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訊報出去，肅清的問題就先——
ID.k還沒想完，他就先被500+的未讀顯示給嚇到差點沒拿穩終端。

昨天開門前，他順手把他的終端關閉了提示。
隨便滑幾下，全都是來自蝶珥的文字與語音訊息，偶爾參雜了燎原的關心。

ID，早安！
ID，你有看見我的訊息嗎？
ID，你在哪裡？
ID，我找你很久。
ID，快回訊息呀。
ID？
ID。

......

他立即送出通話請求，但沒有被回應，他睡了一天，到底讓多少人等他？

ID.k快慌死了。
他從沒想過自己還會再騎上Sbike，用他那歪歪斜斜的平衡力，以最快的速度到蝶珥家。

「蝶蝶？我來了，蝶蝶。」
他在外面敲門，然而沒人回應。

ID.k徹底焦急起來：「蝶蝶……蝶蝶！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回訊息……主腦大人在上，妳生氣了嗎？妳不要生氣……」

他對著門口監視器不斷道歉，能用的說法都用上一遍，卻仍然沒人開門。

......
對不起......

對不起……我……利用了妳……

挫敗與徬徨感並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被消失的情緒。
害怕被討厭、被拋棄的ID.k在蝶珥家門前蹲下。

怎麼辦？蝶蝶不要他了嗎……
怎麼辦？

「燎原！」

上一秒還昏昏沉沉的病人，下一秒直接彈起來外加撞到燎原的頭，在一陣天旋地轉兩人都痛到講不出話，過了莫約十秒蝶珥才撐著身體搖搖晃晃下床。

「吶－－！」
「我也很痛！ID在外面！」

「吶－－主腦大人在上吶－」頭上的痛楚還未消退，燎原就直接被人強往門邊拖去，一開門，那個他們找整晚的白色身影就蹲在隔壁。

「ID！」她整個人撲上去，「你是ID嗎？是真的ID嗎？不是假的ID？不是投影ID？是真的ID？」

ID.k一看見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抱了滿懷，懷抱很溫暖，永遠可以讓他的焦躁不安瞬間消退一半。

「我、我是、我是ID啊！」差不多快跟蝶珥同等的慌張，ID.k急於證明自己沒事，但被抱住了，他什麼也無法動作。

而且還有點想哭。

「我是ID啊，蝶蝶……」想起那些尋找自己的訊息、還有自己剛剛等待的焦急，他真的有點想哭，只是他很努力的忍住，都紅等了，為什麼還要哭著一副不幸福？

「對不起……對不起，讓你們找這麼久……」ID.k吸吸鼻子，試圖提振精神，「我跟妳說、我跟妳說、蝶蝶，我紅等了！」

他只是，有點晚說到了這件事。

「所以你一整天消失去哪裡了？」完全沒有要和人分享紅等喜悅，她雙手緊緊鉗住對方的臉頰，用著最討厭的逼問語氣，「你不是會故意不讀訊息的人，是吧？」

「唔唔。」臉變形連帶影響發音，ID.k有點困難的回應：「我只是忘了……」

忘了計算自己被檢舉的次數，然後被肅清了。

但是他怎麼敢說。
這怎麼說？

額頭很痛、還加上睡眠品質很差導致的腦袋很痛，燎原捂著額頭看看恢復『正常』的蝶和完好如初的ID……他現在只想暫時遠離這有點太溫暖的範圍。
「吶吶蝶吶，讓ID休息一下吧，主腦大人在上你們要喝點營養液嗎？」燎原開口，終究還是靠過去手掌就朝ID的腦袋招呼過去，「ID吶，主腦大人在上沒事吧－－沒受傷吧？要休息一下嗎？」

「不用！我真的很好，燎原，早安！」ID.k又被揉了一頭，順著燎原的手抬頭朝人展露笑容。

他才發現燎原臉上帶著睡眠不足的表情，而蝶珥甚至摸起來很燙。
ID.k立即跳了起來。

「你們才要休息！你們、你們、你們應該要去好好睡覺……！」

他的動作略大。
市民證從口袋裡滑出、落下。

『ID.k - R - Y2』

彰顯一位市民階級與生命與死亡的卡片，就這樣嶄露在三人面前。

那瞬間在場的人都感受到了刺骨的溫度，明明在B.C.A.，除非斷電要不然根本不會有這種不正常的溫度。
「Y2？用過複製體了？被殺了？被誰殺了？ID？你被誰殺了一次？要我幫你報仇嗎？還是你不敢說，我可以調監視器？ID？ID？」蝶珥的臉色跟語氣變得和溫度一樣冰冷，甚至有種她的雙眼閃過紅光的錯覺。

ID.k尷尬地扯扯笑容。「沒……沒有啦……」

他很少見到蝶珥這樣的表情，有點侷促而不安的伸出手……
理當如平時一般挽住人，這次卻是怯弱的，抓住了蝶珥的衣角。

「妳在生氣嗎？蝶蝶……」
他希望大家都可以快快樂樂的笑。

「我、我真的沒事……」
而不是像這樣嶄露鋒芒的讓人刺痛。

「我只是……」ID.k歛下眼睫，看著地板，一副做錯事樣子：「算錯了被檢舉的次數。」

「啊，是嗎。」蝶珥將更傷人的話吞回肚內，她捏住自己的眉心試圖冷靜，只要有關ID的事情她那接近無情的理智就瞬間消失無蹤，考慮到對方有可能會誤會自己在生他的氣－－事實上蝶珥多少有點查覺到ID那近乎病態的示好依戀－－她伸手揉揉ID細軟的頭髮。

「沒事就好了。」

有個馬上炸開到差點炸出本性的傢伙真的——很難做事。
燎原眼神死的看著似乎很快就被安撫的蝶，又看看擔心他們會不會生氣比當事人自己還更重要的ID……

「吶，沒事就好吶……」又按了按ID的柔軟髮叢，連著蝶的手一起壓，「還好是算錯檢舉次數吶，沒說清楚的話也許蝶就已經衝出去找『那位』下手了吶——吶ID，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主腦大人在上，ID該怎麼辦呢？」

「主腦大人在上，想必會直接打回原形不成人型吶，到時候ID會怎麼辦吶——」說著燎原彎下腰撿起市民證還給了持有者。

「吶，ID吶，恭喜升紅了，上面好玩嗎？」

「還不知道呢，燎原，我再跟你說！」ID.k看見兩位對自己的態度好像又……跟之前一樣了？他也跟著笑開，卻仍然心懷不安。

「我會把我遇到的事情，再跟你說……」他小心翼翼地回答，只怕對方拒絕自己。

然後他聽見燎原的問題，ID.k思考了一會，其實沒有十分清楚其意。
只是，若說到主腦大人想將誰肅清——

「主腦大人當然有權利決定他要肅清誰呀，燎原。」

ID.k的聲音很輕，也講得很清晰。
他這句話完全不帶猶豫，只因這些都是他這段日子以來，為了見到主腦大人的目標。

「叛亂份子不能破壞主腦大人的和平幸福。」

只不過他就正是要去找主腦大人聽清，何謂叛亂份子，何謂真實幸福。

ELSA是叛亂份子，那為何看見她的死亡會感到反胃？供電箱任務的那個暗巷人員也是叛亂分子，那為何在下手的時候會猶豫？

「叛亂份子，主腦大人在上，是指發出不同聲音的人嗎？」

聽到ID的回答燎原明顯的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會是怎樣的，昨晚奔波一夜、還有那個、夢，燎原一直聽著ID闡述著自己的想法，說著宛如更加堅定的往上爬以達成實現主腦大人幸福的信仰話語。

終於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來。

「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才埋怨過蝶太快撕開面具，自己——也是———吶哈哈哈——————

「ID很好———非常好吶哈哈哈哈哈———」

「你說的反叛角色是你和我們的踏右腳嗎———」他笑得停不下來，手撐在牆壁上努力的不讓自己滑落下去。

什麼算計或埋陷阱對於ID一點用都沒用，他很努力的止住笑，不管了。
「吶，ID，你知道嗎，我們非常生氣——生氣到就算想毀了幫助你往上爬的人，也願意生氣，吶ID吶，你想捨棄我們嗎——因為我們行了暴力的事情為了我們的憤怒為了你——」

「吶，ID吶，你只要再多踏幾次右腳，就再也不能看見我們聽見主腦大人要你作的事了吶，就算你再怎麼需要主腦大人，主腦大人也不可能為你停下腳步。」

ID.k這下更慌了，他放開蝶珥，用膝蓋撐起自己，往燎原伸出手，跪著抓住了燎原的褲子。

「我為什麼……要捨棄你們？」

ID.k顫著聲音，他的不安、愧疚、慌張因為燎原的大笑而排山倒海。他緊抓住燎原的褲角，雙眸滿是不可置信與深深的後悔。

「對不起……對不起……燎原？燎原，你在生氣嗎？」

他剛學會人在笑也能生氣這件事，而一邊大笑一邊說自己憤怒的人，他無從判定起這樣的憤怒是為何而來。

ID.k只能一直道歉。

「對不起……我太笨了，燎原，我……」他想，如果他們因為被自己檢舉而生氣，那是不是給他們多檢舉一次，就可以喚回不被拋棄？

......

「……仁慈的主腦大人，還有給我兩次的機會。」
他的聲音瞬間冷靜。

「都給你們……給你們，好不好……」
以及幾乎算哀求的語氣。

「——————」
燎原站著，低垂頭卻沒見到往日對ID的半絲溫柔。

「然後呢？讓我們審判你、見你被肅清，然後當作一切都沒事一筆勾銷——？」這次連習慣到本能的笑容都徹底消失，用著近乎要吞噬人殆盡的怒火冷冷俯視。

「ID，你把我們，當作什麼了？」

ID.k看著燎原的笑容滑下，自己抓著對方褲子的手也跟著滑下。

他被拒絕了。
但他為什麼被拒絕？

——因為他讓他們生氣，生氣帶來不幸。

ID.k無意識的往後退，退離蝶珥與燎原，抱著自己，縮了起來。
——因為他被肅清，所以帶來不幸。

但是主腦大人想肅清他，他並沒有任何怨言呀。
仁慈的主腦大人甚至多給了他可以重生的機會……

「主腦大人在上，我們……不是朋友嗎？燎原……」
他輕聲回應。說的連他自己，都有點難以聽清。

因為上紅等太辛苦了。
因為上紅等的路太讓人難受了。

能有機會給他的朋友們，輕鬆一點的方式，ID.k覺得，這樣不是很幸福嗎？

但他們，不是朋友嗎？所以才被拒絕了嗎？

「我只是想帶你們……上來……」陪我。

陪我。

ID.k沒什麼意識的回應，眼淚也沒什麼意識的從眼眶流下。
他只是看著地板，縮在角落，喃喃自語的彷彿一顆微不足道的蘑菇。

自己的問題完全被燎原笑到忽略了，也罷，正好給自己冷靜的機會。
她走去拉起ID，「先進屋，外頭的監視器我不想動太明顯的手腳。」接著轉身對燎原，「你氣炸了，親愛的，冷靜點，你現在的表情像怪物。」

「哼……」燎原冷眼看著自然扮起白臉的蝶珥，說實話看到ID哭泣他完全不會有得勝的感想，但是在對方掉淚時那微弱的聲音，他抹了抹臉重新讓自己站回主腦大人設定的規矩內。

「主腦大人在上，去誰家？」

ID那句『朋友』還是聽進耳裡了，再氣也氣消了。

「我家。」燒還沒完全退導致腦子不好用，要不然在剛才她跟燎原肯定大打出手，「ID，你最尊敬的主腦大人可不希望祂的子民哭成這樣。」拉人進屋同時也抽了張潔膚巾幫ID擦淚水，「鼻涕。」然後把鼻黏膜的杯狀細胞分泌物擤掉。

「燎原，主腦大人在上，冷靜了嗎？」處理完ID，她拿起瓶液體不說分由就往對方脖子噴一下。

「ID，燎原在氣的點不是朋不朋友，他在氣你這麼不看重自己，當我們知道你會被肅清，主腦大人在上，還能心無罣礙按下檢舉？看你在我們面前失去性命，都還不會有感覺那就太恐怖了。」他放輕聲調，嘗試安撫對方情緒同時理清思緒，然後，把，門，關，上。

一個病人還得處理紛爭，這兩個是不是腦子不在同條水平，喔，這不是罵人，是指思考方式不同。

進到蝶的住所之後燎原自己熟門熟路往旁邊沙發上坐好，被噴了一點帶有香氣的水大概也多少發揮效用，他的心情的確平靜許多。
「嗯。」這次沒有吶，但依然應了聲當作贊同。

ID.k直至被蝶珥擦了滿臉，才從負面的情緒回過神來。
他看著、聽著，然後理解到，這不是被拋棄。

這只是一個純粹且滿溢的擔心。

「因、因為我違反規則了啊……」但聖殿的狗叫不醒，ID.k仍然試圖幫他一心嚮往的主腦大人說話：「我違反規則，主腦大人要肅清我，我不怕的，蝶蝶。」

他拉著蝶珥的手，聲音低落卻不具任何動搖。

「我不怕的......我只是想要你們，少辛苦一點。」

如果可以幫上一點點，
ID.k永遠不會推辭。

本來想裝死的，燎原頭很痛的、有些煩躁搔著自己頭髮抓著自己頭髮末端，最後長長的嘆口氣……勉強露出主腦大人要求的23度微笑。
「可是吶ID，我還差五次才能上紅，蝶應該也是，就算你把你的複製體額度都用光了……我們還是上不了。」他盡量放柔聲音，試圖解釋些ID所希望的但實際卻沒幫到什麼的。

「我……」他抬起眼睛看向蝶，雖然很不甘願的但他還是相信有部分程度她跟他想的應該一樣，「雖然現在沒辦法馬上上去，但ID吶，你在高處還是需要些複製體以防萬一。」

「我不希望太快看不到你吶ID。」

「謝謝你的心意，這種程度的高度我們還是有辦法的，畢竟我們是你的朋友，是要陪在你身邊的人，沒有點能耐怎麼可以？ID，再等我們一下，好嗎？」她摸了摸ID的頭，希望可以讓人安心點。

至少不要再想著消耗自己的複製體。

ID.k低下頭，他對自己有點點失望。
但這失望立即被他消藏，因為他的朋友更加希望他等他們。

「好。」

聽話順從一直是他最擅長的事，如果他開口說好，可以讓大家不要再這麼擔憂或難過，他永遠都會說好。

他看了看蝶珥，再看了看燎原，他們臉上無一不是擔憂或憔悴。

ID.k不太懂為什麼他們這麼在意被肅清的問題，但他全然理解自己不能讓他們露出這樣的表情。

「對不起，讓你們幫我擔心了。」所以他伸出手，一人拉一手：「我會乖乖地……等你們的。」

「不要難過。」

體力被消耗差不多了的蝶珥已經快撐不住了，但她還是努力撐起主腦大人規定的微笑作為回應。

「好。」燎原點點頭，一隻手被抓著所以他舉起另隻手拍了拍ID腦袋。
今天夠累了。

ID.k看兩人差不多快不行了，立即跳起來！
「你們、你們、你們不要先死了嗚嗚嗚嗚快點過來、過來睡覺……！」

他抓著蝶珥、抓著燎原，一隻手一張背，把兩人推到了床上，拉上窗簾，一起蓋被被。

然後ID.k坐在床邊，向兩位朋友輕聲道謝。

「晚安，蝶蝶，晚安，燎原。」

「我在這裡陪你們，」就像你們昨天找我一樣：「你們安心地睡。」

KIZU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