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真的好多誒 」霍藺湘墊著腳尖看著眼前人潮擁擠的購票隊伍，等待的期間第三次的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在網路上買了票，接下來只要等約的人到就能直接進場了吧。

低頭順了順自己的瀏海，又理了理裙擺，因為今天要約的是美術館所以便捨棄了平常喜歡的短裙短褲，換上了墨綠色的長裙，看上去比起平常更凸現了外貌給人乖巧的特質。

「售票亭、售票亭⋯⋯啊！？ 」準時來到的他張望了一下，卻發現一抹嬌俏身影已經站在一旁，於是調了一下頭上的灰色貝雷帽加快了腳步。
「抱歉，在這裡等我很久了嗎？」出於緊張的他伸手摸了摸垂下的髮辮，接著打量起眼前的小學妹。
「小湘今天看起來跟平常很不一樣呢——很適合你喔。」說完，他也看了眼一旁的倒影確認自己 儀容。

「黎學長，今天準時起床了呢 」看著來人紮的整整齊齊的髮辮笑著迎了上去：「沒事沒事，我也才剛剛到而已 」

「真的嗎真的嗎—— 」被人誇獎的少女開心的轉了圈，墨綠的裙襬飛起滑成了一個活潑圓，隨後也認真的把對方今天的穿著從頭到腳打量了次：「嘿嘿，黎學長今天穿的也很好看噢，很有......輕飄飄的感覺 」

意義不明的形容詞，不過瞧著霍藺湘臉上的笑，多半是覺得與自己今天的裙子很像，所以覺得兩人很有默契吧。

「因為和小湘約好了嘛。」聞言，他一時忍俊不禁，沒想到自己曾散著髮就去上學的樣子讓對方記得那麼深刻，「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啦？」語畢，他伸過手輕輕拍了拍小學妹的頭。

而他自然也感受到了來自少女的打量，不過他倒也沒有半點羞澀，甚至是笑意盈盈的收下了目光與稱讚，他很喜歡對方給他的形容詞。

「好了——我們也該進去了。」使了個眼神看向一旁人潮：「看展還是人少一些好，對吧？」他微微側過身子，做出了邀請手勢。

「嘿嘿，我有事先在網路上訂票，等等把條碼傳給你 」對於學長輕拍的舉動沒有抗拒而是瞇起眼笑了兩聲，接著獻寶似的拿出手機，笑臉盈盈的說著像是想討要對方的誇獎。

順著對方的手勢向前走了兩步，在與黎映齊身後拉起了對方原先伸向前的手轉頭笑道：「我也這麼覺得呢，走吧 」

「那就麻煩你了——哈哈、小湘比我還可靠 」粗線條的他對於自己反過來被年下者照顧這件事沒有多餘的意識，只是樂呵呵的接受。

「牽好就不會走丟了——」也不知道說的是對方還是自己，總之他輕巧地交出了掌，將那略小於自己的手給包覆，與人一同進了會場。

「唔。」一進來，一旁的導覽人員便熱情的上前來詢問兩人是否需要導覽服務，而習慣自己感受的他搖了搖頭婉拒之後看向一旁的少女，問道：「小湘呢？」

「我會把學長牽好的 」說著大有交給我吧！的意味，儘管牽著還是時不時轉頭確定身後的人有跟上，就一路這樣進到了美術館。

「不用噢，今天有自備導覽員呢，就不麻煩姐姐了 」霍藺湘跟著搖頭拒絕了對方的好意，說著自備的導覽員時還湊過臉對著黎映眨了眨眼睛。

繼續前行，管場內的人雖多卻不至於到擁擠的程度，應該是有為了觀賞品質而做了人數控管的關係。

「黎學長想先從哪裡開始看起呢 」因為對藝術史不是很理解，當初會想來看只是受到「會動的畫」吸引，不過後來找了對方也是因為除了看熱鬧以外想知道更多關於「畫」的事。

都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嘛，跟著學長應該比自己看能學到更多吧，要是能聽到跟對方與畫有關的故事就更好了呢。

「果然還是從最符合這次展覽名字的第一區開始吧。」他環顧了一周有了答案後便帶著小學妹往指示動線而去，甫一進入展區，作為嚮導的他就忍不住一聲小小的驚嘆。

「你看！」他站在《創世紀》前，那句提示般的話說完，他就陷入了片刻沉默，而後才想起了自己的責任，於是開口道：「啊、開始之前還是問問小湘對於文藝復興有什麼印象好了？」

他上歷史課時總是不太專心，有點不確定現在的課本裡還有沒有講到。

跟在人身後進了展區，一幅碩大的壁畫出現在眼前，雖然知道不是真跡但依然讓人有種壯闊的震撼感，不禁在心裡產生了肅然起敬的感覺。

「唔......我的歷史讀的不太好，不過大概知道是米開朗基羅和達文西 」但其餘的真的就沒什麼印象了，完蛋，無法掩飾的短板。

「這幅畫好大呢而且畫了好多好多的人，是想表現什麼呢 」仰著頭看著都覺得脖子有點痠了，真不知道當時的畫家花了多久時間才畫好，感覺脖子好痛！

「哈哈、三傑還少了一個拉斐爾呢。」大歷史不行，但特殊分類的還可以，對得起科班的身份。

「其實裡面不只人哦。」他拉著人往右邊移了一小步，「你仔細看，還有天使呢。」不想一開始就讓少女覺得枯燥，挑了個比較能引起人興趣的細節來當作開頭。

「在說要表達什麼之前，要先說一下這幅畫的組成呢⋯⋯吶、小湘讀過聖經故事嗎？」他微微側過頭問了一句，也算是當作個銜接要進入正題。

「其實這——麼大一幅畫裡頭，藏了九個聖經故事哦！從上帝創世到大洪水的時候諾亞方舟。」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確認對方的反應。

「唔、我的歷史不好 」想起就算位列科班還是逃不過讓人頭疼的歷史課就覺得有點痛苦，要記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也沒讓她陷在低落的情緒太久，跟著被人往右帶了一步，霍藺湘順著對方的指引找了下才找著：「真的耶，黎學長的視力好好噢 」

嗯？總覺得佩服的地方哪裡怪怪的？

「我知道夏娃、亞當和伊甸園，也聽過諾亞方舟，但其他就不是很清楚了......阿映說故事給人家聽嘛 」

喜歡聽故事這點倒是從小沒變，聽人說起這幅畫藏著九個故事眼睛都亮起來，鼎鼎大名的名畫在霍藺湘眼裡更像是了一部精彩的繪本，邊說還輕揣著黎映的手臂搖了兩下，顯然對對方口中的故事十分感興趣。

「當然可以。」知道少女是在撒嬌也很乾脆的答應了，甚至有點樂在其中。

「那要開始囉！黎映的故事時間——」小小聲的模仿起了兒童節目的主持人，他擒著笑邊走邊說，而在講完後，他又多留步了一下，是想起對方在最開始提到的問題。

「剛剛小湘問了我這幅畫在說什麼對吧？嗯——最主流的說法是以人文主義的角度來控訴當時。」

「因為身在至高處的上帝，擁有一切權力所以可以操弄一切，就像當時人們的生活一樣，被封建與威權給控制呢。」雖然贊同，但他其實並不是特別喜歡這個觀點，於是講的是雲淡風輕。

「不過——要我說的話，我覺得創世紀所要說的是破碎跟重組的反覆呢。」說到這裡，他又回首瞥了一眼兩人的起步處，畫的是上帝分隔出光與暗。

都說好的作品並不一定能使大家看了都能產生一樣的共鳴，但能促使人們在其中看見自己，進而引起不同的論述，分享自己的想法。

雖然她不太懂畫，不過眼前的«創世紀»約莫就是如此吧。

聽完了故事的霍藺湘如此感慨著，對於黎映所提的封建王權與君權神授她還是知道的，畢竟讀過的不少劇本同樣是在這個時代背景下萌發的創作，但她顯然對於對方的想法更感興趣些。

「破碎與重組，阿映指的是歷史更迭不斷重複上演的過程嗎 」

「不是唷。」搖了搖頭。

「是世界還有個體的破碎與重組。」念及自己的觀點有點抽象，他多想了想要如何舉例來讓小學妹明白，最後決定順著故事來說。

「比如說當世界一開始是混沌的。我說的混沌是指全部混在一起，對、像黏土那樣！但是上帝開始劃分各式各樣的東西，光暗、日月、海陸，甚至是性別等等的，這都是分裂。」

「但這些很快的又成為現有的和諧，所以是重組呢。」

「個體的話，更複雜也更讓人難過了呢。先知們、諾亞、大衛、哈曼⋯⋯」他一連念過了幾個名字的同時表情也凝重起來，最後形成語滯。

「......人家好像懂了又好像不太懂，好深奧的樣子 」努力思考了許久，結果對於黎映想表達的概念還是有些一知半解弄不明白，表情看上去有些沮喪，不知道怎麼安慰人家才好。

「阿映不難過 」原本牽住人家袖子的手又輕拉了兩下，「對不起，明明給我解釋了，但是人家腦袋好像太笨了聽不懂 」

「啊不、不是的！」霍藺湘的行為使陷入個人小世界的他回過神來，而發現自己似乎造成了小學妹的困擾，他當即開口否認。

「唔、小湘不要自責⋯⋯是我太不會說話了⋯⋯」他將手輕輕碰上了少女小手，拍了兩下好安撫對方，也是試圖挽救身周看見的黯淡下來的墨綠色。

——他不小心把對方聲音的顏色給弄濁了。

「我們、我們再去看看別的作品！」慌張之下，他也只想得到這個提議。

「唔，不是阿映的問題......」原本還想再說些什麼，但看著對方也因為自己的話慌張起來，少女便收住了話，改為抹抹臉拉起人的手：「好，我們走吧 」

如同他們一開始的那樣，只是改由黎映先行而霍藺湘跟在對方身側，幾句談笑氣氛很快的就回復到他們一開始的和樂融融。



「啊啊，這幅人家知道噢，是維納斯的誕生對嗎 」只見裡頭風情萬種的維納斯靈動的朝兩人眨了眨眼睛，金黃的髮絲隨風飄動著，逗得霍藺湘沒忍住輕笑出聲。

「對的，就是它哦。」接下了愛神的秋波，他也輕輕的笑了出來。

「小湘為什麼會特別記得這幅畫呢？很喜歡嗎？」有些好奇。

「因為她沒有穿衣服 」完全就是讓人意料之外的答案，連畫中維納斯在聽見少女的回答後不知道是畫面lag還是怎麼了，總覺得表情僵了一下。

並不是什麼特別有故事的緣由，當然她後來也知道藝術史上赤裸模特的畫作並不少，只是那是她年幼時第一次看見印象深刻而已。

「那會有記不完的畫呢！」將衣袖置在唇前，他忍不住朗笑出聲

「說起來，小湘喜歡畫裡的人物有穿衣服還是沒穿衣服呢？」

「因為是第一次見到的畫才印象深刻嘛 」姑且算是解釋了原因。

「沒有特別喜歡討厭誒，人家比較在意人好不好看 」把畫裡人的關鍵字摘掉後話題開始導向了奇怪的方向......即使如此仍不改初衷呢霍同學，到底多外貌協會？

「阿映有畫過沒有穿衣服的人嗎 」開始對對方的事產生好奇，不過求知慾的方向似乎也跟著歪了。

「啊、我也是這樣！而且——」

「有時候會不小心一看就入迷了呢。」想到自己曾有數次對歸類在他認為好看標準裡的人事物示好的經驗，有些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臉頰。

「裸體模特的話——有喔，我畫過喔！」說來就有些開心。

「而且我也畫過自己呢。」語氣平常的講出了很驚人的話。

「噢......！是對著鏡子嗎 」意料之外的回答讓霍藺湘更好奇了，連原先問的問題都沒顧著，兩個人就這麼在維納斯面前聊起了裸畫。

不知道是不是系統出了問題，維納斯的表情定格了：

「可是畫畫不是通常都比較花時間......這樣的話阿映不會感冒嗎！」問起裸畫的重點似乎又偏移的更嚴重了。

「聰明！」大概比劃了一下鏡子的大小「我是看著穿衣鏡畫的。」本來就是留心打扮的人，只是換一個用途使用鏡子而已。

「哈哈、的確畫完就感冒了呢！夏天畫可能還可以撐著，但冬天畫會一直發抖還有想打噴嚏呢。」言下之意，他的異想天開是在寒冷時發生的。

「這是很有趣的經驗喔！」察覺到似乎在定點站了一段時間，他便一邊接續著說一邊往下一處移動，「雖然一開始看赤裸的自己會有點不敢看，但真的畫下去之後會發現身上好多好多不知道的事，好像重新認識自己！」

「一直看著鏡子裡光溜溜的自己的確會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呢，阿映好厲害 」這就是老師說的為藝術獻身嗎！

「......說起來夏綠蒂的冬天是不是會下雪呀 」沒有看過雪的小高一對此有點好奇，身為學長想必黎映應該看過幾次了？

「欸嘿嘿、其實跟學舞蹈的人會看著鏡子練習、學戲劇的人有些會錄影重看有點像喔，目的是一樣的！目的都是要直面自己來求進步呢。」

「啊！我剛剛是不是很有學長風範！」他眼神亮著，有些期待少女的認同。

「嗯——學校的位子偏高，的確有下雪的可能性哦，但要剛好是遇上寒流的時候呢。」歪頭回想了一下，「下雪呀，嗯⋯⋯」思及那片靜謐且白的場面，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也很快的找了新的話題帶過。

「換另一個展區吧，這裡走的差不多了。」側過頭，他以眼神暗示了一下移動方向。

「也是呢，仔細想想好像很有道理，不愧是黎學長 」不用對方說自然的就露出了佩服的表情，果然跟學長走這一趟獲益良多嘿嘿。

「誒、好噢我看看地圖......」注意到了在提起降雪時對方輕描淡寫的帶過，這讓霍藺湘有些好奇不過也不等她問出口，在黎映提起換個展區時她點了頭，一面低頭點開了手機上的導覽地圖想著先看一下兩個人要往到哪裡走。

「痛......學長？黎學長？」似乎遇上了人數眾多的旅遊團，感覺自己被撞了下正要抬頭就被人群給淹沒推搡到了個陌生的展區。

糟糕了，這是走散了？

兩人原先是拉著手一起進來的，就是後來鬆開了手，也一直維持在伸手就能觸及的距離，而時不時的與人談話，也恰好讓他能留意到少女的身影，卻不料到一波人潮經過，除了錯落的人影，還有那一陣又一陣閒聊聲，分去了他的心神，再回過頭來注意時，映入眼簾的是又一幅巨作，卻沒有少女的蹤跡。

「啊！」發現事情不對勁，忍不住驚呼一聲，左右張望起來也沒有收穫。

「怎麼辦⋯⋯」要站在原地嗎？但是這裡好像是剛剛說好要來的展區？往下走會遇見藺湘嗎？

好多種可能性在他腦裡閃過，但不太常使用電子產品的他獨獨沒有想到至少可以先傳訊息聯絡，最後是決定將腳步放慢、讓自己至少暫時不會離開這個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