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距離宵禁時間還有一個小時,街道上的行人仍然不多,或許是為了避免超過時間而被抓到違規吧,就平常而言這時間他也的確會選擇待在家直到太陽重新高掛在BCA的上空。
威廉熟練地彎進小巷,在數不清的左彎和右拐之後抵達了他今晚的目的地。書籍雖說是被列為舊時代產物,但仍有部分被保存留到現今,他從俱樂部的論壇上聽聞了近似讀書會的活動,按照他的習慣他並不會參加的,但最近他的確需要些東西來轉移注意力。
諾萊也是這場非法聚會的其中一個參與者。
和藥命俱樂部相比,極惡業火的社員們更為崇尚原始力量的互相拼搏,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只要是被主腦大人所反對的,多少都能得到業火的支持。掩去面容的人手裡握著終端,依照指示穿梭在不被主腦注視的街區,直到找到讀書會的入口。
這次的主題似乎來自舊時代裡某個國家的藏書。諾萊很快便加入這場盛會,好奇地東張西望。
威廉在讀書會的場地簡單的逛了下,與其說是太多選擇不知道怎麼挑,而是太難了而不知該從何下手,他繞了好幾分鐘仍舊不知該如何選起,為了避免其他人起疑他硬是隨手抓了幾本書,走到沒什麼人的角落坐下。
坐下之後他便拿起了疊在最上方的《浮生六記》隨意翻閱。
聽著周遭刻意壓低的對話聲,諾萊若無其事地取走幾本被討論的書,攤開一看,這個舊時代國家使用的文字和現今的完全不同,除了書封為了快速辨別內容所附的翻譯之外,其他都難以直接閱讀。幸好有事先準備好翻譯用的終端,沒有意外可以派上用場。
諾萊離開人數最多的展書區,來到這裡的人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不被仇家趁機檢舉,或多或少都在自己的穿著上下了功夫,增高互相辨識的難度。
不過他還是找到了認識的人,在遠離人群的角落裡,坐的似乎是他的前同事。諾萊安靜地靠了過去,在威廉旁邊的位置坐下。
「你好、威廉,」諾萊希望自己的招呼不要嚇到對方——畢竟這裡是非法場合。「我是諾萊,在這裡碰面真巧。」
威廉在翻開書本之後就沒有繼續翻頁了,他的翻譯終端上的搜尋紀錄滿滿的都是各種用詞的翻譯查詢,他還得固定查詢幾個之後就清一次紀錄,以避免被有心人士運用了。
在他困擾之際他的眼角餘光看到了有個身影站到了自己的旁邊,視線隨著對方坐下的動作得以看見對方的臉,他很快就認出對方來了。「你好,諾萊。」威廉輕聲說道,「真的很巧呢。你是來這裡特別找什麼舊時代產物嗎?」
「嗯⋯⋯沒有。」諾萊朝威廉笑一笑,很高興沒有嚇到對方。
他把舊時代書本擱在腿上,有點重,每一本書厚度不太一樣,有著電子書沒有的滿足感。「沒有特別想找的東西,只是知道這裡有這個。舊時代產物每一種都很特別。」
「你在找什麼嗎?」諾萊望了對方手上的書,意外發現自己這疊裡面也有一本,雖然外面包的顏色不同,可是書背的字寫的就和威廉正在看的一樣。「啊,這個。」
「也是呢。」他不太理解舊時代物品對於城市發展所帶來的阻礙,或許主腦大人有其用意,不過這些東西並沒有想像中來得那麼壞,以他在結社裡所接觸到的物件來說他就滿喜歡唱片和書籍的。
「是沒有特別在找什麼⋯⋯」他頓了頓,眼神有些不好意思的飄往旁邊,「想說來都來了就試著閱讀看看,但有些用字實在過於⋯⋯呃、精簡?有點難看懂呢。」他尷尬的笑了笑,這才注意到對方手裡拿的也是同一本書,他一邊在內心讚嘆著命運的安排,一邊向對方提議道。
「如果不介意的話,或許可以試試一起讀其中一篇文章?想說在查找翻譯上可以互相幫忙。」
「好。」一開始也是抱著如果有人能夠一起看書就好了的心情在尋找這裡會不會碰巧出現認識的人,所以諾萊幾乎馬上就答應對方了。
他把其他的書挪到一邊,只剩下威廉正在看的《浮生六記》。不過才剛翻開,陌生的文字迎面而來,諾萊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我之前也沒看過這個語言的其他書,有可能沒辦法實質幫忙到什麼。⋯⋯不過我會盡力的。」
諾萊舉起手上的終端,覺得古文翻譯程式真是BCA暗網裡偉大的發明之一。
⠀⠀⠀⠀余憶童稚時,能張目對日,明察秋毫。見藐小微物,必細察其紋理,故時有物外之趣。
⠀⠀⠀⠀夏蚊成雷,私擬作群鶴舞空,心之所向,則或千或百,果然鶴也;昂首觀之,項為之強。又留蚊於素帳中,徐噴以煙,使之沖煙飛鳴,作青雲白鶴觀;果如鶴唳雲端,為之怡然稱快。
在諾萊和翻譯機的幫助下,他們沒花多久就成功看懂了第一大段,不過看懂是一回事,讀得懂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雷聲⋯⋯是怎樣的聲音呢?」威廉提出自己的疑惑,他能理解將蚊子的聲響比喻成雷聲是某種誇張的手法,但在兩者都不是很了解的情況下自然而然便無法把他們聯想在一起。
諾萊撐著臉頰盯著書本,想了一會。
最後他決定去查查看雷有什麼相關字。「雷⋯⋯雷電⋯⋯?」諾萊放下終端,伸出手,想像自己兩邊都各自拿著電線,將末端金屬線外露處相碰的畫面。「電我倒是知道是什麼。該不會是那個?啪?觸電那樣?」
真的好難想像。他又低頭埋回書中,「威廉知道什麼是秋天嗎⋯⋯還有夏天?」不同的區域之類的?這裡有蚊子,那裡有毫,之類的。
「電嗎?⋯⋯滿有可能的。」他單手撐在下巴上思考著,不過那樣的聲音在他的印象中並不大就是了。
「我曾經在其他舊時代物品看過⋯⋯秋天?」他停頓了一會,像是在確認自己的發音,「但不太確定要怎麼形容,就跟BCA全白的景色比起來還要橘得多,我想居住起來應該也滿舒適的。夏天的話聽說氣溫會高一些。」他腦中想起一些他以前看過的書籍和電影的畫面,但畢竟沒有實際接觸過,只能以他客觀已知的觀點來形容。
「啊,原來是這樣,天空會有不同的顏色。」諾萊眨著眼睛抬頭看向威廉,覺得他很厲害,可惜礙於法律沒辦法自由地談論這些。如果沒有剛好碰面,也許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曾經和這樣的人共事過。
「夏天會比較熱⋯⋯」面對一些感到不安的時候,諾萊喜歡用大衣和圍巾把自己整個人包起來,感覺很好,不知道夏天會不會就是那種感覺。「秋天有著漂亮的天空。」
「雖然我知道鶴是什麼⋯⋯」他的手指重複圈在「白鶴觀」三個字上頭,聲音有點無奈,「不過果然還是很難想像畫面啊。」
又常於土牆凹凸處、花臺小草叢雜處,蹲其身,使與臺齊;定神細視,以叢草為林,蟲蟻為獸;以土礫凸者為丘,凹者為壑,神遊其中,怡然自得。
一日,見二蟲鬥草間,觀之,興正濃,忽有龐然大物,拔山倒樹而來,蓋一癩蝦蟆也。舌一吐而二蟲盡為所吞。余年幼,方出神,不覺呀然驚恐。神定,捉蝦蟆,鞭數十,驅之別院。
「的確。」他苦笑了聲,他慢慢的察覺到這些文字在翻譯後其實沒那麼難懂,然而真正困擾他們的卻是無法想像、領會到文字背後的模樣,更難以推斷出動機或含義。
威廉的視線在「怡然自得」這四個字上逗留許久,這個段落寫了太多這個世界沒有的東西,雖然他都有在其他非法物件上看過,卻不懂將草想像成樹林有什麼好「怡然自得」的,除非是他解讀錯那個詞的意思?
「你覺得⋯⋯這邊的怡然自得是什麼意思呢?」
「我覺得嗎?」諾萊重複呢喃問句。
手上的終端翻譯寫著怡然自得就是欣悅而自覺滿足的樣子。但這是大家都查得到的答案,只要有終端就可以,所以應該不是威廉想聽到的。
「嗯⋯⋯因為他想像自己就在那裡,就在那個土和草叢裡,因此覺得很幸福,所以覺得很快樂?⋯⋯我查到怡然自得是開心和滿足的意思。」諾萊頓了一下,「還是是因為自己擁有想像的能力,而覺得快樂呢⋯⋯?」
「這個實在、真的很精簡。」他把書頁翻來翻去的,「我不能同意更多了。」
「嗯⋯⋯我自己認為是前者,但果然沒有接觸過樹林很難理解待在其中的快樂呢。」他也試著想像自己出現在某個電影中的森林裡面,但他的想像畫面總是很快就結束了,因為他從來都不知道到了那邊應該做些什麼才是正確的。
「嘛、他們好像很習慣用字精簡到位,不過他們應該不會是用這種方式說話吧?」他思考著如何把日常打招呼的話語簡化,但怎麼想都會變得怪怪的。
諾萊張了張嘴,最後小聲地嗯了一聲。
他覺得不管哪個解釋都很好。這並不因為想法都是由自己提出來的,而是他有點貪心,因為他兩者都沒辦法得到。
「⋯⋯如果用這種方式講話,感覺真的太怪了。」試著想像每一句話都省略一點東西把它縮短,諾萊歪了歪頭,但是很快就只能宣布失敗。「太難了⋯⋯舉不出例子。」
不過我倒是想到有誰說話也很簡短⋯⋯就是我們的主腦大人。
諾萊笑了一下,自動消去聲音,只剩朝向威廉、開開合合的嘴形。
威廉瞇起眼睛看著諾萊,嘴角卻不自覺的微微上揚,「我想那又是不同程度的精簡了。」他壓低聲音說道。
他將視線重新放回了下一段文字,對著終端的翻譯可以很快閱讀完,不過一樣又在沒接觸過的物品上遇上難關,而這次還多了作者的動機要理解。
他思考了會,先是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如果有機會我還滿想親眼看看他所描寫的畫面。」
「嗯。」他也瞇起眼睛看向威廉,笑得有些像偷偷把大人營養液口味調包、被發現後已經準備好挨罵,卻意外自己不被指責的孩子。
有種被不知名情感包裹的感覺,不知道其名為何,只是挺開心的,而且是在這幸福社會中很少感受到的。
看著接下來這段文字,諾萊完全可以理解為什麼威廉會這麼說,他自己也覺得有點神奇。「舊時代感覺什麼怪事都有呢。」
保持相同姿勢久了有點脖子痛,諾萊換了舒服一點的新姿勢,重新回到書本擁抱裡。
「癩蛤蟆⋯⋯癩蛤蟆是這麼厲害的東西?可以拔山倒樹?」他說,「感覺舊時代的人講話好像誇張了一點。」
「的確有點……。」他不會說他花了兩秒想像了一下體型足以『拔山倒樹』的癩蝦蟆,然後還被自己的想像畫面嚇了一跳。
「登場的氣勢很磅礡呢,不過被作者『鞭數十』後趕走了……不過,應該不會真的鞭到數十下吧。」甚至是不是真的用鞭的也不確定,威廉跟著調整了一下他那固定已有段時間的肩膀後接著說道:「就有點像是觀賞表演到一半被打斷,然後生氣地把入侵者趕走這樣?」
「表演被打斷了、連他的蟲都被吃掉了,」諾萊邊說邊點頭,附和威廉的想法。「作者一定很生氣。」難怪會鞭數十把癩蛤蟆趕走。
「威廉,你覺得,拿舊時代這樣會生氣的世界,和我們連法律都規定要幸福的社會做選擇,」他說話的速度有點緩慢,像是直到把話說出口的這一刻,都還在確認自己這樣的想法是不是不會被接受的。「你會不會比較嚮往不用被規定一定要幸福的世界?」
他真的很想體驗看看舊時代的生活,不用微笑、有各式各樣的玩意,這樣子很好。
威廉的表情先是愣住了一瞬,回過神後他幾乎是本能地環顧了四周,確認四周沒有人在偷聽或有些奇怪的舉動之後才將視線移回諾萊身上。
「我想……應該是會吧。」他並不是很擅長做出選擇,即便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所謂的幸福不過支撐在他那貪生怕死的性格上,主腦大人在上,他要怎麼在成天擔心自己是否不法、警戒他人的情況下同時感到幸福呢?也因為他見過死亡,所以他或許還是會選擇走在主腦大人為他安排好的道路上。
「諾萊……是怎麼這麼篤定於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呢?」他想他不用問就可以知道對方和自己擁有相同的答案,但自己和諾萊對於這個問題的態度可以說是截然不同的。
目睹威廉警戒地四處環顧,諾萊下意識舉起右手握拳,掩在嘴巴上。今天說的話的確有點過分了,他忍不住想,雖然讀書會確實比外頭安全許多,可是,這裡還是有人啊。
面對威廉反問的問題,諾萊思考了很久,又或許是因為對方正在等待自己的答案,壓力使得時間的流逝感覺有些失真。
「我不太確定。我還在尋找⋯⋯」不知道為什麼,對於自己只能得出這個結論,他有點抱歉。「我只是沒辦法接受了。應該要像舊時代那樣自由自在的才會感覺到幸福,能被規定出來的,不太算吧。」
「⋯⋯我自己的話,我目前還不太確定被規定要幸福有什麼不好⋯⋯」因為幸福從定義上而言應該是對大家都很好的事,「我只是不太喜歡,要隨時擔心會不會被檢舉的社會氛圍。」雖然他口頭上是這麼說,他還是不敢與之抗衡而忍不住壓低了音量。
「抱、抱歉,我好像問了個爛問題。」
「不不、這不是爛問題⋯⋯」要說哪個問題比較爛,也是一開始就沒控制住、脫口而出的他的蠢問題吧。諾萊急急忙忙地揮了揮手。「你說的有道理。」
也是,威廉說的有道理。他抓了抓手裡拿著的書,有點後悔自己心直口快。
「⋯⋯你還想要繼續再看下一段嗎?」畢竟本來是來這裡看舊時代的書,只是不小心被他拉遠話題了。
⠀⠀⠀⠀年長思之,二蟲之鬥,蓋圖奸不從也,古語云:「奸近殺。」 蟲亦然耶?貪此生涯,卵為蚯蚓所哈,腫不能便,捉鴨開口哈之,婢嫗偶釋手,鴨顛其頸作吞噬狀,驚而大哭,傳為語柄。此皆幼時閑情也。
「諾萊也講到了我不太會想到的觀點,雖然有些危險⋯⋯」他無奈的笑了笑,接著說:「不過我會覺得很慶幸有剛剛那段談話。」看到對方似乎有些氣餒的模樣便想說些什麼緩和氣氛,但自己好像也不是很會講話。
「好的、當然!」他迅速的把他的視線拉回書本裡,本想以此將注意力拉回,然而隨著閱讀的持續和兩人對於終端翻譯的討論,威廉突然有個不太好的預感。
「這一段⋯⋯」諾萊忍不住皺了皺眉,覺得有點疑惑。「是不是⋯⋯有點奇怪?」
「風格和前面差好多?」是他操作錯誤了嗎?諾萊想了想,又把這段文字重新用終端翻譯一次,不過跑出的譯文是相同的。這下更疑惑了。「為什麼會讓自己的器官受傷呢?⋯⋯而且治療方法⋯⋯」
好奇怪。
威廉已經不太確定自己不了解的究竟是文中的動物還是舊時代人們的思考模式,他斟酌著用詞,思考許久後才開口說道:「因為⋯⋯沒有衣物保護才受傷的?」多看了幾次翻譯之後他越想越不對,他決定放棄膠著在那讓他難以開口的話題上,轉向針對篇名的討論。
對他們現今的市民而言幼時便是剛出廠的樣子,且也有一定的知識量了,顯然作者那時代的人們小時候都不太聰明⋯⋯?不然怎麼會有最後那段讓人匪夷所思的思考邏輯呢?
「⋯⋯作者所定義的幼時,是不是和我們所認知的不太一樣啊?」
「⋯⋯也許是的,不然說不通。」不過他還沒看出其中的差別。
如果單就出廠日期來判斷,諾萊自己也才出廠五年,絕對不算是年長。可是他絕對會把衣服穿好,不會和舊時代的這位作者一樣,也不會輕易哭泣。「看來又多了一些讓人想不通的事情了。」
「⋯⋯不過我聽說,舊時代的人不是複製出來的,是繁衍出來的。⋯⋯透過性行為?」諾萊說到這裡忍不住清清喉嚨,覺得今天使用太多陌生的詞彙,精神和注意力消耗地特別快。「只會和自己心愛的人做的事情,彼此都能在過程中感受到對方濃烈的情感,然後過一段時間就會有新複製體了。威廉你知道嗎?」
「嗯,之前好像有在電影上看過類似的行為⋯⋯而且似乎得要花費很長的時間才能培育出新的⋯⋯呃、生命。」威廉試著回想起以往看過的電影畫面,他的確記得且感受得到劇中兩人對於彼此的愛慕之情,但複製體的產生對他而言仍是塊未知的領域。
「而且他們”出廠”時的模樣跟我記憶裡自己最一開始的樣貌差得很多⋯⋯」他單手搭在下巴上,思考著困惑自己很久的問題,「他們的樣子比我們要來得小跟脆弱很多。」
「⋯⋯生命。」諾萊也把手搭到下巴上,複誦一次這個似曾相識但其實相當陌生的詞彙。
在舊時代中,人類的運轉就被稱為生命吧,但現在都通稱成複製體,而其他的生命模式則被限制,只在非常少的地方違法出現。
想到這邊,他忍不住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也許是因為培育的方法不一樣?可是太過脆弱和無知的人類,怎麼負擔像我們這樣日復一日的工作呢。」
為什麼每次閱讀完舊時代的書,反而覺得更疑惑了?明明是來尋求解答的。諾萊小聲地咕噥。
「他們似乎沒有馬上投入工作,或許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是以這個狀態誕生的?」威廉試著推理兩方差距的原因,即便是一個非常危險的話題他還是把問題問出來了。
從他開始接觸舊時代留下來的產物之後,他對為何人類之間有著這麼奇怪的差異抱持著很大的疑問,當然,他曾想過要尋找官方解答,然而這種行為無疑是把自己犯法的證據親手奉給主腦大人。
「或許只有主腦大人知道了。」他小聲碎念,畢竟在這個地方提到這個名字也不太好。
「我們的狀態?」什麼?
只光聽見對方的推測、卻沒注意到拋出的問句裡背後隱藏多大的風險,不如威廉那般成熟的諾萊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地止住嘴裡的呢喃。「⋯⋯威廉,你也許是對的。」
都要忘記自己每天每天的工作,似乎是沒有得到理由的。
看著書本上墨色的陌生文字,這篇文章終於被讀完,可是,今晚依舊在原地打轉。什麼想法都找不到頭。沒有尋獲想要的答案。
「嗯。⋯⋯真想知道呢。」
威廉不太確定該如何向對方解釋起,今晚的談話對他而言已經等同於在不可探究的邊緣試探了,他只能以舊時代人們的新複製體,和現今最新出廠的複製體體型來舉例,雙手在空中畫出了小一點的圓形和大一點的長方形以代表差異。
「我是覺得今晚接受到的知識量還滿大的。」不論是指從書本中還是從彼此的對話中得到的新論點。他輕輕的闔上書本,面露笑容的望向對方,「諾萊,很慶幸有遇見你,是個很愉快的討論。如果有機會的話,或許之後還可以一起討論其他類型的舊時代的紀錄品。」
舊時代的新複製體在腦海中逐漸型塑、漂浮,他想像著,視線從在空氣中作畫的手指降落到威廉的笑容上,再聽見對方向自己說了什麼,於是諾萊也向對方勾起真心的微笑。
「我也很高興有遇到你。威廉,下次我也想要和你繼續討論。」
而且要在更少人的地方,如果又造成威廉的困擾那也不好。諾萊想著,笑容逐漸變得有些不好意思,空著的手忍不住拍拍自己的嘴。「⋯⋯下次我會記得、不要這麼危險了。」
「沒事的,有時候就是要冒點風險的吧……畢竟是明文禁止的舊時代產物。」舊時代的物品就是有這樣的魅力值得讓像他那麼膽小的人也敢鋌而走險。
「下次可能得選在比較私人的場所了。」他小聲咕噥,最近一向平穩的BCA似乎發生了一些事,自從完成過主腦大人給的緊急任務後他就有奇怪的不安感,雖然他還沒確定不安的來源。
「時間不早了,繼續待在這裡的話可能得在這過夜了。」他笑著提醒道。
「嗯,差不多得回去了。」諾萊依依不捨地把手上的書放回原本的展書區,在現在這有些敏感的時間點,擅自把舊時代書籍帶回家並不是一個聰明的決定,況且他也沒有做好偷渡違禁品的準備。
明天也要繼續工作。怎麼辦,其實不是很想回家。
諾萊磨蹭著走向出口,一邊慢慢把斗篷帽子戴上,一邊轉身向身後的威廉說最後的再見。「回家小心。你千萬不可以被抓到了。」
「你也是,路上小心。」威廉笑著揮了揮手,目送著對方離去之後才將風衣的領子拉起好遮住部分的面容,確認沒有任何東西被落下便也踏出門口,還換了不同的路徑快步回去。
或許很快就會再碰面了,他想。