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稍微大些的風無情地將還勉強掛在枝頭上的落葉掃落,連帶著地面上本就堆積的枯葉堆一同捲起,大量葉片迎著面像是無數的敵刀,張牙舞爪的襲擊而來。
映著微弱的光線清亮的紫色眸子閃了閃,未有打算閃避如此大規模的「敵人」,不帶情緒的刀刃筆直地朝著前方猛力的揮出了一記劈擊。
本就薄脆的葉片碰觸到刃無一不碎裂而開,殘骸順著氣流掃過耳側,化作紛紛碎屑,維持著持著刀刃的姿勢停滯了一會,剛才的風就像是突然消失一般沒有再度吹起,庭院頓時回歸平靜。
垂下視線掃過腳邊如同死物的殘片,放鬆下來時本來秉住的氣也在此刻一口氣吐出,順手的將刀入鞘,今日的練習至此打算告一段落。
就在挪動姿勢的同時,身上隨著動作又落下了幾些碎屑,見此,下意識的撫了下後頸的髮,碰觸到的粗糙觸感讓自己明白現在大概是頂了滿頭落葉的狼狽樣。
「......」默默地甩了甩頭,拍掉肩膀上頭可見的葉片,簡單收拾之後便朝著部屋的方向前進。
本打算在廊邊稍作休息,到了的時候卻發現似乎已經有人比自己早在那了。
團子、糕點還有一小瓶的清酒,備好的小點在那人身側擺放的隨意,捧著小杯的青色影子在月光下顯得怡然自適。
遲疑的步伐隨之停滯了下,那人似乎也留意到了他的到來。
抬起頭的動作朝著自己的方向瞅,而後,便是四目相接。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從下午開始自己就在這,直到太陽退去了光的影,夜幕低垂直至月亮升起星空照,在簷廊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喝著清酒打著盹。
聽聞腳步聲到來,睡意被捲席而走,半闔上的雙眼,微微睜起,帶有著和幾分月色相當的瞳孔,倒是打起了精神,饒富趣味的看著誰的來到與我相會,也不是第一次在簷廊遇見其他人,只是這次的對象真是令人驚喜。
「喔呀喔呀、這不是骨喰嗎?真是令人懷念的人呢,哈哈哈。」
沒有多餘的杯子,但倒是有剩餘的點心,想和對方分享,點點頭打招呼,拍拍於身側的座位,笑了,示意對方坐下與自己一同賞月以及在這個本丸四季不凋的夜櫻。
映著月色,青年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但仍是看得見那抹勾在唇上的弧度,熟捻的叫喚令他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做應對--那些被燒失的過往或許曾在那人的記憶之中留存足跡,但自己卻沒有接續上的途徑。
最終只是頷首回應,雖說本來會到長廊就是有意稍作休息,但腳下的動作仍是遲疑。
視線落在了三日月身側的點心以及那身整潔的衣裝上頭,即便是正品著酒水也未曾見到半絲紊亂,反觀自己一身塵土,那些細碎的枯枝與葉片殘屑還有些沾在臉上衣上。
「......」
雖說剛才確實試著拍去身上的髒汙,但手套早就在訓練中也弄髒了,如此做其實也無濟於事。
將外套暫且先脫下的時候連同手套一並取下,掛在手臂上頭才終於趨步靠近走廊邊,坐在剛才對方所示意的位置上。
將缽推向骨喰,裡面裝著一片片仙貝,圓潤飽滿,海苔甚至有加上海鹽,讓整個仙貝的味道被提升的鹹的恰到好處,自己已經吃了兩片了,剩下缽裡還有三片分給對方。
才抬頭看著骨喰,對方頭上,融入著可能是並未被發覺的殘葉,笑了幾聲「哈哈哈,骨喰也有點傻裡傻氣的時候呢。」輕拍去他身上的葉片枯枝碎屑,細心的挑起一些細枝,都挑完後手中的殘屑已滿,彎下身,將手中的碎屑,放置在地上,不像是撒落般的撒出手中的碎屑,這樣會使當番的人困擾,於是收集在一小區塊。
兩人沒有說話,而自己只是靜靜的喝著清酒,兩人擁有靜靜待著也不尷尬的特質,歪頭看向骨喰靜靜嚼食仙貝的側臉,白色略顯透明的髮絲隱藏他沈靜的神情。
低下視線印入眼簾的是對方推向自己的陶缽,沒有過於繁雜的裝飾與顏色,簡樸的仙貝滋味並不遜於和菓子,光是湊到面前,上頭淡淡的海苔混著米的香氣便隨之撲鼻而來。
同樣是鹹味,海鹽直白的風味與仙貝上醬油淡雅的香氣截然不同,卻仍是在口中合稱的融為一體,無論是誰也沒有搶誰的鋒頭,只是將仙貝的美味相輔相乘的提升到了更高的層次。
「你終於說話了,真的那麼好吃嗎?」瞇起眼笑了開來,原本不太說話的骨喰說了兩個字,自己倒是有種開心的情緒,很希望再讓對方多講一些話,他聲音輕柔好聽,像銀鈴一般說著好吃又有點傻楞楞的樣子,可真是可愛。
不知道換下一種點心對方又有什麼評價,很期待「換和菓子試試?」將和菓子切半後戳起遞至對方嘴邊。
那饒有興致的神情,似乎自初始見面那天就曾見過。
還在琢磨著那樣的眼神中與話語中帶有的含意,和果子已經遞到自己面前,在竹籤上給切成半月的花型小點仍能瞧見原先的可愛。
難道是在提醒他忘記了禮儀沒有打招呼?
思及方才對方所言的內容,怔怔了會,一直以來習慣以簡潔的對話來應對而疏漏了該有的應對,想來自己對應對方的邀約時只有頷首,確實也不無這個可能。
遲疑的打算接下了手中的甜品,而後重新做了一個不失禮貌的回應。
「......多謝,三日月殿。」
正當對方要伸手接下甜品,迅速閃避,懟至對方嘴邊,以示要餵他吃,秋天的氣溫,微涼,這是有了身體才能感受到的事,很享受,也享受在秋季吃有些涼爽的和菓子。
「呵呵、謝什麼?喜歡的東西就是要給喜歡的人分享,不是嗎?」
單手撐著臉頰,等待對方將手中的和菓子吃下去,想聽聽他那句「好吃」的評論。
儘管和菓子不是出自於我手,但是自己喜歡的東西有人能理解,能跟我有一樣的感受就太好不過了。
大概就像小孩子一般,對於喜歡在意的對象就是一股腦的把自己的喜歡的東西送出去,也希望他會喜歡。
本來伸出的手被刻意的避開,連帶著拿取的動作自然也揮空了,不是很明白這番舉動是為了何種意思,瞅向對方的同時和菓子又一下被重新被遞到嘴邊。
「......」這行為......令人感到似曾相似。
想到往日兄弟間互動時也曾出現這種捉弄般的舉動,神色中便多了一絲無奈。
沒有再伸手去取,而是照著對方所希望的那樣以口就食。
在帶著笑意的眼神注視下緩慢送入口中的甜品緩慢在唇舌間化開,相較於方才的仙貝,和菓子顯得甜膩而綿軟,即便同樣都充滿著香氣,卻有著另外的一層高雅風味。
「……同樣十分美味。」餘留的甘甜還滯著,下意識的瞥了一眼面前的杯中之物,琢磨這應該是用於配酒的甜品,而後收回了視線。
是因為嘗到了美味的甜品獨自享用太過孤單,所以才分予自己嗎?
本來遲疑著是不是該離開的想法思及此也已然打消了,只是靜靜的看了眼半掛夜空的明月,今日的月色太過皎潔,以至於看不見以往灑滿天的星辰。
玉盤高懸,清酒小食,佳景在前,三日月一直都是像這樣一個人欣賞的嗎?
像是又想起了什麼,稍微側了側頭,緩聲開口。
「……能告訴我一些,以前的事嗎?」
隻手磨蹭杯緣,望向外頭的明月,似乎正在思考著如何回應,所以擁有了短暫片刻的安寧⋯⋯。
「⋯⋯我覺得,以前的事就讓他過去吧,畢竟或許也不是多快樂⋯。」頓了頓後說道「不如把握現在的當下,我覺得才是更難能可貴的事。」磨蹭杯緣的手停了下來,一飲則盡,不是想保持秘密或神秘,只是覺得這樣就好。
不被過去所干擾,不會因為過去的種種而有些疙瘩等,現在平淡的,和平的相處在同一個本丸,可能在過去對有些刀們來說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這裡也算是個起始的緣分,重新開始,沒有任何紛擾,只為主上而戰鬥的我們,都是同一陣線,這種團隊這種合作,可能自己沒參與過,所以才覺得更佳可貴。
彷彿隨著飲去的動作,自己幾度渴求的往日的記憶也隨之嚥回了那深沉的腹內,太刀眺望的側臉重新被月色印得朦朧,無法看見此刻的神情。
微微揚起的風吹動了浮雲,清晰的月色逐漸暈上了薄遮,在銀輝的撒落下的院子徒聞風颯颯的吹響著,捲起了枯葉又重新落下,如此往復。
眼底印著的月色忽明忽暗,同記憶中那揮之不去地的迷霧一般。
以前的骨喰是否也曾如此望著同一輪明月比肩而坐?
也許真該如三日月殿下所言,將過往放下,但越是望著明月,心底越發萌生與之並不相同的念頭。
無聲的月仍然高掛在天上,曾見證了亙古更今所有的過往,而此夜甚至是往後也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