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我過得很好。
　　這樣破題是因為曾跟你說過不會好的，你還記得回答嗎？反正這輩子我不會忘了。你可能又要說我誇張，但你不懂，如果第一次失戀不刻苦銘心，好像也沒有其他值得的。
　　我有點忘了確切說詞，大概是標準的我喜歡你，你滿臉困擾，預料之中卻照樣令人氣憤的反應。現在明白被學生告白的危險狀況，但當時怎麼會懂，學生時代想的無非解不出的數學題和猜不透的數學老師，如何越過講台一階高的差距，在四散紛飛的粉筆灰中央墊起腳尖，跟你有一釐米的接近也好。

　　你說傻孩子。
　　我們也沒差那麼多歲，被說詞拉開的鴻溝堪比學校的中年大叔。又要叨唸我失禮了是吧？也只有對你一個老師會這樣，其餘粉飾的堪稱滴水不漏。因為我認為我們可以亦師亦友，甚至曾經奢求過更多，曾經，不是現在。

　　我哭出來，你就慌了，尋找衛生紙的時候打翻桌面的東西，我忍不住笑出來，說算了，只是耍帥說說，眼淚跟鼻涕還是糊了一臉。你把衛生紙塞到我手裡叫我自己擦擦，連指尖都沒碰著。
　　其實我知道會輸的，不是年齡差距，不是身份顧慮，十幾歲時預想跨年願望就算規劃人生，雖然那時三個願望無非是你，大概率也不會實現。

　　那天大概想假借問問題和老師說話，下課後辦公室燈亮著門卻鎖了，我繞到另一邊窗戶，氣窗掀著，我始終認為那天不該踩那個牆邊的垃圾箱，就不會因為驚嚇跌入裡面。
他有什麼好的？那時想這樣問你，沒說出口是一閃而過最大的溫柔。所以他有那麼好嗎？笑話比柯西不等式還老的傢伙，不過是賺得錢比我多幾個零，零加再多也是零。
　　笑話我也會說啊，不好笑罷了。

　　接吻是不可能了，不知出於什麼心態，可能是想留下一點從未歸屬的地盤，我請你拍拍我的頭。
　　以前常常把話說得死，一定、絕對、一輩子，後來也沒有什麼事是真的不變。人的記憶有固定容量，一個時期只能收藏一點，向前之後便格式化舊的你。
　　我在為自己的遺忘鋪陳。
　　所有畫面模模糊糊，你的慣用手、你眼鏡鍊的款式、你一堂課的結巴次數，一個解答也無法確實。我發現將你從人生剝離是不可能的，但說實在也記不清那些片段。
　　你和他接吻伸了舌頭倒是清清楚楚。太沒有職業操守了，老師。

　　於是我總算說錯一件事：你拍了我的頭，說以後會好的，我說再也不會了，你抓住我肩膀，像連續劇的熱血教師篤定說會的。

　　我第一次拒絕你的觸碰，雖然也是僅有的一次。想相信你，你的手卻輕易被拍掉了，再正常不過，預想成為現實後我還是倉皇逃跑。
　　後來制服上酸臭味停留許久，每次衝入鼻腔我就要衝到廁所，哭泣使嗅覺失靈，而想到你讓我哭泣，製造問題的人意外解決了問題。

　　因為不想面對提問的難堪，我更加努力學習，努力之後走上數學系的歪路。畢竟數字是無辜的，黎曼猜想被提出時也沒料到百年後仍懸而未解，又其實是著迷於公式理智而客觀，我填入什麼就得到什麼，不像感情的落水無痕。
　　今天提交畢業論文，口試時教授問申請的原因，我差點脫口而出是因為一個人。想想不那麼準確，喜歡你跟數學一直是分開的，喜歡你時以為數學是契機，不喜歡你了我還是熱愛計算。
　　但總歸是因為遇見你。

　　我過得很好，希望你也是。

PS. 真沒有說出去，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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