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NS_ ><

這樣是在不敢標蝦米@@

我不敢標噗首

亞克斯並不是每次都會跟著旅團的哨兵一起進城，想在城裡逮到他，不像旅行團裡某些人以為的那麼容易。
身為嚮導，或者自大些說，身為一個善於交際的人，託人順便帶點東西輕而易舉，多餘的時間則拿來做自己的事或者無所事事。

所以後面這個小傢伙，到底該說是運氣好，還是因為已經用光所有霉運開始觸底反彈了呢？

沒禮貌的想法暫時留在心中，亞克斯跟身邊的同伴打過招呼，慢下腳步，好讓小尾巴能夠從人群中跟上來。

在大人還把他當作安靜的室內擺飾時，文森早已經學會很多事情。

他學會在迷宮般的區總部探路，學會怎麼和辦公室裏「特別」的大人周旋，以及和門衛打招呼。在他的小背包裏夾著一本舊世代的紙本地圖，他會自己搭接駁車到城裡去(並且跟緊前面一位女士叫媽媽)，在IRID的牆外過一個下午。他不是小男孩了，既然他父親不在家，他應該能自己做主。

然而這天，文森仍舊高估了自己的判斷力：他迷路了。

文森試圖搜羅周遭的一切，尋找任何他來過的蛛絲馬跡，廣袤的噪音之海之中，卻有熟悉的「什麼」抓住他的感官。男孩說不上自己聽見什麼，那卻像重物使桌巾下沉，吸引他的腳步趨向源頭。很快地，他認出瞭望台一般高大的背影。他們曾經見過一面，當時父親在場。

他其實並不熟悉亞克斯這個人。文森能感覺父親並不大喜歡他，那種討厭卻是一種特殊的討厭，裡頭夾上柔軟的東西。無論如何，能使父親動搖的人肯定不簡單。文森小心穿過行人的縫隙，隔著距離跟蹤他──亞克斯帶著危險的味道，他不敢貿然接近。

真是好險，他慢下來了。文森心想，他低著腦袋，盯著男人大大的步伐。

當然，他還不曉得年長的嚮導早已查覺他的小手腳，連他的心聲也能一清二楚。

也許原先還有點其他可能，現在亞克斯倒是可以乾脆的全部排除。

完全確定、肯定對方是有目的的追上自己，不幸的是這個造孽的氣息很熟悉，熟到身處龍蛇雜處的集市內都能準確辨認──不是本人，否則現在就不是慢吞吞的等人跟來，而是輪到他自己馬上想辦法開溜。

不能怪他有這種膝反射，這種存在感強到煩人的味道，在他認識的芸芸眾生中屈指可數，如果不是那位親自到場，就只有也只能有那個可能。

像在標記地盤的野獸一樣，真是超符合臭老頭的作風。

刀刻般的面孔伴著氣味在記憶晦澀處浮現，亞克斯扮了個鬼臉，強行把令人心情欠佳的臉驅散，這也是他面對對方少數能有的強硬。

不擔心他突兀的舉動會被看見，也不擔心對方會跟丟，超標到甚至讓同伴懷疑營養來源的身高，在撞到招牌之餘也幫他省下很多不那麼必要省的心。

看似隨意的轉進下一個轉角，亞克斯沒有轉身而是直接靠上牆，在心裡跟自己對賭那個臭小孩還需要幾步才會到。

10？或者20？

根據文森心中的小算盤，亞克斯或許會回到某條主要幹道上，那麼他就能藉由那裡的路標找到他在地圖上的位置。然而事與願違，亞克斯輕鬆地穿越人潮，一閃身便拐進窄巷，走進陳舊的商場。文森在後頭磕磕絆絆地跟著，他維持的安全距離不得不縮短，從兩個店面寬到一個，直到兩人只剩十幾步路之遙。

文森不喜歡這裡，三合一浪板使室內籠罩幽綠的光線，腳下古老的拼花磁磚像是漩渦，水煙混濁的氣味和顏色都使他頭暈。行人的穿著也逐漸變得古怪，他們的眼神使文森知道自己來到了不該來的地方。冷不防一尊穿乳膠衣的人體模型貼在他鼻前，文森嚇得差點摔跤，回神時已經沒了亞克斯的蹤影。

他頓時呆住了，半晌才跑下停止不動的手扶梯，直到亞克斯的「聲音」又再度吸住他的注意。他模稜地發覺自己比上次更快地掌握這個過程，聲音也更加清晰，他就在附近──

亞克斯靠在轉角，漫不經心地望向其他方向。
文森的直覺告訴他自己正被看著。

他趕緊了步伐跑上前，然而在兩人剩下幾步時，他又停了下來，抱緊了背包，若無其事地低著頭自亞克斯面前走過去。

20步，不多不少。
亞克斯得意的點點頭，有些事卻很快出乎預料。

即便心力大多浪費在陶醉單方面的勝利，身為嚮導始終在作用的那部分警惕仍然足以讓他發現，20這個數字在短暫停頓後繼續往上增加，差異只在頻率較先前更緩慢、更規律。

像是一顆冒失的小行星在觸動大氣層後嘗試遠離，現在的三戰後人已經不會在乎的某種天文景觀。

──還以為會一頭撞上來呢。

綠色眼睛罕見的放棄隔著有色塑膠片視物，帶著不討喜味道的小鬼做了很不小鬼的事，可惜算上擅自跑出來這點，加減乘除後還是小鬼。

思緒飄渺間，背影正在堅定遠離。亞克斯把不知道何時爬到他頭上的精神嚮導抓下來，隨意的進行思考。
如果不想承認判斷有誤，承認對方可能不是來找自己的，為今之計只能強迫讓這件事變成現實。

更何況，照著這個方向跟這條破爛街道的特徵，再往前幾步的地方可不怎麼適合孩子，不論好孩子或壞孩子。

融入骨血的也許是旅行團裡互相照應的精神，也許是那個曾經照拂過他的人殘存的威嚴，亞克斯邁開步伐，從後方把文森一把舉起。

文森．馮爾喀曼。

我們必須停止一句話一個動作打四百字ㄉnonsense

「呀！」

幾乎是同個瞬間，文森便知覺背後伸來的指頭，但他不成熟的身體還無法以相同的敏捷做出反應，於是男人手一提便把他拎至半空中，就像他爸爸常對他做的那樣。就算以年紀來說，他也是個特別瘦小的男孩子。

文森兩腳晃蕩，抱緊背包縮著小腦袋，像隻猛禽喙上叼著的老鼠。亞克斯高高在上的臉驀然拉近了，古怪的鏡片扭曲他的眼珠顏色，男人彷彿在閱讀他，唇環隨嘴唇移動，閃爍的反射光像把小錐子扎進他的神經。

另一樣發現則使文森感到困惑，男人有雙冰涼的眼，嘴角卻彷彿在笑；他觀察數秒，判斷那只是某種很像微笑的東西，和辦公大樓裡披戴假面行走的大人又不同。

他打算拿自己做什麼？
在文森依稀的印象裡亞克斯的臉離他很遙遠，只偶爾投來一種不帶同情的憐憫。他並不像是喜歡孩子的人。

「午安，亞克斯先生。」
文森率先擺出溫馴的姿態，垂下眼皮，細聲細氣地向亞克斯打招呼。要不是再往前就要到紅燈區入口，他的乖巧幾乎以假亂真。

第一反應是瘦，然後是太瘦了。

觸感忠實傳回來軀體單薄的訊息，亞克斯的手跟身高是一套的特大號，一半，或者大膽一點，環繞文森的身體三分之二綽綽有餘。
要不是不比老鼠響亮多少的驚叫有確實流進耳朵，他可能會以為自己抓住的是某個碎片或者別的什麼，能溜過縫隙的東西。

亞克斯為對方的纖細皺起眉頭，還手癢的晃上一晃，並不怎麼在乎會不會嚇到也許早就被嚇到的文森，就著對孩子來說可能過近的距離觀察對方。

──看上去還算乾淨，臭老頭應該不是養來當沙包或者儲備糧的。
雖然身體彷彿不綁條線牽著就會飛走，臉上倒是還有些沒褪下去的嬰兒肥，配上似乎正打著壞主意的靈動雙眼，比想像中順眼許多。

這時候孩子的表情變了，有些不熟練的趨於柔和。
大概是打算放棄意義不大的彼此觀察，首先移開視線示弱，接著是禮貌的招呼。

「嗯哼。」

對於孩子的問候，大人發出含混的喉音當作回應，接著拋出問題：
「快問快答，比較喜歡餐廳咖啡館還是旅店？」

餐廳咖啡館旅店(？)

亞克斯…會被警察帶走餒……"><

「旅……旅店……？」這是問什麼？要把他賣去的場所嗎？

文森焦急地眨眼，原本就發白的臉充滿困惑，濕漉漉的眼睛變得更濕潤了。

餐廳跟咖啡館都有一覽無遺的玻璃櫥窗，旅店在他腦中相對顯得複雜；他從沒進去過那種地方，從前家裡沒有旅行的餘裕，而現在監護他的男人已經花了大半輩子在流浪。文森確實被亞克斯唐突的言行嚇著了，他不喜歡摸不著規矩的感覺，對方的眼神涼涼的，裡頭沒有能供他解讀的線索。

「先生……您想要做什麼？能不能先把我放下來？」
老實說他早已經不是該被抱來抱去的年紀，文森發出膽怯的聲音，仍然很有禮貌──他沒可能能掙扎過這個比父親還高大的男人。

「時間到，換我決定。」

亞克斯看著手中驚慌的孩子，滿意的點點頭。
當然不是為了可以由自己做決定──事實上，無論文森選什麼他都會去他想去的地方，大人總是可以任性，也總是需要小孩對他們的畏懼。

有什麼問題就該怪臭老頭，畢竟我也是他一手帶大的。

在心中甩鍋給對方名義上的父親，反正那寬闊的肩上早就背負了不少，不至於因此來找麻煩，至於他自己的肩膀，勉強可以背個小孩。

還不知道手中是個什麼樣的麻煩，亞克斯心情很好的吹著口哨，很有效率的一次違背兩次文森的意願，把對方更高的放上自己的肩膀同時恐嚇對方坐好，往咖啡館的方向邁進。

握著對方的小，呃，大腿，亞克斯堅定的轉向上城區，找到熟悉的地方，刷臉佔據了店裡的好位子並暫時省下被詢問的麻煩。

「好了，嗯，讓我看看……」
摘下自己的墨鏡隨意扔在布藝沙發上，沙發只有亞克斯一人享受，單純是方便觀察的原因，當然，文森必須坐在他的腿上，誰叫他那麼小。

「哦，我跟Pyxis都認為你是個哨兵，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Pyxis是他的小章魚，現在很放肆的在小小的臉旁邊遊走，時不時用短小的腕戳戳撓撓文森的臉。

騎在兩公尺高的男人肩上沒有聽上去有趣，文森嚇得不敢動彈，路人投來的新奇目光也讓他很難為情。亞克斯非但不在乎，反倒顯得十分快活，甚至開始吹起口哨。文森在此正確地判斷對方或許不是壞人，但肯定是個有點討厭的傢伙。

現在他們在一間頗為時髦的咖啡店裡，具體來說，他在亞克斯的腿上。濃烈的有機溶劑蓋過店裡好聞的味道，聲音從頭頂傳來，文森緊繃地觀察四周，發現方才漂浮的奇怪生物也跟進來了。

Pyxis？他覆誦，不知道是小動物的名字，還是牠的分類。

孩子閃躲好奇的觸腕，又不自禁研究起這古怪的小傢伙。牠(或是說它？)既不像陸上的生物，也不像游魚或飛鳥，和百科全書上見過的章魚一樣有八條腿，然而頭上卻像小狗般，生了對小小的耳朵。Pyxis戳到他了，預期的觸感卻沒有產生。

霎時他明白Pyxis是什麼：那和他父親的蛇，以及他所看見的老鼠是一樣的東西。

「我是哨兵？」他喃喃。他聽過這個詞，這代表父親與他的同類，但第一次有人拿這名字形容他。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他不清楚。

「那是什麼意思，是因為你也是哨兵才知道的嗎？」

「啊，擋住我了，你可以去旁邊嗎？」亞克斯似乎總是不會正面回應問題，而是先很不客氣的這麼說，接著像意識到什麼，毫無歉意的補充：「不是說你，是這個小東西，礙事。」
說著就揮揮手把章魚趕到旁邊，為此小章魚似乎很生氣，可惜他的主人沒有打算照顧他的心情。

亞克斯把另一隻手也舉起，盡可能不遮住重要部分的固定文森的臉，強迫對方抬頭，看著那雙感覺隨時會汪出水的眼睛，笑了。

「兩個問題，回答是是，以及不，是因為我是嚮導所以我知道。」
他也暗自意外，這孩子看起來對所謂的哨兵嚮導完全沒有概念，老頭沒教這是很有可能的……至於原生家庭的不提起，不外乎保護或者忌諱，文森跟有血緣的人分開是事實，亞克斯很難判斷是哪種。

但同時因為是事實，亞克斯並沒有多少顧慮。
「你的家人，什麼都沒告訴你嗎？教育？完全沒有？」
就禮儀而言，也許他才是更像孩子的一方。

文森發出微弱的哼聲，呼吸變得緊張兮兮。他討厭別人碰他醜陋的臉，但那隻手的尺寸不容忤逆，他不敢擅自斷開對視。這讓他想起父親，克諾斯行動也從不問他的感受，縱使態度大相逕庭，文森從兩個男人的粗暴看見神似。

嚮導，那麼他是比較少的那一種，文森思考。

他的確什麼也沒有學過，所有人都認為部隊頂尖的哨兵會知道怎麼教育自己的孩子，然而克諾斯顯然沒有知覺這是要教的事。一切全憑孩子雲裡霧裡探索，像離母的幼獸學習運用自己的本能爬行，名詞和經驗飄浮在他腦海中的小小世界，他尚未窺得全貌。

亞克斯背光的臉顯得可畏又神秘，他看見將事物正確聯繫的線索握在男人掌心。

「他們……只說過我很『特別』。」
文森搖搖頭，他沒有使用從前的稱謂，現在他的「親人」是父親，他已經習慣將活下來的自己從逝者懷裡分割出去。

「我知道爸爸是哨兵。」他的眼神和嗓音同樣柔軟，裡頭有不像孩子的鎮定，「有人說我是怪物的兒子。他們只告訴我這麼多。」

「嗯哼。」聽到最後一句，亞克斯顯而易見的變得愉快，鬆開手往椅背上靠。
IRID不愧是很多讀書人聚集的地方，怪物的兒子，這個形容真到位，他們未必知道怪物的本質，也會認得怪物的皮囊。

除此之外，跟哨兵的方法不同，嚮導會知道自己想知道的。

小孩的情緒不穩定，緊張之外是搖晃著升起的思緒，在某種奇異的地方中斷、回落，不怎麼安全，幸好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什麼地方是安全的了。

亞克斯拋棄這個可笑的詞，覺得該教會文森一些什麼，即便對方沒有要求，甚至可能不想知道。

自己的確不是個好老師，總比生命或者克諾斯強一點。

他拎起文森換個方向，好把菜單在兩人的面前展開。
「親愛的，在上課之前想吃點什麼嗎？」他輕快地說

頓時空氣又開始流通，馮喜眨了眨眼睛，眉宇舒緩下來。更重要的是，亞克斯要替他解開不可解的秘密：有關那些漂浮的動物、以及父親拒絕透露的世界。知識的吸引力戰勝他後天習得的畏懼，文森變得有些浮躁，左腳勾著右腳踝搖晃，然而他還是很克制自己──這回出於害羞的天性。

當亞克斯抽出菜單時，他的確像個尋常小孩興奮起來，不過文森很快就認識到他唯一付的起的東西，是輕食加點的沾醬。他回頭看了亞克斯一眼，然後小心翼翼地放下美麗的摺頁。

「我沒有錢。」

他巴巴地說，誠懇與暗示都恰如其份。就社交來說他興許比雙倍年紀的亞克斯更守規矩。

「錢！我怎麼沒想到這個問題！」

亞克斯瞪大眼睛，故做驚訝的重複，可惜他不是個好演員，虛假的表演很快失守，收回過多的情緒點點頭，不甚在意的接下話題。
「我看起來像是會讓小孩子付錢的大人嗎？」
想到似乎總是顧慮過多的神情，他興致不高的補充：「相對的，有些東西你需要保密，甜心。」

你知道的，我的命很值錢，比店裡所有蛋糕加起來還貴。

他一邊這麼說，把剛才被放下的摺頁再次托起，讓文森不要顧忌只管點餐就行。

文森被男人的表演逗樂了，他歪過腦袋，也半真半假地回答：「你看起來像說要請完客卻付不出賬的人。」說完，他又緊張地笑了笑。「但你不是，對不對？」

儘管嘴上調皮，這麼一趟擔驚受怕下來的文森確實又累又餓。他點了巧克力蛋糕和擠了漂亮鮮奶油的咖啡，又抬起頭確認男人的反應，轉著黑油油的眼睛，比起剛才多了些生氣。

「你要教我什麼？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勸你最好別提起對自己不利的事。」
亞克斯好氣又好笑，警告性的摸摸文森的頭，小孩似乎不喜歡被碰臉，他偏要。

招來熟悉的服務生在文森的餐點基礎上追加許多垃圾食物──好哨兵不應該吃但你還是可以吃一點──接著個人色彩鮮明的講解本該由其他人傳授的知識。

旁邊的Pyxis也沒閒著，每當亞克斯拿他舉例，他就得意洋洋的跳起奇怪的舞蹈。

「……對了，你的靈魂嚮導是什麼樣的？」

趁著教學之名滿足好奇心，亞克斯神色自然，打算等看完再告訴對方最好保密。

「它應該在這裡……」文森緊張地看著食物一盤接著一盤送上桌，彷彿不會停止似的，不禁回頭瞅了作東的男人一眼。「……我到哪裡它都會跟著，但它很小，平時不是很容易發現。」

孩子的悟性很好，儘管亞克斯的指導不太正統，一經指點文森很快便掌握要領。然而他卻沒有招呼自己的精神動物過來，低頭觀察面前的巧克力蛋糕，謹慎地切下一角送進嘴裡。

在此同時，桌上不知不覺多了一個渺小的身影──那是不該在飲食店出現的玩意兒，一隻斑點毛皮的老鼠。它不比亞克斯的拇指大上多少，彷彿被食物吸引過來，以後足站立在餐盤間，豆子般黑油油的眼睛注視著兩個人類。

那不是普通動物，首先老鼠不會明目張膽的跳上桌……至少不是在這麼繁榮的地帶。

文森放下叉子，老鼠亦不接近，視線兩端維持緊繃的警戒。

靈魂嚮導的本質與主人的精神緊密相依，就如亞克斯與Pyxis，愛護精神動物是哨嚮的天性；然而文森對他的穿牆小夥伴就像兩個截然獨立的個體，異常的生疏。某種凝固的情緒橫亙在他們之間，出人意料的，是畏懼。

「就是它。」他說。

亞克斯沒怎麼專心教，也並不專心在吃。
小孩肯定消化不完，二手餐點會照慣例流入旅團的小鬼頭嘴裡，因此即便多出來的客人很迷你、文森也吝於指引，還是很快被嚮導注意到。

三秒後，亞克斯忍不住揚起眉。

不會吧，不會吧。

為了確認眼前所見是否正如所想，沒有多作思考，他馬上把文森異樣的情緒波動扔到一邊，出手抓住那隻帶著點點的老鼠。

Pyxis好奇的湊過來，顯然也注意到餐桌上出現的小東西，重點是，比他更小。

桌面上展開歌利亞與大衛的對決，震子聚合態的老鼠敏捷地穿越餐盤，卻難以逃出巨人的臂展。當它被捏住時，亞克斯懷裡的小孩也跟著瑟縮一下。他們之間仍有強烈的連結存在。

小小的老鼠在亞克斯指間蜷縮前腳，抽動鼻頭，觸鬚在空氣顫抖。它似乎毛都還沒長齊，體態和主人一樣不太豐滿。老鼠可憐巴巴地盯著亞克斯，文森也歪著腦袋瞅過來，不知是誰的緊張先影響了誰。

「你……要做什麼？」

「嗯……」亞克斯看看手上的小可憐，再看看腿上的大可憐，兩雙濕漉漉的眼睛毫無困難的重合，令人有些想笑，於是他也這麼做了。

「什麼嘛，很像啊。」

好奇心得到滿足，歌利亞終於放過大衛，把他放進主人手中，順便囑咐對方不要隨便讓別人抓住自己的精神嚮導，至於這次，主要是讓你感受會很不舒服。他振振有詞。

文森垂頭凝視手心裏的老鼠，孱弱的呼吸扼在他的掌握中，多脆弱的生物，沒有一點抵抗的餘地。他知道亞克斯在說什麼，他嘗試過。

他攏手讓老鼠回到桌上，沒有名字的小老鼠繞了盤子一圈，反倒盯著亞克斯不放，神經兮兮的樣子確實和主人一模子脫出來似的。

「真的很像？」文森輕聲咕噥，聽起來有些失望，「我不喜歡老鼠……沒有辦法換成別的東西嗎？」

「你怎麼叫他東西……」
就算五感不及哨兵，這樣的距離想裝沒聽見就是睜眼說瞎話。
桌上的小鼠沒有流露太多情緒(或者他沒看出來)亞克斯還是安撫性的伸出手指撓過頭頂。

查覺到文森似乎對自己的夥伴甚是不喜，亞克斯也沒太放在心上。

長大就會好了。
相處久就會習慣了。

明明小時候自己也不愛聽這種話，現在卻也免不了這種想法。

「好，快下課了，還有甚麼問題嗎？」

相對疑心重重的孩子，他的老鼠顯得更坦率些，偏頭讓男人磨蹭。文森眨了眨眼，精神體不過是某種粒子聚合出的幻影，他不認為自己說錯什麼；此外他本來對動物就沒有好感。他看著亞克斯隨手逗弄老鼠，決定不說多餘的話。

「我有問題。」事實上他等待這個機會好一陣子，文森抓過冰咖啡吸啜，認真地說，「你和我爸爸到底是什麼關係？」

……真不會聊天！
看著文森因為低頭露出來的髮旋，亞克斯很不情願的哼哼兩聲，最後還是決定大人不計小人過，籠統含糊的交代上一代的恩怨。

中間自己吃虧挨揍的情節一概省略，克諾斯……克諾斯沒什麼，臭老頭要是哪時候丟臉能被他知道，那就不是他了。

亞克斯是個很好的即興家，解說事情起來則不那麼牢靠。文森兩手握著杯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含吸管，不時追問使人困惑的情節。整個午後相處下來，他大致理解這男人的故事多半得摻上些水份，加上亞克斯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恐怕一半都是水。

「所以，我父親有個哥哥，算起來是我叔叔……你和我爸爸一起長大，至少某段時間裡。」

待亞克斯的童年記趣暫告一段落，文森沉思片刻，試圖用他的小腦袋拼湊出一個輪廓。「但你們不是朋友、不是兄弟、也不是敵人？只是……認識？」

「對，對。」

文森沒有反駁這些故事，也沒有對他們之間的關係過度解讀，亞克斯滿意的點點頭，這樣就好。

小鬼乍看上去很乖，一個下午相處下來，他知道，這小小的身體裝滿誰都摸不清的想法，也許正是阿喀琉斯之踵──他這樣的閒人可以不在乎，但臭老頭若要認真養育文森，就必然會一頭撞上這個問題。

「等你長大就會知道，在這種時代，認識這麼久都能算是一種感情好了。」

拉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