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放在駕駛座旁的收音機傳出斷斷續續的聲音，雖然是這樣但也不影響車裡的乘客們聽到關於天氣要改變的情報，當然，車頂的那個也是。

「怎麼樣？要想辦法回大部隊嗎？」

手握著方向盤的奧里問了其他人一句，畢竟如果要回去的話，現在就要開始更改行徑方向趕路了，免得在中途就遇到下毒雨的慘狀，即使他們有車頂，四個人擠在車子裡等雨停也是個選擇，但那些放在車頂的行李可就不是那麼想的了。

「回去好像也不太好吧。」

副駕駛座的查爾接著說了一句，然後和後座的MOMO不約而同的看向了車內空出來的那個座位上，堆積起來的罐頭。那是不久前小隊私下獲得的戰利品，為此他們還在上報罐頭數量時稍微捏造了一點點數字。在還沒有把證據消滅的狀況下回去大不對的話，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懲罰等著他們。

正當他們還在猶豫著下一步的時候，在車頂的帕勒奇用像是倒掛在上面一樣的姿勢垂了下來，同時一隻手指向了某個方向。

「那邊，」他緩緩地開口，「有建築物。」

「你完全習慣車頂了啊……」
不知該讚嘆人類統治世界的適應力，還是帕勒奇的淡定，查爾看著以倒掛姿勢躺在車窗外的隊友，略顯無力地吐槽。

副駕駛座的人要負責導航，這點似乎不分時代與國籍，都是世界共通的默契。查爾攤開舊地圖，這份地圖是結合舊時代地圖、衛星定位、前人探勘以及口耳相傳組合而成，雖然距上次更新已經是兩年前，但在這種杳無人煙的荒郊野外仍舊堪用。
「這前方似乎有個廢棄城市，當然目前已經人去樓空。應該可以找個大樓或隧道開進去，運氣好的話，或許可以在裡頭睡一晚。」

哪怕是半開玩笑的提案，奧里有些後悔放任為罐頭犧牲後座，睡上車頂的哨兵，每每瞥見後車窗冒出隻手或腦袋，遭遇敵襲的緊張感及腎上腺素反射性地湧出，總令他不禁抖了下踩著油門或煞車的腳，儘管造成些微顛頗，想必不只隊上嚮導，全車都感受得到司機人車一體的震驚。

誰叫他們還沒吃完私藏份的罐頭。奧里一聲收到，拿起無線電。

「E015呼叫。已知前方五百公尺內有建築群，考慮折返的燃料，我們將會在那裡躲避雨雲。完畢。」

無線電那頭不過半會便充斥著雜訊，混亂中僅有簡短的答覆，金色的眼神抬向後照鏡，果不其然，烏黑的雨雲正鋪天蓋地襲來，大概過不了幾十分分鐘就會追上他們。

「樓上的抓穩囉！被這種雨淋到可不是開玩笑的。」城界的崗哨就在不遠，他加快車速，順帶按下靠近罐頭的後車窗。車頂上的人當然是能鑽進來更好。

抓緊車上的握把，沿途不整的道路讓少女的腦袋跟著搖晃，根本無法想像樓上的帕勒奇怎麼能這麼有耐力待在車頂，也無法理解為何對方如此從容，要是自己大概摔下去了。

「⋯⋯帕勒奇不會摔下去吧？感覺該找個方法重新安排罐頭的位置。」他如此建議，醫療資源稀有，也不想看見隊伍中有人受傷。

他以為這些人是開玩笑的。

MOMO看著光線越來越昏暗，她轉頭一看吉普車正在往下移動，貌似是人為的爆炸的洞口，原本乾熱的天氣在前往洞口的路上逐漸濕冷，吉普車還沒有開遠，還能依稀聽見遠方突然傳來的大雨聲。

這淋到了可就糟了。

「希望不會有土石崩落的問題⋯⋯。」

就算沒有這場雨，面對生存苛刻的旅行團來說也處處是危機，她還希望能跟小隊度過更多的時間，想探索更多未知的領域，想讓自己在死前活得足夠有意義。

而不是一名不被需要的突變種。

在高速行駛的吉普車上面爬來爬去的，要嘛就是對自己的身體能力很有自信，要嘛就是自殺志願者，不過現在的帕勒奇應該是屬於前者的。他單手抓住了車頂的桿子，趁著吉普車到現在都還是直線前進的時候降下自己的身體，掛在外面晃啊晃的。

看了看車內的情況之後，他稍微揮揮手讓MOMO往旁邊躲一點，自己則是在那之後雙手拉住桿子，先是像在做引體向上一樣的把身體拉起來，讓腳可以先進到車內後才放開手，讓自己滑進吉普車裡面。

當然，他盡可能的避開了那些罐頭。

顯然不用等任何人替他回答，帕勒奇就先以行動表達自己沒有問題。

查爾在副駕聳肩，「如妳所見，沒問題喲！」
好說歹說也是個哨兵，要是真掉下去了那才是新聞。

雨聲漸遠，空氣中逐漸充滿沉悶的味道。吉普車正在疑似軌道的地方行駛著，可以猜得到這裡過去大概是這座城市裡的地下鐵路線之類的地方，每天承載著數以百萬計的人口與貨物流動。

地下軌道中，他們是唯一的光源，而不知是過去的管線破裂、又或是受到地下水層滲透，在車頭燈的照射下，能看見部分龜裂的牆壁縫隙緩緩滲出水。

他們持續沿著軌道行駛，行經了一兩個月台，最後因一列停靠在月台的車廂阻擋吉普車的去路。

「下去看看吧！」

接下來只能步行了。

愉快的隧道之旅告終，沿著軌道行駛的吉普車緩緩煞停，像是一台加快城市速度，卻不忘體諒老弱婦孺的列車，從駕駛座看見鐵軌之間的枕木逐漸被車底吞沒的樣子，也夠讓他過了乾癮。

「終點站到囉，下車請不要忘記隨身行李，感謝搭乘。」他刻意將靠近月台邊，直到車輪完全靜止才打開中控鎖，以吉普車高度，右座上的隊友只要一個跨步就能登上月台。

將最後的玩心留在車內，奧里拎著座位側邊的手提手電筒下車，照了一輪車頂和車尾，所幸沒有發現可疑的雨水，但他依然拿塊髒布隔著橡膠手套順手擦了個遍。

真是令人擔心，少女在內心嘆口大氣，無論是哪個年代總會有男孩子玩心起來就像孩子的概念，她望著眼前的三人飛奔而過這樣的念頭，又看向帕勒奇，他們真的該好好整理罐頭。
或是吃掉。

MOMO拿出自己的手電筒下車，月台的高度對她而言很
簡單，自己就能好好的跨上去。

對，很勉強的跨上去。

她拍拍仰賴支撐的手，去除手上的髒污並背好背包拿好手電筒開始觀察附近，才發現對向月台有一台老舊已經沒有辦法開啟的藍灰色火車，又往上看，字體斑駁的電子式指示牌已經搖搖欲墜。

「⋯⋯那個字是什麼字？下面好像有英文……Tienl……」看著柱上的天龍字樣，MOMO瞇著眼睛想看懂已經被腐蝕的文字，卻徒勞無功，那和她所認識的文字不知道是否相同。

「不重要。」

這麼說著的帕勒奇並沒有跟著從右側的門跨上月台，只是又熟門熟路的爬到了車頂，暫時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聽覺上。

屬於他們四個人的呼吸聲、外面的雨聲，除此之外他沒有聽到其他什麼需要特別注意的聲響。這個廢墟裡面的人類或許就只有他們幾個吧。

「應該沒危險。」

「Tienlong.」盡管帕勒奇說了不重要，查爾還是讀出那個單字。

英文被寫在大大的方體字下方，是為了讓外國人看懂才加上去的翻譯。手電筒一晃而過，斑駁的牆面上路線圖及週邊地圖都脫落大半，懸掛在天花板上的路標，標記著如廁所、無障礙設施、逃生門等各種世界通用的圖案，以及各種雙語標示地點的文字，雖然上頭幾乎有一半的字都被磨掉了，但憑藉著對車站的認知，他們仍得以從殘存的字母推敲出路牌的內容。

「轉運站、鐵路、捷運，另外還有廣場、百貨、地下街……看來這裡以前是個熱鬧的地方啊！」

查爾看著離自身最近一處通往樓上，已經永遠停止運行的手扶梯，老實說他不太清楚這裡是地下幾層。

「雨停之前，往上走也沒用吧？我們往下？」

在動身之前，奧里將手電筒調成遠光模式，照了照車頂附近的天花板，所幸月台這處尚無漏水或崩塌的危險，燈光照向月台左右，除了車前那台，還有其他停擺的車廂與貨櫃，在斑駁的鏽痕中勉強能辨識尚未剝落的橘色烤漆，顯然是不同型號的列車。

如查爾所說，這座城市既是帶來人潮的交通樞紐，也可能是某種物資集散地。
聽起來能寫一份蠻精彩的探勘報告。

「把午餐也帶著吧？順便找個通風的地方吃飯。」奧里說著，從後座挑了幾個罐頭，和手電筒一起先堆放在月台邊，側身跨上月台，再一個個裝進後背包裡。

如果少了嚮導的感官屏障，滿室潮濕的霉味大概只比穿了三天的破襪子好一點，或是更糟？愛護嗅覺的哨兵無從得知，拎著燈光朝向下的樓梯口依一照，只見深處隱約反射著光芒，讓他找到濕氣的來源。

「喔⋯⋯我可不想在垃圾堆裡游泳。」未知的油污與瓶罐垃圾充斥著階梯以下的水面，無論樓下是通道或月台，看著那些游動的突變小蟲，就算車裡有潛水衣他也不幹。

鋼筋裸露，吃水線上有著不自然的侵蝕痕跡，連電扶梯兩旁的橡膠製扶手都已經被侵蝕殆盡。

「就算願意也別下去比較好。」
查爾說著，從路邊的牆面上用小刀刮下地圖一角，再回到向下的樓梯前把手中的塑膠紙片往水裡彈。結果立即冒煙，整張紙片也因此變皺並化為深褐色。

「如果我沒認錯，那種蟲子是只在強酸環境才會出現的生物。」原本只存在於火山口附近，在環境變異後才開始出現在世界各地，在探勘手冊上被記載為警示環境生物，他補充。

查爾以食指勾了勾掛在脖子上的面罩，猶豫是否該乾脆戴上，但思忖片刻後又作罷，最終只是推了下鼻樑上的眼鏡。

「照理說有這等腐蝕性，雨水應該會繼續一路蝕穿建物並滲到地底，但卻能在這裡積這麼多……這附近很常下雨，或是附近的地下水一樣毒，兩者其一吧？」

無論是哪個，都顯示這裡是個不適生存的地方。

她沒有經歷過探勘遺跡的經驗，更無法想像曾經的城市能夠腐爛到這般程度，地下的水位已經高到自己潛下去肯定滅頂。
雖然環境骯髒，但挺有趣的。

「往下看來是不可能了，剛剛往下深入蠻多的，應該沒問題吧？」她繞過階梯將手電筒往上一照，探出頭往上查看，好像沒什麼問題。
「不過我更想去那邊的車廂先看看。」

少女沒有自覺自己的行動過於樂觀，離開階梯後走向其中一台火車，還沒等其他人靠近就先衝了進去，完全沒有依靠哨兵的意思，好奇心淹滿過對四處的警覺性，更想探索火車。
畢竟，她沒有搭過，純粹看過而已。

雖然自己不會有那種像是在探險一樣的心情，但他不會去阻止別人，只要不會替他們帶來任何危險就好。

看著自己的隊友們，帕勒奇最後選擇了待在吉普車的附近觀察大家的狀況，順便注意著周遭的情況。雖然剛進到建築物裡面的時候有稍微留意了一下，但那僅僅是感覺不到建築物裡面有危險。在他們後面會不會有誰進來，又或者是會不會有淋滿了毒雨衝進來大鬧的動物，誰也不知道。

人類是視覺的動物，但對五感敏銳的哨兵而言卻不一定是那麼回事。即使沒眼見為憑，哨兵的感官也讓查爾不約而同地產生與帕勒奇相去不遠的結論，因此他也沒特別阻止那隻好奇的小企鵝，頂多嘴上提醒幾句，便放任MOMO的腳步聲在車站裡迴盪。

「小心月台間隙。」

怎麼說，有一種危險叫自摔。

看著MOMO能毫無顧忌地勘查陰暗潮濕的地下月台，活像他們來到哪處好山好水，或許哨兵臉上的防毒面罩，也不比眼前嚮導以探險精神建立的屏障管用，或者更像參觀文物的遠足。

奧里手上的燈光尾隨在MOMO腳後，探入被前人好心撬開的車門，沒過幾會便替人照亮車廂內部。

廢棄車廂是過路遊民溫暖的家，沒有帶走的行李則是給冒險者的寶箱，比起堆滿垃圾的強酸地下池，車廂內幾乎被掃蕩得徹底，溫熱的濕氣從被擊破的車窗流入，讓逆境求生的白色蕈類在沙發座墊上蓬勃生長。

「別碰也別摘，我們還不需要加菜。」奧里提醒著好奇寶寶，能長在這種鬼地方的都是狠角色，也不會有人想在餓死之前徒增腹痛的人生體驗，蕈菇甚至放肆地滋長至走道兩側，奧里的目光卻捕捉到幾株斷了的白菇。

「是足跡，這裡有人。」他悄聲地說。

霉味侵蝕著少女的鼻腔，讓他不自覺摀住口鼻，或許學習小隊哨兵的裝扮會更加適合探險，如果有機會到城鎮得記得買個好一點的防毒面具才行。

「⋯⋯下次請介紹比較好的防毒面具和外衣給我，探勘隊感覺很需要這些裝備。」少女甚至想換上更輕便的服裝，這件外罩衫已經不再適合團體行動。

奧里的提醒讓MOMO往後退了兩步，這種情況已經不再適合自己胡亂闖，而是讓奧里往前進。

奧里一席話，讓E015的眾人自主噤聲。

查爾退到兩旁的座位邊，戴上防毒面具，左手食指豎在嘴前，右手默默探至腰際後方，僅打開手槍的保險。

如果大家都在同一刻開槍，那本來就有夠多障礙物的室內可能會變得更危險。帕勒奇在注意到查爾的動作之後，放棄本來也要準備好隨時可以拔出來的槍枝，轉而抽出自己隨身帶著的開山刀。

接下來就是祈禱隊友對他沒有太多的怨恨，不小心失手讓他連著警戒目標一起感情良好的共用一顆子彈了。

奧里轉頭確認嚮導在隊伍之中的位置，眼神掃過將手放在武器位置的哨兵們，他提起手電筒，除了穩定前方視線的光源，論重量與堅固耐用的程度，遇上暴徒也能隨時當作鈍器招呼過去，保證不死也重傷。

急忙避雨的他們不可能掩蓋隧道中的車聲，只要是個耳朵沒聾的一般人類，也聽得出吉普車的距離，以足跡的距離判斷，對方很可能三步併兩步地趁早埋伏，或是慌忙躲藏了起來，在無法確認對方是否會造成威脅之前，為了隊友安全，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接連不斷的足跡引導小隊走向下一個車廂，直至盡頭，車長室隱約透出微弱的光源，憑哨兵的視力也無法從玻璃的髒污看清內部，但足以表示有其他擁有資源的人存在。

「是誰在那裡？十秒內現身。」他將燈光朝向車門，快步走去，幾乎不用一半的秒數領隊就來到門前。

「嗨，朋友們！一天因為遇到我而美好！」

坐在車內的人攤開雙手這樣向他們喊，音量大到讓靠近車廂的哨兵皺了皺眉頭。比起他們，那人包得更加嚴密，髮色也好膚色也好，完全無從得知，能知道的只有對方旁邊放著一堆雜亂貨物。

「不管深夜或清晨，黃昏或黎明⋯⋯遊蕩商人都是你可以信任的忠實好夥伴，大陸上最老實的生意人！」

「那麼，你們要什麼呢？」

「問我們要什麼……可是我們也不知道你有什麼啊？你能打開來看看嗎？」

那些包裹和鐵盒，怎麼看怎麼可疑。往好的想是從不知道哪個荒野曝屍上扒下來的，往壞的想這就是一個一打開就會讓人變成下一個荒野曝屍的陷阱。

對方只有一個人，若是打起來肯定是這邊會贏。
雖然無法確認車廂外，也就是黑暗中鐵軌上的狀況，但至少車掌室裡頭並沒感覺到對方藏著其他同夥。

但陷阱就不一定了。

「喔我的朋友，你可真是狠心，提了一個那麼難回應的要求。」

那名商人在聽到查爾的話之後大大地嘆了口氣，搖搖頭，接著看了眼自己的商品，從那些東西裡面分別拿出了一個紙盒、一個麻布袋跟一個餅乾鐵盒。

「這些零件，」他邊說邊指向旁邊那個大包小包的東西，「我不能打開。這就像是驚喜嘛！如果知道了內容物還拿的話，就一點樂趣都沒有了。」

「這三樣商品，」接著他的手指向了剛剛被特地分出來的東西，「我只能說選到不會虧，不過依照情況，麻布袋裡的東西可能會有點多餘。」

「一分錢一分貨，食物、武器、或其他任何你感興趣的玩意！」

聽完商人的話，查爾鏡框後的眉頭微皺，露出明顯困擾的表情。

這個人看起來好像不太能溝通。
就算把東西講得像福袋一樣，來路不明的東西，仍舊來路不明啊！

加入無國界旅行團至今才不過三個多月，瘋瘋癲癲的人卻已見過不少。在極端環境下，人類的思想容易跟著變得偏激，並且什麼都幹得出來。
無論從「什麼都能幹」來說，還是從「什麼都能幹」來說。

這類興致高昂的人從來就是查爾不擅長對應的類型，對方無論是音量、自來熟的態度，還是談話內容都讓查爾有些頭疼，因此他不再說話，而是轉眼看向自家隊長。

就在查爾苦惱之際，奧里早已開始物色眼前的「福袋」，在荒廢的世界中，人性帶來無限可能，但包裝也非絕對與內容物毫不相干。

「你到底從哪個垃圾堆撿來這盒的？」

護目鏡後的眼神打量陳舊的餅乾盒，他難以期望裡頭有塊香脆可口的餅乾，但不願破壞驚喜的商人，應該不至於讓包裝在交貨的瞬間破裂，愈耐用的包裝材質，則意味著愈多的可能性。

「姑且不論品牌，光是一個堅固的鐵盒也挺值錢的⋯⋯唉、可惜我沒什麼多現金，或者你能接受我用一根巧克力棒換那個紙盒？」

「噢，當然沒問題啊，朋友。」

自稱商人的人笑了幾聲之後把對方指定的紙盒望前推，接著伸出手，像是在等待著約定好的巧克力棒一樣。在等待的期間，他看向了隊伍裡的其他人。

「這幾位朋友呢？有想要的東西嗎？」

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沒有惡意，但是實在是有太多讓人摸不著頭緒的地方了。看著那名商人的表現，帕勒奇並沒有放鬆警戒，開山刀依舊是在自己隨手就可以抽出來的地方。

聽到了商人的問題後，他瞄了眼其他人，接著搖搖頭，表示自己並沒有什麼需求。

她就這樣躲在閘門的遠處偷偷看著，直到三人看似沒什麼警戒後才跨出步伐，躲在奧里的身後探著頭，望著這些東西。
為什麼要選擇呢？當然是我全都要阿！

「一分錢一分貨的話，一罐3CC的麻醉藥，你會全部給我嗎？」

在這個世界上麻醉藥的價格高昂，1CC能讓人睡上30分鐘，他可是把一個半小時的睡眠時間獻上，他掏出背包內的一瓶藥罐子，上方沒有標示任何麻醉的相關文字，只能看到早已看不出字體的標籤。

……這是哪裡來的詐騙集團？

無國界旅行團守則，大抵上可以縮減成「確保安全前提下的謙諒尊友包」。但就算目前仍無法保證100%安全，面對可疑的鐵盒就用可疑的瓶裝藥品去交換，這世道也太險惡了。
雖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先前小麥溫室那事他們也當了一回黃雀在後，但那次再怎麼說對方本來就是強盜，跟這次的情況可不一樣。

該怎麼辦才好呢？或許隊友有什麼打算或發現也說不定……雖然查爾認為，他們的隊醫有可能只是單純的混亂中立。

「我沒什麼想要的。」
查爾決定以不變應萬變。

「真的是精打細算的朋友啊。」

商人搖了搖頭後聳聳肩，看著那名跟自己交涉的女孩。雖然麻醉藥聽起來讓人很心動，可是沒有辦法證明那是真的麻醉藥，不過就算裡面的是別的東西，光就瓶子可能也會有點價值了。

「有辦法證明那是麻醉藥的話，朋友想要什麼就都拿去吧；如果不能證明是麻藥的話，就再給我一個東西吧？」

奧里伸手從背包底部翻找出還沒碎掉的巧克力棒，想不到隊上嚮導出手非凡，深色藥瓶裡的液體和標籤，彰顯這絕非隨處可撿的玻璃罐子，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們的隊友打算以眼還眼。

這樁交易從友善的交換廢物，突變成互拚賭運的21點，也是很”核平“的日常。

「小妹、就算你是醫生，我們也不是開藥廠的，這種珍貴的資源還是留著吧。」奧里在商人面前說著，拍拍少女的肩膀表示勸退，實際上能爭取多少信任，還是得看商人的反應。

MOMO不自覺的吐了口氣。

「真是不會做生意的生意人，三個盒子不能打開又想證明這是真正的藥物，哪有這麼好的事。」
「巧克力棒一個盒子跟一罐藥三個盒子，給你選吧？」

她在某方面很好賭，即便是醫生也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那一方，只要不傷害他人，在這個世界這就算是醫德，MOMO自認為的醫德。

「唉，真是拿你們沒辦法。這次可是超級大放送了。」

這麼說著，商人把那三樣物品都往前推，同時伸出手像是在等待著對方把要拿來交換的物品交出來一樣。

「不夠的部分就拿你們的勇氣跟膽識換吧！」

少女滿足的笑，將手中那含有0.03CC的麻醉藥配上葡萄糖混合的液體玻璃瓶，以及奧里手中的巧克力棒遞給了對方，這樣的交換組合也不是很虧，至少自己認為還可以。

「謝了，外頭現在正在下毒雨，你自己也注意一些。」

她抱走了所有的盒子，並把盒子分為兩組，較重的一盒鐵盒遞給奧里，紙盒與布袋則是由自己抱著。
她正面慢慢後退，讓帕勒奇與查爾壓後，雖然達成共識，但MOMO還不敢掉以輕心。

僅在這一瞬間，表情才從推出籌碼的職業賭徒，變成收到耶誕禮物的小女孩那般笑容。

沈甸甸的鐵盒一到手裡，他便換了個雙手捧著的姿勢，即使餅乾的品牌鮮明，裡面裝的絕不是一般餅乾，奧里訝異地挑起眉毛，要說塞滿磚頭都合理，該不會是白色粉粉的那種磚？

事後奧里回想起這盒餅乾，只慶幸他有及早掀開盒蓋。

「這是⋯⋯老兄你考古學家？這玩意是從哪裡出土的？」

「商業機密，我的朋友，商業機密。」商人舉起雙手，發出了爽朗的笑聲，「在這時代活著，有一兩個秘密也不為過吧。」

拿勇氣跟膽識交換？這人還需要更多的勇氣跟膽識嗎？

信任是智慧與勇氣的加總。
在合理判斷眼前的人可以信賴後，剩下的就是突破心理去相信對方，看來他的隊友們多少都深諳此道。
相對地，眼前的可疑商人比起勇氣與膽識，倒是更需要多點智慧與謹慎。不客氣地說，他的情緒高昂、正向思考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簡直就像是……

查爾看著對方喜孜孜地收下巧克力和葡萄糖液，輕輕嘆了口氣。
「你應該不會把那條巧克力再拿出去交換吧？希望你能吃了它，然後好好睡一覺。」
語畢，後退離開。

跟著隊友們離開的帕勒奇並沒有聽到商人有任何回話，只看到對方揮著雙手像是在與他們道別。面具掩蓋住了商人的臉，看不到對方此時此刻到底是什麼表情，但也找不到那名商人有任何要移動的徵兆。

他們有三個哨兵，而對方似乎只是一個普通人，只要不出什麼意外的話應該都不會有什麼危險。

她看著手上的紙盒與袋子，發現內容物是幾盒菸草和子彈，以及奇怪的護目鏡。
或許是不錯的新裝備，但護目鏡有些笨重，不知道是否有其他用途。

最終，MOMO把菸草放進自己的背包，打算另做用途。
而護目鏡遞給了查爾，子彈給了帕勒奇。

「看起來是給你們用比較適當，香菸我就拿走了。」

「好樣的。他知道自己賣了什麼，就最好別來打偷車的主意。」奧里望向車廂那頭，貌似不打算下車的商人說著。

與貴而無用的古早視波器相比，這顆M18A1地雷有著塑膠外殼，裡面全是鋼珠和火藥，不僅能埋在地面，也可以在外緣的圓孔穿進幾條繩索，綁在各種地方給敵人一份驚喜。一旦引爆，其爆炸威力足以炸翻一台坦克，卻不是多數旅行團成員所樂見的影響力。

根據上個世紀的國際條約，恐怕他連打過三戰的老父親也沒見過，除了請專家拆除炸彈，如此完整的地雷，無非是被供奉在軍事博物館裡，讓後世知道戰爭的野蠻，不再有需要使用的一天。

看了看MOMO遞過來的子彈，帕勒奇挑出了幾顆後把剩下的分給了查爾。雖然拿到子彈的是自己，但需要用的人可不只他。

看起來笨重老舊的護目鏡也沒有激起他的興趣，那顆地雷如果落到自己手上的話他恐怕也找不到什麼好的使用方式，所以對於其他人手上的東西，帕勒奇顯得興致缺缺。

比起分物資，他比較在意的是什麼時候可以開飯，或是回到車上睡覺。這樣的他站在其他人旁邊，默默地打了個哈欠。

查爾一眼就認出那是前頭家出產、現以淘汰的舊機種。

IUM中有許多普通人成員，因此有這類補助器材並不奇怪，除此之外，IRID對哨嚮的研究本就不遺餘力，其中甚至有許多想以普通人之軀抵達震子世界的求知者。總說科技來自於人性，IRID裡更是充滿了忠於欲望的研究員，他們對未知的貪婪，有時甚至超越道德。

但如今，對全由哨嚮組成的無國界旅行團而言，這視波儀就是個沒有用的東西，布袋上還沾著乾涸的深色血跡，相當不吉利。
查爾接過帕勒奇遞過來的子彈，跟著視波儀一同塞進背包。

告別奇怪的稻草富翁，離開車廂的四人又回到月台上。

「也沒有往下的選項，往上吧？」查爾提議，他重新研究了一次牆上幾乎快被磨光的車站立體圖，「如果這張地圖可信，我們現在應該在地下一層或二層左右……就算往上走也不一定會淋到雨。」當然，是視建築物毀損的情況而定。

這次她一如既往地往前走，躲過縫隙間滴下的水，小心踩著隨時會崩落的樓梯，面前是因為土石坍塌而歪曲的牆面，上頭看得出還有路，不至於封鎖路線。

MOMO小心爬上碎石，寬度剛好是一人能鑽上的大小，看來曾經有不少人走過。
拿著手電筒一照，除了光線照耀的地方，遠處有著建築物玻璃透下的戶外光源。
戶外光線很微弱，是從更高處的岩壁鑽進的光線，能夠判斷整棟建築物都埋在地下。

「上面有好大的地方，看起來是個廣場。」她爬上牆壁，隨後四處照耀，建築物攀附了不少植物，但一切都看起來完善。

有幾處塗鴉牆畫過的地方，但已經沒有任何人。

MOMO往洞的地方回看，三個男人正準備一一往上爬。
她面帶笑容，看得出少女的興奮，絲毫不害怕可能會突然出現的危機。

奧里從背包抽出筆記本，粗略描繪立體地圖的輪廓，再以虛線補足無法辨識的細節，筆尖在他們停車的樓層位置打個星號，接著記錄他們徒步探勘的起點與路線，才正如此打算，樓梯的前方就發現大規模坍塌。

外露的管線滴滴答答地滲出廢水，長滿銅青的電線接口更是毫無懸念地，斷開科技文明的橋樑，奧里步伐平穩地踏過階梯，防滑的橡膠手套抓穩崩塌的牆面，鋼筋水泥的斷面皆長滿塵埃與青苔，幾乎沒有被大幅搬動的痕跡，大概也沒有居民受困於瓦礫之中。

著實是個放棄治療的城市，但是為什麼呢？

跟隨少女的腳步，奧里踏上巨大黑白格狀的廣場，挑高玻璃屋頂不斷傳來雨水拍打的聲音，地面亦有不少碎裂的玻璃與水坑，四周尚未倒塌的圓柱爬滿青藤綠葉，雖然是個廢墟，倒是帶來宛如溫室雨林的生態。

「這裡是車站大廳吧？看起來還有其他人來過。」

除了塗鴉，地磚上還有燒焦的痕跡。即使原本的居民不知去向，車站依然是提供無數旅人駐足的場所。

「就算有，也走遠了。」

雖然有燒焦的痕跡，但應該也是一段時間以前留下的。帕勒奇蹲在那個痕跡前面，手指擦過那個痕跡，沒有東西可以被擦起來，估計是已經深深的印入地磚當中了。

這裡看起來是個可以休息的地方，雖然有玻璃碎片和水坑，但也還是有些可以讓人坐下的空地，或許跟外面比起來，這裡的生態還好上許多。至少有綠葉，不是嗎。

「還要繼續走？」

對他來說在哪裡休息都無所謂，如果有人想要繼續探險的話，雖然有點麻煩但是也沒辦法。帕勒奇轉頭詢問自己的隊友們，表示他完全沒有意見，全看其他人是怎麼想的。

地上除了人為痕跡外也有著許多野獸排泄物，大多是鳥屎，雨水從破裂的玻璃窗打入，挑高的空間頂端可以看見許多鳥巢，相較於從地底下進入此處的路徑迂迴難行，飛進來避雨倒是容易多了。
大廳周圍有著許多隔成小隔間的店面與爬滿植物的招牌，其中有不少查爾推測可能是過去販賣伴手禮給旅客們的店，但即使荒廢之前商家有留下什麼，估計也早已被先行一步來到此處升起篝火及在牆上塗鴉的人們給洗劫一空。

這座Tienlong車站，曾經是無數故事交會的場合。如今，時鐘仍高掛在傾斜的牆面上，指針靜止在某個刻度，與這座曾經繁榮的城市一同沉眠。

「嗯，可以繼續走。」
雨也還沒停，並沒有折返的理由。

查爾手中的手電筒往建築物傾斜的方向照去。
整棟建築物都略微下陷，除此之外，建築物的一側，傾斜幅度大到讓人難以站立，原本應該是一樓的位置，幾乎掉到地下一層，還與隔壁的地下設施接通。可能是受到雨水沖刷、地基液化下陷的影響。手邊並沒有聲波儀或地質探測器，他們也只能做出差不多的推論。

這車站大廳是個挑高的空間，再往上也沒地方可去，那麼不如繼續回到陰冷潮濕的地底下，甚至回頭沿著鐵軌探索。

無論過去是多麼讓一般人難以一窺究竟的限制區域，在荒廢以後也只能任人探索。

標示路徑的筆尖穿過模糊的虛線，從月台到車站連起一條斜線，被掩埋在斷垣殘壁之後的，便成了未被探索的區域，奧里望著傾斜廣場的盡頭，隨意朝凹陷處踢了顆碎石下去，裡頭傳來清脆的回音，以此判斷傾斜的地下不僅空曠，還沒有積水。

「去看看變成三明治的樓層吧？說不定還有點料。」

也許在荒廢之前，這座城市早就潛在建築崩塌的危機，因應戰後災害氣候的材料技術，在科技差距懸殊的現代也未能普及，無法及時改建而遭到廢棄也是合情合理，真正導致如此殘局的卻不是所謂時代的洪流。

「可惜吃不到這裡的特產，要是有被離開的居民帶走就好了。」奧里說著，朝反方向的樓梯口，走過接連幾間掛著水果圖示的店面，種類豐富的水果禮盒及其加工品似乎是當地特色。

向下的樓梯依然險峻，戶外的光線從坍塌的廣場斜入地下樓層，不似月台那般漆黑，也不見商店林立，這裡空曠得像是地下道，在樓下的陰暗潮濕與樓上的熱帶雨林之間，倒是個折衷的去處。

奧里的手電筒照向遠方，猛然看見一個頭大得詭異的鳥人，「Holy Sh!」那雙金魚般浮凸的藍色眼睛與纖細的肢體，像極了變異，但青苔下的光滑質感與文字塗鴉，讓他意識到那是無機的存在，便把話吞了回去。

誰想得到車站底下除了強酸、毒菇和稻草富翁，還有在黑暗中等待著旅客的前衛雕像。

沿途的風景讓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最後的鳥人雕像過於突兀，到底是什麼樣的時代熱愛這樣的藝術設計？他不懂所謂的美感，畢竟在這個時代無法當飯吃。
卻依然有著熱愛這些而不斷努力的人，MOMO深感佩服。

「……這個平台還不錯，要不要在這裡紮營？」

雖然旁邊有著令人在意到不行的雕像。

於是就這麼定案了。

廢墟中的紮營總是比較輕鬆，現成的人工屏障不用擔心颳風下雨，因為坍塌而變得稍微有些「通風」的地下街，又可以升起篝火而不必擔心一氧化碳中毒。想必也是因為如此，車站大廳那才會有數不盡的野炊痕跡及塗鴉，即使有睡到一半被鳥屎擊中的風險，也絲毫不影響旅人們。

如果回家上網搜尋，翻閱50年前的老舊電子雜誌，或許會看見關於這座鳥人雕像的報導，這樣前衛的裝置藝術肯定在哪裡有過紀錄，查爾有這樣的直覺。

最後，他們終究可以得知這錯綜複雜的地下迷宮曾是個怎樣的地方。

一路上，牆柱總充滿了被覆蓋又覆蓋的塗鴉，宛如領土爭奪，又像是野獸對地盤進行標記。從人潮熙攘的名勝景點到杳無人煙的境外廢墟都如出一轍，類似行為有時讓查爾覺得，人類或許也沒那麼文明。
曾經屬於某國的領土如今已被捨棄，時間帶走文明，文明卻又率領人類在時間上留下痕跡。褐色手套在雕像上頭扒下深深一層灰，雕像因此又白了一階，除了那早被填入粗糙凹槽中的頑垢髒污，到此一遊的刻字連這座鳥人雕像也不放過。

從包裡找出探勘小隊必備的軍規相機，型號老舊、防水防震，唯二的缺點只有外觀及重量，完美符合E015小隊的風格。鏡頭對準黃色鳥頭，自詡為文明最末端的觸角，查爾等人用微小光圈將末日歷聞壓縮。

喀嚓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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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15-CH?.

獲得
子彈和菸草xN
老舊視波儀x1
定向地雷x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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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隊友們的發想和交流，以及MO中的車站美圖 從躲雨地點發想到O北地下城廢墟冒險讓腦洞快樂奔馳，尤其神秘商人的部分不知不覺從腦中冒出賭神的音樂wwww感謝帕中帶的商人讓我們胡鬧www 最後的鳥頭人收尾也很有考據氣氛，感謝查爾中讓小隊劇情有漂亮的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