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差三分。
領口已經拉上。

標配的全罩式戰術耳機讓他能清晰地屏除無關緊要的嘈雜聲響，尚未戴上的全罩式視波儀還未壓下掩去面龐，白銀鑲邊的黝黑保全服，讓亞力克在離開住屋處、前往值勤部的漆黑夜色中時，像抹靜默無聲的浮動幽魂。

今晚由他輪大夜的第二站崗。

保全的工作說得好聽，實際上也就只是站門的守衛。巡邏、監測、排除可疑份子，預防尋釁滋事，對亞力克而言，其實是個很無聊的工作。

然而，他是匹狼。
巡夜的工作似乎天生為他而準備。
狼兵擅長嗅出隱藏的危機，它們對狩獵的飢渴並沒有因廢土的焦灼而有所緩解。

當藍髮的哨兵進入工作狀態時，男人可就不再只是那隻會和室友的角羊比力氣的哈士奇。

它是頭狼。

只是，今晚，在亞力克即將踏入保安部、那扇能屏蔽無關電波的大門前，氣象觀測系統的電子音卻突然從戰術耳機內響了起來。

『全體人員注意。全體人員注意』
『觀測到規模約兩百平方公里的汙積雲形成』
『此波濕沉降雨水PH值預估將達1.8，含有多項對生物具立即危害之刺激有毒物質』
『城界將立即封閉，請全體人員注意』

『此波濕沉降雨水PH值預估將達1.8，含有多項對生－－』

刺耳的警報敲響耳膜，哨兵的思緒霎時如暴風般捲了起來。

艾布納。
他的友人今天排班在清晨。
應該能在醒來時同步收到這封訊息。

那麼，另一個——

停在即將到打卡點的門前，亞力克一手抱著頭罩，迅速脫下手套，以指腹滑開了通訊鎖。
「……快接。接啊，別睡了……」

『喂……？』
他的聯絡對象在第三十秒時接起通訊，嗓音染有濃濃倦意，比平時又更低沉幾分，明顯是自睡夢中被吵醒，穩重聲線拉長音，以單音表示困惑：『嗯……？』

「奧格茲，醒醒。」

亞力克的時間不多，只能言簡意賅，連帶語氣用詞都顯得迫切而嚴肅。

「聽到了嗎，醒醒。」

『說……』電話那端窸窸窣窣，像是棉被與布料的磨擦，可能是男人坐起身，很細地喀的一聲，或許還打開床頭檯燈。

「今天會下毒雨，具體何時不知道。」
當然有聽出對方的困倦，但望著秒數一步步推前，哨兵可是比沒睡飽的嚮導還要焦躁。
「你有人在外面的話把他們先召回來。盡快。」

亞力克的眉蹙了起來。
「我得進去了。聽到了嗎？」

『毒雨、好，知道了。』
隱約應該是起身準備下床的聲響，沉默三秒後，對方再度開口：『……亞力克？』

「嗯？」
大概是覺得認不出他的奧格茲很有趣，雖然他的時間確實緊迫，但亞力克的嗓音還是依稀流露出一點笑意。

『謝謝。』
倦意消退不少，咬字也清楚許多，那人誠心向他道謝。

得到肯定的回覆後，奧格茲那頭的通話立刻就斷了。

這頭睡牛！差點就要被曠職論算了！
看著眼前剛跳過一分的打卡鐘，哨兵滿腔不快。
但至少話帶到了。

那就好了。

奧格茲看著通訊器上顯示的名字，總算清醒的腦袋消化剛剛收到的情報。

毒雨。
具體何時不知道。
範圍沒說。

城內消息會比城外更快，其實才剛睡著不滿兩小時的據點負責人揉揉眉心，喝了口水醒神，接著開始通知守夜小隊。
凌晨三點，大部分留守據點的成員都在地下宿舍安穩休息，需要擔心的是那些離開據點的人們，還有放置戶外的設備。

邊確認名單邊聯絡，奧格茲認命地再度開始忙碌。

約莫來到四點。

從監視器的畫面中，能清楚看見刮起雨風的室外造景。
迅速地，大雨滂沱。

如往常工作般，哨兵以他的天賦投入在工作，但心底卻始終有一角，像條毛躁的小狼，縮在安全乾爽的狗屋內，濕潤潤的鼻頭卻始終朝外，想試著在一片毒沼般的暴雨中嗅出那頭大牛的氣味。

亞力克沒見過乾淨的雨。
從他睜開雙眼、對世界產生記憶開始，這片廢棄的大地，好像就沒有一天不停止於消滅人類。

骯髒的灰土、汙泥般的海洋，光害嚴重的大空，殘破不堪的大氣層。
好像就沒有一樣東西，配在這樣的世道，得到一個「純粹」的形容詞。

與他同一輩的年齡層要不屈折於無藥可解的病毒、要不跪倒在無藥可救的人性。
除了自己的圖景，他這輩子就沒見過什麼叫作「簡單而無垢」——除了那些只憑一肚子的理念、還想在戰後的末世耕耘出戰前伊甸的信道者。

雨還在下。

腥膩的濕氣好像通過排氣管，沉進了無塵室內的鼻腔。

他靜不下心。

雨聲還是一樣的雨聲，卻不是滋養大地的甘霖，而是侵蝕生命的毒液。

時針走向八，貴重機械在指揮下搬入安全室內，來來往往的人們難免沾染髒水，但於性命無礙，灼傷很快被洗淨包紮。

派羅勒絲據點主要有兩層，上層地面負責外務，包括交易買賣、運輸、委託接洽及物資發放等，以城市廢墟為建築主體延伸，也有部分外來窮困居民依附建造簡易房舍；下層以廢棄地下鐵車站改建，作為貴重物資的收納、成員宿舍、感染者收容等，於出入口進行管制，一般不開放成員以外的閒雜人等進入。

然而像這種氣候異常造成的威脅，他們會開放周遭居民入內避難，終究能夠防禦酸蝕的建材昂貴，曾經豪華的車站使用前代優良建材，較耐腐蝕。

於是，人們聚集在地鐵過去的車站大廳中央，圍著老舊空氣清淨機，邊閒聊邊等待雨停。

奧格茲沒有因此閒置，他繞過隔離牆去探視收容感染者的另一側區域。
基於病毒特殊性，I-21病患的居所必須維持一定低溫，所以建於地下鐵毫無崩塌的陰涼區域，並且有備用電力確保醫療儀器的穩定。比不上都內設備的豪華，但比一般民宅舒適。
然而毫無崩塌代表沒有天然光源，使得此區必須長年使用照明，算是資金消耗最巨的一塊。

不過他一直沒有考慮拒絕收容，倒是認真思索如何節省電力。

大致看過一圈，確認沒有漏水後，嚮導回到人們聚集的大廳，遠遠地靠著木箱，目光隨意掃過收容者，放空思緒。

雖然空氣中有一絲緊張焦慮，但大部分情緒是放鬆安心，這樣很好。

這樣就好。

放心之後湧起的是睏倦，奧格茲眨眨眼，不敢熟睡，只能睜著眼冥想，放空腦袋感受周遭。

——於是，就像要跟他作對一樣，奧格茲的通訊器又一次響了起來。
理所當然是亞力克。

『嗨，大哥。』這次他發來的是視訊通話。
身上的銀黑保全衣還沒脫掉，背景是某間把牆壁刷的雪白、毫無多餘裝飾的休息室。
哨兵的臉上帶笑，不知為何還戴著副墨鏡，可還是看得出有幾絲值夜的疲憊。『還行？』

「嗯。」奧格茲沒有打開視訊，接起電話後和負責守衛的哨兵打過招呼，便邁步走向自己的辦公室兼寢室。
據點說大不大，空間自然是能省即省，他能擁有獨立辦公的區域單純是有必要且有需求 ，獨立臥房就不用了。

何況若是把辦公桌與寢室隔開，像凌晨的緊急狀況就不容易即時反應，所以他對現狀相當滿意。
房間內簡單一組桌椅，旁邊一張行軍床放著睡袋，旅行團的經驗讓他十分習慣簡樸。

奧格茲入坐辦公桌前，這時才打開視訊，露出男人明顯忙碌一早上，疲憊而睏倦的臉。
「凌晨謝謝你。」他說，朝螢幕點頭。

「看起來沒什麼大問題？」

那邊，哨兵的鐵桌上放著一袋已經吸扁的真空營養包，以肉眼來看，包裝很像他上次在通話裡聽到的那種材質。

亞力克又扭開了第二包的封口，一肘擱在桌上，將自己深藍近墨黑的側分瀏海隨手往上撥去。
畫面很穩，沒有晃動。不是指訊號，而是機體，應該好好地放在桌上，正對著休息的哨兵。

「那你呢？有睡飽嘛？似乎沒有。」
對方笑了一下，自問自答。

「習慣了。」他搖頭表示不用在意。
據點裡偶有突發狀況，一夜不眠不是常態，但也不算撐不住；所以能睡的時候他會盡量睡飽，好應付類似情形。

何況以前旅行團也是要輪班守夜，只是現在據點主要負責人是他，有些事他不決定實在不行。
思及此，奧格茲想起金髮友人近日將要加入派羅勒絲的消息，忍不住放鬆地吁口氣。
到時有愛德華，多個人分擔的確是好事。

「反正人沒事就好。我打算等會兒小睡一下，你最好也這樣作。」哨兵咬出了營養包的吸管，像叼菸一樣地叼在嘴裡。
「營地狀況呢？酸雨侵蝕的嚴重嗎？」

「等雨停了才能清點。」奧格茲揉捏眉心，過度疲倦讓他戒心比平時更低，其實這些話不該對外人說，但他還是讓話語滑出口：「有幾臺出風扇可能會受損，還得大掃除消毒……」
對呢，他等會得和倉管確認消毒物資是否充足，或許交易班有帶回部分新品？
還有等居民回去也得重新清點糧食，可能會少一些不過不要緊……對、也得確認附近民眾的損害程度。

思緒越飄越遠，精神不濟的嚮導明顯沒有之前談話時的專注。

「嘿，奧格茲，wake up。」
亞力克隔著螢幕，對嚮導打了幾個響指。
「視訊還開著呢，你想讓我看你的睡顏？」

他的語氣還是帶笑，薄唇挑著對睏倦的奧格茲彎起，好像無時無刻都能從各種無關緊要的小事裡找出樂趣。

「不過既然你提到風扇，讓我想起來了。我這剛好有清淨機的貨源。兩台夠嗎？」

「抱歉。」待辦事項過多，一不小心走神是他的不對。被響指打斷思緒，棕髮男人重重噓口氣，再度喝了口水。

不論是真實咖啡還是合成咖啡，他寧願多分點給其他人而不是獨享，所有稱得上「水分補給」的飲品都是全員共享，甚至包含布施。
但工作時不喝酒是他的準則，而待在據點時沒有不工作的時候，最後他會喝的也只剩下水。
乾淨飲水雖然不比其他飲品便宜，但入手管道更多，加上初期建設時得到贊助的淨水器，飲用淡水一直都還算充足。

「嗯，」黃眸看向螢幕裡面帶笑容的男人，「……條件？」

「嗯……條件啊，好問題，我想想，」螢幕對面比他年紀略小的男人做出了思索般的表情。
「說聲謝謝來聽？」

「謝謝。」道謝是理所當然，所以他說得十分誠心，且向亞力克微低下頭，表示敬意。

「OK。那就這樣決定了。」
顯然對這樣乖巧的道謝舉動滿意，覺得孺子可教，亞力克收伸出手指，探往螢幕的右下角，好像要準備切斷視訊了。
「我這幾天準備一下，等我好消息，還有你真的得好好休息。先掛啦。」

他的面孔消失在歸於平質面板的液晶元之後。

……就這樣？一句謝謝？不用其他附帶條件？

太便宜了吧？
他跟亞力克的交情有好到抵過兩臺清淨機嗎？
艾布納為了愛德華而送兩臺過來都比亞力克可信。

何況派羅勒絲跟羅爾當家是另類交情，他只是不想動用這層關係，就像黛雅當時也是非必要不向梵堤求援，對資金往來保持一定的乾淨俐落是生存之道。

直接被免費大禮嚇醒的據點負責人很快在通訊器上輸入文字，送出。

『就這樣？』

『不然呢？再說一次非常感謝？』
訊息回傳，毫無猶豫，卻只讓人更感困惑。

『沒有其他條件？』
他又問，眉頭皺成一團，難得臉上出現不可置信的神色。

對面這次過了好幾秒，才有新消息的通知跳出。
『覺得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罕見地，這句話竟然沒能第一時間就判斷出亞力克的情緒。

…………『當然。』
沒有把沉默感一併輸入，然而的確靜默五、六秒才將文字送出。

他相信世界上依然有著助人為樂的人們，但是並不能因此將所有贊助組織的對象都視為善人。無償是最為昂貴的贈品，無形之物是他最為貧窮的擁有，所以他會對捐贈者提出條件交換。
再者，他也不希望組織是站在施捨方憐憫受助者，他是想幫忙，而且是以扶持的一方。

這些人或許需要幫助，但不是將他們養成只懂伸手的吸血蛭。
其中細膩關係的拿捏，一直是他努力學習的課題。

『我媽想念黛雅女士。』
這條訊息幾乎在他的發出後隨即回傳，快的像沒有經過思考。

『沒事，其實是小弟我想讓大哥你欠一個人情債啦。』
『放心，保證不薛你。』

訊息又傳來。太過迅速的回覆反而有些顧左右而言他的錯覺。

『左右老子也不缺錢，就當寄放在你那，以後如果有什麼事需要你的幫忙的話可千萬別拒絕啊。』

他不太喜歡用組織名義欠下人情債，但個人的話……

『嗯，是我欠你。』
奧格茲迅速回覆，『非常感謝。』

『好，你欠我。我記得了。』
真實的笑意如水紋般從訊息的另一頭漫了過來。
『那再幫我一件事吧？』

這件事你肯定做的到。

亞力克說。

『什麼事？』
訊息馬上躍入哨兵眼底，仿佛能看見奧格茲的認真嚴肅。

『去睡個覺。』

他只看到哨兵回了這麼幾個字。

『我盡量。』需要處理的事多如山丘，奧格茲按壓太陽穴。
但瞇個半小時應該沒問題。

訊息的來回暫告一個段落。

亞力克躺回了自己休息室的床上，卻已經了無睡意。

床板為罁材，被褥潔淨柔軟。低低的白噪音在耳邊流轉，哨兵卻沒能感受深刻的放鬆。

「……腦子被羊踢了是不是。」

墨鏡終於拿了下來，隨手棄置在床頭。並沒有看見鏡片之下有任何充血值夜、或異常疲倦的痕跡。

這只是他用來掩飾自己定不下心的道具。
簡單粗糙，但用來遮掩視訊中會在無意中透露出的情報已經足夠。

或許連自己都沒搞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吧，包括為什麼要通知奧格茲將有毒雨襲擊的消息。
城內的資訊流通較快，不代表城外收不到相關預警。

那傢伙已經當了幾年負責人，不可能連這點消息都收不到。

奧格茲看起來很累。
我也很累。

「……做人情的話，兩台電扇就夠了啊……」

……那是飄蕩在休息室內，屬於某位哨兵無根抓依的呢喃。

———————To Be Continue→

好的，本篇精＾彩v回/撥！！

「奧格茲，醒醒，我要進去了」

……抱歉這篇好像沒上r18是不是

回應已開

（又來
抱歉這篇好像曖昧成分比較少wwwww
但阿亞前篇才在笑大牛擔心，結果轉過頭來自己也擔心到不行還懷疑自己幹麻擔心
我覺得很棒
亞力克微暈（ㄍ

少見的男友力爆棚的亞力克回合，結果大牛沒睡醒，所有撩點全部miss，阿亞你看看你（是親媽（好

EAIHOME: 有請室友大大發表感想：

大牛只睡兩小時，腦波只剩下工作頻道還有在運作

室友艾布納表示：人情債吶……

債主亞力克表示：蛤我沒聽懂，睡了（好

（在正劇中摳糖之雙單中好快樂）
雖然兩位說沒發糖但同框即結婚，說話即上ㄔㄨㄤˊ（不要無限上綱！！！）
看兩位對這種簡單的對話交流也好快樂喲

FacialPalsy: 謝謝雙單中每次都好捧場 我跟雙愛中在對的時候也好快樂QQQ想想一邊在不敢相信一邊在否認自己才沒有暈船就覺得很好笑(褒)希望可以給雙單中帶來更多快樂!!!!

FacialPalsy:
摳糖wwwww我們一起摳………… （振作點寫手
我也支持同框即結婚、對話即上ry（就說不要無限上綱
謝謝雙單中一路相隨他們的薛丁格（？）純愛（？？？？？
希望後面的劇情也能讓雙單中快快樂樂 我也期待梅蘇特哥哥開始微暈的那天（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