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白翎的建構、青羽的測試，青聆這一年因為覺醒後遭受外界過度的紛擾總算獲得緩解，因此精神異常的好，各式各樣的好奇化為數不盡的問題成了這旅程的背景音樂。

包括什麼時候覺醒的、怎麼知道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樣啦、怎麼練習怎麼組車子、為什麼不靠人類－－這段被青羽打斷了。
為什麼想去白銀城等等，讓青羽不知道要不要懷念起過去安靜的自家弟弟了。

看他很高興應該還是這樣比較好……吧。
青羽擔心的看著前座兩位。

自家弟弟的活潑，對於五感敏銳的哨兵無疑是種折磨。

薩哈一開始還會回應個兩句。
直到他發現，年輕的哨兵因為被梳理後的感官解放，就像打了藥一樣的亢奮，才驚覺『對啊，這傢伙才只是個小孩。』這份事實。

而這份事實讓薩哈十分頭大。
源源不絕的好奇噴湧而來，他不用是個嚮導都能感受到青聆興奮的情緒。

薩哈瞥了一眼白翎，對方閉著眼睛。
Oops，這可不是個好現象。

終於在第無數個問題又要開始時，薩哈揉了揉眉心，為了自己的耳朵好，為了年輕的雙子好，為了整個車內的和諧——至少不要剛認識就被弄掉半條命吧？

薩哈重重的踩了剎車。

「你很吵。」他跨著座椅，整個身體回過頭，看著後方因作用力而歪了身體的雙子：「給你一個建議。」

薩哈綠色的雙眸在陰影下格外明顯，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點沙啞，像是歷經多次風暴過後的岩石。

「問太多問題對你我都沒有好處，有些東西還不是語言可以說明清楚。」

薩哈自認建議很實在。
但年輕的哨兵有沒有要聽進去的意思......就不是他能幫忙的了。

「是……是……」
第一聲是明顯是嚇傻的，第二聲是像是被熄火的微弱應聲。

接著車上恢復了久違的安靜。

「……」青羽伸出手拍了拍青聆的手背，對上那沮喪的金色眼睛他安慰的笑了笑。
他收回自己之前的看法，現在的青聆，很好。
可以好好表達自己的心情發表自己疑問，以往總是安靜接受指令來達成要求的他，現在像人許多了。

問題雖多，但這才是本性，很好。

「……？」顯然沒接收自家哥哥的欣慰，滿臉疑惑的回看。
他不懂明明是自己搞砸現在氣氛，為什麼青羽會用這種無奈又高興的眼神看著自己。
皺著眉頭左思右想，最後他放出心獸。
『啾！』
藍色翅膀拍了拍一飛沖天。
總之先老實探查附近吧，就跟以往一樣。

青羽看著藍色小鳥冒了出來，然後往上飛。
抱著頭無聲哀號。

才一年、一年的時間，為什麼他跟他弟可以那麼沒默契－－

「我們再來的目的地是哪？」

一直閉著眼睛的白翎，在聽到薩哈問這句話後，才慢吞吞的睜開雙眼，紫色的眼眸一時之間沒收住那股暴戾之氣。

薩哈從小看到大，基本上已經算免疫了，白翎也算改了很多。
照過去的經驗，薩哈記得好幾次白翎都是二話不說直接侵入別人精神，只為了達到「使安靜」的目的。

但今天會忍耐顯然就是不想對雙子出手。

十幾年，薩哈當然理解。
這是白翎難以被視透的溫柔。

「我記得往前是羊圈，跟那夥商人的目的地約莫相同。」

薩哈憑著從他人口中得知的大略地理介紹，在腦海畫出一幅珊瑚海的地圖。
只是可惜外來者終究是外來者，他抓對方位，卻無法抓準方向。

「要去嗎？」

薩哈瞥過綠色的雙眼，示意白翎：你他媽的該回話了。

白翎可不在意薩哈的意思。
他輕聲笑了笑，我不回話你又能耐我何？

挑釁意味十足。
白翎知道薩哈一定可以懂自己的無聊。

也正因為如此無聊，薩哈大概只會翻個白眼，重複開口叫自己回答。

「好啊，薩哈，您說的都算，我們三個都將我們的命運交予操縱著方向盤的你了。」

白翎當然會回應薩哈叫自己開口的意思。
但他的回答肯定也不會是那樣在規格內的說法。

那樣太簡單了。
就真的太無聊了。

「我們都可得仰賴哨兵的幫助，不要讓我們羊入虎口囉？」

勾起笑容，白翎說的話也不知道什麼意涵。

薩哈確實的，翻了一個白眼。

但他也立即會意到，在羊圈會有等待著原商隊到來的人。
而他們身為搶奪別人資源的，當然不可能有什麼會能給人。

最壞的狀態就是，那夥人也是異變者，然後他們有過什麼信物暗號，最終變成追著他們討要的衝突局面。

腦海裡不斷沙盤推演。
他們也都是異變者，而且還有四人。

就算把年幼的雙子戰力排除，他跟白翎只要對手人數不是超過三對以上的異變者，他們都有辦法解決。

並且印象中在羊圈是不可以產生衝突的，會被趕走？

人居住的地方總有不少當地人才知道的潛規則。

薩哈覺得他們倒是幸運。

「嗯，既然有一探究竟的本錢，那沒理由迴避。」
他把他的思考結論道出，意即確定往羊圈為目的地。

「啊，不過哨兵傷人大概太明顯。」
薩哈挑著一邊眉，斜槓白翎一眼。

「優秀的嚮導可以無聲的把人拖進垃圾桶。」

白翎聽著勾起嘴角，這好像是哪時候發生過的事啊？

「你記憶力真好，不愧是資訊寶庫，我親愛的薩哈。」

白翎的聲調平淡的讓這句黏膩的話語，硬生生帶上了諷刺。

「那就去吧，你確定方向？」

白翎看向一成不變的窗外盡是黃土。
他沒有特別想驅動心獸去做不知盡頭的探詢。

青羽靜靜的聽著面前兩位的話語－－沒有一句聽得懂他們的真意。

從上車到現在青羽本來就不認為他們兩兄弟可以獲得無條件的信任，真要說他現在比較在意的是，上車後他們兄弟倆的地位。

是夥伴？是手下？還是隨時可棄的同行者？
不過看薩哈耐心的回答青聆問題，大概是……夥伴吧。

雖然年紀小，但青羽有自信在充斥著排斥鄙視的人類間求生存的他們，多少也學得一些察言觀色的能力，就連青羽也可以依靠他那技術極差的嚮導能力來迎合人類。
而這顯然不適用同為異變人的同車同伴，面對觸及不到又無法掌控的環境，他只能冷靜觀察努力揣摩，試圖從他們的話語中拼湊出大概。

本來他以為接下來的目的會是白銀塔，但顯然在廣大黃土行駛時駕駛車的薩哈全憑那地圖在摸索，也沒打算更深入又確實的往目標前進。

隨後他又聽到了什麼。

哨兵？嚮導？垃圾桶？

一直維持手抓著弟弟的他又抓了。

他們想作什麼？

「那個……位置大概在那邊。」之前被喝斥過現在又恢復狀態的青聆緩緩舉起手指了個方向－－就算可能沒人看得到。
「我跟哥是羊圈長大的。」

青鳥的心獸回到青聆肩上，一獸一人同時歪著頭，「需要我們先探路嗎？」

所謂的豬隊友就是如此吧，偏偏那個豬隊友還是自家同胎出生的雙胞胎弟弟。
青羽無奈的把羊圈情報全盤托出。
反正是夥伴嘛。

「羊圈的話，只要在裡面行動基本都有交易保障，就算有紛爭也只會到外面私下解決，羊圈沒有領導，說羊圈也只是一個個外來的帳篷營地沒有住家，所以情報來的快也散的快……」

對，所以昆恩兄弟背叛雇主進盜賊團這件事大概也已經傳開了。

「只要在範圍好好進行交易和情報交流就不會有人在外面為難，就算是小孩子也辦得到，」跟弟弟相近的臉蛋皺皺眉頭努力回想小時候的經驗。

「辦完事躲回去應該就沒事。」
這是青羽的結論。

「哈。」
青羽一連串的結論換來的只有白翎單聲發音的笑。

既是輕蔑，又是諷刺；
既是嘲弄，又是取樂。

「哈、哈哈……」

他的笑聲惹人不安，就連薩哈也不例外，瞥了好幾眼過來——雖然薩哈大概是不爽居多。

但白翎才不會管其他人的心思呢？
哪有那麼多空閒去呵護別人的內心啊。

「你知道。」

白翎稍稍側過身，在車子內的陰影籠罩之下，他的笑意似乎比方才還要滑落了好幾分，帶著危險的冰冷。

「我如果想當鬼，你們該躲到哪……才可以不被我揪出來嗎？」

這是一句再明白不過的威脅。
白翎紫色的眼眸在陰影底下硬是泛出了紅光。

「當然。我靜靜的，悄悄的，都不用怕驚動其他羔羊。」

什麼？等一下？發生什麼事了？

本來就對他人情緒更加敏感的青羽冷汗直流，硬生生的將回到童年的思緒拉回，然後活活要生吞的視線給抓住。
就好像被某種露出利牙的猛獸狠狠咬住喉嚨，求饒也不是開口也不是。
哪來的同伴或過河拆橋，這些根本不重要！

「那、那個……」

頂著這樣的壓力還開口的是一旁的青聆，他縮著脖子、視線卻直視那發紅的兇狠眼神，「哥只是想起小時候大人、人類的成年人說的，沒有別的意思，我們不會躲也不會藏……可是哥你忘記了，以前你就算躲起來還是常常要移動，以前不知道但哥你那時候躲起來還是會有危險吧，他們根本不在意是不是小孩，躲起來……沒用的，我們還是……不屬於他們。」不知不覺間對話發牢騷的對象轉成了自家兄長。

從小到大被拉著跑的記憶實在太深刻，就算多了近一年的混亂期，在精神思緒經過屏障遮蔽之後青聆也想起了不少。

就算小時候是在羊圈長大的，他們也只是被隨意棄置然後勉強被收留。

「那個，白翎先生，呃……老大？請告訴我們該做些什麼，呃……請……不要生氣……？」

告訴你們該怎麼做？
白翎把視線調向年輕的哨兵，一樣笑的無情。

「你們該做什麼，你怎麼不知道？」

他的聲音平鋪直述，沒等雙子回話，就把身體縮回副駕駛座。
後座又重回一片光明。

「嘿，我記得摩托車可以雙載嘛，薩哈。」

「是啊？騎了幾年現在才發現。」
薩哈訕笑白翎一句，踩了煞車。

「解散？」薩哈提出確認。
「離開。」白翎給予肯定。

他看著白翎先一步下車，薩哈其實本來也沒想多跟後面的乘客說什麼，只是在整理東西時候，眼角餘光看見了他們的表情，又覺得不該這樣一語不發。

只能說俗話說得好，見面三分情。
他倒是不理解面對兩張面孔，白翎怎麼有辦法那麼冷硬。

只是說實在，同情也不是他們的生存法則——
或者說，這世道，不適合同情。

無奈薩哈也不是個良好的教育者，跟白翎混的久了，多少學到了一些壞習慣——比如不用言語也能理解的默契，之類的。

「你們的事情你們自己去解決，誰也幫不了你們。」

他想了想還是留下一把手槍，畢竟其實他跟白翎也不特別需要武器。
跳下駕駛座，白翎已經將車廂上僅剩的那台車給牽了下來，倚靠在後座，一副等待的樣子。

薩哈整了整背包，「好自為之。」就動身朝駕駛座跨上、發動。

來得突然散的快，他們就留下了一台車和那些能護身的槍枝，還有呼嘯而過的油煙。

「哥，走吧，你會開車嗎？」青聆扯扯還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的青羽，戳了戳肩膀。

雖然到最後還是不懂那突然的怒氣是針對誰，是為了什麼而發怒，接下來還是面對羊圈吧……或者說是面對世界。

也許哪天還有機會遇見他們問個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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