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ylan，右前方有兩個人埋伏，我先幹掉他們，你幫我守後。』

透過耳麥，一段低沉的男性嗓音對螢幕另一側的受傷在旁治療的隊友說道。

遊戲中的角色切換了裝備，貼著建築物的邊緣繞到敵後伏擊，在長達五秒的沉默時間內守著敵人，他看準對方會先耐不住性子探出頭來，並趁其不備地迅速射殺。

而這個發出低沉嗓音的源頭正是耀卉本人。

她以變聲器改變自己一聽就是女孩子的高嗓，拱著腰背用極其不雅的坐姿盤據在床緣，享受網咖中獨立包廂的設備，並舒適地玩著FPS。

雖然遊戲內的標記功能很好用，但這種要迅速反應的遊戲通常還是會用語音溝通，平常在家玩倒是沒甚麼問題，不過來到夏綠蒂後就被綁手綁腳，還得顧慮室友的問題，迫於無奈才來到網咖。

『我破甲了，可能會有點難辦。』眼看馬上就要縮圈，也不好慢慢移動，被稱為Dylan的程齊先隨意的用了一個小型治療道具便控制著角色快速跟到剛喊了要自己守後的隊友附近。

前天北上參加AMOR，第一天兵荒馬亂的讓他直接在上線之前把體力耗了盡，沒碰到遊戲。翌日又因為網路和筆電，加上宿舍開語音還是得顧及室友的觀感，一樣打得縛手縛腳，直到今天申請了外出，在夏綠蒂附近的網咖終於能正常施展拳腳，卻還是莫名的靜不下心，煩躁感也反應到了操作上。

於是過了幾分鐘後，螢幕上也不怎麼意外的出現了「部隊全滅」四字。

（吸——————。）
吁—————————。

「抱歉，這局也狀態不好。」盡量壓抑後的深呼吸吐氣後，雖然很像在找理由，但這是他最老實的道歉。

『沒關係我馬上回──』

收拾好敵人，正要開技能折返的Haruki以語音回復之後，卻直接被後方襲來的敵人斃命。

平時總是縝密地觀察周圍情勢的她，沒料到自己也會有被包抄的時候，本想原地潛行也馬上被遠方狙擊爆頭，立刻變灰的畫面讓她意識到自己的失常。

『くそ──』她在四下無人的情況下大罵，而後躺至床上。

要說狀態差她也是一樣的。

就算室友人再怎麼好，耀卉也不習慣和別人一起住，在他人面前也不好丟下包袱自在的玩遊戲。最重要的是，她因為自己睡相極差，總會擔心傷害到室友。

諸如此類的事讓她體驗到這個營隊活動並不如她想像中愉快，極差的精神狀況已經連化妝都要遮掩不住。

總而言之，這並不是隊友的責任，即使是以往合作無間的Dylan沒能挽回。只見路人隊友飆了幾句台灣標準的國罵之後便離開了隊伍，語音頻道只剩下彼此之後她才拉回位子上回應：

『……沒事啦，我今天也不在狀態上。』她嘆了一口大氣，透過變聲器聽起來格外有種成熟的菸嗓腔調，彷彿是個剛加班過度的中年社畜大叔似的。

『老實說我最近都沒怎麼睡，又吃得不是很好。』雖然阿璋口中說著夏綠蒂的食堂經濟又實惠，但吃慣高級料理的她根本就不在乎價錢，只覺得難吃的要命。

『什麼情況會吃得不好，沒錢？還是跑到哪個美食沙漠去了？』
隨口回應了幾句後，他忍不住也抱怨了起來。

『我最近也睡得不怎麼好，為了陪我那北七弟必須離開我的桌電一個月......才三天就已經想念它了』
講的好像睡不好是因為離桌電太遠。

比起當面和人交流時，他打遊戲開語音的時候更常主動談論自己的事，因為閒著也是閒著，而且對面又是和自己生活圈沒有重疊的人，更無需顧慮。

『如果只是沒錢還是小事、』
雖然那種事不太可能發生，雖然說她曾想像過如果爸媽不在的生活會變怎樣；但小時候媽媽說過，即使他倆不幸離世，二宮家也永遠會做她和耀翔的靠山，光憑這點，她就不用去想像沒有錢的生活會是如何。

『就是食物不好吃外出又不太方便唄。』她說的好像自己入監獄似的，明明應該是個歡快的交友氣氛才對，但對於宿舍和食物她實在抱有很大的不滿。

『怎樣？你也入獄喔？』她開玩笑的調侃道，用了也這個字嘲諷彼此的困境。

『這種說法對沒錢的人來說好失禮。』雖然對他來說，吃不到好吃食物也通常不是錢的問題，但還是義務吐了個槽。

『但你的情況也跟我太像了吧。設備不好來網咖就可以解決，限制外出實在太讓人困擾了。』他一邊說邊往後靠上椅背，雖然網咖不比家裡舒適，但這樣的姿勢實在讓人安心了不少。

『入獄......差不多吧。還得一直跟人social ，真的很受不了。』實際上根本沒什麼作為但對他來說已經太多了。

『啊？限制外出？』

她下意識地喊出來，雖然不太可能……但是記得對方說自己是高中生，一個月的期限，還要與人社交，情況雷同的地方稱不上少，但要一口咬定結果又嫌證據不足。

『這麼巧，我人也在網咖耶？』

停頓片刻。
一般來說，她是不會說出自己的位置的，那樣有違她匿名的原則。但今天她卻一如反常，只為了滿足自己一時的好奇心：
『我現在在台北的OOO網咖，他包廂的設備還不錯，你呢？』

真的假的。

因為也是特別查了附近評價比較好的網咖之後才決定的，一聽到名字就知道，無庸置疑是自己所在的這間網咖。

『.........』加上剛才謎之類似的處境......。
『我也是。不是包廂就是了。』

……

耀卉短暫先關了麥克風，陷入了一陣猶豫。

太巧了，對方也是參與Amor計畫的學生？而且以對方的敘述來說要離開電腦一個月，那就表示Dylan是外地人，並不是她這幾天見過的夏綠蒂學生。

可是要見面嗎？

有鑑於以往不好的經驗，她其實一直都避於和遊戲的網友見面；但是推特的粉絲某種程度上也是網友，她在夏綠蒂主動搭訕的人也都只是第一次見面，事到如今還需要這麼排斥嗎？

彼此朋友一場，平常也算是會聊天互吐苦水和講垃圾話的對象，要是一直惦記著過往的事而錯失了認識朋友的機會，那麼、她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她不想要再做會後悔的決定了。

『要來我這嗎？T304房。』

『我開的房有兩台電腦，RTX頂配的顯卡、最新一代的I11CPU，我記得外面的CPU是AMD的，玩遊戲根本不夠嘛。』

耀卉姑且拿了電腦配備當誘因，但是講歸講，但對方真的來了會嚇到吧？畢竟某種程度上她也是詐欺啊。

「......？」關麥克風表示，就是這麼一回事了吧。很快的過了幾秒對面又傳來了聲音之後，他聞言停下來思考了下。

畢竟是認識了好一段時間的網友了，一直以來相處也沒什麼問題，只是見個面應該沒什麼吧？雖說有聽過網友見面時發生的各種狀況，但那畢竟都是個案。

『......已經好過筆電了。』他有些沒好氣的說。因為本來根本不需要花這筆錢，自然不想再多花錢使用奢侈的包廂，但也無法否認配備上的落差實在讓人難以忽視。

『T304......你等我一下。』稍微收拾了一下東西，程齊把該關的關該還的還之後確認了包廂的位置，很快就找到了T304。

oO（應該直接開門就好了吧？某方面來說，跟Haruki的熟度早以超越和班上其他同學的熟度...溫怡不算，照理來說是沒問題的）程齊邊在腦中進行心理建設，邊將手轉上了門把。

『慢來。』

聽見關麥克風的聲響，耀卉又隨性地躺下，左思右想要怎麼樣給對方一個『驚喜』而非『驚嚇』。以她過去在網路上交友的經驗，並綜合在社會新聞上看到的訊息，都有過網婆要去當兵的例子了，網路上的男生朋友其實是女的應該也不會……太奇怪吧？

交友交的是個性本身，性別則是其次。

雖然這麼說，但她自己也……

思考過後的耀卉沒有得到答案，只是把視窗切回選角畫面，同時滑開帳號介面以示自己沒有造假，最後滾到床緣邊又坐直了身子，晃動懸空搭雙腳打算等待人敲門的瞬間再起來應門。

剩下的、就看著辦了。

完成預備心的動作後程齊就直接打開了門，打開門的瞬間才想到自己應該要先敲門，但映入眼簾的畫面卻讓他完全來不及思考這些。

女......女的？

他很快的回頭掃了一眼房號確認確實是T304，再把視線放回眼前的女性身上。包廂裡有兩台電腦，所以是另一個人不在嗎......？但放置的隨身物品和唯一亮著螢幕的電腦卻又顯示包廂內大概就是只有一個人。用一瞬間迅速的轉著這些念頭後，程齊決定先道歉。

「不好意思，我走錯包廂了。」

雖然並沒有走錯，但以結果來說果然走錯了吧？他邊說邊往後退，想著這種情境好像不看對方反應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沒料到門會直接被打開，開門聲和人影使得耀卉在原地彈跳了一下，並顯得自己更像是突然被打擾而受驚嚇了一樣。

「喂、Dylan你這傢伙……居然沒敲門就進來？」

聽到對方的聲音，她出於語音的習慣而直接回話。但不同於平常低啞的煙嗓，耀卉本身的嗓音是甜美而悅耳的……即便她現在講的『你這傢伙』其實已經等同於日語的髒話了。

「啊……」
說完之後，她意識到自己用了一個她最沒料到也最不想發生的形式登場，一點也不優雅或可愛，也沒有驚喜的感覺……可能很親民吧？應該、或許。

算了……

耀卉搔了搔後腦，她收斂了一下平常的自在，把態度放軟之後回道：

「……總之，你沒有走錯。但是門外的隔音很差，先進來吧？」

「............。」思考著這種情況到底該說什麼才不會顯得自己狼狽又能釐清狀況，以為是男性網友的人見了面其實是女性，這跟自己聽過的各種「個案」也已經有87分像了吧。只是普通情況來說性別會反過來就是了。

.......就算叫我進來也......應該不會對我做什麼吧？對方的外觀看起來完全是個自己這輩子不會主動去接近的類型，完全不知道要怎麼應對才是正確答案。不過在心裡默默的掙扎了幾下之後覺得撐在這邊也不是辦法，只得硬著頭皮開口。

「你認識我？」還是保留著對方可能並不是Haruki本人的期待可能性，他故作鎮定的拋出了問句給對方。

「……抱歉……」

面對提問，耀卉先是一愣，隨後低聲道歉。
她原本以為這樣可行的，彼此也算是認識許久，經常聊天的對象，不過對於被欺騙的那一方來說還是很衝擊吧。

只是被人這樣對待，總還是有點難過。

隨後她起身，挪動到電腦旁邊，調整耳機跟喇叭的設備並熟練的開起變聲器後，不顧會不會吵到其他人地將自己的聲音播放出來：

『這樣你認得嗎？』
『還是你要看我的帳號，或是我現在實際打一場？』

oO（為什麼是用這種表情道歉啊？搞得像是我的錯一樣）程齊停止了後退，把雙手環抱在胸前然後輕嘆了一口氣。

「不用了啦。都說到這種程度了，能證明妳是本人的方式想必是要多少有多少，這些已經夠了。」口氣中是無奈還有為了掩飾羞的惱。

事實上比起對方騙自己，他更在意「自己被騙了」。對對方的不滿只停在「害自己被騙的元兇」，沒有更多的責怪，但總之輸出的表情就是普通的看起來很不爽。

耀卉伸手關了變聲器。
她感覺到對方的不高興，還有些許無奈。她能夠理解被欺騙的感覺，那很不好受，即便自己沒有要加害於人也是相同的。

「不，是我有有錯在先，總得來說我還是隱瞞了自己的性別，也沒有在見面前事先告訴你。」

「是剛剛聊天的時候覺得太巧了吧？雖然我是自願報名的，但是原本以為是上下舖的居然要跟不認識的人同床，每天都睡得不好又沒有足夠熟悉的朋友可以聊這些，覺得搞不好可以見個面互相照應什麼的。」

「但是、是我擅自認為Dylan應該可以接受或不在意的，你會被嚇到或不高興也是理所當然。」

耀卉用著對方不習慣的聲調，輕聲說著自己的想法和原因，試著想用平常聊天的感覺應對，但也不想替自己的錯誤找藉口，最後對方想怎麼做都取決於人，她不勉強。

「那你還要打嗎？今天還沒拿到勝場吧？」
「不想也沒關係，你做你覺得最舒適的決定就好。」
「要的話我也可以再開一個房間給你，這邊設備真的很讚哦！」

「......網路交友的衍伸的問題是自己要承擔的，我沒有打算要譴責你的意思。」可能稍微怪一點在你身上而已，大概兩...不，三...三點五成。

「......我沒有不接受，也沒有很在意。」雖然是有點不高興，但這他就不打算特別講了。

「說巧也是真的巧，這個營隊看起來也只有幾百人參加......在沒說好的情況遇到認識的人的機率很低啊。」不管怎麼說對方都是已經認識兩年以上的他少數的朋友，隨著眼前熟悉的陌生人侃侃而談，他也很快的平復了情緒。加上聽到耀卉提起勝場的事情，他馬上振作了起來。

「打啊。」怎能被壓力擊倒，狀態差就是要打到狀態好為止。

「真的？」
「太好了，那快過來坐吧！」耀卉笑得燦爛，隨後挪動至內側的位子，讓給對方外側的位子。

在人坐上來前，她拉開了床緣後半段的椅背，構造就想說汽車把手般，放平時可以融入床的結構，立起來時又足夠支撐腰部，稱得上是方便。

「如果不習慣坐床的話，這裡有椅背可以拉起來，然後這裡，如果叫飲料跟食物就會像迴轉壽司一樣送過來，就不會被中斷遊戲了。」

耀卉簡單地介紹房間特殊點，其他諸如還有一般飯店會有的廁所衛浴，衣櫃和櫥櫃，雖然品質沒有家裡好，但以不用顧慮形象和室友來說，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無言的坐進對方讓出來的位置，程齊環視了一下包廂的內部構造和設備，邊聽著Haruki的介紹。聽完後點了個頭並「嗯」了聲表示知道了。

「不過，你明明是主動報名營隊的，現在是打算住網咖嗎？」
對他來說，因為沒怎麼有在不熟悉的環境過夜的經驗，雙人床和網咖都是差不多的。他沒有想過玩個遊戲有需要這麼豪華的周邊環境，打遊戲只要配備好就夠了。

和室友一起相處，應該會發生蠻多有趣的事情的吧，一般來說。還是女生那邊的狀況比較不一樣？

「……唉，說來話長。」情況特殊，雖然是她自己活該，但她也沒想過巧合竟會連環發生，「算是和室友不合吧。」說了個攏統的藉口。

「而且我一直都是住家裡的，沒有和人同住的經驗，我自己的睡相又不是很好……根本不敢好好睡覺。」這個是次要原因。

「而且還是家裡的床睡的舒服，玩遊戲空間又大，隔音好，也不用顧慮別人。」這才是主因。

她手放上鍵盤，隨意地敲擊青軸鍵盤才有的吵雜和爽度：

「還是機械式鍵盤好啊！」
「但是房間隔音那麼差，就算在客廳玩也絕對會被抱怨的，而且我有在玩LOL，會戰的時候可是會非常吵的。」

雖然她已經盡可能的小聲，但對於沒玩遊戲的人來說，銀軸所發出的聲響就已經構成噪音，再者她也用不慣筆電的巧克鍵和配備，即便是頂配的筆電也遠遠比不上頂配的桌電。

「雖然其實我家用的是Cherry鍵盤的銀軸，真是每按一個鍵的回饋感都爽到快高潮一樣。」那個帶不出來真是可惜。

「原來如此。」得到了答案並沒有要深問下去的意思，也不知道是針對哪一句話的原來如此，總之全部表示已讀的程齊。

家裡的床有沒有比較舒服他是覺得還好，家裡有程征一直吵，外面有不熟的室友讓人光是同處一室都在消耗社交能量，直接比較似乎都沒好到哪去，想想忍不住在心裡感嘆自己真慘。

「爽到、.........你......算了。」雖然可以理解意思但對於女生這樣說話感到有些無奈，為什麼自己身邊也沒幾個女人卻都是這種類型的......？想到這點的同時也稍微回想了一下有沒有在和眼前這個人對話時說過一些不適宜的話題，但想想實在交流過太多屁話早就想不起來了。

「因爲我平常太吵會被告狀，我不怎麼執著在鍵盤上就是了。不過機械式的確就是好。」

也是因為這樣，程征一直吵卻不能反告狀回去這件事讓他困擾到只能自己做點什麼（然後害到自己）。

「打LOL真的是在荼毒室友，你還是放過你的室友吧。雖然一週只能外出兩次。」

「欸……我們平常不就這樣講話的嗎？還是知道我是女生就不可以了？」雖然是她常見的反應，但還是忍不住拿這件事出來說嘴，如果連打遊戲都要顧慮這個還真是先不要吧。

「雖然我第一天有帶禮物想收買室友，不過還是太吵了！不知道每個人送個五萬塊能不能讓他們閉嘴？但想想還是算了。」

先不論金額，有些人可能還是會抵觸收錢或是覺得有尊嚴的問題吧。「但一個禮拜只能外出兩次真的太少了！」她一邊抱怨著一邊打開了遊戲，建立新的對戰局後，下意識地打開了語音頻道。

「……這樣還要開嗎？語音。」都坐在旁邊了，但她考慮的是對方習不習慣的問題。

「沒有不可以啊，你開心就好囉。」只是想到了認識的人而已。

「啊？你住四還六人房？錢太多可以給我。」沒有完全把金額當真但包括過去一直以來聊天有感受到這個人的金錢觀蠻怪的，也許對方想塞錢讓人配合是認真的也說不定。

「看你吧，你之後要開不開也隨便。說起來你幹嘛用變聲器？」好奇直接就問

「就是有過幾次不好的經驗唄！」 「雖然不甘心，但自從假裝是男的以後，確實省了一點麻煩。」

她想了一下，也沒有什麼好不說的，事情都過去了只是想到還是覺得有點氣，也氣自己防備心太低才會變成這樣。

「在認識你之前，我都是用原來的聲音玩遊戲的。」

「雖然偶爾也會遇到開黃腔的騷擾，但那時候覺得只是玩笑而已也沒什麼，偶爾也會線下聚會，大家人都很好聊也很好笑，沒發生什麼特別的異樣。」

「但是等到熟了之後，就有幾個男大生說要單獨約我出去玩，那時候沒多想就去了，結果差點被下藥性侵。」
那兩個傢伙，耀卉已經永久封鎖並且不當作是朋友了，不過關於這些事情她只大概講了前因後果，沒有去贅述細節。都是些討人厭的回憶罷了。

「不過還好當時店家明察秋毫而見義勇為，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啊，當然除此之外，還很常遇到我是女玩家就要讓我的啊，免費送我裝備看能不能約砲的啊，也不想想誰打比較爛啊？」想到自己因為性別被讓就覺得很不爽。

「喔.........」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評論這種事情，程齊想了想後決定不要多說什麼。
「謝謝你願意跟我說...？」感覺很輕描淡寫的描述了，但既然會讓人因此一律用變聲器和人交流，想必造成的影響還是挺嚴重的吧。
oO（知道緣由之後更沒辦法怪對方了啊......）
「唉......遇到那種人，你用實力讓他們閉嘴啊。」也遇過不少次因為對手是女玩家就放水的超雷隊友，想到就不屑的露出了輕蔑的表情。Haruki的確算是很會打遊戲了，根本不需要被那些不知道哪來的路人同情和放水。

「沒事啦都過去了，你看我現在還不是好好的？」
她講這件事不是為了要讓場面變得尷尬的，何況他人的惡意還是佔了多數，過度的檢討自己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

「而且、總不能發生過一兩件不好的事就不願與人社交，那樣會錯失很多與很好的朋友際遇的機會，我也就不能認識你了。」

「會想和Dylan見面也是很信任你，你會不假思索就來找我，也是如此吧？」耀卉側過身看著對方，此時的語氣倒是十分真誠。

因為覺得眼前這個人真的看起來挺好的，所以只是又點了點頭表示你好就好。
oO（很好的朋友、嗎......果然很會客套。就是這樣之前還用真面目在網上玩時才會惹得一堆蒼蠅在身邊轉吧）

聽到表達友善的言詞，他卻反皺起了眉用詞也突然尖銳：
「我是不知道你信任我是根據什麼啦。不過我是打從心裡的以為你大概跟我一樣是參加AMOR的普通高中男生」

「信任嗎？說信任倒也沒錯，原本是信任的，只是某部分的信任被背叛了而已」擺明了就是在挖苦對方，程齊將視線別了開來，邊思考自己是不是差不多要沒辦法在這個空間繼續待下去了。

雖然理智上已經知道了對方的理由，同時知道這種情況下繼續情緒反覆、責怪對方也只顯得自己個性差缺乏同理心，但他還是無法忍住讓自己發出指責對方的聲音。

他無法判斷對方語氣是否真誠，
只能試圖猜測自己是否應得。

他不認為自己有做什麼值得對方這樣的信任和親切對待，
只好難堪的全部反駁。

「不過，雖然這麼說，但你用變聲器一點也沒錯。這樣確實比較安全。」看著前面但又沒有在看任何東西，程齊盯著眼前的電腦喃喃的道。雖然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氣什麼，但他清楚知道，自己是真心的希望「Haruki」能平安的。

面對挖苦，耀卉本想露出可憐的樣子，最後卻忍不住大笑出聲。

「噗、Dylan就是這樣，我才很喜歡你啊！」大概是很少有人會這樣對她直言不諱，也聽慣了那些阿諛奉承，才會更顯得眼前的朋友更加可貴。

「我知道我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也確實是背叛了你沒錯。就算知道可能會傷害你，但我還是想任性地做這個決定。」

她沒有解釋自己信任的緣由，實際的理由非常無聊，就只是一種看人的直覺，以及賭自己運氣如何罷了。


隨後，她一如既往地按下遊戲邀請，等待對方回覆：
「還是、你希望我怎麼補償你呢？今天玩的時數都算我的？」

這樣是......哪樣........？完全聽不懂這個女生在講什麼，加上明明自己適才應該是做出了很沒風度的發言，換來的卻依然是普通的笑容，程齊很困惑的放棄了思考。

「..................」
「不用了。」雖然覺得對方的提議聽起來很不賴，但一方面是尊嚴問題——就算對面感覺出手很闊綽也不想被初次見面的女性請客。另一方面，如果接受了補償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但他並不打算輕易的棄掉這張手牌。

「開始了。」立即同意了對方按下的遊戲邀請，他也不試圖顧左右而言他，直接硬生生的結束了這個話題。

遊戲開始──

明明身體的不適和狀態都和半小時前一模一樣，但隨著敞開心胸的對談，不再用變聲器『拘束』，以及最後的開懷大笑之後，她和他的狀態就異常的好，要說是近來打得最好也最合拍的一次一點也不為過，勝場也是接連不斷。

──就這麼暢快地玩了兩個多小時。

「好耶！爽啦，又贏了！」

耀卉雙手高舉歡呼，隨後像是又精疲力竭地往後躺臥，雖然還想再繼續玩，但怎麼說也早就超過該吃晚餐的時間，加上她確實是整整一天沒睡了，本來就沒什麼運動習慣的她體力已經不堪負荷。

「哪、我肚子好餓，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餐？」
「還是你想就近吃泡麵再繼續？」她手指了指螢幕，意思是直接點網咖內的食物也行。

「......泡麵有比夏綠蒂的伙食好吃嗎......？」很快的回想起不久前的聊天內容，對他來說吃什麼都沒差，但如果夏綠蒂的食物算不好吃泡麵應該也沒好上多少吧。

「沒差的話你餓可以直接點，有差的話就出去吃好了。我都可以。」點著遊戲畫面看著剛剛的戰績，想著再打下去不曉得手感能不能維持。

「......不過今天還是打這樣就好了。見好就收。」雖然精神還好得不得了但他知道自己已經有點犯睏，同為運動不足之人雖然有睡但睡眠品質打折的情況下體力消耗的也比以往還快，畢竟在這兩小時前已經打了很長一段時間，再打下去說不定就要不爽了。

「因為感覺很久沒打那麼順了，在想要不要隨便充個饑再繼續。不過，再玩下去我可能會死掉也說不定。」

她沒形象地在對方面前打了個呵欠，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從包包裡翻找出眼藥水替自己的隱形眼鏡補充點濕潤。

「……那你有想吃什麼嗎？」

「那就先別玩了，改天再來。」

「你決定好了。因為我不知道你覺得什麼東西好吃。」沒有什麼諷刺意味純粹是覺得夏綠蒂的都不行的話他真的不知道什麼東西對方才能接受。

「唔、那我想想……」
她心裡是有幾家口袋名單，但一個是不知道臨時訂位有沒有位子，一個是不知道對方喜不喜歡吃，畢竟平常不會聊到這個。

「那你喜歡吃生魚片嗎？如果不喜歡的話，吃牛排怎麼樣？」拋出兩個她都可以接受的選項。

「......沒有不喜歡。」

「那就生魚片就好。」魚是還可以接受的動物。

「太好啦！」
「那我帶你去吃一家我最常去吃的店，真的超級好吃的！是全台北我吃過最好吃的一家！」

耀卉興高采烈地從床上蹦跳起身，拿出手機傳LINE和店家老闆娘聯繫，確定店內現在有位子之後，立刻叫了計程車到網咖這裡。

「東西拿好就走吧？我們搭車過去，車已經叫好了。」為了吃好吃的行動力異常的高。

有點疑惑的看著對方一連串的動作，程齊邊收拾本來就沒有很多的隨身物品，一邊開口詢問：

「叫車......很遠嗎？」

背好背包後他站到了門口，打算原地開始給對方帶路。

「離這裡確實是有點距離。」
「不過主要的原因是老闆娘說現在剛好有位子，要趕快去才行。」

耀卉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同樣也拎起包離開網咖，不一會兒就有一台計程車在門口停下，有鑒於下午的經驗，她叫了一台非常普通、路上隨處可見的黃色計程車，並坐上了後座和司機報了地址。

「對了，還沒問你……如果在營隊遇到你的話，也要叫你Dylan嗎？還是你要告訴我你的名字？」好像有些人會介意、嗎？至少她自己是不太希望被人發現有在打遊戲的。

「...不，叫我名字就好。」想到如果被叫了Dylan雖然不會大事不妙但也可能會出一點問題，為了後續都還是能毫無阻礙的使用這個暱稱，他毫不猶豫的進行了自我介紹。

「我是程齊。工程的程，單名齊。整齊的齊。」跟著坐到後坐後他邊低頭把眼鏡收好，邊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是因為出了一點狀況所以被迫從台中北上來參加的。讀普通科二年級。很想回家。」在這兩天已經不知道進行了N次的自我介紹中終於能盡情的夾雜不滿的聲音，他像是在看稿一樣沒什麼情緒起伏的結束了沒什麼內容的自介。

「程、齊嗎？好……」

不同於其他人自我介紹時總是聽過即忘，又或者只留存模糊的記憶後下次含糊帶過，耀卉特意複誦一遍加深記憶，這是只有她認為比較重要的人才有的待遇。

「我深刻感受到你想回家的執念了呢……不過我建議把這個怨念發洩在你弟身上比較好。」假如這個罪魁禍首是他的話。

「我的話叫李耀卉，不過Haruki也確實是我的日本名字，にのみや はるき，以中文的話讀作『二宮 陽葵』。」

「不過我也是台中人欸？蠻巧的，我是讀私立牡丹高中的綜高三年級，參加的理由就很一般吧？」交朋友和交男朋友，雖然以她本身根本不缺認識男，但她想要找藉口暫時離開那個地方。

「啊、但是我玩遊戲的事還是希望能保密……畢竟我給人的形象很現充啊……」

「我有啊。剛才也沒特別要發洩怨念的意思，可能是它自己漏出來了吧。」

「所以你是來交朋友的？感覺大家都對一個月的營隊沒辦法促成什麼這件事蠻有共識。」至少他目前只遇到一個支持一見鐘情論的人。不過無論是交朋友還是交女友，對自己來說都沒什麼吸引力，所以目前為止隨著接觸的人增加，也只是強化了他自己不該在這裡的感覺而已。

「光是會來這種活動就已經夠現充了吧。就算我散佈什麼，只要你否定大家一定會相信你啊。」

「交朋友是其次，但我確實是來交男朋友的。」耀卉將雙腿併攏而斜放，裹著透膚黑絲的雙腿變得更加勻稱，即使是身高只有155公分的她也顯得腿型十分纖長好看。

「我是覺得時間不是問題，很多時候只是缺少一個促成的契機，或是雙方太過被動或太怕受傷害才讓進度變得緩慢。」

「不過可能是我動機太不純了，這幾天遇到的男孩子要不是木頭到調戲不起來，就是純情到一下就陷落，有點沒意思。」她彷彿忘記身旁的人也是生理男似的抱怨自己這幾天的戰果。

「話不是這樣說的。你的話應該懂吧？網路酸民抓到一點小道消息就會肉搜各種資料，彷彿人人都是名偵探柯南一樣。」
「到時候真的被查到什麼那我的關注人數搞不好又要掉了……」

提到這個，她最近才積極地開始擦美白的保養品和防曬，雖然曬痕是淡了點，但一個月白不白的回來果然還是很有難度。

「不過、你明明也是台中人，居然沒有聽過我……真意外。」女生就算了，但她以為男生的話即使沒關注多多少少都有耳聞過自己的名字。

「而且要是我的話，就會拿這件事當作把柄，叫人替我做牛做馬。」

明明是朋友倒是毫不留情，不過平常就算不威脅別人也會有人為她做牛做馬，這倒是沒什麼好稀奇的。

「談感情我沒經驗是不太懂啦。不過如果沒反應你也不行，吃你這套的也不行，不然你是想從調戲人的行為裡面得到什麼？」

「............、抱歉，有名但我不認識的人其實挺多的，你別介意。」而且校內就已經充滿了一堆莫名其妙的風雲人物，就算偶爾聽見同學在聊別的話題......好吧主要是因為跟自己無關的事情他都不怎麼在乎自然過濾掉了。

oO（差點脫口而出「原來你很紅嗎」）

「目前又沒有什麼需要，我何必對初次見面的人做這種事？」

「不過，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這樣之後要請你做什麼事的確比較方便。謝啦。」謝屁

… oO (我想得到什麼……)
老實說她也不明白，調戲別人是因為好玩嗎？又或者是樂趣？說是想得到被他人喜歡的感覺，但老實說她不在乎……嗎？好像也不是。

耀卉陷入了一陣思考，卻沒有得到答案，就像是她的未來一樣被濃霧蒙蔽，她不知道自己未來想做什麼、能做什麼，或是被期望做什麼。畢竟期望甚麼的，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等她回過神來，那句『謝啦』才讓她意識到自己說錯話：

「欸、等……」
「……太過分的事情可不行哦。」

隨著幾句談話，計程車駛進小巷並抵達目的地，她習慣性地用信用卡刷了車費，解開安全帶後便開門下車。

「不過、說初次見面也太見外了。」
「對Dylan來說，線上的認識不算是認識嗎？」

雖然耀卉自己也劃分的很開，但不代表認識的時間會被抹去，對她來說只是認識的管道和媒介不同，真要說起來……她和光輝說不定也只算個網友而已。

「好啊。但就看我們對過分的標準有沒有出入了。」覺得這種有點熟悉的對話節奏讓人蠻愉悅的。

「幹嘛那麼敏感，我們無庸置疑是第一次見面吧，只不過是陳述事實而已。更何況你這個人對我來說除了內容以外全都是陌生人耶。」倒也沒刻意想翻起幾小時前的舊帳，真的就是打算陳述事實。

「至於網友算不算認識.........當然算認識吧......？網友還是朋友啊。」所以剛剛的感覺就像是被朋友背叛了一樣呢。

「還有那個，計程車多少錢？我等等給你一半。」

「也不能算是敏感，而是最近在思考這個問題吧……」
「從小新聞上就在報導要小心網路交友，詐騙誘拐等等層出不窮，但是這些事在現實也會發生吧？就算是從小相處的親戚，也是會有轉過頭來性侵的案例，真的有必要只針對網友而防範嗎？」

「我的意思是……網友只是因為認識的媒介不同而已，但對他人要有適時的防備這點應該是任何時候都應該做的。」

人與人之間要無條件信賴太難了，但要變得無信又太過苛刻，怎麼取捨是一個難處……這讓耀卉想到前陣子不久還跟蹤她甚至揚言恐嚇的劉毅軒，在自己消失一個月之後應該也會消停一會吧？

希望如此，她可不想讓事情變得更麻煩。

「欸？你要付一半嗎？」
耀卉拉開店門口那和式的單拉門，帶著困惑的語氣回道。一直以來她都自己付全額居多，也不太在乎同行人要不要支付……至少大部分人都理所當然地享受被自己請客的福利。

「也是可以，我等等再看一下信用卡的消費金額好了。」
「女将さん、お久しぶり~(老闆娘，好久不見~)」

她一邊回應對方的問題，一邊和老闆娘像是許久不見的舊友般以日文招呼，她們聊起最近的天氣和近況，聊起了隔著東海的家鄉近期發生的軼聞，聊起今日進的漁獲有哪些，也推了一些老饕才會知道的隱藏菜單。

最後老闆娘朝著程齊親切地笑了笑，用著還不太熟悉的中文問道：
「尼是はるき的男砰友嗎？」

「的確是沒有理由只針對網友防範啦......」

「但事實上網路上造假就是相對容易，所以也沒辦法吧。」想著這個人還敢聊這種話題啊。

「欸？對啊。」共乘付一半很正常吧？
他一邊回應著一邊踏進裝潢高雅並極具氣氛的餐廳內，開始覺得不太對勁。

趁著耀卉很自在的和老闆娘用日語在寒暄的空檔，他打開定位看見店名及相關評論後便沈默了。

晚餐低消1500是什麼東西......？而且因為這裡是台灣，貨幣理所當然的是新台幣。

不過因為是自己說交給對方決定的......沒想到會誇張到這種程度啊。失策了。

正當他盤算著接下來該怎麼做時，突然聽到了一句稍微有點難懂但絕對不會聽錯意思的中文，聞言他稍微愣了一下，便客氣的輕輕搖了兩下頭。

「妳好，我不是她的男朋友。只是第一次見面的人。」

oO(什、)

讓耀卉訝異的有兩點，一個一直都抱怨中文很難的老闆娘居然會講中文了，即使還帶著滿滿的東北腔而使句子聽來古怪，但仍是一般人能夠辨識的句子；二來是這傢伙居然豪不猶豫的舊撇清關係，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

但是老闆娘可是出名的八卦，又特別愛聽客人的戀愛話題，最重要的還有情人特有的招待──可惡剛剛聽介紹就超想吃的！

老闆娘笑著對少年點頭，卻又側過身詢問耀卉剛才少年說的意思，尚在學習中文的老闆娘似乎還只能聽懂「你好、謝謝、對不起」，以及幾個特定的字眼。雖然配上對方搖頭的肢體動作，老闆娘猜測結果為否定，還是忍不住向耀卉問了詳細。

「……彼、恥ずかしがり屋だから！(……他比較害羞啦！)」

眼看事情還有轉向的機會，為了美食而不擇手段的耀卉厚臉皮的撒了謊，並挽著程齊的手假裝一下，隨後她改用中文對著人低語：

「拜託你稍微配合一下，一下下就好、」
「今天的情侶套餐我超想吃的，是冬天才有野生海鱺啊！這是我此生最大的請求了……」

明明才18歲在說什麼此生呢(

看兩個人進入日文talk時間他又只能站在旁邊看，然後稍微環顧四周看看店內環境感受低消1500的餐廳空氣。

只見這次沒花太多時間就結束了對話，但耀卉卻走過來直接挽住自己的手，他大概用1秒就猜到了這個人想做什麼。

「......有情侶套餐真是莫名其妙。」而且都已經這麼貴區別出顧客了還要再用是否單身來把顧客分級，搞不懂這種餐廳在想什麼。

「結果居然是你先提請求了。這種事情倒是先商量一下啊。」先商量就能提前拒絕了。

「你可以趁這幾天趕快交一個真的再來吃啊，不行嗎？」看著耀卉他稍微壓低聲音詢問。雖然感覺一樣的海貨......什麼叫海ㄌㄧˊ的東西不一定天天都有，但這個人是真的很想吃還是其實普通想吃而已只是很擅長拜託人他實在分不出來。

「沒、沒辦法啦！」
「野生海鱺不是每天都有的，今天是最後的了……錯過就只能等明年了。」雖然真的是隨便抓一個男都比眼前的人好商量，但是今天沒吃到她一定會懊悔一個禮拜做什麼事都不開心。

「這頓晚餐我會付全額的，真的不行嗎？」耀卉低聲下氣地拜託，連眼神都變得柔軟。雖然她本來就打算全付，但很少拜託別人的耀卉想不到還有什麼除此之外的談判條件，只能用好像對Dylan沒用的撒嬌攻勢進攻。

全額？這麼想吃？

「如果你覺得欠我人情你也要吃的話就隨便你吧。」

「不過一樣各付各的就好。」畢竟一個人的就不是什麼小數目了，雖然如果耀卉是照她說的一樣常來的話這個人的口袋大概很深，但他也沒有要讓人家請這麼大一筆的打算。

「太好了！你人最好了！」

耀卉張大手臂，本來下意識地要撲抱上去，但卻再接近前停住雙臂而懸在空中， 思考著對方可能不是會喜歡摟摟抱抱的類型，何況他們是朋友，確定只是朋友關係的話還是收斂一點……

隨後她為了不要讓自己看起來太ㄎㄧㄤ，又或者乾脆ㄎㄧㄤ一點，就又反覆舉手表示歡呼，最後稍微的圈抱著程齊有放置側背包的右臂，利用包包隔開一點彼此的距離。

接著、她再次和老闆娘說明，順便胡扯了幾句兩人的際遇，並且讓人帶位到吧台座角落的位子，並把菜單推到對方面前，一副讓人做主的模樣：

「我會直接點一個5500的套餐，通常會給兩貫，看你有想加點什麼，再付加點的錢就好。」

「.........」任由對方拉著自己的手，程齊微微皺眉盤算著該用什麼時機來提出自己的疑問，但想了想還是沒有結論，就這樣被帶到了座位上。

「是嗎？那就沒必要再加點了，到時候直接平分就好。」因為打從一開始就完全沒打算要加點，他很順手的闔上眼前的菜單便推了回去。

和師傅點餐之後，她從手機APP裡翻找計程車的金額後，順手取用桌上的濕紙巾將雙手擦乾淨，隨意地擺弄起被摺成和服衣領的桌巾。
「加餐錢總額是2900。」
「……不好意思讓你破費了。」

她依據下午吃的甜點店作為評斷標準，即使對分，2750對普通高中生來說應該也是不小的數字。雖然耀卉的開銷幾乎是無上限，但她也不是天天吃這麼貴的料理。

「說真的，一般我和朋友吃飯或出遊都是我出全額居多，包含計程車也是。畢竟是我拉你來比較高價的店。」
「雖然不是從沒遇過要對分的，但稍微不太習慣呢……」

「好。我等一下給你。」

聽到金額的瞬間雖然沒什麼反應，但他心中還是暗暗的心痛了一下。這筆錢如果換成常喝的飲料已經可以買兩箱喝上兩個月了。

「到處替人付錢，你真大方。」讀不出什麼多餘的情緒，他輕輕哼了一下之後說道：

「你都沒想過有人可能不想給你請嗎？」

打從心裡的覺得作為一個高中生，帶同年齡的人到這種場所吃飯實在很沒常識，原本還猶豫著是否該在用餐前就說出來壞對方的興致，但既然都提到了他便直接將疑惑說了出口。

「也不是大方吧！有能力的人在大部分場合上本來就會需要做更多事，即使不是自願的也一樣。」她並不是沒想過，只是不在乎而已，吃虧也好、應得也罷，反正那些從來都不是她本身擁有的。

「但、我倒是真的沒考慮過這個可能性……是因為把錢分清才不會有延伸糾紛嗎？還是因為不喜歡佔別人便宜呢？」她偏著頭思考，作為得利的一方，能夠不用負擔費用不是很好的嗎？但也可能不是所有人都這麼想就是了。

「不論原因是什麼，都還是謝謝你跟我說。如果冒犯到你的話我很抱歉。」她回想自己之前的做法，不論是光輝也好，還是剛才那團人也罷，她確實是做得強硬了些，是連自己都習慣成自然，明明剛來台灣時也不太習慣這個請客文化的。

「不過，我覺得像你這樣把自己的意見表明挺好的，不會將其視作理所當然，也不會因為怕麻煩或其他原因就悶在心底耿耿於懷，我很喜歡。」

沒有預想到真的會得到「沒有考慮過」的答案，把他原本也覺得大概不存在的故意找碴選項完全刪除後他沈默了數秒後開口

「你說的也都是問題，錢是可以直接量化的人情，沒有需要幹嘛要讓別人替自己付？更何況是一筆不小的費用。」

「如果你付得開心的話那對你當然是沒差，但對被施捨的人來說，這次你付了，下次我該做什麼才能報答你？」

「我沒有被冒犯啦，只是覺得有點困擾而已。」因為剛才遊戲的時間很愉快，實在不想輕易的就讓心情變差。不過就算真的覺得被冒犯他也未必會講就是了。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毫不在乎的被請的人才奇怪吧。」他只是覺得比起忍著不說，想講就講比較爽而已，馬上毫不在乎地講出如果所謂其他被請的當事人聽到會直接冒犯到人的話。

「？」
「未必要報答吧？」

談話期間，她伸手接過師父遞來的前菜，相較於旁邊選低價位的客人是碗普通的蜜桃素麵，最高價位的前菜就非同凡響──晶瑩剔透的生筋子透著宛若紅寶石般的血紅色澤，撒上大片金箔提亮了整體的色澤，即使不吃也像極了一盤藝術品。

「我覺得『付出』這件是本身就是個人的選擇，或許有些人會有期待心理，但因此要求別人要回報很不合理，甚至會成為負擔。」

「而且這個負擔就會變成是雙向的，抱有期待的人會一直惦記著對方有沒有回報，而開始覺得自己的付出是不平等的；而被要求回報的人又會怕不符合對方的期待而感到壓力，那我覺得這個付出就本末倒置了吧？」

所以她基本上沒在理會他人所說的不公平，以及所抱怨的自己付出的比較多這件事，凡事都要斤斤計較的話，不如別付出了吧？那就不會有延伸問題，不是更好？

「喔，這就是以有餘裕付出的立場表達的意見了。」

「如果你覺得只有被要求回報的時候才會感受到壓力的話你就錯了。」

「不過算了，反正錢都是要付的了現在還是好好吃飯吧......」現在實在沒有想要爭執的心思，還是吃飯要緊，畢竟對方也應該很餓了決定這件事先暫且放到一旁，提起筷子就直接吃起了面前那碗他完全不願細想一碗要價多少的食物。

耀卉沒能理解對方的意思，但她明白現在確實不是爭論這個的時候。當每個人價值觀不同時，她本就沒理由一定要理解，自己也沒有理由要別人接受，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總還是會有不能接受的人存在。

「……謝謝你，我會再好好想想的。」

這時候她就會想起爸爸所說的，虛心受教，即使心裡不願意也不應該表現出來，況且這也是她在網路上的生存之道，使她不至於在最近的一片『建言』底下，失控地一個個回覆那些鍵盤酸民的一言一語。

「それで、頂きます~(我要開動了~)」不在乎對方是否先吃，耀卉依然習慣在開飯前雙手合十表示感謝，這才擲起筷子將食物送入口中：

「激うま！！！(超好吃)」
生筋子的鮮甜與柚子果醋的清香在齒頰間迴盪，那滑順飽滿的魚卵彷彿在嘴裡舞動，耀卉像是許久沒吃到食物那樣的誇張，激動到她都忘了要講中文了。

((怎麼還是草稿

隨後師傅又接連送上十分珍稀的北海道香箱蟹和頂級的根室海峽干貝，細緻的蟹肉與飽滿的蟹膏香氣充盈，還有香味濃郁且鮮甜的干貝入口即化，像這種使用上乘的食材配上師傅的巧手，簡直是在舌尖上開了場宴會般盛大。

她覺得讓自己的舌頭活受罪了整整三天也是夠了，雖然夏綠蒂的食物還算能吃，但就不算是好吃的範疇，現在這才是食物啊……人都要進食了當然要吃好吃的才行。

「如何，還合你的胃口嗎？」
「這裡的海產可是一等一的新鮮，師傅的手法也很高明，要不是今天很幸運，不然這裡可是要提前半年訂位才訂得到呢！」

「就那麼巧只有今天有位置......？真的假的...？」心裡想著開什麼玩笑這真的是禍不單行天要亡我。

「合啊，覺得這個不好吃的人到底要吃什麼才能活下去？」總之就是很好吃的意思，但好好講話會死。

「不過下次之後餐廳還是給我決定吧。」

礙於坐的不是包廂位不能在其他客人面前說自己是靠關係才有位子的，耀卉只是笑著接過師傅送上來的下一道餐點，手持其中一貫後將盤子推到程齊面前，成為一個固定的流水線。

「總是有些人要吃黃金才甘願啊。」好比說一些怪咖，「或是不懂得享受生魚片美好的可憐過敏兒。」（例如說中之我
「總之、你覺得好吃就太好了！」明明主要是自己要吃的，但都帶朋友來吃了，自然還是希望對方也能吃得開心……單就食物上的吃的開心就好。

… 「哦、也可以啊！」

她想了一下，雖然在台北都是吃西餐廳和生魚片居多，但或許對方會有什麼她意想不到的口袋名單也說不定。

「……不過我牛排是不吃西堤的，因為不好吃、熟度也常常做錯。」
「拉麵也……先不要。」台灣的拉麵她真是不敢恭維，就算是號稱排隊名店也一樣。

「放心吧，誰會沒事跑去吃西提阿？」雖然西提不是什麼高級的店但也已經夠貴了，不過因為不太想自取其辱所以就不再強調價錢的部分。

「我對拉麵也沒什麼興趣，所以至少這兩點你不需要擔心。雖然感覺有點麻煩......但總會有辦法的。」靠網路總會有辦法的（吧）。

「那我就期待一下你給的驚喜吧！」反正很難吃就頂多不吃而已，她才沒有什麼食物一定要吃完的觀念，那樣一定會胖死。

後續上的幾道都沒讓耀卉感到失望。

無可挑剔的技術和食材新鮮程度，以及隨著季節變化和每天的魚貨有著不同的驚豔之處，必須得維持如此好的品質才能擄獲她的芳心並使之變成常客，甚至成為能與老闆娘聊家鄉的忘年之友。加上有人幫忙一起吃的話，她也不至於把吃不完的醋飯留下，每一道都能嘗到最完美的原味。

從帶著醋香而鮮嫩的小肌(コハダ)到脂膏豐腴的北海道寒鰤，以及散發迷人炭香味的備長炭黑鮪魚大腹，每個都十分精良且表現出色，但是重頭戲果然還是剛才苦苦求來、經過九天熟成的野生海鱺。

假若春季是繁花盛開之際，那冬天就是頂級生魚片開花的季節──淡雅的粉色魚肉如花瓣般綻開，精良的刀工使魚肉透出晶瑩的質地，勻稱的油花紋理綿密，以及海鱺特有的香甜風味令人食指大動。

可盤子才剛端上桌，老闆娘就笑容可掬地向兩人逼近。

一般日本人用餐時，員工和老闆是不會貿然靠近客人的。一來是十分失禮又不衛生、二來是容易造成顧客的壓力和負擔。

而老闆娘現在會這樣靠近，耀卉在猜，肯定是對方期待已久的戀人互動並沒有如實出現，又或者只是純粹想要聽到一些關於青春戀愛劇情的環節來滿足對方並沒有因為婚姻而消逝的少女心。

希望是後者就好了，她想。
那樣子她還可以單方面胡扯就好。

心裡的祈求奏了效。
總算是有件事能稱心如意。

老闆娘的臉色明朗而悅色，可能是因為見到許久不見的同鄉人，並沒有太做刁難地追問兩人的關係──即便他們根本沒關係還真的只是第一次見面而已──對方僅是又把早就講過八百遍的她和老闆的戀愛史又拉出來講，同時用她十分破爛的中文試圖跟旁邊的少年說起自己的故事，最後不忘招待了一盤甜點做餐點的最後收尾。

「老闆娘總是會熱情到讓人難以招架呢……」

就算是擅於社交的耀卉也露出疲態而小聲抱怨著。她沒有動自己的那份櫻餅，本來胃口就不大的她已經把最後的空間留給海鱺了，就連湯她也沒動半口。

「雖然很想吃，但我已經吃不下了。」
「啊、還是看你要不要帶回去給你弟吃？他會喜歡吃甜食嗎？」

「的確很熱情......」雖然剛才的話題他聽懂的大概只有剛才那是老闆娘的愛情史，內容完全聽不懂，但經歷了老闆娘的中文洗禮他打從心裡覺得同寢那位總是努力說著中文的室友，中文真是說得太好了。

「哦，好啊。反正放著也是浪費。」還不是普通的浪費

「雖然不知道他喜不喜歡這種的，但甜食他是喜歡的。我就帶回去吧。」

「你的湯不喝嗎？」看著完全沒被動過的湯微微皺眉

「湯也喝不下了，但湯要打包比較麻煩吧？」她從來沒有打包過食物的經驗，只是覺得湯湯水水帶起來很不方便，對她來說吃不完的東西倒掉是十分合情合理的……就怕旁人不這麼想就是了。

「其實我食量蠻小的，平常來這裡總是最後會不吃底下的醋飯以免佔胃，剛好我喜歡吃生魚片的朋友也不多，明明台灣也是島國，卻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吃生魚片呢。」魚類明明就那麼好吃，生的才能吃到他的新鮮和甜味，懂不懂得吃啊？

「所以我聽到你說要來吃生魚片就很開心，有人一起吃的話就不怕吃不完了。」

「是蠻麻煩的。但你不是說這間店的東西你很喜歡嗎，你一口都不喝喔？」

「不管是什麼國家，都會有喜歡吃一樣東西和不喜歡的人吧。都有人討厭香菜和芋頭了，生魚片是生食又是海鮮，大概也有想吃不能吃的人吧。」

「那我可真的是幫大忙了。話說回來，吃不完不能點少一點嗎？你跟老闆娘都這麼熟了。」雖然剛才幾乎沒看菜單，這種自己不熟悉的高級店搞不好有什麼他不懂的規矩，但總覺得沒必要浪費錢跟食物。

喝

「我想說你會喝就請師傅做一碗，但可能是現在是冬天的關係，所以才又變成這樣……」

「不過老實說台灣冬天的溫度對我而言就像夏天一樣；夏天則是熱得要命，有時候真是熱到完全不想出門。」

雖然吃飽就不吃是她的原則沒錯，不過辜負他人的心意又是另一回事。

「但、說得也是，不能浪費別人的好意呢。」

她一語概之，支手推開了吸在碗上的蓋子，雙手捧著碗蓋不讓水珠有任何的滲落，左手擲起湯碗就口，右手則將筷子併攏成一字型抵在碗的下緣，她並不像台灣會隨性的的將湯和料一塊喝，而是一手標準的日本人喝湯禮儀，安靜而優雅。

「你說這個溫度像夏天一樣？好猛喔。」想著這個人真的不是台灣人，他覺得這樣已經冷到南部人有點不行了。

看著對方一口一口幾乎把湯喝光，他有點詫異的想這不是還喝得下嗎，還是說其實真的挺勉強的？勉強吃下肚的食物並不會比丟掉還不糟蹋，但這畢竟是對方選擇的，所以他也只是撐著頭默默的看著對方把湯喝完。

「要走了嗎？」菜全上完了，能吃的也都吃了，並不想在這種讓人不自在的空間多留一刻，程齊向身邊的人提問。

「對阿，我的老家靠近北海道那邊，每次冬天一定會下雪，雪總是積得跟山一樣高，最冷會到負20度吧！」
勉強把湯喝完之後，耀卉本想打開手機找家鄉的照片給人看，不過一想起推特上的訊息，她又意興闌珊地收手，轉而起身把今天的餐費結清。

「走吧。你要回營隊嗎？還是要外宿。」她原本是打算外宿的，畢竟睡覺問題還是沒解決，不過在吃撐又吃得滿足以後好像也稍微泛起了一點睡意。

「哼——嗯⋯⋯是喔？那在台灣還真是難為你了」沒有太大的挖苦意味，程齊單純的覺得反過來自己絕對沒辦法承受那樣的溫差。

「謝謝招待。」雖然不確定對方聽不聽得懂，經過老闆娘時他還是停下來點頭道了謝，才跟著耀卉離開了店家。

「嗯......應該還是回去吧。再怎麼說都要住一個月，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個月啊。」吃飽後又覺得有點想繼續打遊戲了，乾脆直接外宿的選擇實在很吸引人，但想到剛才噴了一筆錢，想想還是覺得算了。

「而且還有這個要拿回去。」程齊舉起裝著店家精心打包過的甜點袋子，思考著要不要向程征說明這頓飯的事。

「一開始是挺辛苦的，不過現在習慣了。」
「而且相比起來，還是台灣比較好。比較自由、比較沒有那麼多規矩，台灣人普遍也都很好。」即使遇過幾次不好的人，但她覺得那樣的人世界各地都一定存在，但國家整體的氛圍民情還是有很大的差異。

紅黑/外宿
藍綠/回宿舍面對現實

「逃避雖然可恥，但有時候挺有用的。」
耀卉雙手一攤，她沒有甚麼東西是要帶回去給室友的，就算有也不會是這些剩菜剩飯，至少除了南宮同學外那兩個雙胞胎家境看起來很不錯，消費習慣應該跟自己挺像的。

「既然都申請外宿了就物盡其用，我就不回去了。」
「你回去路上小心，有空再約吧！」如果對方還願意的話，能一起打遊戲倒是蠻紓壓的。

不然、總有一天她可能會承受不住吧，她想。

「說的也是。那你自己在外面也小心點吧，我走了。」覺得的確是該物盡其用，都申請了外宿了回去可惜啊。
「幹脆每個星期都挑一天出來玩一下，怎麼樣啊？」

「好啊，那就這麼說定了！再線上聊吧！」

她揮手和認識多年又第一次見面的一小時假男友，往附近可以訂房的飯店方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