蔥看著保健室的天花板發呆。
周圍很安靜，只聽得見風扇微微轉動的聲音，空氣裡夾雜著消毒水和藥物的氣味，蔥並不討厭那些味道，反而有種莫名的安心感。
保健室的床稱不上頂級舒適，但是也算是好躺了，對於身體非常疲倦的少女來說，已經是足夠稱為治癒了。
她以為自己會就這樣慢慢睡著，然而幾分鐘後她便睜開雙眼，發現意識相當清醒，沒有一丁半點睏意。

稍早之前，她在櫻的陪伴之下來到保健室休息。
理由是生理期引起的貧血和不適，蔥直接在課堂上短暫暈了過去。

「沒事嗎？」總是善解人意的櫻在床邊面露擔心地詢問著。「要不要我留在這邊照顧妳⋯⋯或是，請假回去休息？」
蔥搖搖頭表示沒事，並且婉拒對方的善意。「我沒事。」
「櫻快點回去教室上課吧，我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

櫻看起來還是非常擔憂，但她也沒有更加強硬。

「那麼，我就先回去教室了。不要太勉強，稍微睡一下吧？晚點再過來找妳。」
櫻摸了摸她的頭，露出微笑。
「嗯。」蔥點點頭後便閉上眼，她聽見床邊門簾被拉起，聽見保健室的門打開又被關上，腳步聲漸漸遠離。

櫻最近越來越會照顧人了——和國中時的印象，有點不太相同。想必是受到什麼人的影響吧。
想起自己曾經被櫻評價為「感覺很叫人操心」，讓他人為自己擔心之類的，蔥感到有點羞恥，她拉上棉被掩住視線。

一直以來都是以成為成熟穩重又懂事的女性為目標的，但是看來，還是讓人無法放心。
受到關懷的感覺很好，可是又不想只是接受他人的好意，蔥思考著該如何讓自己更加長進，結果下腹部又痛了起來。⋯⋯看來現在不太適合想這個。

最近身體似乎不太好，這回的生理期也是，感覺比以往還要虛弱。
指尖有些冰冷，腦袋昏昏沉沉，下腹部又痠又痛的感覺也讓人無所適從。隨著血液流失她感覺體內好像有很多其他東西也慢慢被抽走，這份虛無讓身體越發無力。

好討厭，好難受。
身體慢慢被掏空讓蔥感到相當不快，流失的感覺會在她腦中不斷放大，煩悶和無助時她總會心想「必須被填滿」，然而伸出手依然一無所獲。
徒增傷感。

年幼時她總是忍不住去抓某個人的衣袖。
看著那頭燦金的髮和血紅色的眼，感覺視野所及、腦袋裡面，都裝不下其他人其他事物。
——這就是被填滿的感覺。
她總是需要點什麼被填入其中，再重獲新生的數年間，做到這點的始終只有那樣唯一的一個人。

於是壽嶺蔥每一個感到空虛的時刻，腦中總是會率先浮現他的臉，意識過來而感到羞恥和不耐的時候，通常都來不及了。
她在找那抹奪目的金色。
如同幼年時期伸出的手，只有在他回過頭看著自己的瞬間，才會讓她急著收回，卻反被握住。

脆弱時總是會先想起吉爾伽美什。

這點也很煩人，無論想法還是行動都無藥可救。

或者，他就是解藥。
只是六歲的壽嶺蔥會像拿到糖果一樣滿心歡喜地吃下；而十六歲的壽嶺蔥拒絕承認她渴望從唇齒之間往全身擴散的苦味。

好痛。

這裡是學校，吉爾伽美什不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一直是這樣的，他可是吉爾伽美什呢，不做出行動就不可能獲得賞賜，即便伸手索求都不見得能獲得。
他始終在更高的位置，看著她掙扎不已。

如果在教會。
看見他不在庭院，不在禮堂，不在她或是他的房間，蔥就會慢慢走向地下室，一個人待著。
或是在那裡找到他，靠近他身邊，欲言又止，在逼著開口下求得他一個擁抱或一個親吻。

他是止痛藥。
還是藥效特別強、副作用也很強，特別難戒掉的那種。

不痛了就能睡著了。

那樣的話，前輩一定就是草莓星冰樂吧。
絕對比藥好吃許多也快樂許多，就算排隊再長也心甘情願，問起更喜歡哪邊更想吃哪邊——根本不需要思考也知道答案是草莓星冰樂。

但是，她可以忍耐喝不到草莓星冰樂，她可以一直期待能喝的那天到來，卻沒有辦法忍耐不吃止痛藥呢。

下腹部依然又悶又痛，失血的無力仍舊在她體內空轉著。

還是乖乖吃藥吧。
——就算蜷曲著身體，她還是聽得見他帶著嘲諷的笑意在耳邊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