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的，請不要擔心。」

白凝微微側頭，向副駕駛座上的哨兵投以一抹平靜的微笑。他的聲線本就柔和，簡潔的答覆經他一說，似乎都成了最有力的安撫，彷彿雜訊後的世界已回歸平靜，再大的騷動都能被雲淡風輕地揭過去。

然而話說得再輕巧，鏡片下那雙毫無笑意的黑眸卻騙不了人。即使白凝分神回覆艾琳，他的目光與心神仍一直聚焦於儀表板的電子銀幕上。

武裝部隊與運輸部隊各自獨立，但畢竟同屬於IUM，為能方便掌握訊息，重大訊息向來都是互相流通的。因此從今日清早開始，感染者攻佔IRID廠區的相關訊息就如同寒地裡的飛雪，不斷颳進他所有可連線的通訊平台。

S3075鎮暴小隊已抵達現場。
S7069支援小隊已抵達現場。
已授權小隊武力鎮壓。
回報：工廠職員全權疏散，請求醫務小隊支援……

「您有一則來自『副隊－威爾』的訊息，請確認接收。」

刺耳的提示音冷不停防敲上耳膜，刮得人腦殼隱隱作疼。白凝擰了下眉頭，確認四周並無埋伏以後，便抬手點開銀幕上的訊息框。

副隊長威爾彙報了廠區情況，並將工業區最新的衛星雲圖發送給他。白凝兩相比對，緊鎖的眉心稍稍舒展開來──廠區暴動已在武裝部隊的控制中，行使暴力的激進感染者皆被逼進廠區後方，與他們的行經路線不會有絲毫重疊。

然而雖說如此，此時的工業區仍像暫時被阻斷線路的未爆彈，他們能稍作喘息，卻還是鬆懈不得。白凝撥通訊息給副隊，溫聲確認一切細節之後，便按對方的建議繞了個大彎，避開衛星圖上所有被標上紅點的幹道。

宛如雜訊般的噪音仍接連不斷地衝擊哨兵本就敏銳至極的聽覺，艾琳索性將注意力都放到車外的景況——然而不遠處枯樹林裡的幾個黑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一身服裝，是工廠疏散出來的人嗎？但這裡離IRID被攻擊的廠區還有一段距離，絕不是步行就能夠到達的……她紫眸半瞇，心中對於危險的預感才剛升起，下個瞬間槍聲便連綿不絕地響起，掃射在車身上發出刺耳金屬聲響。

「嘖。」眉頭皺得更深，她快速掃視了一下周圍的環境。他們現在身處道路中央，右邊是敵人藏匿的樹林、左邊則是林星的廢棄住家，「把車往左邊房區開，找個能藏身的地方停下然後熄火，你待在車上，剩下我會處理。」

男人很難得地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照著她的指示去做。當兩人率先將位置藏匿於某個車庫裡，艾琳從包包中拿出慣用的手槍、小刀、以及幾個備用的彈匣，將彈匣和小刀放進腿套，孤傲的狼難得綻開一抹清麗而冰冷的笑——那是她開始狩獵的信號。

因為總是獨自一人的關係，艾琳十分習慣將戰局拉到遮蔽物多的地方，哨兵天生的敏銳五感加上嬌小體型的速度優勢，還有如貓一般的無聲步伐，這種環境就是專屬於她的獵場。
她依照以往的習慣，找了個能夠將周圍環境一覽無遺的高處，卻也離嚮導所在處不遠，看著那幾個持槍的暴徒走進這片房區開始搜索兩人的身影，艾琳暗自觀察著他們的行徑，耐著性子等待獵物踏入圈套。

一個、兩個、三個……總共八個暴徒兩兩分散，在其中一組走進他們所在的車庫時，她俐落地從高處一躍而下，依靠體型的重力加速度用力踹倒一個較為瘦弱的男子，趁另一個人尚未反應過來，裝載消音器的沙漠之鷹朝著他的腦門就是一槍。

白凝將身子靠向椅背，以自己為圓心，向周遭張開了精神網。
網如細緻的蛛絲，轉瞬間便捕捉到八個人的動靜、精準掌握了哨兵每一個呼吸、每一次動作。
當艾琳將手槍抵上一人的腦門，毫不猶豫在他的額前開出一個血窟窿，白凝的精神觸手幾乎是在同個瞬間纏裹住她的精神領域，屏蔽掉佈滿空氣的血腥、輕柔安撫住哨兵躁動的心神。
艾琳˙狄爾溫習慣了孤身一人，白凝本以為嚮導突如其來的安撫會讓她排拒。然而當細如絲線的精神觸手探進對方的精神領域，白凝卻意外發現，那隻向來拒人於千里的狼竟在頃刻間冷靜下來，像隻不太親人的貓兒，不情不願地接受了他的順毛。

這反應令他有些詫異，但現在並不是分析的好時機──後頭那六人似乎已察覺動靜，正加緊腳步朝車庫逼近。

白凝沉下目光，細緻的精神觸手再次覆上艾琳的意識雲，將自己的意念和聲音直接烙進哨兵的腦海裡。

「五點鐘方向，兩人。高的有槍。瞄準他側腰。」

聲音在腦海裡響起的瞬間，艾琳沒有絲毫猶豫地舉槍往對方指定的位置扣下扳機，動作熟練得像是早已演練過成千上百次。

她見識過白凝作為嚮導的能力，這傢伙只要站在對立面，就是最為棘手麻煩的敵人。所以對於他突如其來的幫助，艾琳只是皺了皺眉，卻沒有特別開口說些什麼，畢竟眼下首要目標是殲滅這群不長眼的暴徒。

往常孤身戰鬥時，她必須一邊維持自身五感平衡，一邊控制著自己不被濃厚的血腥味撩動心神，同時還得小心過於投入而陷入神遊狀態的危險，一心多用的下場便是實力大打折扣。

可現在有了嚮導的配合，五感盡情延伸卻又不會接觸到額外雜訊，白凝的精神觸手梳理著她稍有波動的精神，溫雅嗓音下著一個又一個指令，彷彿運籌帷幄的軍師，而她便是他最銳利的刃。

一心沉浸在狩獵中的哨兵對於週遭任何風吹草動都極其敏感。

當艾琳迅速解決完陸陸續續趕來的另外六人後，餘光瞥見在斜前方稍有一段距離的平房裡仍有一個鬼鬼祟祟竄動的黑色身影，她果斷追了上去。
以哨兵的腳程不過短短兩三秒便能到達目的地，來不及思考對方為何只是靜靜待在原地等著她到來，在與對方打了照面的當下艾琳就舉起槍準備扣下扳機——

啪！

「嗚……！」恍惚間腦海中似是炸開了玻璃碎裂般的聲響，極其尖銳的疼痛瞬間襲捲艾琳的感官，她只能雙手抱頭，逸出難受的嗚咽。
她的精神屏障並不算強韌，此刻被強行粉碎，週遭雜訊如排山倒海一般灌進意識裡。

好吵、好痛、不要不要不要……！

短時間內大量感知同時刺激著哨兵的精神體，承載不了劇烈衝擊的艾琳傾刻間失去了意識，宛如斷了線的木偶般倒在滿是沙塵的地板上。

……不太對勁。

安靜的車廂裡，白凝蹙緊了眉頭。

槍聲炸開的那一瞬間，緊急調轉方向的白凝就察覺到，自己的精神堡壘被來意不善的精神觸手扎了一下。

似乎意識到他的警覺，精神觸手的刺探僅一瞬間，隨後便不打算硬碰硬，縮回遙遠的幽暗之處。對方將自己的蹤跡屏蔽的很好，白凝暫且追蹤不到，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襲擊他們的感染者小隊裡至少存在一名嚮導——而且，是經驗老道到的嚮導。

然而在他精神網觸及範圍裡的那八名感染者，全部都是沒有精神領域的普通人。

狡猾的嚮導並不急著露臉，這有點棘手。

分神思考的時候，艾琳的刀鋒已經貫穿第七人的咽喉。

他與艾琳·狄爾溫的契合度完美得不可思義，不需要多做引導，她似乎就能在精神被梳理的同時，俐落完成他尚未出口的指令。比突襲他隊伍時還精準的攻勢遠超乎白凝的預料，卻也幫了他大忙——這讓他能在撫平哨兵亢奮情緒之餘，有心力向IUM鎮暴武裝部門回報突發狀況。

結束簡短通訊之際，偷襲的八人已全數被艾琳殲滅了。

白凝重新凝神專注，試著提醒艾琳注意未現身嚮導的陷阱，別讓自己身陷險地。然而僅一瞬間，他感覺氣還沒有緩過來的艾琳突然又繃緊全身神經，像隻猛地察覺獵物的野獸，轉瞬間調頭飛奔而去，鑽出他細細佈下的精神網。

彷彿誤入險地的棋局，原本還算穩當的情勢瞬間脫離了他的掌控。

——不妙。

不現蹤的嚮導、突然追出去的艾琳，兩件事交疊之後，白凝立刻明白過來出了什麼事。他咬了咬牙，趕忙將車倒離車庫，朝艾琳失去蹤跡的方位緊踩油門。

×

等到白凝終於再度接上艾琳的精神雲，那兒已是一片混亂，精神屏障全被強硬地震碎，受損的精神領域裡更是佈滿裂痕與血污般的黑點。他展開絲線一樣的精神觸手，謹慎包覆住哨兵搖搖欲墜的精神體，當觸手尖端輕柔撫過猙獰的裂紋，白凝似乎能感受到艾琳的難受與顫慄、聽見她在極度痛楚之中宛如受傷野獸的嘶啞嗚咽。

他冷下目光，抽出了腰邊配槍。當對方嚮導朝臥倒餘地的艾琳高舉起匕首，白凝瞇起一邊眼睛，一槍打落嚮導手中的武器，並在他錯愕分神的瞬間，用精神觸手絞緊他的頸脖。

精神觸手無法重創嚮導，但已足夠令對方無法動彈。制伏了陷入昏厥的嚮導後，白凝匆匆站了起身，趕忙回頭查看艾琳的狀況。

艾琳並無外傷，遭受重擊的精神領域也在他的安撫之下慢慢被修復，然而她的心神起伏依然異常，精神嚮導也不見蹤影，估計是受剛才攻擊的影響，深深陷進精神圖景裡了。

但至少肉身和精神域沒有受到不可逆的傷害，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確認艾琳的生命徵兆都正常以後，白凝稍稍鬆了口氣。他解下自己的外套，小心包覆住身染血汙的艾琳，而後又托著她的肩頸與腰臀，像救治受傷的小貓一般，將嬌小的哨兵輕柔地打橫抱起。

在疏導與喚回之前，他得先將艾琳帶回車裡，畢竟危機四伏的工業區車庫從不是安全的地方。

……只希望迷失在圖景裡的黑狼能再等他一會，別兀自走遠了。

×××

皚皚霜雪飄落並覆蓋在這一方林地，寂靜籠罩著這片毫無人煙的空間，通體漆黑的狼在其中來回踱步，在雪地上留下痕跡，神態是掩飾不住的焦躁。
片片碎裂的灰濛天空逐漸被修補為最初的樣子，而黑狼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半垂的耳朵猛地豎起，隨後邁開步伐在林間疾速奔馳，最終停在一間外表破敗不堪的木屋前，朝著眼前氣質儒雅的入侵者齜著牙，銳利紫眸閃爍著兇狠的光，像是在警告對方要是再往前一步，牠會毫不猶豫地將他撕成碎片。

身為精神嚮導，黑狼自然能夠看見男人所伸出的、細如絲線的精神觸手，牠壓低身軀微微前傾，肩膀到背脊上的毛炸開了花，周身氣場冷冽而尖銳，毫不掩飾自己的攻擊慾望。
精神觸手極有耐心地配合著黑狼的反應或停頓或前行，在精神圖景裡，時間的流逝並沒有太大意義，所以白凝只是眸光半垂，專注安撫眼前狂躁的精神嚮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精神觸手與黑狼之間已經縮短成觸手可及的距離，宛如毛筆般集合成一束的柔軟觸手貼上黑狼的頭頂，一股溫暖而令人沉靜的感覺傳遞過來，黑狼原本警戒焦躁的神情逐漸放鬆，背後毛流以及頭頂耳朵都不再高高豎起。

「乖孩子。」

白凝依舊噙著溫和的淺笑，在確認牠消弭了攻擊慾望後，緩慢地朝其伸出手，先以合適的力道順了順毛，眼見黑狼並不排斥被觸碰，便用指腹搔撫著牠的下巴。溫柔而嫻熟的動作讓黑狼微微瞇起眼，似乎十分享受這種感覺，甚至還隱隱從喉嚨處發出了些許呼嚕聲。

「能夠告訴我，你的主人在哪裡嗎？」

雖然早在黑狼衝出來守護在木屋前的時候，白凝心裡便已經有了大概的猜想，不過他仍是想徵詢同意。畢竟好不容易才安撫好黑狼的情緒，他並不想又貿然刺激到牠。
像是聽懂了白凝的問話，黑狼只是用鼻子頂了頂他的掌心，隨後往木屋的方向走去，中間還時不時回頭看他一眼，彷彿在叫他趕緊跟上去。

領著男人走進木屋，黑狼直直地往最深處的房間前進——打開房門後，映入眼簾的是躺在破舊不堪的床上沉睡著的艾琳。
牠一個小跳便竄到了艾琳身邊，小小的單人床此刻看起來實在有些擁擠，然而黑狼並不在意，只是舔了舔主人的臉頰，與她一模一樣的紫眸閃爍著擔憂。

×××

深沉而濃稠的黑暗。
在這消弭了所有聲音的空間裡，空氣凝滯，就連時間的流速也變得毫無意義。宛如迷路的孩童般在這片黑暗中載浮載沉，就連意識自己存在這件事都做不到，艾琳只能任由自己被這片黑暗包裹並吞噬。

突然間，她感覺自己的臉頰像是被某種柔軟的東西輕輕蹭了一下。

「……？」

還沒有理解到那是什麼，下一刻溫暖而柔軟的感覺包裹著她，破碎的意識與五感逐漸被修復，周圍黑暗也一點一滴消融——

×××

再次睜開眼，艾琳眨了眨仍有些迷茫的雙眸，隨後坐起身想讓昏沉的腦袋恢復清醒，直到感受到夜晚的涼意，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似乎被更換過，現在的她身穿另一件白色細肩帶小可愛，褲子倒還是同一件，而最重要的面具被掛在一旁椅背上。
後座兩扇車門都敞開著，看起來她原本應該是平躺在後座的姿勢……

對了，她被感染者嚮導攻擊以後就失去了意識……還活著的話就表示，被那個老狐狸救了嗎？
望著在車外升起營火的背影，艾琳頓時覺得有些複雜。

即使是一直以來都習慣單打獨鬥的孤狼，都本能的知道他們兩個搭檔起來簡直契合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五感盡情舒展的感覺暢快到令人有些上癮。

只是她並不需要同伴，也不希望自己依賴上有人能夠配合的感覺，更何況對象居然還是那個傢伙。
而且若是平常的她，應該會更加小心、謹慎、迂迴，不至於踏入這麼明顯的圈套之中。

艾琳默默戴上面具，下車走到離白凝稍有一些距離的地方坐下，沉默幾秒後開了口。

「……謝謝。不過，下次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等哨兵從沉沉睡眠中轉醒過來，太陽已西沉了。

此時他們已經駛離工業區近百里，正在公路旁的小林子裡稍作停歇。白凝升起營火，在溫度驟降的晚間，為自己和車裡的夥伴熱了點罐頭濃湯。他想艾琳˙狄爾溫差不多是時候醒來了，果不其然，當鍋裡的湯開始升起薄薄輕煙，哨兵輕巧的腳步聲便踏過荒草和枯葉，筆直地朝這兒走來。

「應該的。」
湯還沒有熱好，於是白凝先替對方倒了些暖胃的茶，並朝向自己道謝的艾琳彎了彎嘴角。他不確定艾琳那句「下次我自己來」是指什麼，姑且先為自己的情非得已道了聲歉。

「擅自替妳更衣的事情我很抱歉。妳的衣物沾到感染者血跡，我不得不這麼做。不會有下次了。」

面對意料之外的道歉，艾琳垂下眸光，看著面前跳動的火花與鍋裡冉冉升起的薄煙，她決定還是開口解釋一下。

「衣服的事情我能理解，立場反過來的話，我也會這麼做。」

一半是出於對自己能力與身手的自信，另一半是在這混亂的末世之下，本就不該在意這些細枝末節。雖然不會隨意裸露，但就算真的被人看見身體，她倒也不是那麼介意。
……不過如果對象是這老狐狸的話，或許還是要介意一下的。

稍稍把飄遠的思緒抓回來，整理了下想說的話語後，艾琳便繼續講下去。

「主要是戰鬥的時候我不習慣有人配合，不管是一般人，還是嚮導。」

終是把在意的事情好好說出口，艾琳抿起唇，早已沒了搭檔時那副順從的姿態。
她到底還是那個拒人於千里的孤狼。

艾琳的回應讓白凝垂下目光。他低下頭，輕輕攪拌冒起熱泡的湯液，並在湯水的反光中，看見自己歛起笑意的倒影。

「……我明白妳的意思，但是評估戰況並將損傷降到最低，是我作為嚮導該盡的責任。這不光關乎妳的安危，也關乎我的。」

語畢， 白凝重新抬起頭，迎上艾琳面具後的目光。他的聲調依然平靜柔和，但每個字卻都說得慎重而認真，一如每趟送貨前夕，他對隊員們一次次的忠告和叮嚀。

「今天的事是我草率了，抱歉。不過今後若再遇見類似的襲擊事件，我還是會在確認狀況後輔助妳。希望妳能理解。」

在艾琳醒來之前，白凝已經將今天的事情分析了遍。

如同痛覺是人類的自我防禦機制，對極容易受影響的哨兵而言，伴隨敏銳五感而來的精神負荷亦是如此。IUM老前輩們耳提面命，作為運輸部小隊隊長的白凝深諳也這一點，因此無論與他配搭的哨兵是經驗老道的戰士還是初出茅廬的新人；是搭檔多次的夥伴還是首次見面的合夥人，他都謹記著分寸，也從沒出過什麼大差錯。

至少從未向今天這樣，讓哨兵在敞開實力之際忽略了周遭的危機。

白凝想了很久，最後發現惹出禍端的，可能是他與艾琳˙狄爾溫出奇高的契合度。既然如此，那他得在下個意外來臨之前，妥善拿捏他們的合作方式才是。

「哨兵與嚮導，一個在前方戰鬥，另一個在後方輔助——不過當然也可能會出現特別擅於攻擊的嚮導，通常這種類型的最危險。」

「疏理混亂的精神與五感、過濾雜訊並傳遞其中有用的資訊給哨兵，就是我們作為嚮導的責任。」

「總之，這種幾乎像是天生註定般的關係，讓哨兵跟嚮導之間產生了密不可分的連結與羈絆。」

「艾琳總有一天也可以找到妳的嚮導，雖然不知道我能不能看見就是了哈哈。」

「嗯？叫我不要亂說話？真拿妳沒辦法，我會好好活到那時候，如果真的有了可以跟妳搭檔的嚮導，記得帶回來給我看啊。」

「要是他欺負妳，我會狠狠修理他的。別看我這樣，好歹我也是個A級嚮導哦？」

恍然間似乎有些破碎的片段浮出腦海，看著白凝鏡片底下深邃的眸光，艾琳張了張嘴，卻始終再說不出任何拒絕推諉的話語——那份慎重與柔和，不經意間敲打著刻意封存的心扉。

不要靠近我。
不要試圖理解我。
不要擅自窺探我的內心。
……不要拋下我。

嚮導對她來說，是一種危險的存在。
不僅僅是因為精神屏障十分脆弱，同時那些埋葬於心不願再提起的過往會被翻開，陳年傷口被硬生生揭開的感受太過血淋淋，即使是習慣受傷的她也無法承受。

「……隨便你。」漫長沉默過後，艾琳只能拋出這種模稜兩可的答案，只是語氣多出了一絲壓抑的抗拒。

只是因為這個討人厭的老狐狸嚮導自己湊上來，當下情況緊急所以不得不配合。
只是一段僱傭關係，時間到了，他們之間就不會再有任何的關係，她還會是獨自一個人。

合作、搭檔、羈絆……這些不過是暫時的，終歸是與她無緣。

「妳能諒解真是太好了。」

得到回覆後，白凝收起略為嚴肅的語調，再次彎起眼角淺淺一笑，假裝沒注意到艾琳漫長的靜默，更沒有在她壓低的語氣裡，捕捉到一絲幾不可聞的情緒波動。

能在末日裡活到如今的人，心上總有一塊不會癒合的疤。他不清楚自己是哪一句話、哪一個動作觸動了艾琳˙狄爾溫心頭的舊傷，但是無論如何，那都不是他有資格任意探問或好奇的。

火堆上的湯熱好了，液體沸滾時的噗噗聲適時打破了尷尬的沉默。白凝將小鍋從火上移開，熟練地舀了一小碗，抬手遞到艾琳的面前，並對渾身緊繃的哨兵漾開一抹和善的微笑。

一碗熱湯也許換不了孤狼的好感和信任。但他的合夥人今天消耗過多體力與精神，實在該進食了。

「喝點湯，然後再休息會吧。明早還得趕路。」

×

儘管不情願，艾琳˙狄爾溫還是接過了他的湯。她沒有當著他的面用餐，只是像暫無敵意卻又充滿戒備的野獸，逕自退開距離，轉身消失在林間的暗影裡。

一瞬間，四周只剩下他被火光拉長的影子，還有星火將滅前的劈啪細響。

離開火源的濃湯很快就涼了，空氣裡瀰漫著奶油與澱粉合成的勾芡味，以及冷卻後黏稠的油脂氣息。白凝將湯鍋捧至膝上，漫不經心地拌弄奶白色湯液，半融的馬鈴薯塊隨著勺子的攪動載浮載沉，而他半垂著目光，任由無以名狀的疲憊像這漫過薯塊的湯汁一樣，無聲吞沒他的心緒。

×

能在末日裡活到如今的人，心上總有一塊不會癒合的疤。

而他未曾向人揭露的疤痕之下，或許永遠都存在一碗飄著熱煙的罐頭湯，以及三道交錯在一塊，又一起被火光拉得老長的影子。

重看一次還是覺得艾琳好帥

重看一次還是覺得最後白凝好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