。
神明的神灶很久沒有人光顧過了,這顆為他帶來微薄力量的糖果顯得如此廉價卻又彌足珍貴。
是誰放在這裡的?神明非常困惑,他借助這份力量顯形,卻發現神灶上的厚灰不知何時被掃開來,唯獨孤零零地擺著那隻糖果。於是他便剝開糖果放進嘴裡。神沒有味覺,但他能感覺到薄荷的清涼如同涓涓細流一樣淌遍全身。
第二天,神灶上又出現了一顆糖果。神明困惑更甚,為何要給他這樣連名字為何,能力為何都一無所知的神上供,然而,他卻因靠睡眠維持神力而與進供之人失之交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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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神明整夜無眠,他終於見到了一個頂著怪異髮型的小男孩。男孩一副生怕被人發現的模樣,偷偷摸摸地跑到神灶前,怯生生地往神灶上放了一顆糖。
「神明大人,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求求您救救媽媽吧。」
他雙手合十,虔誠地朝神灶前壁畫的方向微微低頭,緊閉的眼角掛著幾顆淚珠。
神明聞言,不由為難起來,且不說他現在有沒有救治的能力,就連顯形都維持不了多久時間。
可他畢竟是神明,這孩子不管怎麼說也是幾千年來第一個喚醒自己的人,這份誠心怎麼能不回應。於是他趁男孩擦擦眼淚準備離開的空檔,悄悄顯形。
「…就是你喚醒我嗎?」
男孩猛的一頓,連微弱的抽噎聲都消失了,顯然被吓得不輕。
「你叫什麼名字?」
神明不太記得人類的繁文縟節,但也許認識一個人先從名字問起會比較好。
「你…你是神明嗎?」
沒想到這小子並沒有直接回答自己的意思,神明笑了笑。
「當然。」他抬手打了個響指「現在,看看你的口袋。」
男孩猶豫地摸了摸口袋,卻驚訝地掏出了一顆糖果,正是原來放在神灶上的那顆。
「我叫東方仗助!神明大人,求求您一定救救我媽媽……她生病了,很嚴重的病。」那孩子仰起頭猛地把糖果塞進神明手裡,接著死死攥住他的手生怕他消失一樣。
「拜託您了……」
神明被他這一握亂了陣腳,來自那雙小手的陣陣溫熱不斷傳遞到他身上,陌生的觸感讓他覺得格外彆扭。
「不就是救人嗎,這有什麼難的。」神明望著那張清秀的小臉,不由得答應下來。「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男孩聽到神明答應了自己的請求,興奮得幾乎要撲進他懷裡。「不論什麼條件我都願意!」
「神的力量來自於祭品,我的力量取決於祭品,所以從今往後每一天你都要帶著祭品來這裡,如果想要你母親早點好起來的話。」他低頭看著那張天真無邪的小臉,笑容像朵燦爛的向日葵。
「記得在我醒著的時候來。」他補充道。
名叫仗助的男孩果真信守與神明的諾言。他每天深夜都準時帶著所謂的「祭品」來見神明。那些「祭品」有時候是糖果,有時候是零食,有時候是孩子會有的玩具。
神明會對這些東西表示唾棄,但轉念一想畢竟是個小孩,況且自己的力量確實與日俱增,有這個吵吵嚷嚷的小鬼在身邊叨唸每天寫了多少功課,在學校發生了什麼趣事,醫生說母親的病情有所好轉,即使他並沒有做什麼……這些都讓不經人事的神明感到新奇有趣。
他逐漸了解到男孩與母親還有外公相依為命,自從母親生病之後只有當警察的外公辛苦持家。而他那相當怪異的髮型,是為了向救命恩人看齊而留的。
「……那如果我救了你媽媽,你能不能換個髮型?」
「絕對不行啦,這個髮型可是我偶像留的誒!」
有時候神明會覺得,哪怕在千年以前,自己還沒陷入沉睡的時候,也不如現在這般逍遙自在。
直到有一天,仗助跌跌撞撞地跑到他跟前,懷裡抱著一大捧鮮花。
「神明大人,你的力量恢復了嗎…?醫生說我媽媽她……」
神明抬了抬手,男孩知趣的沒有說下去,他把鮮花獻給神明,眼中盛滿懇求與哀傷。花的芬芳與死的氣息相互纏繞,生命在囚牢中苦苦掙扎。神明輕輕歎了口氣,他早就做好了這一天到來的準備。
無名之神驅走了死亡,也耗盡了氣力。他用僅存的力量看見男孩與醒來的母親僅僅相擁的畫面,並不為自己即將迎來的又一輪沉睡感到惋惜,至少此刻他是滿足的。
仗助非常高兴,因为在神明的帮助下,久病缠身的母亲终于奇迹般痊愈了。他安静地趴在母亲身边,心想明天一定要带最好吃的糖果和最美丽的鲜花去找神明大人,等母亲出院了,就把神明大人介绍给她。
然而待到第二天深夜,仗助獨自帶著鮮花與糖來到神灶前時,等待他的只有冷清的神灶和呼嘯的寒風。他縮縮脖子,一遍遍喊著「神明大人」,回應他的卻只有自己寂寥的回音。其實他隱約知道發生了什麼,那股屬於神明獨有的清冷與柔和的氣息已經悄然消失了。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還沒有問你的名字,你怎麼可以一聲不吭離開……」男孩沉沉低著頭,使勁憋住眼淚。
「你不是說要在你醒著的時候來嗎,我會一直等,等到你醒過來然後當面問你…」
邊做邊叭叭居然叭叭了快兩千字。。寫論文都沒這個積極。。。
冬去春来,数不清多少日月,男孩的期望一次次落空。他时常回忆起神明大人的盈盈绿眼,捉弄他时笑得像一弯月牙,明眸皓齿似从画里走出的仙人……虽说事实如此,但他却没有一点做神的架子…难道说神都是平易近人的?
往后的十年里,东方仗助没再遇到过任何一位神仙,小时候所经历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他离开了从小生活的杜王町,考去了s市立大学开始崭新的生活。
「唔……嗯…」
如同迎接新生那般喜悅地睜開雙眼,力量在體內緩緩流淌逐漸充盈,神明覺得自己前所未有地神清氣爽。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這份喜悅,卻被眼前空寂的景象澆滅。
「不知在哪之後又過了几載,那個小鬼想必早就離開了吧。」
神明望著地板上厚厚的落灰出神,卻發現一小片乾枯卷曲的花瓣混在一眾塵土間,尚還帶著點零星暗淡的粉色。
「最近有人來過這裡嗎…?」他彎下腰拾起花瓣,卻發現不遠處的碎石下似乎壓著一張白紙。
神明快步走上前去,卻見紙條上寫著「杜王町郵局見——東方仗助」
相比起初見時那歪歪扭扭螞蟻爬一樣的字,現在已經出落得非常工整大方了。他不由感慨,大約是又過了許多年,沒想到那個小鬼還記得自己。
神明知道郵局是人類通訊的交接站,或許是有什麼離別之言寄放在那裡吧。想到這裡,他又不願去了,說不上什麼原因,只覺得心裡空落。
變裝對於神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他只用了點小小的神跡便了解了近十年來世界的變化。
神明向杜王町郵局的工作人員報上東方仗助的名字后,沒想到對方遲疑片刻便反應過來,只是叫他稍等便匆匆離開櫃檯。
「東方仗助有這麼出名嗎…?」
不過一會兒,對方竟是取出一個厚實的包裹放在他面前。
「您就是仗助的收件人吧,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才來……不過我都幫您打包好了,包括最近的這封。」
這番話著實令他摸不著頭腦,但他可是神明。神明悄悄讀了讀工作人員的心,一直讀到與東方仗助有關的最後一句話,久久低下頭緊攥著包裹說不出話來。
回到神灶前,神明沉默地拆開包裹。裡面是一封一封,按時間排好的信,從小學寫到國中再到大學,頻率基本是一個月一至兩封,不曾斷過。
他仔細地讀著這些瑣碎且洋洋灑灑的信件,頭一次如此貼近一個人的酸甜苦樂,沿著對方的生活軌跡,即使時間與空間相隔,也仿佛一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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