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硬又長的會議結束時大家都鬆一口氣，檢視戰略是他們出隊必要的一環，但部隊裡多數人都討厭開會。佩服那些靠會議吃飯的白領，怎麼能在密閉空間乾坐那麼久？

克諾斯轉轉脖子，幾個隊員嚷著聚餐一哄而散後，會議室立刻冷清下來。他正要離去，發現隊上一個前輩還坐在原位，開著平板狀似認真地閱讀資料。

「怎麼不走？」他靠上前，瞥了眼是什麼工作這麼要緊。

注意到來人是剛加入IUM有些時日的後輩，名字叫什麼來著？噢，克諾斯。跟那個傳說中的泰坦同名，光是入伍之前就傳聞滿天飛的男人。
「思考人生大事。」
她翻過平板給對方過目，螢幕上顯示琳瑯滿目的菜單，完全與工作內容無關。
「飯？還是麵？給個意見吧。」她勾勾嘴角詢問道。

克諾斯動動眉毛，顯然對方的人生大事是決定晚餐口味。他端倪螢幕上花花綠綠的食物相片，介面看起來像訂餐平台，這種都市人生活必備的時髦東西克諾斯用不慣，只被其他同事代訂過幾次。

「都要吃下肚，有什麼差別？」他抱起手臂，還是蹙眉思考了一陣，「飯。」

「謝了。」艾絲特利德轉回平板，點開麵食類別選了一份義大利麵。
「不跟其他人一起去嗎？剛剛聽到那群小子們吵著要聚餐來著。」
她托著下巴繼續看其他附餐項目，跟克諾斯閒聊起來，雖然面前的男人看來也不像是會去那種場合的人。

話才剛說完，艾絲特利德便飛快選開麵食頁面，當著他的面點餐。克諾斯怔了半秒，嚴峻的臉微妙地皺了皺。這女人還挺幽默的。

「我沒被邀請。」
雖然不到要提防背後中彈，他在同事間並不受歡迎，克諾斯以為這很明顯。他又打量一次前輩，「倒是你，怎麼會一個人吃飯？」

「我不想下班還要看到一堆同事的臉，特別是已經在同個空間待上好幾個小時的那種。」
臉上一貫的笑容已經被長時間高壓的工作量擠壓出些許疲態，如果狀態不錯艾絲特利德也許會應邀聚餐，但絕對不是今天。

「所以你回來是打算邀請我共進晚餐嗎？」
被提起興趣的將視線從平板來到克諾斯身上，剛好對上對方打量自己的視線。她知道男人沒那個意思，這只是一點下工後的娛樂。

克諾斯花了幾秒會意她的意思，然後僵住了。那表情在外人眼中恐怕像瀕臨暴怒，但作為隊友，艾絲特利德大概能看出他只是非常困惑。

「不，怎麼可能。」
男人一口回絕，說詞很僵硬，近乎粗魯。

顯然克諾斯不太能分辨玩笑，在那之外似乎還潛在一層強烈的什麼，使他不假思索便駁斥──縱使是與同事吃頓晚餐這麼無害的事。

「放輕鬆，硬漢(Top guy)。你看起來不像是對女人有興趣的樣子。」
在部隊上共事一段時間艾絲特利德也算是清楚克諾斯的性子，幽默感這種東西明顯沒有內建在這個男人的腦袋裡——雖然這才是她覺得好玩的地方。

不只是同為哨兵，還有另一種＂同類＂的直覺與觀察確信了她的猜想。畢竟艾絲特利德的性向在部隊上從來不是秘密，她也沒刻意隱瞞這點。

「無法共進晚餐但可以請你吃頓飯，我手上剛好有優惠券要用掉。」
她將平板推向克諾斯，表示對方可以任點上面的選項。

克諾斯或許是個派對毀滅者，然而他並不是傻瓜；艾絲特利德倒是個硬底的女人，敢當面戳穿他的人這還是第一個。或許正好驗證了IRID崇尚先進的風氣，他摩挲自己的手肘，低沉地哼一聲。「你看起來也不像是對男人有興趣。」

這般來往一遭，兩人間的氣氛微妙地變得疏通了些。克諾斯傾身自對方肩後去看螢幕，掃了眼菜單列表，指頭很識貨的選了限定菜單，結帳金額頓時暴增一筆奢侈的數字。

「多謝。」或許他還是能開些殘酷的玩笑？

——Fjandinn.

一句真心誠意的母語髒話自艾絲特利德嘴中脫口而出。那雙異色瞳朝著男人斜眼看過去，這數字夠她吃上幾頓去了。

也許克諾斯沒有內建幽默感，但她似乎讓這傢伙有機會在他大腦那片杳無幽默之地硬是種下一顆名為玩笑的種子，並且還他媽發芽了。

「你是該感謝我。」
已經說好要請客她當然不會反悔，乾脆的點下確認選項，算是把這筆帳記下了。

女人啐了一句句陌生的話，然而箇中情緒是國際語言──天殺的。克諾斯仍然木著臉，彷彿對自己招致的忿恨不聞不察，只有眼中透露一股神氣。他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滿足且平靜。

要是一個人的話他會抽根菸消磨時間，現在不是，而公司建築內大多禁煙。哨兵厭惡煙味，他與約珥的男孩子們是古怪的例外。克諾斯摩挲下顎，他沒想過要說話。

外送的進度條在訂單下好後開始倒數，艾絲特利德將平板放到一旁隨著它跑，方才的小意外倒是讓她提神不少，真是謝了，泰坦。

「問個問題，你母親健在嗎？」她打破沉默向克諾斯突兀的問。

他的注意力被話語拉回微暗且寧靜的空間，克諾斯再一次看向對方，前輩的唐突與她的不滿同樣對他不造成影響。

「不曉得，機率不大。」
他緩慢的答，語氣當中不帶任何常人具備的情緒，無論正面或負面。「怎麼？」

「容我介紹，她叫蓋亞。」
雌性雪鴞無聲的出現在艾絲特利德身邊，貓頭鷹特有的瞇眼微笑不禁讓人聯想到牠身旁的女性哨兵。縱使笑容滿面，那雙巨大的利爪也難以忽視身為猛禽的事實。

「你今天很走運，能吃到免費一餐又得到一個免費媽媽，克諾斯老弟。」
由神話帶來的美麗巧合牽起了一段與大地之母同名的貓頭鷹以及和泰坦神同名的男人之間的母子情，她都要為這段佳話擦拭不存在的眼淚（笑出來的）。

「……」
克諾斯瞪著對方，陷入很長的沉默。他的童年並不包含聽床邊故事入睡，那些異國神話的斷簡殘片花了好些時候自塵埃中浮現，拼湊出一個模糊的輪廓──他甚至生氣不起來。這女人有膽玩笑開到他頭上已經稀罕，還敢認他當便宜兒子？

「你，就想說這個？」
男人搖搖頭，雪鴞瞇著眼向他笑，會議室裏似乎只有他看不出有趣在哪。

艾絲特利德向來擅長於等待。等待時機成熟、等待可能遲到的外送、等待跟前女友們吵架後的冷戰結束……當然也包含等待克諾斯意會到這個玩笑背後的淵源。畢竟對她而言這個男人的幽默感是初生的新芽、學齡前的寶寶，需要時間耐心培養——顯然他本人並不這麼認為。

「你看來很困惑，像是沒被人開過玩笑，或者，是在進入IUM之後就沒被這麼對待過了？」
大言不慚過後艾絲特利德非但沒有感到尷尬，厚臉皮向來是她的本錢之一。

這話倒是不假，從某個時間點開始，身邊就只剩下一起長大的姪子敢和他嚼舌……現在只剩他了。克諾斯倒也不懷念被人奚落的時光，搬弄口舌畢竟沒什麼意思，那些說話贏他的人，很少能講贏他的拳頭。

「至少他們懂得看對象。」他皺著眉咕噥，並沒有被取悅。「外送還要多久？」

聳聳肩忽視嘲諷自己沒眼色的評論，因為她本就不是為了取悅對方才說這些。外送的進度條在短暫的一來一往下接近尾聲，同時暗示著對話的結束，現在走下去剛好能拿到餐點。

「差不多了，現在走過去就能拿到。」她看了看平板，收拾隨身物品準備移動到公司門口取餐，並且示意克諾斯跟上。

他起身，跟著艾絲特利德穿過半暗的建築。時間不早，除了夜哨以外，下崗的人大多已經回家去了。

檢討會議完就是輪休，克諾斯對勞動與娛樂涇渭分明的生活還不太適應，他知道其他隊員很是歡迎這段假期。前輩方才的調侃意外啟發沉思，從前他認為和同事沒必要多套乎關係，或許不是這麼一回事。

「你這次假期有什麼計畫？」當然，這不是個邀請。

這聽來更像是同事間的隨口閒聊，艾絲特利德不確定剛才哪一部分讓克諾斯突然轉念，但至少是一大進步了。

「我決定交給大睡一頓之後的我去計劃，」語氣裡寫滿疲憊，眼下她最需要的是利用珍貴的假期好好充電，「當然你需要娛樂清單我可以好心供你幾個地點參考。」她補充道。

艾絲特利德已經開始擅自想像這男人要是進到酒吧那種地方，沒意外又會散發滿滿生人勿近，活像是誰敢入侵他的地盤就要將其撕裂的氣勢。

經過不長不短的路程，他們離門口的距離不遠了。

他的想法根本一覽無遺——當然，兩人的社交詞彙量太過懸殊。縱使結果可以想見，克諾斯的心情還是不大痛快。他把兩手插進口袋，比起說話更擅長閉嘴、走路。

於是當載著方形保溫袋的外送員在IRID門口下車，迎接他的是兩個疲憊、飢餓且沉默無言的士兵。克諾斯接過自己那份餐點，以下顎比劃，示意那可憐蛋與艾絲特利德對帳。

「今天過得如何？」外送員問道。
「累得夠嗆。」她回，聽上去似乎和對方有一定熟識。
簡單的寒暄並且確認交易完成，艾絲特利德提著自己的餐點，「享受你的晚餐跟假期吧。」順勢跟克諾斯道別，接著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離開。

看上去兩個人認識，以這些公司雇員對外送的熱愛來說並不令人意外。食物的香氣尚溫熱，克諾斯接過塑膠袋，姿態彷彿緩解些許。

「你也是。」他回答，縱使天生一副享受的反義詞般的臉。
克諾斯領著前輩的大人情，頭也不回走向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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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提示】阿姨用一頓飯獲得便宜兒子x1
（通篇造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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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爸…今後還有很多要請阿姨關照… (各種意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