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宵禁前的一個小時，朱利安的終端機響了，來訊者是他失而復得的那位竹馬。

自從上次偶然的重逢後，普利格恩依照他的承諾，不時的會與朱利安聯繫，並偶爾會親自到他家來訪，雖然過去通常不會這麼晚來訪就是了。

朱利安晚餐時傳的問候訊息沈寂了幾個小時後，普利格恩終於回覆。

「我還沒吃晚餐，不過沒事，現在方便過去你那嗎？^o^」

他自然不可能收到拒絕的訊息，在朱利安快速的回覆後沒過多久，男人的身影出現在他房裡，還裝模作樣的敲了敲門扉。

宵禁前，朱利安已經是身著睡衣準備準時就寢的時候，沒想到普利格恩這時候卻想要來訪，他一個沒多想就傳了一個『可以。』回覆給對方，還好他還沒有將防監視系統給關閉…

才思考到這裡沒多久，他一轉身，便看到了普利格恩在門口…

「這麼晚打擾真對不起呀？啊～這幾天有點研究太過頭了，幾乎沒出門呢。」

普利格恩神色憔悴，眼周佈著疲累的青黑色，站姿也有點有氣無力，但雙眼卻亮的像是燃燒靈魂的烈火，那份為了他口中的研究而執著著迷的模樣，在很多年前他還未被肅清時朱利安也常看到。

「幽靈先生？」
他知道，就算有防監視系統或是防監聽系統，他最好別直呼對方的名，所以以代稱來關心對方的狀態…

朱利安走了過去，拿了測溫器輕貼在人額頭上，確認對方沒有發燒。

「你看起來面色很糟，我覺得你需要立即的補充營養以及休息。」

「沒事沒事，睡個覺就好了，比起那些我更需要朱利安啊!~」
研究終於到一個段落後他看到終端機上的問候，想見到人的念頭突然強烈的湧上，稍作梳洗後便直接跑來找人了。

他伸手環抱住了朱利安，近距離可以嗅到普利格恩身上隱約有一絲涼涼的味道，是他慣用的，據說能穩定精神、提升專注的電子菸，完全可以想像他在狹窄的空間裡抽著菸醉心工作的模樣。

「吶，朱利安現在在做什麼?應該沒那麼早睡吧?陪我聊聊天?」
溫熱柔軟的身體令人感到放鬆，普利格恩滿足地瞇著眼，窩在人肩上撒嬌的說著。

「只是在睡前整理資料而已。」
雖然他已經換上了睡衣，不過跟普利格恩聊天的話，不論何時他都會說可以的。

朱利安任人抱著自己，雖然之前他為了不讓人離開而給過一個大大的擁抱，也理解這是普利格恩對人親密與信任的表現，但這時候他卻不太習慣該怎麼回應這個擁抱的好。

朱利安只好聞著對方身上的沁涼香味，伸出手輕輕回抱對方，有些僵硬的站著。

普利格恩噗哧笑出來，將人給放開調侃著:「你僵硬的像塊門板，親愛的朱利安，不過懂得回抱已經是顯著的進步了，繼續保持。」
畢竟他的竹馬一直都像具機器人一樣生活，普利格恩也沒期待他一下變成充滿感性的人，那就像期待主腦大人能更人性的治理BCA一樣，他去等BCA被叛亂份子移平可能性還更大一點。

他坐到床邊，像是沒有骨頭般軟在那裏。
「我最近的研究有成果了，抑制幸福藥戒除副作用的東東，你需要嗎？簡單做個血液檢測確保沒藥物過敏後就能使用。」
他凝視著朱利安家的天花板，輕聲詢問，雖然他一直很懷疑幸福藥物到底有沒有在朱利安身上發揮效果，但他知道對方是一直有乖乖飲用著主腦提供含藥水源的。

「副作用…」
聽人這麼一說，他也才想起來幸福水與幸福藥物戒除後會有強烈的副作用這件事，朱利安眨眨眼，思考了一下。
「雖然我可能用不上，但預防萬一，還是能先做好檢測。」
他認真回覆普利格恩，並且還是去拿了一瓶營養液過來給人。

「你也吃一點東西吧。」

「啊........這麼晚吃東西會變肥.......開玩笑的~」
看普利格恩瘦高纖細的身材就知道他根本不介意的熱量，畢竟只要一搞起研究他就廢寢忘食，接過營養液瞄了一眼，是偏甜味的，他滿意地拆開吸了起來。

普通份量的營養液很快地就見底，普利格恩一攤手，空了的包裝消失在空氣中，顯然他已經很習慣如此消去自己存在的痕跡。

「吃飽喝足幹正事了~手伸出來吧，借我拿點血.......哈哈，這樣的事好久以前好像做過呢，剛發現你的異常那時候，雖然最後也還是沒能搞懂你那爆發的腎上腺素到底是不是因為異能。」
從大衣裡取出細小的取血器，普利格恩笑咪咪拍拍身旁的位置讓朱利安過來坐好取血。

「那的確是異能。」
朱利安坐至人身旁，捲起袖子伸出手，冷靜地說。

「後來在你不在的時候…我自己進行了多項測試，那時候發生的事的確是異能。」他補充說明道。

還記得小時候那次事件後，他們像是小小研究員一樣開始秘密進行各種測試，研究自己身上的各種異能可能性，不過以當時孩童的能力以及技術而言，理解的實在不多。

「.........」
聽到朱利安親口這麼說，普利格恩拿著消毒酒精的手頓了一下，腦內瞬間轉過很多的想法。

冰冷的酒精揮發，帶去所有不潔的細菌，那些細菌本身存在並非過錯，他們是那麼單純的活著，只是不利於人體就被消滅，僅此而已。

而他們不也和這一樣嗎?不論是變種人抑或叛亂分子，他們也僅僅是想自由地活下去，但這就已經威脅到主腦心中完美的BCA了。

他因此而笑起來，取血器抵上皮膚，迅速蒐集到足量的血液，他替朱利安貼上OK蹦遮住不起眼的細微傷口。

「我現在無比慶幸那時候有阻止你去檢查登記。」
他的手指輕觸對方的頸部，那裡現在還是一片白淨，沒被打上變種人的烙印。
「你被打上那罪人般的印記的話，我會生氣的，明明你什麼錯都沒有。」

「謝謝…」
朱利安即使現在已經跟當時那個天真單純、堅持要去登記的孩子不一樣了，他知曉了社會的黑暗面，不管是不是慶幸或是好運，他都不會後悔這個選擇，未來的任何選擇也都一樣。

由自己決定的事，絕不後悔。

「我的能力是激素調節…我能控制自己體內所分泌的各種激素，增加或減少都可以。」朱利安先是解釋了自己的能力給對方。

「幽靈先生的能力…我也想要了解。」取血完畢，他拉起了袖子說。

「......恩，我的上次你也有看過？」
普利格恩拿起終端機晃了晃，終端機在他掌中消散，幾秒後又重新出現，幻覺似的。

「我能夠分解物體並重組回去，連我自己本身也可以，隨著分解的東西複雜度和體積增加，也會越消耗腦力就是了。」

「因為重組是靠分解那一刻出現在腦袋裡的....結構圖？總之要靠一瞬間的記憶去重組，忘記就只能憑印象，其實挺容易出錯的。」

他往自己身上拍了拍，露出一個說不清的笑容:「多虧這個能力，我現在算是半個不死之身了，所以如果朱利安有什麼危險的差事，就儘管差遣我吧，物盡其用嘛！」

「我不會的。」他馬上回答。

「普…幽靈先生是我重要的友人，我不會讓你去執行危險任務的。」
天藍色的瞳孔裡沒有一絲猶豫，他非常認真的表示自己絕對不會這麼做，他可不能再忍受竹馬再一次的又消失，真正的那種消失。

「我親愛的朱利安，你想保護我的心意令我很感動，但早在成為叛亂分子的那刻，你我都是賭命而活的喔，誰知道主腦的走狗何時會破門而入呢?我們此時此刻也身處於危險之中阿。」
似乎想起了過去的回憶，普利格恩雖然笑著，眼裡卻盡是無奈與哀傷，幸好他此刻不是一個人。

靠上了朱利安的肩膀，活物的溫度填補了他曾經的驚慌恐懼，令人平靜，他一動也不動的似乎發呆了一下才起身:「總之，就算你不希望，某些必要的風險我也還是會冒的，當然，我會很謹慎，不必為我擔心，看我被肅清的這幾年不也過得很好嗎?」

「…」過得很好嗎？

這樣的話朱利安說不出口，他還記得再次與普利格恩相見的那一天，第一次見到人抱著自己大哭的模樣…朱利安不敢肯定對方說的過得很好是指哪個部分。

「阿說起來你剛剛是在整理資料?被我打斷了真不好意思，朱利安先忙吧?」
用稀鬆平常的語氣帶過沉重的話題，普利格恩調整了一個可以靠著人又不妨礙朱利安工作的姿勢，那畫面像是某種舊時代生物蜷曲在主人身邊一樣⋯⋯

「我想休息一下，等你忙完在叫醒我.......」
雖然剛才好像還跟人有說有笑的，但其實幾天來幾乎沒怎麼闔眼的普利格恩已經非常疲憊，進食完的困倦和信任對象在身旁的安心感讓他開始有些不支，決定先打個盹小睡一下，等一下再回去藏身處。

點點頭，朱利安就這麼讓人靠著，拿起了投影平板繼續剛才的資料整理，他也為此降低了光源、關閉了音效，希望不會吵醒竹馬，讓人好好睡覺。
………

……

…
等到存檔完畢以及就寢通知同時顯示在螢幕上時，朱利安關掉平板，只見對方已經熟睡。

「…」
本來想伸手搖晃叫醒對方的手又收了回來，朱利安轉而輕扶著人，往床的內側移動，而後自己也準備關燈，給兩人都蓋上了棉被。

他在半夜猛然驚醒，破碎凌亂的夢境帶來恐懼與慌亂，一片漆黑中什麼都看不清，但他清楚這裡不是自己狹小的藏身處。

「⋯⋯」
他伸手摸索，摸到帶著溫度的東西⋯⋯是朱利安的手。

他覺得自己該離開了，但是要在這時候孤身回到藏身處⋯⋯與理智相違抗的，空虛的內心叫囂著想留下來。

他不自覺地抓緊了朱利安的手，沒有平日的溫柔從容，冰冷的手微微發顫著，像是拽著救命繩一樣緊抓著朱利安，他甚至沒想到這會不會把人吵醒。

他就這樣緊抓著人的手，直到又不敵睡意的再次闔上眼。

早晨來到，
朱利安設定的鬧鈴準時響起，他也很準時的睜開雙眼，如同設定好的鬧鐘一樣，但與平常不同的是，普利格恩並沒有離開，而是還在他的身旁，抱著自己的手臂…

「……幽靈先生？」

「早啊........」
一整夜醒醒睡睡的，好像也不太算真的有休息到，普利格恩的銀白色短髮東翹西翹，格外有種頹喪感。

他鬆開朱利安的手，被握了整夜的手幾乎和他的體溫同溫了，還帶了點紅痕，他看著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啊.......沒被我壓麻吧？真抱歉.......」

為表歉意，他替朱利安捏了捏手臂舒緩被壓了整夜的肌肉。

「沒事的。」
他稍微伸展一下手指，感覺微微的麻，但不構成不便。

「你看起來還是很疲憊，要不要多睡一點？」說著，朱利安拿起了電子梳給了普利格恩，示意對方梳理一下自己。

「唔⋯⋯要⋯⋯等送你出門我就回去藏身處繼續睡⋯⋯」
打了個睡眠不足的哈欠，他又沒骨頭似直接軟倒進比自己嬌小的竹馬懷裡，用頭蹭蹭朱利安手上的梳子想讓人幫忙梳頭。

「好…」
雖然他也能決定今天就不要出門了，這樣就能待在家中一整天陪伴竹馬，但朱利安沒有說出口，而是乖乖拿起電子梳幫人梳理亂翹的頭髮。

閉著眼睛趴在竹馬腿上，直到對方替自己梳理頭髮的動作停下後，他才終於乖乖爬起來，放朱利安去梳洗做出門準備。

「你要開鏡頭跟主腦問安了吧？我需要迴避一下防止被拍到嗎？」
看了看鏡子前的攝像區域，普利格恩詢問。

「嗯、要準備開了。」
點點頭，朱利安知道普利格恩不能被主腦大人的監視與攝像拍到，雖然早就做好屏蔽設備，但每日都要和主腦大人請安的部分還是多少要做，雖然他有數十份備用影像以備不時之需…

他走到了鏡子前，等待普利格恩準備好。

取走掛在一旁的大衣穿上，普利格恩回頭環伺房間確定沒留下什麼可能會被監視器抓到的蛛絲馬跡後，離開了臥室走到朱利安家的客廳，坐在沙發上等待竹馬與那虛假可笑的機器統治者道早。

變成現在的狀態最大的好處，大概就是他不用再和主腦有任何形式上的交集了。
他聽著房間裡竹馬平穩的聲音說著主腦大人您今天也很完美，靜靜地閉上眼，直到朱利安走到身旁，遮擋住純白無暇的燈光，於他面頰上烙下一片陰影。

「再見，出門小心，我等你回家。」
他睜開眼，朝人露出慵懶的笑容，並打開雙手做出迎接對方抱抱的動作。

朱利安回抱了人，維持器碰巧與他的笑容一同啟動。

「我出門了。」
鬆開手，與普利格恩短暫道別，並已經在期待他們夜晚再次碰面。

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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