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周的毒雲大雨帶走天空累積多時的雲層，今天是難得的好天氣。即便並非湛藍晴天，卻也隱約能見自破開天井中，灑落的幾許陽光。

清晨時分，東方天空一片灰濛中染有幾抹橘，破曉帶來神聖感，彷彿在此種末世也應當懷抱希望。

而金髮嚮導雙手抱胸倚著吉普車車門，綠眸凝視遠方，車型老舊、外觀樸素但整理得相當乾淨，看得出車主的細心照料；男人等在城界門口，聽見（或說感知）動靜後，才將目光移向來者。

時間很早，城界裡還沒有看見居民活動的跡象。
來者有兩人，身後各自以感應手把，拉著兩臺型號同款的浮游運貨車。這種像是中型手推車的載具以磁浮驅動，體積看起來不大，能負擔的載貨乘重卻十分可觀。
這不，正被藍髮哨兵拿來載了兩台全新未拆膜的空氣清淨機。

理所當然，這樣零噪音、高負載、卻也高耗能的載物車即使在城內也只有上層的管理階級能奢侈的用它來搬運物品。

在看見約好的對象已經等在城外時，從藍髮哨兵的方向傳來了像隻幼犬般雀躍的跳躍思緒；相比之下，另一個人的情緒明顯並不高昂，甚至有點不耐，像條缺水的魚。

「嗨，大哥，」接近嚮導時，亞力克率先打了招呼，嗓門不大，至少不會驚醒這條小徑的警報。
他今天穿著一件迷彩褐的全身獵風衣，作為前往城外的外套，可能稍嫌單薄，然而在外罩底下那些隱隱的隆起包鼓隆、戰鬥靴與手套，還有掛在頸上、那套做工精密的防毒面具，可以相信哨兵清楚自己將要做的事。

亞力克先是自來熟一樣地攤手向愛德華介紹自己的同行人。
「跟你介紹，這位是納歐帝茲，我在城內的朋友，也是哨兵。這位呢是愛德華，我在城外的朋友，是個嚮導。」

男人笑瞇瞇地完成了有跟沒有一樣的介紹，穿著長風衣、蒙著銀色兜帽的高大灰髮男人就將自己負責的把手強硬地塞回亞力克的手裡。
「搬到車上嗎？」
灰髮哨兵低沉的問，神情被帽沿覆蓋，讓愛德華只能看見一片落下的陰影，就被亞力克再次插話補全。

「喔是的，這就是我們的空氣清淨機，乘以二，大哥那是你的車嗎？Cool，我喜歡她。」他真心地讚嘆。

走近時能看見愛德華一身防塵外套配上收進戰鬥靴的透氣軍褲，外套拉鏈拉至頂，脖子幾乎沒有露出，全身沒有多餘裝飾，護目鏡與面罩已著裝；面對介紹，嚮導朝兩人點頭致意。

以目光確認清淨機安全上車後，愛德華才回答亞力克的稱讚。
「謝謝，她很好。」

透過包覆全身的大衣來判斷，灰髮的哨兵體型看著勁瘦，卻出乎意料的力大無比，一人兩趟，清淨機就安安穩穩地躺好在愛德華的吉普車寬敞的後座，另一人甚至只須站在一旁，控制磁浮載車要上升還是下降。

「這樣可以吧，需要挪位置嗎？」
亞力克詢問四輪大美人的駕駛員。

「不用。」愛德華上前遞給納歐帝茲一張電磁卡，裡頭存放一筆錢充當小費，在這座城市裡都能通用。
「謝謝。」男人對搬運人員道謝，接著轉身走向駕駛座，朝亞力克發話，「戴好面罩，上車。」

不拖泥帶水、也沒有要閒話家常，完美演繹什麼是公事公辦。

這種人跟我家哨兵怎麼會是天作之合？

同樣俐落拉上面罩，對著另一個來幫手的IUM哨兵作了個「任務結束」的手勢後，亞力克一邊腹誹一邊關門入座。副駕駛座通常不會是他愛待的位置，但看在是艾布納男朋友的份上，亞力克願意屈就一回。

雪狼沒有出現。它對隔壁的長羽毛怪沒有興趣，和主人一樣。

「你不該先和我進行一個有禮的握手問候嗎？」
哨兵的聲音從防毒面罩下傳來，悶的難聽，手正把安全扣扣穩。

「給我們的耳機調個同頻吧，我不想遇上沙塵暴時還要朝著你嘶吼。」

「頻道11-4。」迅速拉好安全帶的男人分給藍髮哨兵一個眼神，確認他已坐穩，也將頻道正確接上；於是駕駛發動引擎、打擋、踩油門，動作一氣呵成，吉普車駛上單線公路，往派羅勒絲的據點直奔。

「這裡到據點順利的話車程也要將近兩小時，」確定路況穩定後，愛德華才開口，「還讓你和不想交際的人握手，不必了。」

呀－－男神！

被冷淡應對的哨兵立刻在腦子裡模擬出一個妙齡少女的形象，對著這種霸道總裁般人設的男性，從背後噴出了屏風一樣華麗的凡爾賽玫瑰，雙手還會翹著小指，軟捧在頰畔，扭曲著身體再發出嬌羞的驚嘆

但很可惜，亞力克既不妙齡也不是女的，更不認識這種戀愛腦的女人，倒是把那張漂亮的長睫毛臉蛋換成吶喊似的三個黑洞，大概會更符合這個世界的「常態」。
然而這個想像倒是成功地逗笑了自己，讓防毒面罩下的唇線揚起弧度。

「我怎麼會不想和你交際？雖然我現在的確『還』不想和你交際。畢竟我不認識你。」

講著講著，藍髮哨兵似乎成功讓一開始見面就持續隱約緊繃的氛圍和緩了下來；當然這種變化也可能只是自己單方面的幻想，誰知道？
畢竟現在的他正坐在一個「嚮導」旁邊呢。

「雖然我喜歡麻煩，但我不會想找你麻煩。」亞力克續道。「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認識。同意的話你就沉默，不同意的話我就睡覺，以上。」

愛德華再次分他一個視線，輕輕一瞥，然後細碎地笑一聲，透過面罩過濾器而顯得細微沉悶，但對哨兵的耳力不難聽見。

「睡吧，但我沒有不同意你。」嚮導開口，「兩小時的路程沒什麼風景好看，據點可能需要人力，到時未必有空檔給你一杯水。」

「到點後你們就忙你們的，需要人型說明書或家電組裝工再叫我。我會像條受訓精良的小狗，乖乖待在你們要我待的地方。順帶一提，」

哨兵拍了拍自己的便攜式越野包。

「我帶了兩壺水，放心吧。」

對此，愛德華只是又看他一眼，沒再說話，專心開車。

滾滾飛塵迎面衝撞吉普車頭的擋風玻璃，試圖割裂焦土對一切有生命體的憎惡刮痕，卻始終威脅不了車廂內的兩名嚮哨。

天際線已褪去清晨的白瑕，再次被滾滾濃雲覆蓋。
於是，在這條荒涼的無盡公路上，除了引擎咆哮揚起的奔馳黃沙，一路無話。

x

公路旁的歡迎招牌被酸雨侵蝕、掉落泥沼地，只剩巨大框架扭曲，但不難想像前個世代是如何迎接路過遊客入內休憩；這是座位於中心都市外圍，前往下個都市必定路過的地方，過去以招攬路過遊客補給休息為主業，屬於中型城鎮。

吉普車經過傾頹汽車旅館、路過廢棄加油站，原本崎嶇不平的道路在逐漸接近城鎮中心時，明顯重新整理過。

愛德華放慢速度，車在只剩展示窗框與門框的店門口停下，已看不出原本是什麼樣的店鋪，裡頭只有一張木桌，有名工作人員待著。
當金髮嚮導搖下車窗時，那人立刻上前，全套野地生活的裝備使得光看外表無法分辨性別，對方向愛德華確認完駕駛與乘客身份後，便指引他們開進另一條小路。

小路是僅容一輛車通行的寬度，類似防火巷，兩旁屋舍老舊、牆面斑駁，甚至有舊世界塗鴉因汙雨而拉出溶解的詭異痕跡；不過隨他們越前進，越能看見人類活動跡象，或許是借宿未完全崩塌的房舍、或許是另外就地取材延伸建造。

當他們離開巷弄，抵達城中心大道時，迎接他們的是一個圓環，中央噴水池遺跡尚存，周遭整理得相當乾淨，有些簡易攤販沿著噴水池販售生活用品，早晨時分已有居民閒逛，與攤主交易。

一旁巨大建築體看起來是舊車站廢墟，還有一座戰後建造的教堂依附在側，受雨水侵蝕較少，相較周圍乾淨新穎，教堂樣式仿製百年前基督宗教盛行的羅馬式風格，位處城市廢墟間有些突兀，質樸設計與淺灰色彩卻與周遭和諧。

吉普車停在圓環靠近車站一側，搭著延伸防雨棚的百貨店旁，是適合卸貨的位置；霓虹燈還高高懸掛，但怎麼看都沒有通電。

嚮導確定手煞車已拉，轉頭看向不知是否睡著的哨兵：「到了。」

「我看見那些霓虹燈。」

隨著語落，哨兵睜開雙眼，清醒的好似從未假寐過。
他的手指著那些早就廢棄的扛棒。

「如果這以前也是一座城市的話，應該會有發電處。地下電纜之類的。這一區很熱，或許他們以前有用過地熱發電？」

愛德華看向亞力克，祖母綠是赤裸地打量，眉微蹙似乎在思考哨兵的話。
「或許，也可能曾經試圖用過太陽能。」嚮導指向車站頂端，以哨兵的眼力能看清楚過去改良式太陽能版的殘骸，只是現今已被雨水酸蝕腐朽，毫無用處。

「奧格茲、」金髮男人咬出名字，旋即閉緊嘴停頓，「……先卸貨，你有興趣可以和負責人談談電力應用。」

「哦，我會考慮。」如果我和這裡熟起來的話。
解開安全扣，亞力克下了車，比起高聳的車站廢墟，哨兵的目光首先集中在那座灰色的小教堂。
「……嗯，梅格先生的教堂？」據點的新客人詢問即將加入據點的新成員。

「你知道埃維斯前輩？」剛下車的愛德華挑起眉，但旋即換了個問法，「……你來過？」

「我不知道，也沒來過。」
對方回。
「但我小時候常聽故事。我們能先進去嗎？你們的空氣清淨設備涵蓋範圍應該不包含室外吧？」

面具擋住嚮導沉思表情，金髮男人點頭，打開後車廂，並與從百貨店裡走出來的男性打招呼。
「我們載來兩臺空氣清淨機，先放你這？」

而透過櫥窗，能看見百貨店內整齊陳列商品，多半是無需冷藏保存的糧食或防護裝備，像是都城內那些真正的百貨商店，只是這裡沒有冷氣，只有一臺老舊風扇嘎吱嘎吱轉動，吹出沉悶熱風。

「交給我就好。」
來者同樣帶著頭套似的防毒面具。透過淡褐色的面罩看過去，大概是一名有著黑髮灰眼的男性。看起來年紀比愛德華小，也比亞力克輕。
雖然沒有惡意但面色不善，只是在望向愛德華身後的人時，亞力克保證自己看見那傢伙挑起了眉。

「就是他嗎？寶尼先生說的客人？」
「看來奧格茲大哥已經提過我了？嗨。」

哨兵大方打招呼。

「嗯，清淨機是他贊助的。他叫亞力克．修勒希。」愛德華點頭，簡單介紹名字，「我們先去和奧格茲打招呼。」

在愛德華說完後，那名黑髮又面部神經壞死一樣的百貨店員依然單手插腰，還是留在原地看著他們。
亞力克耐著性子看回去。
店內沒有冷氣，但城外即使太陽才剛升起就足夠把人烤成焦炭。

店員還是沒有放人。

比起一旁的嚮導，城界內來的大少爺已經被一身大獵風衣包裹的炙烤燒的快忍不住了。

「Come on，你們的空氣清淨範圍真的有涵蓋到戶外嗎？」

面對亞力克直白的不滿，始終對外人保持戒備、打量著兩人的店員才終於鬆口。
「……寶尼先生讓你只能在大廳活動。我叫喬葛。」
那人總算轉身走入店內，為藍髮哨兵帶路。「有問題來找我。」

奧格茲的待客之道就是這樣？還是整個據點都跟負責人一個德性每個都金口不言嗎？
……完了，考慮這傢伙跟愛德華的樣子，搞不好還真的是。

愛德華在一旁耐心等待兩人結束大眼瞪小眼、也完成清淨機卸貨。
「走了。」待喬葛交代完奧格茲的命令，確認亞力克跟上後，轉身往教堂前進。

教堂實際不到三層樓高，有著小方尖塔，近看以石材建造，外觀有前幾日毒雨痕跡，有人正在洗刷整理。
金髮嚮導在離教堂大門尚有兩、三公尺的距離時停下，回頭對藍髮哨兵正色。

「修勒希，你是能守密的人嗎？」

亞力克聳聳肩，雲淡風輕地應。

「我守過更多更大的秘密。但如果你要慎重的回答的話，是的，我能。」

防風鏡片後的眸暗了暗，愛德華淡淡開口，「那麼，不要把據點賣出去。」
語畢，男人朝他低頭三秒表示請求，接著不等他反應，便轉身準備進入教堂。

他在嚮導的身後搔了搔腦袋，跟上愛德華的步伐。

「放心，我可不想你死。」

金髮男人的腳步微頓，沒有回頭。
「……這裡是奧格茲的『意義』。」
他說，聲音很輕，透過濾器近乎消弭於空氣中，卻絕對逃不過哨兵的耳朵。

他推開與過去教堂設計不符的厚重鐵門，這是用來防止輻射，確保地下安全。
然而裡頭佈置與真正「教堂」無異。

彩繪玻璃在這時代太過脆弱，所以牆面依然是石牆，保留石頭的灰白；教堂不深，即便簡樸卻依然保有側廊設計，筒拱畫出美麗弧線越過中廳上方，兩旁石椅乾淨整齊。

內殿佇立一名紅髮身影，這裡沒有奢華管風琴，只有一座佈教講臺，與一枚石製十字架懸於牆面。

從身材輪廓推測，那應該是一名留著過耳短髮的高大女性。
她正靠在佈道講台前，半個身子藏在披風之下，容貌的輪廓深邃，頗有幾分古典中東美人的氣質。

年紀應該比奧格茲大上一些，黝黑的眼瞳沉浸在自己掌中的實體書文字世界，即使半張臉都被藏在深褐的圍脖之後，她好像也不覺得悶熱或難受。

「叫什麼名字？」
那人只是將書裡的視線分給他們一眼，淡淡地這麼問。

看見有個充滿異國氣質的紅髮大美人，亞力克的眼神一下亮了起來，然而他必須表現的溫良恭儉讓，所以決定將回答的權利交給愛德華。

「愛德華．馮蒙特、亞力克．修勒希。」
金髮嚮導報出名諱，走上前與女性平視，順帶解釋此行來由，「兩臺清淨機先交給喬葛了，我帶修勒希去和奧格茲打聲招呼。」

「……還好？」在說明結束後，愛德華停了幾秒，聲音緩和些許，溫聲。

「你指哪方面？」女性看門者的眼神染有笑意。
「都很好，無論你詢問的是哪個。」

女人的嗓音沙啞，好像被火著燒過一樣，但是因她說話的溫和起伏與頻率，反而並不難聽，還有些性感。

接著，她將書闔起，放在講堂上；然後，女人伸出被披風遮掩的那隻手－－那隻似乎取代了整條手臂的銀灰色澤機械義肢，以雙手輕而易舉的就將沉重的石刻佈道台往後推開，露出了藏在台下的鐵門版。

依然用的是機械義肢，她輕鬆抬開鐵蓋，在推動重物迴盪的嗡嗡聲響中，若無其事回頭對著兩人微笑。

「下去吧，回來時再幫我帶本書。」

未給與書名，也沒有指定類別，好像她很確定愛德華會知道一樣。

「好。」金髮嚮導應聲，轉身確認亞力克跟上後，走進地下道。

牆面以逃生出口指示牌為燈光，是當初建設時回收現有廢材利用，亮度即便以普通人為標準也能看清楚臺階，往下延伸將近兩層半深度，圓弧出口將他們領至寬闊的車站大廳。

方形大廳挑高，保有大半設計原貌，抬頭能看見圓弧天頂有修補痕跡，以及天窗引進自然光線，現時接近中午，整體空間感明亮；以出入口為中心，三面牆皆各自設有雙開門，但比通往地面的拱門出口來得小，應該是據點的其他區域。

大廳裡四處有擺得整齊的貨箱，有人正在清點，也有人靠坐箱子在休息；一方角落以簡單屏風區隔，似乎有速食食物蒸熟的氣味，還能聽見淨水器運作聲響。
空氣清淨機擺在對流效率最高的幾處，努力工作著。

人們穿梭忙碌，有些人還拿著清掃工具，毒雨造成的汙染清消看來是還沒結束。

棕髮嚮導就站在人群中，和另名蜜糖髮色的女性談話。

愛德華又回頭看一眼亞力克，接著走近據點負責人。
「奧格茲，我們到了。」男人在對方對話告一段落時開口，「清淨機交給喬葛，修勒希也到了。」
他側過身，以免自己擋住藍髮哨兵。

「那麼，醫護的部分我會處理好的，」
那名女性開口，年紀看起來與喬葛差不多大，開口時有種新芽般的氣息撫過哨兵的面頰。
「奧格茲先生，請慢聊。」

有著一頭蜜糖髮色的女孩抱著手中的夾板，帶著恬美的笑容對奧格茲輕輕彎身，接著輕晃她捲曲的髮尾離開原地。

望著年輕的嚮導離開奧格茲，亞力克看著她的背影，又轉回頭來望著愛德華，再將視線轉回負責人身上。

「……你的據點專出嚮導嗎？」

奧格茲對這句話微皺眉，眼神流露困惑，張嘴欲言又止，「……巧合。」
「嚮導畢竟容易隱於一般人。」愛德華給出另一種解釋，「據點都還好？」

「剩下最後清消。」奧格茲點頭，黃瞳看一眼亞力克，想了想，據點負責人轉身正面面對哨兵：「你怎麼……會想過來？」

「我來回憶一下兒時記趣。」
哨兵單調地回應，半舉雙手，示意自己會聽話。「你不會反對一個帶著善意而來的老熟人，稍微參觀一下他不記得的瀕死記憶吧？」

「……嗯，」奧格茲似乎還有更多話想說，但沉思揀選著詞彙，「你待在大廳，那邊有飲水機，飲料也能喝，其他地方別去。想坐著休息或與人搭話都行。」
黃瞳看向朝這邊走來的黑髮人影，接著視線回到亞力克身上，「抱歉，我們得先處理完毒雨後續。」

「乖乖待著，我懂。要我說，我覺得你們這裡、空氣不錯。」
亞力克將姿勢換成抱胸。

再怎麼說也是有一堆嚮導的地方。哨兵對於這種限定在「同類」之間的天性有點不快。但不可否認，瀰漫在空氣中的嚮導氣息，確實讓他與他的狼很放鬆。

「有安裝上的問題的話再找我。哦，」男人忽然想了起來。
「你有空後能再來找我嗎？我有些想知道的東西。」

「好，你可能得等我一會。」據點負責人應諾，接著轉頭和愛德華點頭，一齊走遠。

隱約能聽見低沉嗓音對金髮嚮導敘述據點實情，雖然因距離而開始模糊，但哨兵想聽清楚也不是問題。

不在亞力克面前直接談論，多半只是種形式上的保持距離——不在非成員前多語。

在最開始，哨兵確實還試著聽了一下。但很快地，他就分散了自己的注意力，不再專注在據點成員的談話上。

這可不是什麼禮貌的行為，何況亞力克可以感受到還有其他哨兵正盯著他瞧，在這種狀況下，嘗試窺聽或者放出自己的精神體，在陌生的據點中無疑都是一種挑釁的行為。

他將視線轉向其他地方。

這座大廳很陳舊，不像他長大的城界，乾淨但不近人情。這裡舊，但充滿人氣。
亞力克發現自己挺喜歡這種忙碌的感覺，雖然他只是一個旁觀者。

每個人的手上都有工作在忙，外來哨兵沒打算在這種時候找任何人搭話；他只是到處走走、四處看看，這期間他還走到屏風之後，好奇地瞄一眼速食處理台，然後看著這些食物的賣相，默默後退並且思考：如果艾布納來到這裡，一定會很崩潰。

感覺艾布納有得頭痛了。

以地下而言，這裡的空氣非常流通。至少目前為止還沒有讓五感敏銳的哨兵感到不適。

他帶來的空氣清淨機是最新型的，耐用、易裝，但非常昂貴。
無意識地跟著這座大廳中流通的氣流之一移動，亞力克隨易找了個靠在門牆邊的木箱坐下，閉目養神，也總算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如室友說的一樣，腦子被羊踢然後開始「暈嚮導」了。

x

亞力克是被輕碰肩膀搖醒的。
這對哨兵來說有點誇張，畢竟哨兵敏感，肢體接觸是最直接又最不該的舉動，所以那人在他睜開眼的瞬間鬆手，往後退一步，拉開適當距離。

「抱歉，我試著叫你，但你沒有反應。」奧格茲放低姿態、語帶歉意，「你還好嗎？」
周遭的忙碌感降低不少，取而代之是人們放鬆閒談的聲音，收拾似乎告一段落，空氣中瀰漫合成食物的煮食氣味。

不誇張地說，驚醒的第一時間，亞力克嚇呆了。

在回答奧格茲之前，哨兵首先想到的是：我怎麼可能毫無防備地在這種地方睡著？短暫的？深層的？這麼快速的？

他立刻以意念探入，圖景內的白狼竟然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靠著一棵枯樹藤睡的正香。
闐黑的午夜藍瞪著奧格茲，臉色慘白。更可怕的是，亞力克發現自己精神飽滿。

一把用手蓋住自己的臉，哨兵讓自己冷靜了好一會兒，才能讓敲砸耳膜的心跳聲緩和下來。
「……你的據點裡，那些該死的通風口，有放藥？」

「沒有。」奧格茲皺眉，對方話語讓他緊張，擔心真的有人在通風處投藥。雖然他才剛巡過一輪，不過難保沒有缺漏，負責人立刻以無線電請求巡邏哨兵再度確認。

「你哪裡不舒服？頭暈？還是心悸？」嚮導聲音染上急切與擔憂，害怕哨兵真的出事。

「……」亞力克依舊摀著臉，不願言語。

你這個據點真令我噁心。

他發誓自己原本想這樣說，然而當哨兵張開嘴唇，從被掩蓋的唇瓣間滾出的卻是：「你他媽真好聞。」

……我？好聞？嚮導素嗎？

原本已經在思考要叫醫護組過來檢查的奧格茲鬆開握緊無線電的手，但神情依然擔心，「除了這個？沒有不舒服？」

是不是真的有聞到什麼藥才突然……
沒想過會有人暈自己的嚮導素，奧格茲一時也反應不過來。

「閉嘴，我現在不想談這個，我只是有點累了。」
哨兵懊惱地對嚮導下達封口令，但隨即晃了晃腦袋，還甩了自己一個耳光，以此保證自己的清醒。
「不對，不該閉嘴。機器狀況怎麼樣？」亞力克問。

他感覺到亞力克情緒有了波動，甚至不用感知，光是男人自賞巴掌的舉動就足夠證明對方的動搖，但他不好意思追問，既然對方不願多說，目前看起來應該沒有太大問題……？

奧格茲抿直唇，聽見後續問題時才開口：「運轉順暢，謝謝你的支援。我欠你一個人情。」
負責人微微暗眸，待在大廳時他只戴著呼吸過濾器，不是因為不信任清淨機，單純是他方才需要頻繁進出據點裡外，半面罩比較方便。
「……昂貴的。」他補充。

「那是小事。」債主不在意地揮手。「——你……」

給愛德華安排什麼位置？
艾布納想跳槽的話你接受嗎？

不不不，我在想什麼，這是他們自己的問題。

「……這麼大的據點，應該需要很多電，至少這些清淨機很需要。你們有電力來源嗎？除非只有那裡需要發電機。」他意思意思地用腦袋點了一下合成速食區的方向。

「主要是靠發電機。」奧格茲揉揉眉間，電力一直是他苦惱的大問題。

「你要喝點什麼嗎？」
據點負責人指指飲食區域，然後將手搭上剛剛亞力克休息木箱旁的門把，「有的話可以自取，沒有的話，進來談。」

亞力克忽然覺得那個「進來」可能是要進到某隻危險野獸的肚子。

他沒有感受過這種「威脅」，天不怕地不怕慣了，亞力克太久沒體會過這種彷彿來自本能的警告，雖然哨兵理解這更像是正在體驗未曾經歷之事的「興奮」。

畢竟哨兵比誰都清楚，那What the hell真的只是一扇門。

「謝了，我有帶水，並且如果你不介意讓我進入據點的其他區域的話。」

所以他站了起來，撥了一撥深藍的髮尾，手指將它扯開再重新圈繞束緊，以示自己已經「做好準備」。

感受到對方的興奮時，奧格茲當作是將要探索據點新區域的情緒，看著亞力克甚至將馬尾重新束緊，彷彿要與某個重大難關相抗衡，嚮導還是沒忍住，彎起嘴角。

「沒事，我的辦公室是最常招待外人的區域。」男人回答，並轉開門把。

視線內展開類似小型交誼廳的空間，用來區分後面的走廊與對外出入口，走廊前還有道門框，似乎是簡易消毒門。

奧格茲沒有帶他繼續往內，而是打開右側隔間的門，領他進入。

房間內一組桌椅，一組用來招待客人的沙發，以及一道拉簾掩去空間的三分之一。
桌上擺放鍵盤滑鼠，從門口角度可以意識到那就是上次亞力克視訊時，奧格茲坐的位置。

「請坐。」奧格茲招呼哨兵在沙發落坐，並解開面罩。

才坐下，貼著椅背，亞力克就感覺自己更加放鬆了（快要發瘋了）。
在大廳裡、甚至更之前「相親」的時候，因為都是人多的場合所以沒注意過；然而，在進到奧格茲的個人辦公室後，哨兵才發現，這整個空間的氣息、擺設、色調、那傢伙碰觸過的一切物品，全都能讓他感到昏昏欲睡。

他媽的，嚮導素是有這麼好聞的東西嗎？！

他感覺得到自己的精神體已經甦醒，並且對於在它的風雪之外存在的東西非常有興趣，甚至興奮瘋跳到一度讓亞力克差點壓不住狗欄。

你在愛德華車上時倒是很安靜啊！！

「嗯，你們有這座城市的規劃藍圖嗎？不管是舊版的還是電子檔？」
所以亞力克選擇更嚴厲地控制自己的情緒壓力，以辦正事的口吻詢問。

「我們有找到一些……前世紀的都市規劃計劃書，戰亂導致部分缺損，但實際勘察補完缺漏。」奧格茲走向辦公桌，思考般地將手輕放桌面，「……關於電力，除了發電機，我們有考慮重啟這城市過去使用的電廠，不過現在還沒能正式運轉。」

黃眸沉著打量亞力克，像野地裡的獸注視狩獵者，估算猜測詢問者的意圖。
他有些意外哨兵比剛才更放鬆也更緊繃，兩種情況放在一起既衝突又怪異，他擔心亞力克在他沒有注意到的時候真的被投藥，但他不願多問——至少哨兵顯然不想談論這方面。

「你想問什麼？」

「就是一些對電力來源的好奇……噢，這太愚蠢了。」這不是我該擔心的事。

藍髮哨兵又摀住臉，思緒千迴百轉，既喪氣又疲憊的樣子。

「你們有……嗯，擅長這方面的工人嗎？感覺這據點裡什麼樣的人都有。如果能找到地下電纜線的裝置圖那就更好了。」

「不到專精，所以目前、」奧格茲抿嘴沉思幾秒，「目前暫時沒有進展。」
負責人乾脆反過來詢問來者，「你擅長嗎？我們很需要電力資源，如果你願意，可以說說你的條件？」

到此，想起幾日前的對話，男人唇角上揚，笑意輕而淺，「除了言語道謝之外的。」

哎呀，你的需求剛好是我的興趣。
怎麼這麼巧，這個世界真美麗。

但亞力克不打算暴露更多自己的專業技術，而且就算他真的在暈牛（的嚮導素），現在的奧格茲對他而言，也不具有那麼足量的價值。
所以亞力克轉了個彎，換了個提供協助的方式。

「不能說擅長……最多也只是看書上摸索過。如果你們能也找到電廠或地下電纜等的配置設備圖，我或許能摸出一點門道來，比如說怎麼重新安排配電比例。」

哨兵放鬆姿態的翹起腳，卻暗自掐了一把自己的虎口，以痛楚讓自己的神識能繼續保持清醒。

「假設啦，如果我真的能幫上忙的話……」亞力克故作思考了一會兒。
「實現機率極低的假設題，如果『我有人』也想加入派羅勒絲的話，你會怎麼安置那個人呢？」

奧格茲挑起眉，轉開目光凝視拉簾，眉頭微蹙顯然在思考。

「得先考慮那個人擅長何事。」但他的組織終究是以慈善為名、以救濟為旨、以和平為目的，他希望想加入的成員是發自內心認同。
「……不如說，他認可派羅勒絲嗎？」
負責人沉著眸光，又問。

「這我可以保證。」

他的語氣還是輕鬆地有些不正經，然用詞卻沉穩而肯定……雖然下一刻，就又變回了那張擅長胡說八道的嘴。

「畢竟這個世道，認可和平的笨蛋很少見，就跟你據點裡的嚮導一樣多；如果真有這個機會的話，我相信那傢伙肯定會為了派羅勒絲竭盡全力的。」

末了，雪狼哨兵還舉起手指補了一句。

「避免你幽默感不足，我是在稱讚你的據點很好哦。」

「謝謝。」奧格茲看向哨兵，頷首，「我會期待見到他的那天。」

男人終於在辦公椅坐下，雙手交疊放置於桌，「回到前個話題。」

「設備圖不是難題，但電力是昂貴的。」
嚮導沉穩與那雙藍視線交鋒，「所以，以一個『訪客』而言，修勒希先生，這些對話是我出於感謝向你訴說，作為負責人擅自針對清淨機的『回饋』。」

「兩臺清淨機的電力尚能負擔，既然贈與人擔心，我有義務向你保證，它們會被妥善利用。」
黃瞳緩慢眨了眨，「倘若你有能力增加它們的效率，我們自然歡迎、也願意回饋更多。」

於是亞力克也笑了。友善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作為一個『訪客』，我真的擁有你所需要的這一切，包括資源、包括技術？」

征服欲被大地般沉著的威脅給激起，哨兵卻笑的更溫和，更加放軟自己的身段。

「是的，清淨機是我有償提供的，但欠我的，應該是『你』，不是派羅勒絲。所以，我能回應你的期待？奧格茲大哥。」

－－他聽懂嚮導的「威脅」，並且以稱呼，示意將「負責人」的高度降回「平輩」。

「或許，但我不清楚，你也沒有義務。」
奧格茲閉眼緩去視線交會的激昂，重新睜眼時一樣平穩，他再度緩慢地眨了眨眼，「畢竟，是『我』欠你，電力的問題應是我的課題，不是你的。」

——只是提醒你，如果你只想當個「訪客」，沒有打算進一步交換，話題點到為止。
弦外之音他知道亞力克會聽懂。

－－但我還真的一瞬間想要為了你這頭牛加入。

白狼忽然朝著高空長嘯，冰涼無人的雪峰為此動盪，那是屬於哨兵的「本能」在咆哮，渴望將嚮導打壓在地，渴望用風雪將他掩埋。
渴望證明即使這是一名年長且成熟的嚮導，依然能被它輕易咬碎咽喉。

「……意思是，如果我加入了，就可以實現它？」

精神體太過亢奮，哨兵得一邊抵抗著整個空間所給與的安心感，卻又得一邊忍受著因嚮導隱晦卻實在的威脅，而被激起、帶著征服欲的躁動，亞力克難以克制地煩悶捏住鼻樑，吐出的話語既像詢問奧格茲的想法，又像在安撫嚎叫不停的西伯利亞狼。

「如果你的確有這個專長。」
奧格茲說，刻意忽視對方的情緒。

他感覺到對方的安心、也感受到躁動，兩者都屬於哨兵的天性，奧格茲想，他真的沒有想過「自己」本身對亞力克的影響這麼大——大得有點超乎他預期。

對於曾待在純粹只有哨兵嚮導環境裡的男人而言，他習於感受並理解哨兵的情緒，也慣於替無法自理的哨兵疏導，但那些僅止於「嚮導」，而非「奧格茲」。

他很清楚，他跟亞力克的認識反了過來，他是先認識亞力克，並在今天真正理解亞力克的「哨兵」身份。

所以，他以奧格茲的身份對待藍髮男人，而不像一般嚮導處處慰問。

接著，奧格茲看見，哨兵突兀地咧開嘴，衝著他笑了起來。

「你沒問我需不需要幫助。」
藍髮男人放開了捏痛鼻樑的指腹，改成朝著嚮導攤開掌心。眸光暗沉，像在瞳孔的深處滾著風雪。

「老實說吧。我現在很不好。」
較年輕的哨兵坦承，卻緊接著下了以白旗包裹的「戰帖」。
「相信你應該感覺的出來，我的腦子現在正像強力沖水的滾衣桶，轟轟轟的瘋狂亂轉。能請你幫我處理一下嗎？」

奧格茲微微偏了偏頭，像是他圖景裡那隻一直安然咀嚼草葉，悠閒反芻著享受風景的野牛，突然聽聞不該聽見的風雪聲響而抬起頭。

棕髮嚮導起身走向哨兵，在男人另側沙發坐下，突地拉近彼此距離：「可以，但是為什麼？」
似日升又似夕落的黃瞳映出他眼裡的暴雪，卻沒有畏懼、沒有惶恐，單純疑問，一如所謂的狂雪僅是地表呈現的一種天氣形態，被大地接受包容。

「我想知道你的能耐。」來決定要不要和艾布納一起加入。

亞力克單手扣椅，學著奧格茲的動作繼續拉近。

「聽說我其實不難處理，但就是沒遇過幾個能好好走完全程的嚮導。大哥，看在我們不解之緣的份上，試試？」

「你不排斥的話。」他習慣梳理陌生哨兵，但哨兵未必能夠對嚮導完全敞開，雖然即便只有表層，他也有整理表層的方法。

「如果你不排斥，並且願意，那麼放鬆四肢與精神。」他說，放緩聲音，「準備好的話告訴我。」

「物理上，我可以放鬆四肢、甚至先自己脫臼一條手臂，好讓它們不會勒斃你。但精神上我辦不到。」

亞力克閉上雙眼，向嚮導敞開門扉。

「它在暴雪紛飛。」

「沒事，你不是最糟的。」
奧格茲的嗓音染上些許笑意，然而此句屬實。
旅行團裡可是有各式各樣的哨兵。

暗下眸，他將注意力集中於摸索男人的精神域，並在找到門扉時，踏足那片雪地。

－－暴雪紛飛。

亞力克沒有在開玩笑。

蒼白色的圖景無邊無際，理應是天蓋的位置正被漫天風雪籠罩侵蝕。
凍結血液的冰冷撲面而來，如無數利刃一般刮的人肌膚發痛。
劇烈的呼嘯之中彷彿聽見狼嚎，穿透暴雪而來；這裡是一片平原，僅有幾根乾癟的尖刺枯藤，藏在層層疊疊的雪障陷阱中，隨時能將無心者的落腳扎出一個鮮血淋漓的血洞。

雪塊砸地，將平原疊出高塔；不遠處那於隆起雪丘所堆出的王座上，傲然佇立著領域的主人，讓所有入侵圖景之人領受冰雪之威的白色大狼。

無法分清天色時段，灰黑的雲狀墨染覆蓋了所有；狼豪因雪刮而動，像是全身燃燒著冰雪的火焰，而強壯的純白狼王，正於它的王座之上，威嚴俯視著進入此處的嚮導，狼瞳兇狠，此刻純黑的獸瞳，正盯緊將能讓它飽餐一頓的沉默野牛。

風雪更烈。

昂著首，覆蓋厚重毛皮的野牛凝視遠處那匹孤高狼王，接著重重噴口氣，無懼於風雪，刺藤扎不穿牛蹄、也劃不傷習於草原活動的厚皮，牠走得安穩紮實，一步步緩慢地踩出深深足跡。

白雪一層層疊加，每走幾步牠得甩掉多餘積雪，減輕重量；然而牠在前進，蹄印陷入厚雪，確實地踩踏凍土，往下紮了根。

奧格茲閉起眼，全心投入於梳理。
那些被雪所掩埋的雜質無處遁形，牠走得緩慢卻極具耐心，毛皮讓牠溫暖，長睫防止暴雪入眼，牠一點一滴拔除凍土內的混亂，而牠龐大體型留下的雪坑，隱約能見赤紅泥土殘留。

仿若將自身精神域內的溫暖土壤也帶入雪地，彷彿將春天氣息也浸染寒天，奧格茲深呼吸，不疾不徐、不躁不急，在風雪中走出長長的、長長的，宛如過去野牛遷徙的移動路徑，朝狼王逐步邁進。

白狼怒吼，低下身對著野牛呲牙威嚇；風雪更甚，好似全化作了它的狼群往野牛撲去，然而些狂暴的攻擊行為阻止不了入侵者逐漸向它邁進。

狼王氣極了，它的領域深受威脅，它的主人卻門戶大開；它的領域屬於寒冬，它的到訪卻帶來暖春。

刺藤退縮，它們耐受不住雪融與反覆結凍的冰晶，雪狼狠狠地晃著腦袋，想甩掉那些彷彿新根緩慢扎入土壤的細癢；這是什麼感覺？它渾身不對勁，野牛還在步步進逼，雪狼想要衝過去咬斷它的咽喉將它開膛把它破肚，暴躁地試圖扒雪，卻擺脫不掉越發鬆軟的精神意志。

狼王仰天長號，隨即朝它俯衝－－

－－而奧格茲被亞力克狠狠推開。

意識回到現實時，還是只有兩人的辦公室，沒有牛蹄、沒有狼嚎……但亞力克明顯狀況不對。

他主動中斷了連結彼此的疏導過程，雙頰泛紅，眼眶發熱，目無焦點而且神色混亂，看起來就像是忽然發起了高燒一樣。

「……水……」哨兵快摔到沙發外了，只剩扣著椅子扶手的指關節用力發白，讓自己維持住了勉強的平衡。
「……我的水。包裡。」
亞力克看起來四肢發軟，意識難以集中，只是又催促了一次，十分急迫。

從精神域被強制驅離的感覺不好受，但奧格茲馬上意識到自己沒有受傷，野牛嚎了一聲在圖景裡粗喘，抖落身上積雪，有些不滿地再次噴了口氣，踱步回樹叢邊吃著漿果撫平被驅趕的不悅。

得到指示的嚮導立刻伸手翻找哨兵的隨身背包，從裡頭掏出水壺，旋開蓋子交到對方手中。

他不能冒然再觸碰對方的精神域，所以轉而降下屏障，他不確定現在的哨兵能維持多強的護盾保護自己，至少得確保外界資訊不會二度傷害亞力克。
奧格茲坐回沙發，雙眼盯著男人避免任何意外。

一拿到自己的水壺，亞力克喘了幾口，立刻就著已經被轉開的壺口，仰頭咕嘟咕嘟的一頓大喝。
來不及嚥下的水液從唇畔滾落，滑過男人的喉結，哨兵喝的又急又大口，前一口都還沒吞下，下一口早已迫不及待，簡直像個犯了戒斷症的吸毒犯。

三兩下就把一整壺水灌完的亞力克又深呼吸了好幾口，這才能一邊狼狽地擦掉嘴邊殘留的痕跡，一邊冷冷地瞪著始作俑者的嚮導。

「……你，沒跟別人綁定？」

他頹坐在沙發上，整個人好像都瘦了一圈，看起來更矮了一點；但是渾身氣勢卻絲毫不弱，像極那隻本想衝下來將它撕碎的雪白狼王。

全程都看著對方大口灌水，直到哨兵真的緩過氣，奧格茲才跟著放鬆姿態，無意識繃緊的肩膀垂下，嚮導面對問題搖頭。

「沒有。」
「是我太急躁？」他問，語氣有些擔心和歉意，以嚮導身份被強制中斷的經驗雖少但不是沒有，通常是相性不合的問題，「抱歉，讓你難受了。」
他不怪罪亞力克強行推開，畢竟如果過程中感到不適，還是哨兵自身的感覺最為準確。

奧格茲依舊沒有撤除屏障，他猜想男人會暫時需要這個。

「沒有。」
亞力克蒼白著臉色把原話奉還。
「但你，我要了。」

他鏗鏘有力的把話說完，隨即又虛弱的垂下腦袋，嗓音乾澀沙啞，明明剛剛才灌光了一整壺水。

「……我認為今天我暫時是回不去了，抵消一台清淨器的債，我能在這裡休息一晚嗎？」

話題好像沒有太跳脫但結論過於衝擊，奧格茲花了三秒消化藍髮哨兵的宣言。

「……你是指要跟我綁定？」
他才第一次替亞力克進行梳理……還只進行一半？這麼肯定？
他們也不像愛德華和艾布納一樣，相性好得觸發結合熱……
亞力克是認真？

滿腹疑問都含在嘴裡，但他接續回答第二個問題。

「當然，不用抵消，但是我們沒有多餘客房，你可能得屈就這裡的沙發……或行軍床。」奧格茲說得委婉，但沒有拒絕哨兵過夜休息。

「好。」
說一是一的哨兵一拍膝蓋，好像是想撐著站起來，但因為沒有力氣，所以就變成了一個豪氣萬分的綜藝拍。
「可以的話，我能現在就躺一下嗎？你的梳理方式太……」

奧格茲看著亞力克表情扭曲地把本來想說的形容詞吞了回去。

「……不壞。」哨兵說。

他現在能很確定對方是非常滿意他的梳理，甚至是滿意過頭了。

「你先在沙發躺著休息，我去搬備用行軍床跟睡袋，這裡晚上很冷。」
奧格茲點點頭，讓出他原本坐著的雙人沙發，想了一下又補充，「晚上我會睡在拉簾後，你有任何狀況隨時叫醒我。」

對方只是皺著眉，隨便揮了揮手，示意知道了，接著就一言不發地靠回沙發，撐著頭，閉上眼準備小寐。

奧格茲去倉庫搬來備用行軍床與睡袋，順帶也交代據點成員，因為亞力克暫時在他辦公室休息，有事找他請用無線電呼叫，避免擅入辦公室打擾哨兵休息。

藍髮哨兵再次睡得很沉，棕髮嚮導即便鋪好床後將他抱著搬去行軍床上，蓋好睡袋，也都沒能吵醒哨兵。

……綁定嗎。
他其實沒有想過和哪個哨兵特別綁定，畢竟目前為止沒有遇到讓他覺得足夠「特別」的梳理；和愛德華那種極具標誌性與獨特性的疏導不同，奧格茲的梳理與多數哨兵相性良好，所以也缺少金髮嚮導對於褐髮哨兵的那種唯一性。

不過他清楚，亞力克的精神域的確不難，卻非常考驗嚮導能耐。
能讓哨兵感到滿足，某方面來說，也像是滿足了嚮導的「天性」。

需要與被需要，一直是互相的。

奧格茲歛眸，凝視哨兵的睡臉。

……感覺不壞，被稱讚和被需要。
都不壞。

不過，在身為嚮導之前，他是據點負責人。
如果亞力克睡醒後是認真想與他綁定，他得花時間與男人好好談談。

——這個據點，這個組織，對有能力的新血是永遠不嫌多。

———————To Be Continue→

諸君
破 百 樓

悲報：亞奧沒有曖昧了。
速報：亞奧以綁定為前提考慮交往（對不起並沒有這種東西中之亂說的（（（

以及中之快不行了，先睡晚安開回應

<<這個不能用了他們已交往（X）

後半段跟阿亞中對得宛如沒有拿到劇本，一邊擔心跟預想的不一樣，但實際對完還真的差不多只是梳理……
梳理不在……我們原本的……預計範圍內…………
雖然……只做……半套 （好好講話

還有初入據點的阿亞>>
亞力克·身體爽但精神不爽·被事實上不只三個嚮導包圍的哨兵·修勒希 （閉嘴

奧格茲中間突然兇起來嚇爛我ㄌ……還以為是傻呆萌但真的是據點負責人呢（欸

EAIHOME: 樓上是名言佳句發明機器，請大家一起稱讚他

你快睡覺wwwwww

以及不知道雙單中會不會看到，但因為發了交流所以可以回答上個噗留言的問題，關於愛德華有沒有嗅出什麼端倪wwwww

答案是沒有，因為他這時間點跟亞力克超級不熟宛如陌生人，他對陌生人有沒有在糾結完全不Care（（（
對阿亞是一個徹底公事公辦的態度，即便是他男朋友的好友

拜訪
順便放上好讀版！

你他媽真好聞 （怎麼是強調這句？）
嗨我來ㄌ我看完ㄌ，我已經準備要定居搖滾區看cp了我怎麼可能不到（好可怕）
而且整篇看起來亞力克真的是身體爽但感覺心情很不爽耶救命好可愛www（可愛？）
現在沒有聞到什麼端倪也沒問題的以後機會是不是超多 ！！！暈啦！！！（？？）

FacialPalsy: 你他媽真的很好聞 （為什麼是哈士奇
謝謝每次雙單中都超級捧場QQQ我相信亞力克的心情一定就跟現在的我一樣爽 （阿亞：
而且我先破梗跟雙單中先說，亞力克還會像這樣不爽好一陣子喔

FacialPalsy:
就他媽的很好聞還想說噁心 （夠了
暈嚮導素真的是很棒，邊暈邊覺得不開心真的就很可愛ㄚ！

其實還真不知道以後機會484超多可能要等他們有機會熟起來吧
謝謝雙單中前排打扣，也幫你的梅蘇特哥哥打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